【你欺负小孩子干嘛?】在祝凌爬石阶时安安静静的系统冒泡,【人家看起来才十三四岁呢,你也下的了手?】
“技能时间暂停了吗?”祝凌让系统卡着点关了『登萍渡水』,“还剩几分钟?”
事关声望值和任务,系统分毫不敢马虎:
【还剩八分二十三秒。】
时间够了。
祝凌若有所思,没注意到因为和她隔得近,那个小沙弥从脸红到脖子根,最终只能匆匆丢下一句:
“贵……贵人稍待片刻,我先去接另一位贵人。”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等到了寺门口,他鬼使神差地回望一眼,发现那神仙一样的贵人依旧站在原地浅笑盈盈,整个人看起来温柔又无害。
他在心里默默念着阿弥陀佛,却是再也不敢看第二次。
【人家都走了,把你的假笑收一收。】系统哔哔赖赖,【你连小孩子都要防备?】
系统也不是傻子,刚刚祝凌了一番作态让它回过味来,祝凌是故意的。
“脚步虚浮,四肢细弱。”祝凌敛了笑,“他不是龙骧军暗卫。”
萧慎的龙骧军,各个都有武功在身。
系统还是有些忧心:
【说不准是“白鱼”?】
龙骧白鱼,是萧慎暗地里最厉害的武器。
龙骧武艺高强,主管设伏斩首,完成任务稳准狠,极少失手,可以称为暗卫界的黑甲军。
白鱼都是些看起来半点武功都没有的普通人,接手刺杀情报一类的工作,除了萧慎和接头的人,没人知道他们长什么样子,从事什么工作,天下到底有多少只“白鱼”。
“他大概率不是白鱼。”祝凌朝正殿的方向走去,“他长得太好看了。”
系统:【?】
“这样的相貌,比较适合去高官府邸,教司舞坊里行事,放在寺庙里,太扎眼。”
系统不甘示弱:
【好看的容貌第一眼就能让人放松戒备。】
“第一眼就被注意到,才是白鱼的失败。”
除了有震慑意味的刺杀,真正合格的刺杀,应像是滴水入海,游鱼入渊,无迹可寻,这样才好事后脱身。
毕竟白鱼培养起来也是花费颇大,自然要想办法减少损失。
“在游戏的世界里,长得好看的就算没什么戏份,也一般不是炮灰。”
系统:【??】
祝凌露出一个神秘的笑:
“别问,问就是美工和建模之间剪不清理还乱可以写上个三天三夜的爱恨情仇。”
系统一口代码梗在心间。
“最重要的是,萧慎现在不会杀我。”她一脚跨过正殿的门槛,“他想知道的答案一个都没问出来,我要是死了,他岂不是很亏?”
正殿里是一尊将近五米高的佛像,没塑金身,但雕刻得细致,满面慈悲。
烟雾缭绕间,只有祝凌的脚步声在回响。
“看,他们要伏的‘猎物’出来了———”
佛像下的蒲团边,负手站着一个人,缃色衣衫,白玉发冠,气度从容,正循声看来———
“我只是个‘饵’罢了。”
第13章 上上签
“明珠公主,久仰大名。”那缃色衣衫的人拱手对她行了一礼,“没想到竟能在此处相逢,真教我不胜欣喜。”
祝凌还没说话,她意识里的系统先炸了毛:
【干什么干什么!说话这么轻浮!整得像你们俩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似的!】
它嘀嘀咕咕:
【这太子不仅有点油……还感觉和全息建模不太像?该不会是个冒牌货吧?】
祝凌心想,调查得挺全面,还知道乐凝封号是明珠。
———连小国王女的封号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定是有备而来啊。
“他不是太子,看他的袖口———是金线绣的鵷雏。”
卫国以凤凰为尊,国主饰以赤凤,王后饰以青鸾,太子饰以金乌,
诸王身着鸑鷟,皇子身着鵷雏,臣子大袖上依品级绣上各种鸟类。
祝凌在脑海里快速过了一遍卫国王室的资料:
“这个是大皇子。”
系统震惊:
【怎么会是大皇子?!】
卫太子虽为嫡子,却非长子,盖因前面有个庶出的兄长,这兄长也是能耐,在卫王后掌控的宫廷之下,竟也平平安安地长大了。
【朝堂之上,正是因为大皇子党和太子党争斗不休,太子才会选择出使萧国,难不成被大皇子截胡了?】系统不解地挠挠自己的代码,【可苏衍背靠萧慎,情报网没道理会出这么大纰漏啊?】
“如果不是情况有变,怎会要我做饵?”
祝凌往前走的时候一直憋着气,没一会儿就脸红了,在系统惊悚得代码打颤的注视下,她轻声细语,装出一副见了外人有些胆怯但故作坚强的模样:
“请问阁下是?”
缃色衣衫的人好脾气地笑了笑:
“卫国大皇子,卫修竹。”
他往前走了一步:
“我对明珠公主一见钟情,冒昧一问,公主可有婚配?”
祝凌:“……”
系统【……】
当真石破天惊。
过了半晌,系统变出一块代码瓜,咔嚓咔嚓地吃了起来,一边吃还一边和祝凌感慨:
【太拼了太拼了,为了一个羌国,连美男计都用上了。】
不管是祝凌还是系统,谁都没相信一见钟情这个拙劣的谎言。
“虽说有些唐突———”卫修竹直视着祝凌的眼睛,刚毅的眉目间似暗藏了几许情意,“但我句句发自肺腑,望……公主殿下垂青。”
他将自己的姿态放得极低,仿佛祝凌的真是他求而不得,视若珍宝的心上人一般。
祝凌垂眸,纤长的眼睫如蝶翼轻轻颤动:
“多谢大皇子美意。只是……”
她叹道:“我如今远离故土,客居异国,兄长为救我而生死未卜。我心忧兄长安危,着实分不出心思来思量儿女情长之事。”
卫修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祝凌。
这世间女子大多心思细腻,敏感多思,羌国小公主金枝玉叶却骤逢巨变,流落萧国,必然是日日强作从容却担惊受怕,若要得到她的情意,此时便是千载难逢的良机。
“令兄的遭遇着实令人扼腕,我已派人前去寻找———”他的话已经算得上逾矩了,“吉人自有天相,想必不日便会有消息。”
祝凌不好说什么,只道:“多谢。”
“公主且放宽心———”他向祝凌递出一支未点燃的香,“如今事态未明,不妨寻个寄托。心诚之下,也许有神佛显灵。”
他递出香后便退至一侧含笑而立,不再打扰祝凌。
祝凌燃了香,一缕青烟浮现,烟气缓缓上升,宏伟的佛像更显慈悲。
她站在那佛像前,并未像那些信众一般虔诚跪拜,而是仰头直视着那尊佛像———上面已是有了岁月的蚀痕,教那慈眉善目的佛在烟气中显出些许狰狞来:
“人生在世如飘萍蝼蚁,漫天神佛居于云端,当真能识人世苦难?”
祝凌的声音很轻,不知是在问佛,还是在问这殿里的另一人。
“世人欲望驳杂,易生机巧之心。”卫修竹仰视着那佛像,“人若能明善恶,明因果,明是非,便是佛法不世之功。”
但众生向善,谈何容易。
“我曾听闻一个故事———”祝凌说,“一人恶贯满盈,鱼肉乡里,屡屡触犯律法,但因其家财万贯,上下打点,不仅没有牢狱之灾,反倒因缘巧合,好风借力青云而上,娇妻美妾一生快活。而另一人乐善好施,仗义疏财,每逢不平之事总是倾力相助,但遭逢巨变之时,却门庭冷落可罗雀,人人冷眼只旁观。”
“恶者一生顺遂,善者一世悲苦。若神佛真有灵,这善恶因果,岂不怪哉?”
卫修竹还没回答,大殿的门口便传来脚步声。
“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后世果,今生作者是。”来人身着袈裟,须发皆白,慈眉善目,“阿弥陀佛。”
———正是那小沙弥口中的主持。
“人有三魂七魄,死后七魄皆散,命魂则归地府,纵使再次轮回转世,天地命三魂齐聚,七魄重生,已非前世人,何有今生债?”
主持道:“前世因果,一啄一饮,自有天定。”
“因果天定,无可转圜。”祝凌随手将那柱点燃的香插在香炉里,像是钉了一只利剑似的,“命无可改,信佛何用!”
“着相即迷,离相即佛。”主持双手合十,“佛在心念间,在己身,施主着相了。”
“着相?”
祝凌嗤笑。
香上颤颤地跌落一点灰。
“动念即乖,张口即错。”祝凌说,“主持心有明镜台。”
他说佛在心,在己身,动念起心,已然入执。
又说他心有明镜台,可明镜台需得勤勤拂拭,才能不惹尘埃。
可若得其真谛,又怎会不知明镜本非台,四大皆空之理?
但菩提只向心觅,教人向内心寻找,可一但起心,便又入执,此又与修心修身相矛盾。
这便有几分白马非马的诡辩之意了。
主持不由哑然。
半晌,他才合十道:
“本欲为施主解惑,却不料修行尚浅,自身仍是混沌,老衲惭愧。”
两人说话间,祝凌插上去的那一柱香燃到了尽头,香灰之中,只剩下了一截极细的长签稳稳矗立,不知那长签是什么材质,不仅没被香火熏染成墨色,反而露出一行蚊蝇般的小字来———
试看他年麟阁上,丹青先画美人图。
主持满脸的皱纹舒展了,他道:“是枚上上签。”
昔年汉武帝曾命人替功勋显赫之人画像麒麟阁,以为荣耀,诗中“美人”则是指明末女将秦良玉,她在丈夫亡故后承继军职,屡立大功,一时声名大噪。
祝凌看着那签文一笑。
虽说是游戏,不可能出现历史上的真实人物,但这诗句暗喻,分明是自比圣明君主,要她做那秦良玉!
秦良玉亡了夫,她近乎亡了国,秦良玉能“丹青先画美人图”,她若是就此俯首,也能换个锦绣荣华。
以情相诱行不通,便来以势相压么。
只可惜,她天生反骨,可做不了那秦良玉!
“这签不好。”那香炉旁还整齐的放着些许佛香,祝凌姿态散漫,随意从中抽出一根,捻了香,香末簌簌而下,露出一根新的签文来,“旁人递予我的命运,我不喜欢。”
那签上文字一露,主持脸上显出讶异:
“又是一枚上上签!”
这枚签上的字银钩铁画,气势壮阔———
时人莫道蛾眉小,三五团圆照满天。
别看我这个时候年纪小,长大了可要做光照天下的大事业。
什么才能叫光照天下的大事业?
其间蕴含的深意,令人胆寒。
第14章 当年事
祝凌若有所思。
忽而,她耳边传来一声惊雷。她抬头看向殿外,她来时天色正好,阳光明媚,这时不知怎的,已是乌云密布,大雨将至了。
那乌云沉沉之下,走来两个人,前方的人是萧帝萧慎,后面跟着的,是她方才见过的,如今气喘吁吁的小沙弥。
萧慎入了殿,目光在大殿内转了一圈,便隐约明白了此刻情景。
他问:“公主可是焚香得签了?”
祝凌也没瞒着他,大大方方地将签文向前一递,那银钩铁画的字迹便出现在萧慎眼前———
“时人莫道蛾眉小,三五团圆照满天。”萧慎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是只好签。”
“签虽好,却有两支。”祝凌道,“这天命,还能有两种说法?”
她侧了侧身子,被她挡住的、那只斜插在香炉里的签文便露了出来。
试看他年麟阁上,丹青先画美人图。
“求签本就是图个好寓意,又何必较真?”
萧慎随手从那剩下的佛香之中捻了一根,佛香成灰,簌簌而落,而那长签上……
竟也有小如蚊蝇的字!
潜龙凌霄汉,宫阙向谁红。
潜伏的神龙一朝高居显贵之位,那宫殿里遍布的血色,又是因为谁?
———就差指着萧慎的鼻子说他血洗萧国王宫,以暴虐手段登基为帝了。
萧慎执着那签,面色不改。
“陛下的签文真是有意思。”祝凌早从第二卷的预告里知晓了萧慎是如何登上王位的,“可说准了几分?”
这话听起来有些挑衅,萧慎却没回应她,他已然陷入了遥远的过去了。
十多年前,萧慎还不是萧国的帝王,他只是一个地位卑微的宫奴之子,某一日秋猎归来,萧平帝兴致大发,领着出猎的众人来了这普照寺,众人焚香求签,所有人的签都是一片空白,唯他有字。
那签文上写着:
命如蝼蚁,志立鸿鹄。
那时,人们口中传言仁善的萧平帝在佛前盯了他很久,久到他掌心冒汗浸湿了那签文,久到他垂下眼躲避萧平帝的视线———
萧平帝什么也没说,只是让他把签文收好。
从那一天起,他就迎来了无止境的噩梦。
他生来地位低下,卑如尘土,长于偏僻得近乎冷宫的宫廷之中,虽是皇子,却不受重视,但起居用度,却也比一般的宫人好了太多。
但从他抽出那签文后,一切都变了,先是用度被克扣殆尽,然后是身边的宫人一个个被调走,不愿走的,也许在归来的途中失足落井,也许没有眼色冲撞了贵人,也许……
哪有那么多也许。
不过就是有人生了忌惮之心,他的身份再不堪,身上始终流着一半萧国王室的血。
他已然应了前半句,那后半句———
一个皇子,该有怎样的鸿鹄之志?又能有怎样的鸿鹄之志?
这些猜测如没有根据的暗影,一寸寸侵染了整个宫廷,爬上了人的心头,挤出那恶毒得不见天日的诡谲心思来。
没人相信,这个以铁血手段掌军权,心狠手辣血洗王宫的冷酷帝王,在年幼的时候,从来就没有问鼎九五的野心。
“我不信神佛,不信天命。”萧慎不知是在说给祝凌听,还是在自言自语,“我只信我自己。”
所有人都要他死,要他一世不得翻身,他从那烂泥一般的境地里爬起来,就没想过再落回去。
他走出了一条通天的路,曾经轻他、辱他、欺他之人,如今畏他、怕他、惧他,他们跪在他脚边,一世不得抬头。
也不敢抬头。
萧慎到底是被这枚签文勾起了回忆,他翻手收了签:
“准或不准,不都在公主一念之间吗?”
“那依陛下所见,这两只签———”祝凌示意,“该准哪只?”
一只是卫国大皇子卫修竹递给她的,一只是祝凌自己抽出来的。
“想来,公主是位聪明人。”萧慎目光转向不远处的卫修竹,“大皇子亦是。”
卫修竹的脸色一霎有些许难看,很快就恢复如初:
“我自有分寸,不劳陛下操心。”
殿外的天色更暗了,云层低垂,狂风暴雨来的前夕,竟有些剑拔弩张的压迫感。
“各位贵人,斋……斋饭———”从萧慎入殿后就离开了的小沙弥自佛像背后绕出来,他脸涨得通红,语气结巴,“斋饭已经做好了,请各位贵人移步。”
天知道他刚刚听到公主、陛下、大皇子这些称呼之时有多惶恐,难怪那位神仙似的贵人说“真正的贵人在后面”。
在萧国,确实没有比陛下更贵的贵人了,他长于山野,头一次见到这种场面,语调都不稳起来。
祝凌微微一笑:
“既然斋饭已备,麻烦小师父带路吧。”
“贵人客气了。”
小沙弥忙不迭地行了一礼。
“陛下与大皇子看起来似有要事商谈,我便不打搅了。”祝凌道,“这签文,如陛下所说,确实只为图个好寓意,不必较真。”
她将手里那只签插在了香炉上,两只签排列在一起,看起来竟有些滑稽。
她既不打算受大皇子卫修竹的利诱,也不打算去做什么光照天下的事业,她两边皆退,事事不沾身,把矛头丢给了他们两人。
萧慎心想,这小公主,未免太过圆滑。
卫修竹反应也快,他本就不打算与萧慎硬碰硬:
“听闻普照寺的斋饭甚是美味,我与公主俱往。”
祝凌听了只觉头疼胃疼哪都疼,如果不是为了维持形象,她恨不得当场与这位大皇子划出个楚河汉界来。
她已经活得很难了,别给她添堵了。
卫修竹已经表示了去吃斋饭的意思,萧慎自然不可能一个人留在大殿里,最后就演变成小沙弥带着他们三个人一起往偏殿走。
偏殿比大殿更朴素。
除了木头桌椅外,竟是空无一物。
小沙弥将他们引到桌前,经过这一路,他已经平稳多了:
“请各位贵人稍待片刻,斋饭马上就送到。”
他们等了一会儿,几个与小沙弥差不多年纪的僧人鱼贯而入。
小沙弥站在一旁报菜名:
“第一道菜———”
“金玉满堂!”
祝凌想,名字倒是挺好听的。
结果,一道胡萝卜炒玉米炒黄瓜上了桌。
“第二道菜———”
“青龙卧雪!”
端上一碟切片黄瓜撒白糖。
“第三道菜———青蛙抱玉柱!”
是一碗蚕豆炒蒜苗。
“第四道菜———绝代双骄!”
青辣椒炒红辣椒。
“第五道菜———天崩地裂!”
拍黄瓜。
祝凌:“……”
拿筷子的手,微微颤抖.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