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放下手中活计,手指放进唇边,轻轻吮了一下。

咸中带甜的血,恰似她此时的心境。

几日前楚沐怜的那番话,让她僵了半颗心。

卫凌所说的那些,竟然都是真的。

今日闻得尉迟决回来的消息,让她另外半颗心也僵死了。

她自然是懂他的,可是她懂他…他却果真置她于不顾。

案上红烛泪珠滚滚而下,在铜烛台上凝了血红一块。

安可洛望着那烛光,心中再也做不得思量。

若说心死,大概就是这副光景了罢…

门外有人轻叩,有小丫鬟的声音:“安姑娘,王爷说了,请你去趟前面。”安可洛擦了擦眼角,应了一声,起身理了下衣裙,这便去了。

进得前面厅中,便看见卫凌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不停地踱着步子,一看见她进来,立即冷声嗤笑道:“原来你在他心里面还真是不值一提!下贱货色,我先前白白看重了你了!”

这话字字砸在她心上。安可洛浅浅喘气,心已麻木,看向卫凌道:“我已无用了,王爷还想若何?又或者,王爷想按我那信上写的那般,将我处置了,让他再也见不着我…”

卫凌盯着她。飞快地迈了几步过来。抬手朝她脸上狠狠掴了一掌。

安可洛身子晃了下,脚下不稳,朝一侧踉跄了两步才重新站稳。

脸侧火辣辣的烫,烫后便是剧痛。

眼前有些模糊,耳边听见卫凌那冷冷的声音又道:“处置你?处置你,我还嫌脏了我的手!你若还是安家的人,便回那怀化将军府去,待尉迟决回京了。将他处置了!”

安可洛蓦地抬眼看去,见卫凌从衣袖中摸出一个褐色纸包,递到她眼前,压低了声音道:“纵是他带兵回京,想必见了你,心中也是欢喜的,不会存什么戒备。你将这东西混在他饭中,只要他没了。他麾下之兵就如无首之龙,再也掀不得什么大波澜!先前允诺过你的事,我还是会照办…定会还你安家一个清白!”

安可洛接过那个纸包,手指微微发抖。

他让她…去害尉迟决。

亲手让尉迟决服下这个?

她捏紧了那个褐色纸包,一滴泪顺着下眼睫滚出来。哽咽道:“王爷送我回去罢。”地地方便停了下来,待她下来,那车夫便飞快地驾车离去了。

夜里的风仍是很凉的,吹得她在绸衣中的身子瑟瑟发抖。

可再冷,也比不过她此时的

慢慢地沿着街边走过去。弯过街角。便看见了那熟悉的朱门。

安可洛心口一阵滚痛,气都喘不过来。侧开目光,背过身子,靠上身后的院墙。

一闭眼,仿佛就看见尉迟决地那双黑眸,带了点火花,带了点笑意,正望着她。

脑中犹记得他地大掌,轻拂她的发,轻揽她的腰,那一双略显粗糙的手,也曾仔细地替她扣过衣襟侧面的盘扣,也曾小心地替她梳过这及腰长发…

那张对人生冷的面庞,次次见了她,都泛起笑意,那冷冰冰的声音,只有对着她,才生出暖意来。

他出征前对她说的话,她一个字都不曾忘记。

不曾忘记…又能如何卫凌说,尉迟决此时离帝京尚有五十里地路,这时间,足够她回将军府做点手脚了。

五十里…需要多久可以回来?

一夜?半日?

她从胸口摸出那个小小褐色纸包,打开,里面是细细的白色粉末。

身侧冷风飘过,将那粉末吹散了一些。

她垂下眼睛,那一夜若是没有撞见他,此时,她许是还会如往日一样在天音楼静静地待着罢?也不会有那之后的许多事情,也不会有现如今这般心似刀割的痛。

左不过,都是因为,她爱他。

既然这样,那她…

手捧着那纸,慢慢举起来,送至唇边,刚倒进去一点,身后便响起急急的脚步声。

“安姑娘!”甚是熟悉的一声喊。

她抿抿唇,头微微有些晕,却还是稳了身子,转过身去。

男子修长的身形,大步而来,可她却怎么也看不清他的脸…

那声音变得焦急不已:“安姑娘,你怎么了?”

她稳不住身子,险险朝后跌去,那人一把将她拉住,有力地胳膊揽住她的腰,将她往一旁带去。

她眼皮沉沉,闭上眼的最后那一刹,她终于看清眼前那男子细细长长的双眸。

人悠悠转醒,脸侧有亮光照过来,眼皮还是沉沉的,睁也睁不开。

手脚一动,便是酸麻不已。

身旁有女子轻轻地笑声,仿佛是在对旁人说话:“她醒了,醒了!”

又是手忙脚乱的一阵响,有人拿了小块棉絮搁在她鼻子下,一阵酸呛的味道,猛地将她呛得清醒过来。

安可洛抬眼望去,眼前之人笑脸盈盈,一双眼睛正瞧着她,“安姑娘,你可算是醒过来了,若不是子迟他去找你,只怕你现在已经落尸街头了。”

安可洛瞧清楚了,那人正是尉迟紫菀,不由挣扎着起身,脑中犹是不清醒,“我这是在?”

尉迟紫菀忙去扶她,“当然是在秦府了。”

她抬手撑了一把额头,秦府?这么说来,秦须已被卫凌从宫中放出来了?

正待相问,安可洛一瞥,便看见尉迟紫菀身上那宽宽的袍子,腰间连带子都没系。

那妆扮她自是熟悉,想当初衾衾有孕时,便是穿着这种衣裳。

安可洛眼睛一眨,“你这是…”

尉迟紫菀脸蛋粉红,笑着点点头,“才有没多久。”

安可洛叹了口气,眼下连秦须都要有孩子了…

心中只是百感交杂,不由道:“秦大人安然无恙地回来了,真是件极好的事情。只是,怎会突然就…”尉迟紫菀望着她,嘴唇动了动,还是忍住没有说什么,停了片刻,才道:“子迟他出去找人了,一会儿便回来,等下他回来了,再让他同你说。”

卷六忍思量耳边曾道一三五章

秦须要去找的人不是旁的,正是才率兵赶回来的尉迟决。

本以为他最少还需一日才能抵京,谁曾想城外急报,尉迟决及麾下兵马,竟在入夜之前便到了离帝京只有十里的大营。

卫凌听闻此消息,不敢再在宫中为乱,即时便放了秦须出宫,又解了宁太后的禁。

帝京城内的卫守之兵一听尉迟决人已回来,当下便是蠢蠢欲动,没有几个再愿意听从那卫凌的差遣。

城防顿时松懈,朝臣们中已有悄声言语,道晋王之位不正,当扶燕王登基为帝才是。

秦须留了尉迟紫菀在府中照看安可洛,自去骑马奔赴帝京外城北门,迎尉迟决归来。

人刚至外城,便见城外火光耀天,兵马长列蜿蜒如龙,尉迟决那黑甲白缨在这夜火之中,尤为亮目。

城门开,尉迟决一骑当先,率先入城,随他而来的五万将士,只带了这五千人一道入城,其余四万五千名,尽数驻扎在帝京北面十里处,以备它患。

秦须一见尉迟决,胸口蓦地腾起一股热气,心中五味俱杂百感交集,谁都体会不到那过去的一个月,他是在何种心境下过来的,他最担心的,便是尉迟决不会回来…

尉迟决命人带兵入城驻防,自己与秦须避至一侧。

秦须摇头低声笑道:“竟是从来没有比此时见到将军,更让人高兴的了。”

尉迟决脸上满是阴骘之色,良久都不发一言,最终才哑着声音低声问秦须道:“她…人呢?”

秦须怔了一下,又马上反应过来,原来尉迟决心中此时惦记的,不是那朝庭上的风云变幻,而是安可洛的安危。

秦须敛眉笑道:“将军放心,安姑娘此时在我府上。并不大碍。”

尉迟决脸色稍霁,却又皱眉。“你府上?”

秦须忙道:“将军且别误会,此事说来话长。”

尉迟决伸手一扯马缰,“带我去。”

秦须急忙向前赶了两步,将他拦下,缓缓道:“将军昼夜不停,奔袭千里回京,难道不知自己是为了什么?眼下大局仍是未定,将军竟也不问问燕王殿下是否安好…”

尉迟决手紧紧攥了把马缰,抿紧了唇,才将心头那股念想狠狠压了下去。转过头看向秦须:“燕王他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