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紫菀小声道:“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怎么知道跟着你的马车里就是我?”

“哦,”秦须应了一声,眼睛闪了闪,“尉迟将军昨夜派人给我送了信。”

卷五背飞双燕贴云寒

第八十五章不平

尉迟紫菀讶然抬头,发梢挨过秦须的脸,“是二哥告诉你的?”

秦须点头,“将军昨晚派人送信到我府上,说是你擅自离府,应是会来找我。”

尉迟紫菀一想到尉迟决就感到浑身不自在,“二哥肯定是让你把我撵回帝京罢?”

秦须笑笑,“是。”

尉迟紫菀撅撅小嘴,“爹都已经让帝京府衙派人出来找我了,二哥为什么还要特意去告诉你?这不是多此一举么。”

秦须眼里笑意收拢,道:“将军的意思,是想要我在你被那些官差寻到之前派人将你送回府。”

尉迟紫菀不安地动动身子,“二哥都这么说了,你还敢带我走?”

在她心里,尉迟决一向是高大威严的,从小至大,府中任是谁的话她都敢违抗,可一见着她这个将军二哥,身上那股子顽气就会立马变成阳光下的小水珠,腾腾蒸发掉。

秦须揽着她的手臂加了些力道,声音骤然变冷,“我有何不敢?我又不是尉迟大将军麾下的士兵,难道我要听他的话行事不成?”

尉迟紫菀被他这突变的语气吓着了,愣一愣后才道:“你与二哥可是有什么过节?”

秦须看她一眼,面色缓和了些,“没有。我与尉迟将军同殿为臣,哪里会有什么过节。”

尉迟紫菀满面狐疑之色地看了看他,“你为什么肯带我走?你不是一向都…都讨厌我么?”

秦须舒展开眉毛,手臂搂着她的肩朝自己这边靠了靠,笑着对她缓缓开口道:“你不愿意和我在一起么?”

马车颠了下,她的心也跟着一道颠了颠,在空空荡荡的胸腔里晃了好几下,掌心里又是一阵汗。

尉迟紫菀用细如蚊吟的声音道:“我自然是愿意的,只是…”

秦须伸手扳过她的脸,眼睛弯弯,“那就跟我走,若你什么时候想回去了,我再派人送你回去。”

尉迟紫菀鼻尖冒汗,看着秦须的眼睛离她越来越近,看见他侧一侧头,她的脸颊侧面便软软地痒了起来。

马车又颠了一下,她惊得倒吸一口气——他吻了她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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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派出来寻尉迟紫菀的各路官差前后回帝京府衙复命,均说未找到那画像上的女子。

现任权知帝京府事与尉迟翎是旧识,因此才通力帮着尉迟府上下派出帝京府衙里的官差们出去找尉迟紫菀。众人回报说帝京外方圆五十里的地界内已没了这画像上的女子,尉迟翎听了焦急万分,只担心尉迟紫菀早已脱离了帝京府所辖范围,若要再追,势必会惊动兼着帝京府尹的晋王,所以也不敢再派人远追。

爱女离家一事,尉迟翎将府中上下全面封锁消息,不许府上任何人对外面透露半个字。

天朝堂堂尚书左仆射家中千金为了一男子任性离家,这事情若是传到御史台官吏的耳朵里面,必会抓住机会弹劾尉迟翎一个“闺门不肃”!

尉迟翎气血攻心,大有旧疾复发之势,十日内竟有六七日都告病在府,不视朝事。

皇上病重,已是让朝中官员们个个满怀心思。如今听到尉迟翎也一病不起,竟让众人有天朝朝堂半壁崩塌之感。

太后垂帘,下旨令晋王及皇三子燕王共同佐理朝政,又屡命宫内太医院诸位太医至尉迟府上替尉迟翎诊疗,望其能早日康复,上朝视事。

尉迟决因父亲身子大病,这段日子以来便回了相府住下,好尽孝道。

父子两人之间的关系自他十六岁那年只身投赴潭州厢军起便绷得紧脆,平日里两人都是拗性子,总是互不相让,谁也不肯向谁低头;此次尉迟翎一病,倒是瞬间缓和了两人之间相持不下的紧张感。

天朝殿前司下所辖拱圣军火速行军,只用了八日便抵达梓州府,稍作修整后直逼梓州路叛乱禁军所在的射洪、盐亭二县。谢知远软硬兼施,一方面扎营准备强行攻城,另一方面天天命人向叛军喊话招降。那些原驻梓州路的叛乱禁军本就没有想要与朝庭硬碰硬,眼看威胁不成,又见朝庭派出了最为精锐的拱圣军,立马就乱了阵脚,竟主动打开城门投降了。谢知远命部分拱圣军进城,接手二县城防,将为首叛乱的士兵交由随军卫尉寺的军法官按律处置,其余士兵收编麾下,命人传报回京,将军队略作修整后,就等着向涪城进军,围剿叛乱梓州厢军。

首封捷报传抵帝京,在枢府为完善兵改具体行例而忙得头痛的尉迟决看了之后,一扫心中这半个月来积压已久的阴懑情绪,大大舒了口气,飞马回府,准备换了便服去天音楼看看已是多日未见的安可洛。

回府时,还隔了很远便看见门前停了辆异常华贵的四轮马车。

待到了门口,尉迟决下马的同时又看了看那马车,随后嘴角弯弯,脸上露出些许了然的笑容。

有家丁过来牵马,不及尉迟决开口问起,便主动禀道:“燕王殿下来府了。”

尉迟决笑容更大,将马僵丢给那家丁,迈着大步跨入府中,直直向前厅走去。

一进前厅,便有男子轻佻的声音飘来:“大将军多日未见,怎么瘦了这许多?”

尉迟决忙低了头,却遮不住脸上快要泛滥的笑容,眼望着那男子袍下的金边,道:“臣见过燕王殿下。多日未见,臣心里甚是想念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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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燕王

尉迟决还未抬头,左肩便挨了结结实实的一拳。

他往右迈一小步,站稳后笑道:“燕王殿下怎么还动起手来了?”

卫靖眼睛一斜,脸上也是抑不住的笑,“大将军讽刺人的本事是越来越高了。”

尉迟决动动肩膀,笑着打量卫靖一番,点点头,道:“燕王殿下来有何要事?”

卫靖嘴角抽搐几下,“尉迟决,你就不能同我好好儿说话么?自你八岁入宫做我伴读起就从没这么谦恭地对我说过话!此番对我冷嘲热讽地,这是要做什么?”

尉迟决道:“自封王大典后你便没私下里找过我,谁知你是什么心思?”

卫靖朝厅中间的红木阔椅走去,撩袍坐下,两条长腿向前一伸,舒服地靠上椅背,尖下巴冲尉迟决一扬,道:“大将军不也没有去我那里?”

卫靖的燕王府位于帝京城北,那宅子早先是宁江王府,建隆二十九年安世禄叛乱后,朝庭收缴了他的家宅,却一直闲置在那里,未作他用。晋王曾在天和二年时向太后乞过这宅子,想要来做晋王府,皇上都未曾允过。此次卫靖突然被封燕王,皇上命人将安府重新修葺一番,赐给卫靖作为燕王府。太宗朝时,宁江王府在帝京是有名的奢华容贵,后来虽然闲置了二十多年,变得尘灰满院杂草繁生,可经过此次的精心修整布置,燕王府又成了羡煞帝京众人的贵宅。

皇上刚一病倒,便封皇三子昌平郡王封为燕王,加同平章事衔,又命他进中书视事,再赐连晋王都未要到的安宅给他做王府,这一串动作里面所含的深意,朝中人人都看得明白。

尉迟决看他一眼,道:“我怎么好在这种时候私底下去你那里,这不是平白送给别人燕王殿下结党的证据么。照我说,你今日也不该来这里,有事儿叫人来传话就行了。”

“难道帝京里还有人不知你和我的关系?就算你我互不相往来,人家也要把你尉迟一门算做我的人。大将军怕什么?”卫靖嘴角斜翘,“尉迟相公卧病在床,我代天家前来探望,旁人还能说什么闲言碎语不成?”

尉迟决皱眉道:“你当旁人都是傻子不成?最近太乱了,你也别给自己找麻烦。老爷子这病,还是心病,不知何时才能好过来。”

卫靖突然一笑,面色狡黠,“菀儿跟着秦须跑到梓州之事,你为何不同我说?”

尉迟决看都不看,气道:“不同你说你也照样知道。燕王殿下放在相府里的人还少么?”

卫靖看着他,“你这是在拿我撒气?难道你敢保证,我府上就没有你家老爷子安插的人?”

尉迟决冷眼看他一眼,道:“你什么时候变得和晋王一样了?”

“没有办法的事,难道你想看着我死?”卫靖眯眯眼睛,看向门外洒进来的点点阳光。

尉迟决冷抽一口气,“这种话你如何能够说得出口!”

卫靖摆摆手,似笑非笑道:“你也不要装了,父皇的身子人人都明白是怎么回事儿,皇叔那边都已经蠢蠢欲动了,若是将来让他得手了,以他的行事,我到时候还不是死路一条?”

尉迟决胸口紧了下,道:“你先前找来的那个胡风,要想办法除了,这人不简单。”

卫靖舔舔嘴唇,道:“我也没有想到他竟能给你下跘儿,以前竟是低估了他。前几天已经安排好了,你就等着看戏罢。得让他清醒清醒,以为自己坐上枢副这位子就能随意上下乱跳了么?幸好那天在殿上有秦须替你说话,否则这兵改的事情就要这么被他搅了。”

想到秦须,尉迟决脸色又是一黑。尉迟紫菀离府那日晚上,他曾派人去秦府给秦须送信,若是尉迟紫菀真的去找他了,还请他派人将尉迟紫菀送回府来,莫要将事情搞大了。谁知秦须竟护着尉迟紫菀一路去了梓州,摆明了是知道尉迟翎不好大张旗鼓地派人去找尉迟紫菀。

想到这些,他就来气,手指攥得咯咯响。

卫靖却没意识到尉迟决的异样,仍自顾自道:“其实秦须这个人,父皇是准备留着往御史台送的,可惜了,真是可惜了…”他叹了几声,才又看向尉迟决,见尉迟决满面不善之色,才明白自己是触着他的心事了,道:“梓州那边,要不要我派人去说说?”

“不要。”尉迟决斩钉截铁地回绝道,“老爷子气得要死要活,面子比天还大,不肯松口让人去把菀儿带回来。我还是瞒着他让职方司梓州房的人查了,才知道秦须真是将菀儿带过去,安置在他府上。”

卫靖依旧懒洋洋地靠着椅子,“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儿大家迟早都会知道。依我看,不如你劝劝尉迟相公,将菀儿许给秦须算了。”

尉迟决脸色又是一黑,“秦须不喜欢菀儿。”

卫靖笑道:“呦,就他现在这种处境,娶尉迟府上的千金还能委屈他不成?”

尉迟决烦躁道:“你别再说这件事儿了,我说了也不算,还得看老爷子怎么做打算。”他看看卫靖那悠闲自在的模样,不由道:“今日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儿?”

卫靖笑笑,收回两条长腿,身子坐起,轻轻吐出一口气,道:“这件事还非我亲自来对你说不可。定之,我要娶她了。”

空气似滞住不动了,尉迟决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无需问那个“她”是谁,只是疑道:“皇上这么多年来都不同意,如今怎么…”

卫靖揉揉额角,“父皇这一病,也不知是哪里想通了,这还是他前日主动问我的。”

尉迟决脸上露出喜色,自是为卫靖高兴,“天朝出阁的王爷里面,也就属你是个异类,总算是要成婚了。只是邢家小姐那边,你可有问过?”

卫靖眸子动动,闪着温柔的光,笑道:“上回苏纵那事儿过后,她时不时会来宫里给皇祖母请安。我小心翼翼去试探了几次,发现她对我的态度比以前松了许多。有次在一起说话,她还对我笑了。定之,你可知道,这么些年来,我心里最惦记的就是她那笑容。只要她能笑,任是什么我也愿意给她!”

尉迟决摸摸下巴,“如此甚好。我耳根也算可以清净了。只是中琰如今不在帝京,不然他听了一定会乐疯了。”

卫靖弹了下指尖,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道:“皇祖母准备指一宗室之女给他,就等中琰此次回来就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