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缭缭坐下来。
松了口气的沈氏睨她:“有那么好看么?”
戚缭缭心领神会,忙道:“绝对没您夫君好看。”
沈氏也笑了,轻嗔她:“就会拍马屁。”
戚缭缭暗地里长吁了一口气。
再看一眼上首正被皇帝慈父之光笼罩着的萧珩,这眉头就皱了起来。
萧珩作为一个皇子,居然自幼被送出宫寄居,当然是有些原因。
原因也不外乎是幼时体质不好。
皇帝对后宫妃嫔及儿女雨露均沾,除去那些资质格外差的会少些关切之外。
萧珩的母亲沈惠妃原先在赵王府的时候就是时为赵王世子的皇帝的侧妃,后来入了东宫,昔日的旧人都晋升了,到皇帝登了基,沈侧妃就被封为惠妃。
沈惠妃是个知书达礼的江南女子,在萧珩三岁时病逝,据说与皇帝幼年相识,感情深厚。
萧珩因为在胎中受了些波折,出生后身体一直不太好。
沈惠妃过世那几天,皇帝让太子陪着他,他就抱着也年岁还不算太大的太子哭着吵着要母亲。
太子没办法,画画下棋,捉小鸟儿,什么花样都使尽了,他只是哭,最后只能禀给皇帝和卫贵妃。
卫贵妃也哄不好,自己倒累病了,又转交给别的妃嫔,还是哭。
那会儿无音大师正好奉旨入宫给惠妃超度安魂,见状就跟愁闷的皇帝说,这孩子尘缘颇深,恐怕将来身体也好不到哪里去。
皇帝想了一个昼夜,就让无音带他去寺里将养,养到二十岁后再回来。
以上都是她过门后听宫里人说的。
无音是昔年伴随先帝出生入死的心腹明镜大师的弟子,是皇帝信得过的人。
这不,自打他去了竹缘寺,除去医药将养,外加勤学武术,身子倒是逐年地好了起来。
宫里派了老练太监和侍卫前去照应,每逢年节都落不下他那份赏赐。
皇帝太子有空也会去那里看看,可以说,这些年他虽在宫外,得到的父兄的关注却并不少。
皇帝对他归来的喜悦之心,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了。
可问题是,现在皇帝高兴了,她麻烦了!
不——是苏慎慈麻烦了,苏慎慈该怎么避开这只渣?
又庆幸好在苏慎慈没来,不然的话她便连一点缓冲的时间都没有了。
不过,他究竟又是为什么提前回来呢?
她这里满脑子凌乱,上首皇帝跟臣子们欢庆了一轮,就跟太监说了句什么,又跟萧珩说了两句什么。
太监到了燕棠他们这桌一传话,萧珩就起身了。
戚缭缭也不由挺直了背,打量起对面。
这么看了看,忽然间也明白了。
皇帝让萧珩跟他们几个坐一桌,这意思就很明显了,哪里是什么挑女婿?分明就是跟前世一样,给他儿子找伙伴!
戚子煜他们瞬间会意,领了旨起身相迎。
燕棠也领旨起身,望着这位施施然走来的楚王。
皇亲也分三六九等,如秦王这种有实权在手,又得重用的皇亲才备受敬重。
若是个闲王,再受宠总归还要让功臣权臣们几分。
燕棠这个镇北王虽是异姓王,却也如是,燕家有祖荫,又历代为国做出不少贡献,素日在王孙附马们面前威望都不见落下,那么哪怕是在这位受宠的楚王面前,也不见得需要气短。
他深深望着这位曾做过他一段时间门神的楚王,又咀嚼着方才他抢先给戚缭缭解围的举止,淡定地拱手:“王爷。”
第212章 有备无患
萧珩到了面前,微笑看了他一会儿,说道:“随云何必拘束?我听我太子哥哥说,咱俩小时候还一起玩过,可见是打小的交情。”
“我少小离京,对朝中京中两眼一抹黑,日后还请多加关照。”
说完他又看向旁边这几个,清清楚楚唤着他们:“晨逸,慕岚,泊瞻?”
晨逸是戚子煜,慕岚是程淮之,泊瞻是邢炙,见他张口唤出他们的表字,众人少不得讶异。
毕竟他离京的时候大家都只有三岁,虽然很可能曾被奶娘们抱着在一起玩过,但绝不可能他这么多年还记得。
一番且惊且喜的开场之后,大伙坐下来,萧珩就:“我虽然久居京外,但京师里很多事情我也知道。”
“你们前阵子在校场大阅,听说随云大放异彩,晨逸你们也都表现十分不俗,令我也按捺不住想早日回京。”
“因此就上了折子,在这里与你们相见了。”
邢炙见他双目清朗,言语和善,想起皇帝日间交代他们要活跃,便就哈哈笑着给大伙斟起了酒。
并举杯道:“我们这几个不过是陪衬,出类拔萃的是随云,听说王爷也是文武双全,改日咱们可要找个机会瞻仰瞻仰殿下风采!”
萧珩闻言看向燕棠,笑了下。
燕棠也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扬了下唇角。
燕棠不知道萧珩的画像何以在戚缭缭手上。
不要跟他说什么只是巧合,戚缭缭在见到他时的第一反应就明明白白说明了她见过他。
他们见过面,而且戚缭缭还画他了他的画像,且还画得如此这般之像,令得他不过两眼就认了他出来,所以,她到底是什么时候见过他的?在哪里见的?
有了这前提,让他把萧珩再当做寻常皇子皇亲,是做不到的。
当着皇帝的面,这场饭局实在有趣不到哪里。不然就不会有夜里草原上的夜酒了。
回到松云间,燕棠即刻唤来黎容:“去查查楚王之前是不是回过京师?时间大约就是在苏家螃蟹宴之前几日。”
黎容道:“王爷是指那副画像?”
燕棠凝眉望着他:“画像上的人就是楚王。”
“可是皇亲若无赐诏,不得归京。”黎容显然也已经听说了宫宴上的事。
“所以我才要查。”燕棠深深望着他,“一个奉旨寄居在外的皇子,他私下进京是为什么?”
“她见过他,还能准确画出他的面貌,那么他多半也是见过她的。”
“但先前在宫宴上楚王却对她的存在表现平静,仿佛并不意外,我总觉得他像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黎容想了下,说道:“即便是曾私下进过京,他初初回来,以皇上如今的心情,也不定会真拿他怎么样。”
“如果王爷怀疑他对朝廷有什么图谋不轨之举,也缺乏依据。”
“京官没有必要结交个手无实权又无背景的皇子,而他自己远离京师,想要培养能跟皇帝太子抗衡的党羽也绝不容易。”
“何况他身边还有皇上派过去的宫人监管。”
“眼下皇上正在兴头上,私以为王爷没有必要去触他的霉头。”
“我让你去查,不是说非得去告密。”燕棠凝眉扫视他,“这叫有备无患,懂吗?”
黎容点点头,出去了。
他前脚出去,魏真后脚就进来:“王爷,钟将军他们几位已经在草原上搭上帐蓬,请王爷过去小聚。”
燕棠闻了闻身上酒气,起身更衣。
戚缭缭看到萧珩之后也没了胃口。
他回了京,皇帝还特意传了戚子煜他们这帮跟他年岁差不多的勋贵世子陪伴,这就说明,至少在未来这段日子,她跟他碰面的机率会大不少了。
当然她必然是会避着他的,然而她日子过得好好的,突然之间跳出个“前夫”来成天在你眼前晃,也很糟心不是吗?
回到住处没多久,她就问也回了来的戚子煜:“萧珩怎么突然回京?”
戚子煜端茶漱酒气,也没在意她的称呼,直说道:“他是皇子,突然不突然,你管得着?”
靖宁侯后脚跟着进门,闻言想起先前戚缭缭的失态,又八卦地直起腰:“你跟楚王是不是认识?”
“怎么可能!”戚缭缭瞥他。
靖宁侯也觉得不可能,但他还是纳闷:“那他怎么会帮你解围?”
戚缭缭不可能有答案给他。
事实上,她也纳闷,萧珩替她解围表面上看去没有什么,落在外人眼里大约也就当作他急于跟京师勋贵们攀交,拓展人脉而已。
毕竟大殷的皇亲手握实权的还是少数,平时也得谦逊做人。
日后要想在京师过得舒坦,一般来讲,没有几个有实力的往来户维持关系总归是不成的。
但她到底跟他生活过八年,印象中他并不曾对人折腰献殷勤,不然的话,前世里他如何始终跟朝中文武关系皆都保持不远不近呢?
前世里他回京之后,往来的多的也就是泰康坊这些人,几乎是回来未久就开始追求她。
倘若是个蓄意拉拢朝臣们的,哪里至于一回来就对她一个大理寺少卿之女展开热烈追求?
对萧珩,她心里是存着些疑点。
比如说他对待她的态度,以及他在她面前绝口不提燕棠等等。
她说不上多么了解他,但偶尔,她又觉得他没有必要在她面前遮掩。
就如他当着她这个曾经热情追求得来的妻子的面无所顾忌地展现侍妾们给他的胭脂印一样,他身为皇帝爱子,又擅于与朝中臣子游刃有余的周旋,又何须再顾忌她什么?
但今日他给她解围的时候却带着些想亲近戚家的意味,她一时就分不清这是她自作多情,还是他确实是觉得戚家有什么值得他一来就直接盯上的了。
可是如果他对戚家抱有目的,为什么前世里除了跟戚子煜有过些交情之外,他并没有再跟戚家有什么过多接触呢?
她总觉得在他这条线上,这一世跟前世的事情有了些超出她意料的变化。
“大伯你们还不知道呢!小姑姑之前还画过楚王的像!”
戚子湛的声音蓦然将她自神游里拉回。
第213章 你认识她?
“什么?!”靖宁侯眼一瞪,酒都醒了:“什么时候画的?”
戚子煜也瞬间从半瘫的废柴变得斗志昂扬:“我怎么不知道?”
戚缭缭立时道:“别瞎说!那哪里是楚王?不过是我从书上看到的人,觉着好看就临了一下!”
又瞪着戚子湛戚子泯:“世上好看的人不都差不多么?你凭什么认定他就是楚王了?!”
不管萧珩为什么会私下回京,那都是他的事情,他跟皇帝是亲生父子,她可犯不着去告什么密!
更不能让他们给硬扯出别的什么来了。
戚子湛毕竟只是在王府厨院门上见过几面那幅画,隔了这么久,虽有印象,却也无法十分肯定,听她这么说,想想姑侄俩素日的交情,便不吭声了。
戚子煜捧着杯子回想了一下先前萧珩的表现,也漫声轻嗤起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戚缭缭第一次觉得他说了句良心话。
……
萧珩是下晌来到的,因此燕棠他们被皇帝传召过来说话时这消息还被瞒着。
戚家正在集体研究萧珩动机的时候,散宴归来的皇帝也正与他对坐在胡床上说话。
问候了他师门几句,皇帝就道:“一眨眼这么大了,上次见你的时候你还因为顽皮而被你师父关禁闭。几年过去,应是沉稳些了罢?这眉眼看起来也越发像你母妃了。”
轻叹完,他又招招手:“过来些,让朕好好瞧瞧。”
萧珩挪过去坐着,低头任皇帝抚他的鬓发。
“回来了就不要走了。朕早两年就给你预备了府邸,你母妃已经不在了,你留在京师,陪陪朕。”
他颌首领旨。打量了皇帝一会儿,他也道:“父皇看起来一点没变,还是那么年轻英武。”
皇帝笑了下,倒是也没说什么。
萧珩看着李芳上了茶,就说道:“父皇今日是特意镇北王他们陪儿臣同席的吗?”
“你高兴吗?”皇帝自感伤的情绪里出来,点头啜了口茶:“随云可是我大殷最杰出的青年将领,也是王公勋贵里性子最沉稳,功夫最扎实的一个。”
“你不在京中住,没有什么朋友,想必孤单,随云他们都很不错,往后你可与他们多亲近亲近。”
萧珩颌首。说道:“论起来他是儿臣的师叔,儿臣自是要敬重他的。”
皇帝却笑起来:“你有这份心是好的,不过日后在朝上就且不论这些了。”
说到这里他稍稍敛色,深深望着他道:“朕与随云的父亲是过命的交情,你和随云年岁相当,也定要友爱相亲。”
萧珩盯着他手上斑指,片刻后点头嗯了一声。
皇帝又道:“你突然回京,有些规矩礼仪也来不及学,等回京朕再让太监们带带你。”
“日后父皇说什么,可不能像如今这么心不在焉了,朕虽然疼你,却不希望你恃宠生骄,不听话,会让你太子哥哥为难。”
“若是让言官拿到把柄,朕也不便保你。”
萧珩随即俯身:“儿臣遵旨。日后定不敢让父皇为小事操心,让太子哥哥为难。”
皇帝微笑点点头,接而目光炯炯:“你见过戚家丫头?”
萧珩顿了下,抬起头来。
皇帝拈起桌上一串檀香珠,说道:“那丫头素日甚为机敏,看到你的时候满是愕然。”
“如果不是见过你,怎会愕然?”
萧珩略默,伏下磕头:“不敢欺骗父皇,前两个月儿臣贪玩,趁着师父出门,悄悄地进京来呆过半日。”
“期间在翠湖边上的馆子里用了顿饭,又着彭胤去买了几坛酒捎给师兄们。”
“出来便偶遇了戚家小姐。儿臣自知有罪,还请父皇责罚。”
皇帝神色肃穆,垂睨望着他后脑勺足有半晌,合上茶碗:“这些年,总共偷偷进京过几次?”
“……有三次。”
“哪三次?”
萧珩皆说了出来。
皇帝久久未语,帘栊下的李芳都不禁抿唇朝伏地的萧珩看过来。
屋里气息静如潭水。
“三次,较起真来,够资格幽禁终身的了。”
良久,皇帝才幽幽开口。
“儿臣愿意领罚。”
皇帝咬牙。半晌,抬起空着的一只手,往他背上重重拍了一巴掌!
这一掌应是不轻,萧珩魁梧身子都往下沉了沉,起身时动作也略显僵硬。
“父皇……”他眼里含泪。
“起来吧!”皇帝眼眶泛红,“从今此后须当谨守王法,倘若再犯,朕绝不饶你!”
萧珩沉气,抚着被打过的侧背想说什么,终是憋住了。
李芳望见萧珩出门,轻步走过来:“可要传飞龙卫去查查么?”
皇帝望着门外月色,半日道:“不必。”
说完他垂眼看看琉璃灯台下压着的一封信,幽幽又叹了口气。
……
萧珩出到门外,也对着夜空静默了一会儿,才又带着彭胤出宫。
沈氏也有一班交好的官眷,回房整了整妆,就喜滋滋地跟老姐妹们出去吃茶聊天了。
去之前还特地问戚缭缭去不去,戚缭缭自然不去。
稍事休息,程敏之他们到来,她便就披上披风跟他们往山下去了。
北地的风光与燕京确有不同,除去天上星月,那月色下如明镜般的湖泊,平整的小片草原,看上去别有风情。
而草原上已经人声鼎沸,各路人马几乎都出动了,找到了他们自己的帐蓬,隔壁蓬里的招呼声就传过来了。
都是相识的,在这样的环境下,自然没那么拘束。
燕棠与钟林周三位又在帐蓬里支了桌吃酒唠磕,乘着酒兴说到乌剌北真诸国近年景况,难免又说到打仗的事上。
周将军道:“贺楚这几年为了扩大领地,已为许多部落所忌惮。”
“但是孟恩却不光擅战,身边还有几位擅谋的军师,自年初乌剌平定开始,孟恩屡行安抚之举,更甚至还与主张贺楚与各部落联姻。”
“如今,贺楚的长子已娶了白山王帐的公主为妻,他的长女也嫁去了北真。”
“北真当年被忠勇王和老王爷所破,到近几年才算缓过些气,贺楚此举,目的已很明显了。”
“若是忠勇王与老王爷还在,北真哪里还敢跟贺楚联姻?”
钟将军抿了口酒,提及的这话题或许些沉重,大伙都默了会儿。
第214章 像大王八?
“喝酒吧!”
周将军提议,几只酒杯碰在一起,又说起近年屯营里的变化。
徐坤与几位同袍也在隔壁篷里吃茶。品级低,有皇帝及不少高官在的场合,少喝酒总归是有好处的。
他心里揣着事儿,也坐不安稳,左首坐着的将军便道:“老徐怎么魂不守舍的?”
徐坤笑笑,喝了口茶,犹豫了下,仍是道:“我有点私事要求见镇北王,你们有没有什么门路?”
“镇北王?”几个人愣了愣,“这我们可没辙,兄弟几个什么底细你还不知道?”
徐坤自然知道,是以才没跟他们说。
闷头喝了两口茶,下首坐着的将军却道:“咱们不认识镇北王,不过听说镇北王的兄弟燕二爷此番也来了,跟一帮勋贵子弟就在前面篷子里消遣。”
“王爷身边的人没人引路你怕是也见不了,但二爷听说没那么多规矩,你要真有事儿,不如去寻那位小爷说说看。”
说着他又说了些燕湳随从的情况。
徐坤心下振奋,便就先告辞出来,打听燕湳去处。
戚缭缭他们一行十来个人,除去他们四人组,戚子湛戚子泯,便还有邢小薇和的程如娴程如雅等。
邢家两位姐姐虽然也来了,但是她们不爱跟他们一处玩,自有她们那一班的圈子。
清风明月下,程敏之就自桌子底下拿出一堆纸鸢来:“枯坐着有什么意思?走!咱们去洲头放风筝!看谁技术最差,回头请咱们喝酒吃肉!”
一伙人欢呼而起,呼啦啦就跨上去往湖心小岛的白玉桥,往灯火闪耀的白鹤洲去了。
洲上一半辟作建筑,一半是临水平滩,滩上恰与对岸草原呼应。
燕棠听得篷外一群人欢声笑语地远去,一问丘陵竟是燕湳他们,猜想是和戚缭缭一起,便道:“让他们小心些。”
燕湳听到传话挺不耐烦,但一想到他至今单身,不得不匀出几分同情心,答应了。
到了洲头,便各自展开看家本领。
戚缭缭略懂天文,看了看风向,遂走到开阔处凭借北风将纸鸢扬上了天。
十月天已然寒冷,对于“戚缭缭”这样的体质来说,其实并不适合在夜风里活动。
但戚缭缭自己却对这病症存疑,因而尝试着看看是不是已能抵抗,或者说随着她的还魂,这哮症也好了起来,因此并未过于小心。
只是将风帽扣上,尽量地避免受寒。
“小姑姑好厉害!”
戚子泯看到她的牛魔王越飞越高,眨眼升到半空,不由惊呼起来。
戚缭缭得意,扯线的时候往后退了几步,不经意硌到块石头,低头看着脚下的工夫,纸鸢线却挂上了那头树木掩映里千灯阁下的旗杆,一扯,纸鸢就掉到栏杆下去了。
“我风筝掉了,子湛帮我去捡捡。”她招手唤道。
戚子湛辩明方向,把线交给她,麻溜地去了。
戚缭缭顺势坐在打磨得溜光水滑的大石头上,放着他的猛张飞。
天上星月同辉,对岸马蹄声奔腾,灯光下欢声笑语地,除了冷了些,实在是很美妙的夜晚。
“落单了吗?”
正仰头,耳畔就传来熟悉又略显低沉的嗓音。
戚缭缭蓦地顿了一下,扭头看过来。
眼前萧珩仍是那身装束,负手站在树下,月光下他眉目浅淡,比起她印象中要年轻了些,但那股自由自如的气质却是分外熟悉的。
她想了下,起身唤了声:“王爷。”
燕棠在帐篷里坐了会儿,魏真忽然到了他耳畔:“二爷他们往楚王所住的千鹤洲上去了,姑娘也在。”
他闻言扭了扭头。
魏真遂又憋声道:“楚王刚才自正殿出来,径直往千鹤洲去了。”
燕棠身子在灯影下略为僵直。
但随后他又恢复常态,冲将军们举了举杯。
戚缭缭这次遇见萧珩的心情显然与上次偶遇又有不同。
上次纯属偶遇,并不认为那一面会对她造成什么影响,且身份又不一样。
眼下他已经是公开了身份回来的楚王,她不能不敬,至少不能太明显的不敬,掉头走人显然是不合适了。
她说:“我自幼在坊间独来独往惯了,在这行宫里,一个人在也没有什么不妥。”
“不过王爷也是一个人就让人好奇了。您不去与炙大哥他们喝酒么?”
前世里,皇帝把朝中年纪相当的子弟们介绍给了他,而后他与邢炙他们便很快有了结交。
“我总得回房换身衣服。”他低头瞅了瞅自己身上,然后笑道:“你好像不想看到我?”
“那倒没有。”戚缭缭道,“我与王爷素无瓜葛,谈不上不想看到。只是我不太会说话,您不觉得我失礼就成了。”
萧珩唇角微扬,将负手拿着的纸鸢递过来:“你的吧?刚才掉到我脑袋上了。”
又道:“你一个姑娘家,怎么会喜欢牛魔王?”
“避邪。”她接过来。
他顿了有一瞬。
打量了她两眼,接而又疑问起来:“上次在街头,我就觉得你似乎见过我,是这样吗?”
戚缭缭透过他身侧,看着燕湳他们远远地看着天空,遂笑了下,说道:“想听真话吗?”
他扬眉。
“我小时候做过个恶梦,有个人欠了我些东西,到死都没还给我。后来菩萨就让他变成了一只大王八。”
萧珩屏息了下,闷声道:“看来我长得像大王八?”
戚缭缭道:“也许是长得像碑。”
萧珩定在那里,果然就像块碑一样不动了。
戚缭缭笑道:“王爷不会怪罪我言语无状吧?”
萧珩望着水面笑起来。
“我本来心情很不好的,被你这一骂,反倒看开了。”他扭头道:“要不是因为我是皇子,你是不是想直接骂我是大王八?”
“王爷想当吗?”
萧珩望着她笑:“你见过想当王八的人吗?”
戚缭缭没说话。
她不想跟他继续这场无聊的搭讪。
她也眯眼望着隔岸:“王爷毫不避讳地跟我提到街头见面,这么说来,皇上已经知道这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