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元道人一个“虎爪擒拿”,以攻为守,化解了孟明霞的剑招。观照和尚身体肥胖,动作较慢,只听得“嗤”的一声,僧袍上已是穿了一孔。

  观照和尚抄起了他随身携带的方便铲,一铲铲去,大怒喝道:“好个泼妇,有胆的你莫逃!”

  孟明霞展开穿花绕树的方法,倏地就从敌方三人合围之下窜出大门,冷笑道:“到外面打去,我还怕你们逃跑呢!”

  “当”的一声,观照和尚一铲铲空,连孟明霞的衣角都没有碰着,却把一张茶几当中铲开了,斗室之中,几乎连回旋的余地都没有,观照和尚咆哮如雷,倒提方便铲便追出去。却不知已是中了孟明霞的调虎离山之计。

  外面打作一团,里面也打作一团。在病房里面厮拼的是严浣和那个马寡妇。

  马寡妇走入病房,本来是要查看病人是谁的。正当她想要揭开被盖的时候,听得孟、严二人要找大夫看病的声音。说时迟,那时快,鄂卜苏夫妻己是慌里慌张的躲入病房,严浣跟着也追进来了。

  马寡妇和金光灿他们一样,只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这两个求医的妇人才是“正主儿”,不觉就把注意力转移,留心听外面的动静,倒是无暇去理会躺在床上蒙头大睡的李芷芳了。

  外面乒乒乓乓地打了起来,严浣也冲入病房,装模作样的吆喝道:“你当真敬酒不喝要喝罚酒么?是不是要我揪你出去,你才肯跟我去看病。”鄂卜苏夫妻抖抖索索的躲在墙角,高叫:“救命!”

  马寡妇喝道:“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胆敢到这里撒泼!”

  严浣喝道:“管你是什么人,给我滚出去!”马寡妇使出一招分筋错骨手,来揪严浣。严浣把手一扬,“啪”的就打了她一记耳光。

  马寡妇的武功本来非同泛泛,想不到这记耳光竟然闪躲不开。一记耳光,打得她半边脸孔坟肿。马寡妇又惊又怒,唰地拔刀就斫,严浣冷笑说道:“好吧,你要动刀子就和你动刀子!”后发先至,唰唰唰连环三刀,把马寡妇迫到窗前。马寡妇只觉头皮一片沁凉,原来头上的青丝已是给严浣的快刀削得干干净净。

 

第六十三回  荒林恶战

  严浣穿窗而出,冷笑说道:“用不着你们费神了,我自己来了!”

  马寡妇慌忙躲到朝元道人背后。朝元道人是四人中本领最强的一个,跳出来拂尘一展,迎上严浣的快刀。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拂尘本是轻柔之物,但一交上手,严浣就觉得有一股粘黏之力,似乎要把自己的缅刀扯出手去。非但削不断他的尘丝,反而处处受制。

  严浣吃了一惊,蓦地想起有一天丈夫和她谈论上乘的武功,说道:“倘若碰上比自己更强的敌手,务须反客为主,目中有敌而心中无敌,方能险中求胜。”用现代的术语来解释,“反客为主”即是力争主动的意思,而“目中有敌,心中无敌”则是在斗志上要轻视敌人,在具体的搏斗过程中要重视敌人。

  严浣喝道:“来得好!”蓦地刀法一变,不理会对方的拂尘指向何方,径自唰唰唰连环三刀,从朝元道人意想不到的方位便劈过去!

  朝元道人擅长“拂尘拂穴”的功夫,本来是想乘瑕抵隙,拂着严浣的穴道的。想不到严浣竟然大开门户,放他进来。但严浣的刀法快得非常,朝元道人倘若不能一下子封闭她的穴道,只怕自己也势必要挨上一刀。

  如此一来,严浣是不求守而自守,不务攻而猛攻,朝元道人反而受她牵制了。

  朝元道人忙把拂尘收口,荡开严浣攻到身前的快刀。他的内功确比严浣稍胜一筹,但给严浣抢了先手,主客之势已易,严浣一口刀指东打西,指南打北,他想凭着精纯的内功以柔克刚已是不能,只能步步留神化解对方的攻势,堪堪打成平手。

  孟明霞这边去了一个朝元道人,添了一个马寡妇,仍然是以一敌三。不过马寡妇当然远远比不上朝元道人,孟明霞此际的以一敌三,却是没有刚才那样危险了。

  不过形势虽然较为好转,也还是略处下风。金光灿是完颜长之手下第三把交椅的人物,论剑术则是第一高手,和孟明霞相差无几的。

  观照和尚是少林寺的叛徒,轻功虽不擅长,一柄方便铲使开,却是少林派正宗的伏魔铲法,威力很是不小。方便铲是重兵器,孟明霞的宝剑还当真不敢和他硬碰。

  敌方四人中最弱的一环是马寡妇,但在两大高手掩护之下,一双柳叶刀觅隙进攻,对孟明霞也是多少有点威胁。

  观照和尚为报刚才给孟明霞一剑刺破僧袍之仇,把方便铲舞得呼呼轰轰,步步进逼,纵声笑道:“我道是谁,原来你是孟少刚的女儿。孟少刚号称江南第一剑客,神剑无敌,嘿,嘿,他调教出来的女儿也不过如此!”他从少林寺出身,见多识广,已经看出孟明霞的来历了。

  正在吃紧之际,忽见三条人影飞也似地跑来,一个宏亮的声音喊道:“浣妹,别慌,我来了!”紧接着另一个更如暴雷似的声音喝道:“原来又是你们这几个鹰爪孙,好呀,秘魔岩上让你们侥幸漏网,今天决计叫你们难逃公道!”

  原来来的正是严浣的丈夫谷涵虚和轰天雷、黑旋风三人。

  严浣叫道:“大哥,你先过去帮——”“孟姐姐”三字尚未出口,只见黑旋风和轰天雷二人已经跑到孟明霞那边,和对方开始交上手了。

  黑旋风唰的一剑向金光灿刺去,金光灿剑法虽然很高,但黑旋风用的是屠百城所创的独门剑法,急切之间,金光灿却也不懂如何应付,只好回剑防身,使一招“横云断峰”,先行阻遏敌方攻势。

  要是单打独斗,金光灿这一招倒也不失为应付得宜的一招,打下去黑旋风虽然仍是可占上风,恐怕也要过了数十招方能取胜,但此际乃是双方混战,孟明霞可没闲着,一招“玉女穿针”,乘隙即进。金光灿一声惨叫,左肩着了一剑,负痛狂奔。

  轰天雷迎上了观照和尚,他也不用兵器,“乓”的一拳就朝敌手打去,观照和尚一铲铲来,只听得“当”的一声,震耳如雷,这一拳竟然把观照和尚的方便铲打得歪过一边。说时迟,那时快,孟明霞已是剑锋倏转,喝道:“叫你见识孟家的神剑!”剑光过处,观照和尚的一只耳朵已是给她削了下来,血流满面,紧跟着金光灿也逃跑了。马寡妇更是溜滑,一见他们来到,早已在金光灿之前先逃。

  另一边谷涵虚上前帮妻子,刀剑合壁,荡起一圈银虹,朝元道人拂尘一挥,剑光过处,尘尾给削断了数十根,宛似一蓬乱草,随风飞舞。原来朝元道人的内功造诣虽然不弱,却也不能胜过谷涵虚。双方功力既然是在伯仲之间,他的这支拂尘也就不能发挥“以柔克刚”的妙用了。何况谷涵虚是和妻子刀剑合壁的。

  朝元道人心头一凛,陡地把拂尘当作暗器,向谷涵虚一掷,腾出右掌,呼的就向严浣拍下。

  谷涵虚猛地大喝,跃上前去,双掌相交,“蓬”的一声,朝元道人倒退了三步,喉头发甜,他要顾住体面,把涌上喉头的鲜血强咽了下去。与此同时,严浣斜身一掠,和丈夫交叉穿过,柳叶刀扬空一闪,把那支拂尘削为两段。他们夫妇换位给对方防御,乃是为了各展所长。谷涵虚的内力比妻子深厚,是以由他来和朝元道人对掌。朝元道人的功力本来不逊于谷涵虚,但在和严浣恶斗一场之后,已是抵挡不住谷涵虚的天雷功了。

  此时金光灿等人已在相继逃跑,朝元道人即使没有受伤,也是孤掌难鸣,当然也唯有逃跑了。

  黑旋风笑道:“穷寇莫追,由他们去吧!”

  严浣上前和黑旋风相见,又喜又惊,对谷涵虚道:“大哥,这位侠土正是曾经在大戈壁救过我的性命的那位恩人,你们怎样相识的?”

  黑旋风道:“谷大嫂,切莫这样说。那天要不是你留下一个皮囊的水给我,恐怕我也早已在沙漠里渴死了。”

  谷涵虚笑道:“我早已知道他是你的恩人啦,你道他是谁,他就是‘风、云、雷、电’之首的黑旋风,风天扬,我和他乃是不打不成相识的。”

  严浣诧道:“怎么,你曾经和他打过一架吗?”

  谷涵虚笑道:“这事很有趣,慢慢我和你说。现在最紧要的事情是你找着了李益寿的女儿没有?”

  严浣说道:“啊,原来你们也是为着找她来的,她就在鄂大夫的家里。”

  孟明霞笑道:“咱们刚才把鄂大夫两夫妻吓坏了,现在也该回去向他们赔罪啦!”

  李芷芳受了一场虚惊,出了一身冷汗,精神反而好了一些。她料到孟、严二人定会去而复回,早已坐在鄂家的客厅等候了。

  但她料不到的是除了孟明霞和严浣之外,她们还带来了三个人,且其中一个还是她认识的黑旋风。

  严浣道:“鄂老先生,刚才我们很是对你不起——”正想向他解释,鄂卜苏已是说道:“姑娘,现在你不说我也明白了。说起来我还要多谢你呢。要不是你们刚才对我那样,官府必定还会再来找我的麻烦,我这间小小的医馆也是必定要关门的了。”

  同一时候,李芷芳在另一边亦已是迫不及待的和黑旋风交谈。黑旋风说道:“李姑娘,我先给你介绍这几位朋友,其他的事,咱们慢慢再说。这一位是谷涵虚谷大侠,和鄂大夫说着话的是谷大嫂。”

 

  李芷芳早就听人说过谷涵虚夫妇的威名,连忙说道:“原来是谷大侠,久仰了。”心里想道:“有了谷涵虚和黑旋风,已是不用害怕班建侯了。”

  黑旋风接着道:“这一位你应该更加熟悉,他是你们耿帮主的好朋友,外号‘轰天雷’的凌铁威凌大哥。”

  李芷芳大为欢喜,道:“凌大哥,耿帮主常常提起你的。你们‘风、云、雷、电’并驾齐驱,就只你我没见过。今天总算都认识啦。”

  严浣和鄂卜苏说完了话,回过头来笑道:“我和李姑娘见过了,用不着介绍啦。这位盂姐姐是——”话犹未了,李芷芳笑着接下去道:“也用不着介绍了,孟姐姐的令尊是江南第一剑客孟大侠,那个秃驴刚才已经说出来了。”原来观照和尚和孟明霞在外面交手之时所说的话,李芷芳在屋子里早已听得一清二楚。

  李芷芳道:“你们两位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孟明霞道:“我们昨晚正是在你前晚住过的那家猎户投宿,是那位老大娘把你的消息告诉我们的。”说明原委之后,问谷涵虚道:“你又怎知道我们是在这儿?”

  谷涵虚道:“你猜猜看。”

  严浣说道:“你们已经在明镜台见着屠姐姐了,对吗?”谷涵虚笑道:“不但见着了屠姐姐,还见着了李盟主呢!”

  严浣又喜又惊,说道:“盟主不是准备去会拖雷吗?他用不着你们帮手?”言内之意,实是不免有点为李思南担心。

  谷涵虚道:“李盟主业已决定单骑去会拖雷,看来他胸中早有成竹,我们要想帮忙也帮忙不上。”接着说道:“李盟主受青龙帮龙老帮主之托,既然知道了李姑娘的下落,焉能不调派人手接应你们?”

  李芷芳听得他们如此关心自己,不由得又是感激,又是惭愧,说道:“我爹爹是亡国之臣,觑颜受金虏之封,充当他们的凉州总管,说起来过去也曾做不少对不住你们汉族义军的事情,你们如今反而以德报怨,真是叫我不知如何感激你们才好。”

  黑旋风笑道:“如今咱们都是一家人了,还说这些干嘛?要是令尊经过这次事情,能够接受你的劝告,和我们联手抗金,我们才真是要感激你呢。”

  李芷芳道:“可恨我的病不知什么时候才好,还有三天就是金虏‘祭陵’之日,眼看你们去闯虎穴龙潭,我却不能出一点力,心里实在难过。”

  孟明霞安慰她道:“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李姑娘,你如今必须安心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