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震山道:“你说孟霆的身家都已放在镖局,现钱拿不出来。好吧,那就请他把这镖局分一半给我。继任的总镖头吗,也得由我选任了。”
马如龙怒道:“年震山,你这未免是欺人太甚了吧?”
孟霆道:“马兄,多谢你的好意,让我与他了结吧。”
马如龙道:“让我再说一句公道的话,年震山,你的话实在不合情理,这镖局又不是孟霆一个人的,如何能送你一半?”
年震山道:“好,我看在马老镖头的面子,再提一个合情合理的办法。请孟霆说出十年前他保的那个‘镖’的主人,亦即是说,只要他讲出那个朋友的名字,我就向他那位朋友讨去!否则要嘛他就给我金子,要嘛他就给我镖局,我是决计不能让步的了!”
孟霆忍无可忍,喝道:“废话少说,你远来是客,进招吧!”
话犹未了,忽听得一个人说道:“且慢!”
只见一个书生打扮的中年人,从人丛里走出来。一众宾客都不认识他,虎威镖局的人,更是诧异,因为在典礼将要开始之时,他们恐防有人冒名混入,曾经暗地里仔细留心过在座所有的宾客,根本就没有这个人的。但现在这样一个大家都不认识的人,却突然在人丛中出现。
众人皆大诧异,只有孟霆和马如龙又惊又喜。
年震山喝道:“你是什么人?”
宾客中只有两个是官府方面的人,一个是御林军军官,名叫符强,武功虽不很强,却是完颜长之的亲信,一个是京兆尹衙门的老捕头,名叫谢康,年逾六十,已届退休之年,但京兆尹(官名,相当于首都市长。)却不肯让他告老,留他在衙门供养,碰到疑难案件才请教他。这两个人本来是大模大样坐在贵宾席的,一见这中年书生来到,忽地都走出来,在他面前跪下,“咚,咚,咚”各自叩了三个响头。
这一下吓得众宾客都是惊疑不定,年震山也吓得不敢再问了。
只听得符强说道:“卑职不知檀贝子驾临,有失迎迓,死罪,死罪!”
那中年书生道:“你家王爷好吗?”
符强道:“完颜王爷很是想念贝子,难得贝子重回大都,待卑职赶去禀告王爷。”
那中年书生说道:“用不着你多事,我要见他,我自会去他的王府。”符强道:“是,是。”又叩了一个响头,这才敢站起来。
中年书生微笑道:“老谢,你还在京兆尹衙门吗?”谢康应了一个“是”字,中年书生笑道:“这十多年来,我知道你为了我费了不少心力,如今我已回来,你可以回去向衙门销案了。”谢康吓得连连磕头,说道:“不敢。”那中年书生道:“你别误会,我不是怪你。要找我的人,又不只是你一个,你奉命找我,那是应该的,你起来吧。”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杨浣青在耿电耳边悄悄说道:“我的师父来了,这一回可有那黑鹰好看的啦。可惜我却不便出去认他。”
原来这个“檀贝子”不是别人,正是杨浣青的师父“武林天骄”檀羽冲。
檀家是金国最显赫的贵族,祖先以战功封王,檀羽冲的叔父檀道雄曾任金国兵马大元帅之职,现在的金国皇帝完颜雍是他的表兄。檀羽冲是檀家长子,本应继承王位的,但二十年前他却忽然失了踪,有人说是因为他的叔父想自己的儿子继承王位,故此把他挤掉,有人说是因为他失宠于当时的金国皇帝完颜亮,故而“自行失踪”的。蜚语流言,谁也不知真假。
真正的原因只有那个御林军军官和孟霆知道。
原来檀羽冲虽然是金国贝子身份,但却反对本国的侵略政策。前金主完颜亮穷兵黩武,荒淫无道,檀羽冲曾经屡次进谏,完颜亮不从,反而疑心檀羽冲要推翻他。檀羽冲在金京不能立足,于是被迫逃亡,同时也就放弃继承王位的权利了。
后来完颜亮举兵侵宋,在采石矶一战,被南宋名将虞允文杀得全军覆灭,完颜亮败走瓜州,为部下所杀。他的堂弟完颜雍继位,就是现在的金国皇帝了。在这场战役中,北方的义军在金国后方起了牵制敌人的作用,而檀羽冲也在暗中帮忙汉族的义军,和义军领袖“笑傲乾坤”华谷涵、“蓬莱魔女”柳清瑶夫妇等人成了好朋友。完颜雍继位金主之后,他也没有再回金京。(武林天骄檀羽冲事迹,详见拙著《挑灯看剑录》。)
但这种皇族内部的纷争,金国的统治者(包括掌握兵权的完颜长之在内)是不愿意让人知道的,故此二十年来,檀羽冲的失踪事件,对略知其事的全国官场人物来说,始终是一个谜。一般的人,更是根本不知道有这件事了。例如御林军的军官符强,由于他是完颜长之的亲信,知道内情,但那个老捕头谢康,虽曾奉过上司之命找寻檀羽冲,但因何事找他,个中原委,谢康却是毫不知情的了。
镖局这方面的人,只有孟霆知道武林天骄的来历,因为他是祁连山义军领袖龙沧波的好朋友。而龙沧波和华谷涵、柳清瑶夫妇常有往来,曾在金鸡岭柳清瑶的山寨见过檀羽冲。
除了孟霆之外,天马镖局总镖头马如龙也认识檀羽冲,马如龙的镖局在金京历史最久,当年檀羽冲为了结识汉人中的豪杰,曾经到过他的镖局。
不过一众宾客虽不认识檀羽冲,更不知道他的底细,但对“武林天骄”的大名,却是当真可以说得是“如雷贯耳”的。
顾名思义,檀羽冲有“武林天骄”的称号,武学的造诣自是非同小可。二十年来,完颜长之是被认为金国第一高手的,但也有许多人说,武林天骄的本领纵然不在完颜长之之上,至少也不在完颜长之之下,谁人才是真正的金国第一高手,恐怕还不易得出定论呢!
马如龙上前行礼,檀羽冲说道:“马老镖头,你别把我当作什么贝子,我是以武林同道的身份来这里的。”说罢就向孟霆道贺。
孟霆说道:“檀大侠光临,敝镖局增光不少。”
檀羽冲眉头一皱,随即哈哈笑道:“咱们是老朋友了,你和我客气做什么?你今日举行封刀大典,我怎能够不来呢?再说你现在碰上的麻烦,也是和我有关的呢!”
孟霆是从好朋友龙沧波口中知道檀羽冲的来历的,龙沧波曾经见过檀羽冲,孟霆可从没见过。如今听得檀羽冲自认是他的“老朋友”,不禁怔了一怔,心里想道:“听他的口气,似乎是想插手管我这件事情,我正愁不知如何对付年震山,这可好了。但不知他用什么藉口插手?”
孟霆猜疑未定,只听得檀羽冲已在说道:“年先生,请你过来。”
年震山惴惴不安的上前参见,说道:“檀贝子有何指教?”
檀羽冲说道:“我早说过,请你们别把我当作什么贝子,年先生,我和你都是在江湖上混的人,客气话那也不用多说了,咱们就按江湖上的规矩办事吧!”
年震山大吃一惊,嗫嗫嚅嚅地说道:“檀大侠,我,我可没什么事冒犯过你啊。”心想自己与武林天骄可说得是素来风马牛不相及的,不解他何以要横加插手?
檀羽冲哈哈一笑,说道:“年先生,你误会了,谁说你得罪过我呢?只不过你和孟老镖头的纠纷,和我有关罢了。”
年震山更是吃惊,说道:“不知哪一方面有关?”
檀羽冲缓缓说道:“你不是找托孟老镖头保那支镖的主人吗?这个人就是我!”
此言一出,满堂宾主都是惊异不已。年震山心里想道:“这分明是替孟霆强出头了,孟霆护送的是耿照的儿子,和他有甚相关?”当下强笑道:“原来孟老镖头护送的那个少年,是檀大侠的公子,请恕年某无知之罪。”
檀羽冲道:“年先生,你又猜错了,我告诉你吧,我有一个女徒弟,孟霆护送的少年,正是我这徒弟的未婚夫婿。所以你虽然猜错了,但勉强说起来,这少年和我也算得是有‘半子’的名份。”
杨浣青一听这话,羞得满面通红,幸亏旁边的人都在看着武林天骄对付黑鹰年震山这场好戏。谁也没注意她。杨浣青心里想道:“看来师父已经知道我在这里,也已知道我和耿电的事情了。”不觉又是暗暗害羞,又是暗暗欢喜。
年震山说道:“据我所知,孟老镖头护送的那位公子,似乎不是停在扬州,而是前往江南去了。”
檀羽冲冷冷说道:“你知道得倒不少呀,但这又怎样?”
年震山讷讷说道:“檀大侠,你虽说是以武林同道的身份来此,这是你瞧得起我们这班江湖朋友,但年某可不敢高攀。”
檀羽冲道:“这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了,我并不勉强你非要和你拉这交情不可。但你究竟想说什么,还是爽快说吧。”
年震山一硬头皮,说道:“檀大侠,你是皇亲国戚,我也只知你是贝子的身份。但不知贵友是谁,他的儿子前往江南,檀贝子是否亦已知道?”言下之意,“檀贝子”托孟霆护送的人,似乎不该前往江南,要嘛是孟霆说谎,要嘛就是武林天骄说谎了。
檀羽冲哼了一声,板起面孔说道:“我的朋友是谁,恕我不便奉告。你不服气,尽可以告发我,告我帮助友人,私通敌国好了!”
此言一出,石破天惊!年震山怎么也想不到檀羽冲竟然说得如此坦率,不觉反而吓得慌了。
御林军军官符强忙打圆场,说道:“檀贝子说笑了。年先生,你的说话也是多了一点,还不快向贝子赔罪?”要知符强虽然知道内情,但以他这样低微的身份,却是怎也不敢得罪武林天骄的。
年震山慌不迭的赔罪,自找下场台阶,说道:“檀贝子言重了,年某岂敢疑心贝子?”接着回过头来,对孟霆说道:“事情既经檀贝子说清楚了,请孟老镖头恕我适才胡闹,告辞了!”
檀羽冲忽道:“年先生,你别走呀,事情还未了呢!”
年震山变了面色,说道:“檀贝子,我已经向你赔过罪了,不知檀贝子还要我怎样?”
檀羽冲哈哈一笑,说道:“我说过要按江湖规矩办事的,怎能让你吃亏?你不是要分孟霆保那支镖的镖银的吗?”
年震山大为尴尬,只得抱拳说道:“年某不敢。”
盂霆不想节外生枝,跟着也说:“檀大侠,你忘记啦,那次你可并没付我镖银的呀。”
檀羽冲道:“咱们是老朋友,你不收我镖银,我当然不必和你客气。但这位年先生是远道而来向你索取补偿的客人,他那次劫镖,又的确是吃了亏的。按江湖上的规矩,咱们岂能让他白走一趟?这样吧,我替你赏他一千两金子!”
话犹未了,一串珍珠已是拿在手中。檀羽冲把这串珍珠一扬,说道:“在座高朋,料想不乏识货的行家,请看看这串珍珠,大概还值得一千两金子吧?”
珍珠发出柔和的光芒,虽然是白天,众人也感到耀眼生缬。马如龙哈哈笑道:“这串珍珠,一共百颗,难得的是每一颗都这么圆润大小。依我估计,拆开来卖,每颗最少值十两金子,合成这串珠串,那就非得一千两金子不行了!”
檀羽冲道:“好,那就当作是一千两金子吧,现在给你了,年先生,你接呀!”
珠串抖得笔直,向年震山递去,在座的武学行家一看,就知武林天骄是有意较考年震山的本事。
年震山惶然道:“年某不敢受领贝子重赏!”可是他不要也不行了,那串珍珠已是送到他的面前,珠串的一端对着他胸口的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