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浣青笑道:“小心,莫要踩着了那臭贼呕出来的脏东西。唉,那臭贼弄脏了人家的地方,只好由我来认晦气啦。店家,请过来。”

  店主人抖抖索索地走过来,杨浣青说道:“对不住,弄脏了你的地方,又打坏了你的东西,这锭银子,给你当作赔偿。”

  店主人不敢要,杨浣青强他收下,笑道:“我又不是强盗,打坏你的东西怎能不赔?”店主人战战兢兢的收了银子,问道:“那个‘臭贼’可是官府的人?”杨浣青笑道:“你放心,我没有将他打死,就不会连累你的。”原来杨浣青饶了西门柱石一命,正是为了不想连累店主人之故。

  杨浣青和罗浩威走到无人之处,方问他道:“你去哪里?”

  罗浩威道:“我正是奉了帮主之命,准备到凉州帮忙你和杨大哥救耿公子的。你和杨大哥会了面没有?耿公子有何消息?”

  杨浣青先答后一问题,说道:“耿电三天之前已经脱险了。”

  罗浩威大喜道:“真的。但我从山上下来,一路之上,可没有碰见他们。”

  杨浣青道:“或许他们根本就不是上祁连山吧?”

  罗浩威诧道:“他们?是谁和耿公子一道?”

  杨浣青道:“是凉州总管的千金小姐。”

  罗浩威蓦地想起一事,叫起来道:“原来他们是一男一女,这就对了。”

  杨浣青道:“什么对了?”

  罗浩威道:“三岔路口对边的一座山坳,有家猎户,是我们的人。今天大清早,他们看见一男一女在一条很少人知道的可以通往后山的山路上飞跑,一转眼就不见了。他还恐怕是敌方奸细,想要偷入后山呢。这一定是他们了。”

  杨浣青道:“你怎么拿得这样准,敢说定是他们?”

  罗浩威道:“我和耿大哥虽然相处不久,却可说是相知甚深。他既然脱了险,那就一定是上祁连山。只有那位李小姐不肯跟他上山,他是不会和那位小姐跑到别的地方,叫大伙儿担心他的。”

  杨浣青面上一红,心里想道:“罗浩威都能这样相信他,我是忒多疑了。”当下笑道:“听你这么说,那位李姑娘亦已是跟他上山的了。那条路我不熟,你能不能给我带路,去找他们?”

  罗浩威觉得她说得有点奇怪,笑道:“我正是为了耿电而来凉州,当然是要找他了。”言下之意,你何须多此一问。

  杨浣青说道:“还有一件事情也很重要,所以我的意思只是想你给我带路。走上那条路之后,倘若能够很快找着他们,固然很好;倘若找不着,你就不必耽搁时间了,那时我已经知道怎样走法,我可以单独去找他们。”

  罗浩威道:“你说的那另一件事情是什么?”

  杨浣青道:“你刚才不是问起你的杨大哥么?我说的就是杨守义和白坚武的事。”

  罗浩威道:“对,我正要问你,他们怎么样了?”

  杨浣青把白坚武的劣行以及一切可疑之点告诉了他,听得罗浩威目瞪口呆,半晌说道:“二哥会投降敌人,不至于吧?”

  杨浣青说道:“你的杨大哥就是因为不相信我的话,所以又再跑回凉州去了。我正在为他担心呢。”

  罗浩威回想起那晚的事情,心想道:“那晚冀北双雄和陕中双煞来向白二哥寻仇,事后大哥问他原委,他的神情甚是不安,我还只道他是身上受了伤而又心中气愤的缘故。现在看来,只怕他当真是为了做过亏心事的缘故了。还有更可疑的一点是,他受了伤,大家都很关心,只有耿电显然对他冷淡,而且那晚耿电和我说话,也隐隐透露出对白二哥须加防范的意思。耿电是非常重视友情的人,决不会无缘无故对白二哥这样。”

  杨浣青笑道:“你还是不肯相信我的话么?”

  罗浩威道:“若是别人说的,我定然不信。是你说的,我可不敢不信。要我怎样做?”

  杨浣青道:“我想要你到凉州去劝你的杨大哥。”

  罗浩威想了一想,说道:“杨大哥极重手足之情,但他也是一个老成持重的人。他既然说了要回去查明真相,那就决不会鲁莽从事。我还是待找着了耿公子之后再去凉州吧。否则我也放心不下。”

  杨浣青道:“对,现在该你说一说山上的情形了。和官军打起来没有?”

  罗浩威道:“还没有。不过官军已经进入前山了。我是仗着熟悉地形,一路避过官军,才能跑到这里来的。后山是否也有他们的人埋伏,我不知道。所以非找着了耿公子实是不能放心。”

  杨浣青说道:“好吧,既然如此,咱们见着了耿电再说吧。”

  两人转入后山僻路,只见一处处丛莽密菁,荆棘满道。杨浣青道:“这条路恐怕很久没人行走了,若非有你带路,真不知如何寻觅。”

  罗浩威说道:“这条路本是山中的猎户开辟的,自从耶律元宜和我们的青龙帮先后上了祁连山,官军常来骚扰,猎户也不能安居,搬往他处了。不过官军也似乎始终没有发现这条路。”

  杨浣青摇了摇头,叹道:“古人说苛政猛于虎,这话当真说得不错。”

  不知不觉已是黄昏时分,罗浩威抬头看看天色,说道:“彤云密布,看样子今晚恐怕会有一场大雨。”

  杨浣青道:“那位李姑娘是千金小姐,一定要找地方避雨,咱们可以趁这机会,追上他们。”

  罗浩威笑道:“我是粗生粗野的穷人孩子,冒惯了风雨的,你不怕雨淋,我更不怕。”

  走了一会,果然下起雨来,树林里一片漆黑。杨浣青想起那晚和耿电在荒山避雨的事。心里想道:“今晚也是一般情景,但和他避雨的人已经不是我了。”心事如潮,一个疏神,踩着一块长满苔藓的石头,险险摔了一跤。

  罗浩威连忙拉她一把,说道:“小心,路滑得很。我拉着你走吧。”

 

  杨浣青定了定神,说道:“用不着,我小心一点也就是了。”

  罗浩威面上一红,放开了她的手,心里想道:“她轻功极是高明,本不应该摔这一跌,莫非是在想着什么心事?”

  杨浣青道:“咦,你怎么不说话呀,是在想着什么心事吗?”

  罗浩威道:“没有。我是以为你在想着心事呢,所以不敢打扰你。”

  彼此都在猜疑对方怀有心事,杨浣青不觉笑了起来,道:“这么说来,倒是我猜错了,你猜对了。”

  她直认不讳,罗浩威心头“卜通”一跳,说道:“杨姑娘,你在想些什么,可不可以告诉我?”

  杨浣青道:“也没什么。我想问你一件事情。”

  罗浩威道:“请说。”

  杨浣青道:“耿电和你交情很好,你们一路同行,他可曾经和你提过我么?”

  罗浩威道:“有一天晚上,也是下着这样的大雨。我们和耿大哥在一座破庙躲雨,他第一次谈起了你,我才知道你们两家的关系的。”

  “啊,他怎么说?”杨浣青心头鹿撞,暗自思量:“我与他有婚约之事,不知他知不知道?是否已经和罗浩威说了?”

  罗浩威道:“他是触景生情,想起小时候曾在你的家里度过的那些雨夜。他还记得住的是破屋,一下大雨就十分狼狈!大家忙着补漏。杨姑娘,我不知道你小时过得这样苦,和我也是二样。”他不知不觉又说到自己身上来了。

  杨浣青笑道:“我可不喜欢多说我的事,不过我倒想知道他还说了我一些什么?”

  罗浩威瞿然一省,道:“对,咱们还是回到原来的话题吧。他想起小时候的事情,很感激你的父母。后来知道你爹爹已经去世,更是十分伤感。”说至此处,接着笑道:“那时他还不知道有一个你呢。他问起你家里的人,我才告诉他的。现在我才知道,原来就在那天晚上,我和他说过这话不久,你和他就认识了。”

  杨浣青笑道:“他离开我家,我还没有出生,他当然不会知道我了。他还说了什么?”

  罗浩威觉得有点奇怪:“为什么她对耿大哥说的话,要打听得这样仔细?”想了一想,说道:“对,他还说这次到北方来,有两桩最紧要的事情。一桩是找我们青龙帮的龙帮主,另一桩就是奉了父母之命来找你!”

  杨浣青又惊又喜,又是害羞,红了脸说道:“你不是说他根本不知道有我这个人么?怎的又奉父母之命来找我了?他这父母之命是、是——”她只道这次定是提到婚约的事无疑,说到此处,不好意思太着痕迹地问下去,说了两个“是”字便无下文。幸亏天黑如墨,她满面羞红,罗浩威也看不见。

  罗浩威笑道:“他说他曾受过你家大恩,故而奉父母之命,必须找着你家的人。虽然他不知道你,但他要找的可不正是你吗?我想这些话他也应该早就对你说过了吧。”

 

  杨浣青大失所望,说道:“没有了么?”

  罗浩威想起耿电要想撮合他与浣青一事,不由得脸上也发起烧来。好一会子,缓缓道:“没什么了。不过有一件事,我可要向你道歉,求你原谅。”

  杨浣青怔了一怔,说道:“什么事情?”

  罗浩威道:“我把你教过我刀法的事情告诉了他。因为他问起我怎样认识你的,我可不能捏造事实,胡乱骗他。”

  杨浣青淡淡说道:“师父虽然吩咐咱们不可告诉外人,但告诉耿电,我想是无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