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去就去了十三年,他们夫妻不但没有回过乡下,连消息也断绝了。是以这位耿公子的父母虽然都是有一身超卓的武功,他却是一窍不通,只懂吟诗作对。”
吕玉瑶道:“哦,他的母亲也是一位女侠吗?”
吕东岩道:“不错,耿夫人是耿照的表妹,姓秦,名弄玉。二十年前,在江湖上也是颇有名气的女侠呢。”(耿照夫妻的身世,见拙著《挑灯看剑录》。)
轰天雷道:“黑鹰年震山拦途截劫这位耿公子,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
吕东岩道:“对这一点,我也还是捉摸不定。”
吕东岩继续道:“耿夫人南归之时,曾留下一串夜明珠给她的儿子。这是耿家的传家之宝,价值连城。不过耿夫人将它留给儿子,倒并非因为它是稀世奇珍,而是预防有甚意外,留下来作为他年父母儿子相认的信物。
“耿电十六岁的时候,那个穷亲戚将他带到了虎威镖局,求见总镖头孟霆,说是有件事情,只能和盂霆一个人说。
“镖局里常有客人要求保‘暗镖’的事,是以孟霆也不觉得奇怪,就在密室里接见了他们。
“客人把耿电的身份告诉了孟霆,接着拿出了那串夜明珠,说道:‘我是个穷酸汉,付不起镖银。总镖头若肯答应将这孩子送到江南,这串夜明珠是他母亲留给他的,就当作是耿家付你的镖银吧。’
“孟霆如何肯要,当下哈哈一笑,问那客人道:‘你我素昧平生,何以你敢把这样秘密的事情告诉我?不怕有灭门之祸么?’要知耿照已经是宋国驻防长江南岸的一位总兵官,此事倘若有人向官府告发,收藏耿公子的这位亲戚的确是可能会有灭门之祸的。何况他还藏有这样一串价值连城、引人觊觎的夜明珠。
“那客人道,‘你我虽然素昧平生,但你孟镖头的侠义名声,天下谁人不晓?我若信不过你,还敢到这虎威镖局来么?’
“孟霆听了这话,哈哈笑道:‘你称赞我的话,我不敢当。但你要付我镖银,却又未免把我看得小了!’当下就将那串夜明球缝在耿电身穿的一件旧棉袄内。
“这个秘密,当时只有孟霆知道。我是在三年后,重见孟霆之时,他方才告诉我的。”
轰天雷听得悠然神往,禁不住赞叹道:“盂老镖头固然是侠义可风,那位穷亲戚也当真不愧是个义士!”
吕东岩叹了口气,说道:“可惜这位义士现在却是死生未卜,祸福难知!”
轰天雷吃惊道:“他遭遇了什么意外了?”
吕东岩道:“盂霆把耿公子送过长江,回来之后,曾经去找过那个教蒙馆的老夫子,向他报个平安喜讯。不料他那蒙馆早已关门,他的乡人说自从他那次带耿电出城之后,就没有回来过。盂霆很担心他是给年震山这帮强盗绑架去的。”
吕玉瑶道:“但愿他吉人天相,逢凶化吉。”
吕东岩继续说道:“此事是发生在年震山劫‘镖’之前,是以也有一个可能是,那人经不起考打,已经吐露了夜明珠的秘密,年震山才会来劫‘镖’的。”
轰天雷道:“这人一副忠肝义胆,即使当真是被年震山绑架,受到非刑敲打,想必他也不至于吐露秘密的。”
吕东岩道:“但愿不是如此。但若然不是如此,祸患只怕就更大了。”
吕玉瑶道:“为什么?”
吕东岩道:“年震山来劫这位耿公子,为的什么?只有两个可能,一个是他要抢这串夜明珠;一个是他知道耿公子的身份,要向金虏邀功领赏!
“若是前者,年震山不过是寻常强盗的所为;若是后者,他就是金虏的鹰犬了。我与他结了仇,祸患不是更大吗?”
吕夫人道:“那个穷亲戚,会不会把两件秘密都吐露了呢?”
吕东岩道:“按理说是不会的。那个穷亲戚若然当真是一出镖局,就给年震山绑架了,那么年震山的目的就一定是为了求财。”
吕夫人道:“为什么?”
吕东岩道:“他们衣裳破旧,敢于踏进虎威镖局,有眼力的强盗自必会猜测他定是身怀重宝,才能够请得动孟霆来作保镖。
“再说,那个穷亲戚为了保命,也只须说出夜明珠的秘密就够了,何须再冒灭门之祸,说出另一件秘密?”
吕夫人点了点头,说道:“这么说,我倒宁愿、宁愿年震山只是为了求财了。”在说到“宁愿”两字之时,她停了一停,过了半晌才说出下面的话。原来她是想说:“我倒宁愿那个穷亲戚是被绑架的。”
吕东岩道:“是呀,倘若不是为了求财,那就是年震山早就知道耿公子的身份,甚或他本来就已暗中投靠金虏,这次是金虏派他出来的了。不过,若是这样,他也用不着绑架那个穷亲戚了。”
吕玉瑶插口说道:“爹爹,你也不用太过担忧了。这件事情已经过了十年,年震山直到今天才来找你。若然他是金虏的鹰大,又已知道了耿公子的秘密,他们岂能让你平安过这十年?”
轰天雷道:“我也是这样想。年震山将我打得重伤,我当然是痛恨他的。但按他今日的行事来说,他来寻仇,却也还是依照江湖规矩。大概不至于是金虏鹰犬吧。”
吕东岩道:“你们说得都很有理,不过,我对年震山捉摸不透,总是难免有点忧疑。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从来不肯和人提及我和年震山结有梁子的原因了。”
吕玉瑶笑道:“爹爹,我看这几年来,你是越来越胆小了。”
吕东岩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凡事总是小心一点好些。”沉吟半晌,接着说道:“我有好几年不走江湖了,凌贤侄,待你的身体好了一些,我倒想出门一次。”
吕玉瑶道:“爹爹,你是为了何事?”
吕东岩说道:“一来是去探访你的凌伯伯。铁威在咱们家里受了伤,恐怕要待个一年半载,才能回去,我也应该向他的爹爹报个讯,兔他挂念;二来我也想顺便到大都拜访丐帮的陆帮主,他们丐帮消息灵通,或者可以查出那个黑鹰年震山的底细。”
还有一个原因他不便说出来的,那是他想和轰天雷的父亲商谈儿女的婚事。这头婚事,目前他还决断不下,是以他要待轰天雷好了一些,即是再过一段时间之后,方能定夺。在这段时间中,他可以冷眼旁观,看看这对小儿女,是否性情相投,而凌铁威又是否适合做他的佳婿。
轰天雷当然不知道他有这个心思,说道:“老伯不用为小侄担心,我的身体是自小打熬惯的,现在死不了,自然就会好起来。老伯有紧要的事情,可别为小侄耽误了。你们一家人对我这样好,我已是过意不去。再误了老伯的事,我的心可就更不安了。”
吕东岩笑道:“你帮了我们这样的大忙,以致受了重伤,我更是过意不去呢。你安心静养吧。总得待你好了一些,我才能向你爹爹报喜啊!”“报喜”二字,语意双关,轰天雷听不懂,吕夫人心里可是明白的。不由得暗暗着急,想道:“他若是定要把女儿许配给这傻小子,这可如何是好?这傻小子对我家有大恩,人也确实不错,唉,但总是比不上我自己的亲侄儿。”
轰天雷果然复原甚快,起初以为他至少要半年才能走动的,不过两个月,他就能够下床了。
在这两月当中,吕玉瑶固然是经常在他病榻旁边,丘大成也不时进来问候。轰天雷是个耿直的人,不知不觉,也就拿他当作好朋友看待了。
这一天轰天雷试着走出院子,伸拳踢腿,活动筋骨。吕玉瑶陪着他,见他拳打脚踢,虎虎生风,大喜说道:“凌大哥,你好多啦!”
院子里摆有几副练武用的石锁,轰天雷一时兴起,说道:“待我试试。”吕玉瑶来不及拦阻,他已经把一副头号石锁举了起来。吕玉瑶急道:“快放下来,别弄伤了身体。”话犹未了,只见轰天雷把石锁一抛,随手接下,这才好好地放下来。把吕玉瑶吓了一个大跳。
第九回 江南来的闪电手
吕玉瑶吃惊过后,大喜说道:“凌大哥,你莫非是铁铸的身子,这副石锁,我没病也不能将它随意抛掷。”
轰天雷道:“还差得远呢,平时我舞弄这样的两副石锁,毫不费力。现在只能将它举起来,看来至多只是恢复了三成功力。”
吕玉瑶赞叹道:“这已经很难得了,你不知道,那天给你诊病的叶神医也以为你至少要卧病半年才能下床的呢。”
轰天雷试出自己已经恢复了几分功力,心情大为舒畅,说道:“我在床上闷了两个月,功夫都丢荒了,现在又可以重新练武啦。”
吕玉瑶也很高兴,说道:“凌大哥,你那天打败年震山的那套掌法很是有趣,我见你每发一掌就大喝一声,当时震得我的耳朵都几乎聋了。是必须如此的么?”
轰天雷笑道:“我练的叫霹雳掌,那一声大喝,不仅是为了助威,也是一种内功,据师父说是从佛门‘狮子吼’功变化出来的,可以震慑敌人的心神。对不住,那天我这么大吼,吓了你了。”
吕玉瑶笑道:“我倒觉得很好玩,凌大哥,你可以教我么?”
轰天雷笑道:“女孩儿家打架之时大叫大嚷,不怕别人笑话么?”
吕玉瑶噘着小嘴儿道:“娘常常说我是个野丫头,我本来也是个野丫头,怕什么别人笑话。你不肯教那就算了。”
轰天雷忙道:“不,你误会了。我正想有一个人和我练武呢。不过,你这个‘教’字我可不敢当。你的轻功身法比我好得多,我也很想学学,你肯教我吗?”
吕玉瑶笑道:“好,那么我就用轻功交换你的掌法,大家都是先生又都是学生。”
轰天雷心里暗暗好笑:“你当霹雳掌是这样容易练成的么,只是扎根基的内功,就得练个三年五载。”但为了要讨吕玉瑶的欢喜,还是将一套霹雳掌演给她看。
吕玉瑶记性极好,看过之后,说道:“好,咱们试招试招。我的轻功身法,在试招之中我会随时指点你的。”她觉得自己也有一门功夫可以“指点”轰天雷,心里甚是高兴。
两人在院子里就用霹雳掌过招,轰天雷虽然只有平时的三分气力,吕玉瑶已经觉得他的掌力甚为沉重了。好胜心起,就用轻灵的身法,逗着他玩。
轰天雷毕竟是病体初愈,气力虽是由于天生的缘故,恢复得快,人却还是刚刚能够走动的,身法迟滞,一不小心,便摔了一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