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登禹全力化解三招,腰酸腿软,身法已是渐形迟滞,轰天雷又是一声大喝,双掌一齐劈来!

  高登禹闪避不开这一招,硬着头皮,以攻为守,反扣轰天雷的脉门。

  高登禹的大擒拿手蕴藏有小天星掌力,这一记变招使得大胆之极,既狠又准,而且还可以随机应变,借力打力。在目前这种危机瞬息的关头,也的确是再好也不过的应付方法了。

  这刹那间,全场寂静无声,人人屏息以观,当真是一根针跌在地下都听得见响。其中不乏武学高手,俱是暗自想道:“若然换了是我,只怕也没法解拆得如此精妙!”

  心念未已,只听得轰天雷一声喝道:“去!”众人分明看见高登禹已经扣着他的脉门,却不知怎的,突然就给他举了起来,一个旋风急舞,就抛了出去!

  原来一个是金刚猛扑,一个是绵里藏针,武学上虽有“柔能克刚”的说法,但也要看双方的造诣如何。高登禹刚柔兼济的功夫,敌不住轰天雷的神力,给他一个金刚猛扑,指头刚刚扣着他的脉门,立即就给弹开,随即整个人也给他举起来了。

  高登禹应招的巧妙已是颇出众人意料之外,哪知转眼之间,就给轰天雷抛了出去,优劣转换,主客易势变化之快,更是大出众人意料之外!这刹那间,人人都是瞠目结舌,竟然忘了喝彩。眼看高登禹就要跌个四脚朝天,年震山一个虎步跳上去,刚好将他的身子接下来,接着他的背心,轻轻一推,高登禹接连转了三个圆圈,方始稳住身形。原来年震山这一推是给徒弟化解身上所受的劲力的,否则虽然接住他的身体,将他放下,他也还是要受内伤的。

  吕东岩见年震山举重若轻,轻描淡写的救了徒弟,心里也是不禁暗暗佩服。想道:“看来他的内功也差不多是已经练到炉火纯青之境了,今天只怕是凶多吉少。唯有希望像上次那样,拼个两败俱伤吧。”

  场中突然爆发出如雷的喝彩声,也不知是为轰天雷喝彩还是为年震山的这手漂亮手法喝彩,或者是两者兼有?喝彩声中,又听得吕玉瑶清脆的声音叫道:“第八招!”所限的是十招,还差两招未满,轰天雷就把高登禹击败了。(虽然没有倒地,但他是给师父接下来的,当然也就算是给击倒了。)

  年震山缓缓说道:“登禹,你接连打了四场,也该歇歇了。这位凌少侠好功夫,佩服,佩服。过几年我让小徒再向你领教。”

  吕玉瑶接着笑道:“不错,你的徒弟是打了四场,可是人家也只是用了八招!”

  年震山的话中之意是要轰天雷退下,好让他和吕东岩上场的,也不知轰天雷是不是听懂他的意思,仍然站在场中,动也不动。

  吕玉瑶心里好笑:“这傻小子敢情是胜得太过得意忘形,以致呆了?”微笑道:“凌师兄,你也该歇歇啦。来吧,让我给你擦一擦汗。”丘大成见表妹对轰天雷表示关切,不由得醋意大生。只恨自己本领不济,败在对方的徒弟手下,却让轰天雷出尽了风头。

  轰天雷向吕玉瑶点了点头,表示谢意,但却仍然站在场中不动。

  吕东岩说道:“凌世侄,辛苦你了,你歇歇吧。年震山,如今该轮到咱们见个真章啦,请!”

  年震山冷冷笑道:“好,我来领教你的高招!”

  他们正待下场,不料轰天雷忽地朗声说道:“吕伯伯,长者有事,少者服其劳。请让晚辈先向这位年先生请教!”

  此言一出,吕东岩和众宾客均大吃一惊,吕东岩道:“什么,你还要再打一场?”

  年震山也是颇出意料之外,“哼”了一声,瞪圆了双眼道:“什么,你要和我较量?”

  轰天雷冷冷道:“这有什么奇怪?你的徒弟打了四场,我以八招胜他,虽胜不武,你们高明的武功,我可还想见识见识啊!你的徒弟是给我击败了才下场的,有例照例,我等着你赐招,击败了我,我自然便会下场!”

  年震山冷笑道:“只怕那时你已经是不能自己下场了!”言下之意,即是他动手决不留情,轰天雷受了重伤,那就要人抬下场了。

 

  轰天雷虎眉一扬,亢声说道:“大家的拳头都没长着眼睛,你打死了我,我死而无怨。万一我打了你,你也莫怪!”

  话说到这个地步,年震山不想和他打也非得和他先斗一场不可。年震山冷笑道:“好,凭你这份勇气,姓年的已是甚为佩服。那就来吧!”

  吕玉瑶在旁自言自语道:“刚才人家可是只限十招的!”

  她虽是自言自语,说得可很大声,众宾客都听见了。有人笑道:“不仅只限十招,他还是先让三招的呢!平辈过招,已然如此,长幼过招,强弱悬殊,做前辈的人倘若要顾身份,恐怕,嘿嘿,就不能只是依样画葫芦了。”另一个客人却道:“当真是初生之犊不畏虎,胜败不论,这位凌老弟的少年英雄气概已是令人钦佩。咱们不要多口,还是让他们平手过招的好。须知这位凌老弟纵然败了,也是虽败犹荣的啊!”

  年震山听了这些冷言冷语,不由得面上一阵青一阵红。

  年震山暗忖:“这小子功夫不弱,我要胜他,恐怕非得在三五十招开外不行。”轰天雷在八招之内击败他的徒弟,他当然不能把白己要在五十招之外方能击败轰天雷的话说出来。是以只好把旁人的冷嘲热讽,当作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吕东岩笑道:“本来不必限定几招,我这世侄但求增点见识,学点本领。难得有一位名震江湖的黑鹰肯指教他,当然是越多越好!”

  年震山喝道:“闲话少说,好小子,你进招吧!”心里想道:“待我也让他三五招,给徒弟找回一点面子。”

  轰天雷当中一站,陡地一声大喝,双掌便向年震山的胸膛劈去。年震山吞胸吸腹,脚步不动,身子突然挪后半寸。轰天雷的掌锋差了半寸,没有打着。

  高手比斗,相差不过毫厘,年震山如此轻描淡写地避开了轰天雷的猛击,具见他的内功造诣极是深湛,即使是和他作了死对头的吕东岩也不禁暗暗佩服。

  可是这只是表面看来的“轻描淡写”而已,其实在轰天雷双掌打来的时候,年震山已是不由得不心头一震了。

  虽然差了半寸没有打中,但轰天雷雄浑的掌力,己是达到他的身上,令他胸腹之间隐隐感到作痛了。

  轰天雷喝道:“你别打肿了脸充胖子,再不还招,只有自讨苦吃!”左掌向右,右掌向左,划了一道弧形,连环击出,隐隐挟着风雷之声。

  以年震山的身份,听轰天雷说了这样的话,无论如何,也应该硬着头皮再让一招的。可是他让了一招,胸腹已是隐隐作痛,再让一招,只怕就要受了内伤。性命要紧,也就顾不得面子了。

  轰天雷是事先并不知道他要让第一招的,第二招接着发出之际,一个是由于不愿意要他再让,二来也恐怕就此打伤了他,虽胜不武。轰天雷是个耿直的人,是以先喝一声,而且双掌连续划出弧形,这样掌力虽然可以增强,但掌势却是稍缓。他是有心要使对方有足够的空暇应付的。

  年震山喝道:“好,你这小子活得不耐烦,我就教训你吧!”说了这句门面话,登时出手,左掌一压轰天雷的右臂,右拳劈面便打过去。

  轰天雷想不到他出手竟如此之快,双臂一振,将他弹开。可是听得“蓬”的一声,胸口已中了年震山的一拳了。众宾客均是大惊失色,吕玉瑶骂道:“不要脸,自居长辈,暗算人家!”

  年震山淡淡说道:“我让他出招,还招之际,且还事先警告,焉能说是暗算?这小子自己本领不济!接我一招都接不起,怪得我么?”

  年震山只道轰天雷中了他一拳,非得倒下不可,哪知轰天雷摇摇晃晃的退了两步,身子又挺亘起来,退而复上,喝道:“我还没有败给你呢,你吹什么牛皮,接招!”按照一般比武的规矩,打中对方,只能算是赢了一招,对方没有倒下起不了身,当然还可以继续再斗。

  原来轰天雷自小磨练,练得一身铜皮铁骨,内功虽未达到炉火纯青之境,造诣也颇为不弱。给年震山打中一拳,胸口隐隐作痛,可是尚未受到内伤。

  假如年震山在他脚步未稳之际,再补一拳,轰天雷非得倒地不可。但年震山过于托大,为了顾着自己的身份,一面回答吕玉瑶的指责,一面等待轰天雷自己倒下,这就给轰天雷一个喘息的时机了。

  轰天雷运气三转,气透丹田,胸口的疼痛已然消失。虎跃则前,一声大喝,双掌又打出去!

  年震山见他这样快的就扑上来,而且那一声大喝,中气充沛,显然没有受到内伤,这一惊亦是非同小可,心里想道:“怪不得登禹八招败在他的掌下,这小子的确是有点邪门!看他不过二十来岁,怎的就能够有这样深厚的内功?”不敢轻敌,使了一招“拂云手”,双掌一搂,化解了轰天雷的这招霹雳掌。

  众宾客吁了口气,不禁又为轰天雷喝起彩来。先前说话的那个老英雄蒋中平冷冷说道:“大名鼎鼎的黑鹰,原来也不过只敢让晚辈一招!”吕玉瑶笑道:“让一招也敢夸口,嘿、嘿,口气固然很大,面皮也确实是够厚了!”蒋中平道:“你别笑他,他让这一招已经是很不容易了哪!”“哪”字的语尾,拖得甚长。

  丘大成站在一旁自己裹伤,听得表妹连连夸奖轰天雷,只觉满不是味儿,心中又是妒忌,又是羞愧。

  轰天雷给他轻轻一履就化解了自己的攻势,也是不禁一惊,想道:“打只怕是打不过他了,不过打不过也要打!”

  幸而轰天雷有过与云中燕及黑旋风交手的经验,此时碰上了一个更强的对手,知道不可一味蛮打,于是战法一变,双掌紧闭门户,攻守兼施,不求有功,先求无过。

  他这套霹雳掌是梁山伯好汉“霹雳火”秦明传下来的,掌力的刚猛,不在少林派的大力金刚掌之下。年震山是江湖上早已成名的人物,他是只许胜不能败的,是以反而不觉有点顾忌了。

  轰天雷每发一掌就是一声大喝,震得旁观的宾客都觉耳鼓嗡嗡作响,不知不觉地从场边渐渐向后面移动,有几个人忍受不住,只好塞住耳朵,可又舍不得离场不看。

  年震山暗暗惊奇,心道:“这小子的内力竟似无穷无尽,百招之内,若然胜不了他,我的颜面何存?”

  二人越斗越紧,年震山双掌盘旋飞舞,掌劈指戳、撕、抓、擒、拿、劈、斫、切、削,招招攻向轰天雷的要害。轰天雷兀立如山,双掌使得呼呼风响,好几招年震山的掌指似乎就要劈、戳到他的身上了,却又突然缩手,原来是怕他的内力所伤,纵然击倒了他,也是失了面子。

  吕东岩看得也是不禁暗暗吃惊,想道:“黑鹰这七十二路大小擒拿手法练得竟然精妙如斯,倘若我一下场就和他交手,只怕也是讨不了他的便宜。能够像上次一样,拼得个两败俱伤,已是侥幸的了。”

  不知不觉已过了百招,毕竟姜是老的辣,在这百招之内,年震山己是渐渐摸到对方的路数,探明了对方的虚实,当下使出虚实并用的擒拿手法,接连使出七八个“花招”,接着一个实招,扰乱轰天雷的耳目。

  轰天雷反而有点沉不住气了,激战中他一招“跨虎登山”,身形扑上,双掌猛击出去。年震山寻暇抵隙,好不容易等到这个机会,喝一声:“着!”旁观的人只见两条人影倏地一分,看清楚时,只见轰天雷的上衣已经给他撕破,胸口一道五寸多长抓伤的伤痕。倘若不是轰天雷练成了一身铜皮铁骨,这一抓已是开膛破腹之灾。众宾客都是不禁大惊失色。

  吕玉瑶叫道:“爹爹,你,你把他替下来吧!”

  吕东岩已经有了取胜的把握,朗声说道:“铁威贤侄,你和年老前辈已经斗了百招开外了,实在是很难得啦!你下来歇歇吧!”

  轰天雷说道:“我还要多领教这位名震江湖的黑鹰几手功夫!”

  年震山见他如此顽强,心里也不禁有几分怯意,冷笑说道:“你这小子当真是不见棺材不流泪么?”

  轰天雷道:“见了棺材,我也决不流泪!”斗得性起,索性撕下了上衣,露出精赤的胸膛,猛地又扑上前去,和年震山继续恶斗!

  十数招后,年震山一个“游空探爪”,抓着他的背心,撕下一大片皮肉,大喝道:“还不认输!”

  轰天雷喝道:“我还未输呢,为何要认?”背上鲜血淋漓,依样恶斗!胆小的客人已是转过了面,不敢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