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虽然是死在我手上的,但却应该恨他,因为他比我更对不起你。”
果然是这个人下的毒手。
沈三娘咬着牙,挣扎着,想翻过身去看这个人一眼,——她至少总应该有权看看用刀杀她的究竟是什么人?
但这个人的脚却已踏在她背上,冷冷地笑道:“你若是想看看我,你反正也认不出我是什么人的,你以前根本就没有见过我。”
沈三娘用尽全身力气,嘶声道:“那么你为什么要害我?”
这人道:“因为我觉得你活着反正也没什么意思,不如还是死了的好!”
沈三娘咬着牙,连她自己都不能不承认,刚才她心里的确有这种感觉。
这人又道:“我若是个女人,若是跟了马空群这种男人,我也绝不想再活下去,只不过……死,也有很多种死法的。”
“……”
“你现在还没有死,所以我不妨告诉你,有时死了反而比活着舒服,但却要死得快,若是慢慢地死,那种痛苦就很难忍受了。”
沈三娘挣扎着,颤声道:“你……你难道还想折磨我?”
这人道:“那就得看你,只要你肯说实话,我就可以让你死得舒服些。”
沈三娘道:“你要我说什么?”
这人的手,从地上提起了那大包袱,道:“这包袱虽不小,但马空群的财产却绝不止这些,你们临走时,把他的财产藏到什么地方去了?”
沈三娘道:“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这人悠然道:“你只要再说一句‘不知道’,我就剥光你的衣服,先用用你,然后再挑断你的脚筋,把你卖到山下的土婊馆去。”
他微笑着,又道:“有的男人并不挑剔,残废的女人他们也一样要的。”
沈三娘全身都已冰冷。
这人说话的声音温柔而斯文,本该是个很有教养的年轻人。
但他说的话,做的事,却比野兽还凶暴残忍。
这人道:“我现在再问你一句,你知不知道?”
沈三娘道:“我……我……”
忽然间,山林那边传来了一阵清悦的铃声。
一个很好听的少女声音在说:“我知道他一定是从这条路走的,我有预感。”
有个男人笑了。
那少女又大声道:“你笑什么?我告诉你,千万不要小看了女人的预感,那有时的确比诸葛亮算的卦还要灵。”
这声音沈三娘也没有听过,但是那男人的笑声却很熟悉。
她忽然想起这个人是谁,她的心跳立刻加快。
然后她就忽然发现,用脚踩着她背脊的那个人,已忽然无踪无影。
叶开从林中走出来的时候,也没看见第二个人——只看见了一个女人倒在泉水旁。
他当然也看见了这女人背上的刀。
人还活着,还在喘息。
他冲过来,抱起这女人,突然失声而呼道:“沈三娘!”
沈三娘笑了,笑得说不出的悲哀凄凉。
她本来实在不愿意在这种情况下看见叶开,但是看见了他,心里又有种说不出的温暖。
她呻吟着,忽然曼声而吟:
“天皇皇,地皇皇。人如玉,玉生香,万马堂中沈三娘……”
她笑得更凄凉了,轻轻地问道:“你还记不记得这歌?”
叶开当然记得。
这本是那天晚上,他在那无边无际的大草原中,看到沈三娘时,随口唱出来的。
他想不到沈三娘直到现在还记得。
沈三娘凄然道:“你一定想不到我还记得吧,那天晚上你……”
叶开笑了,笑得也很凄凉,道:“我只记得那天晚上陪我喝酒的不是你。”
沈三娘嫣然道:“我也记得,那天晚上你根本没有到那里去过。”
挣扎着说完了这句话,鲜血立刻又从她嘴角涌出。
叶开轻轻地用指尖替她擦了擦,心里又悲伤,又愤怒,忍不住问道:“这也是马空群下的毒手?”
沈三娘道:“不是他!”
叶开道:“不是他是谁?”
沈三娘喘息着,道:“是个年轻人,我连看都没有看见他。”
叶开道:“但你却知道他是个年轻人。”
沈三娘道:“因为我听见了他的声音,他刚才还在逼我,问我知不知道马空群的财产藏在哪里,听见了你们的声音他才走的。”
叶开道:“马空群呢?”
沈三娘道:“他也走了,就像是忽然看见了鬼一样,逃下山去……”
叶开皱眉道:“他为什么要逃?他看见了什么?”
沈三娘咬着牙,道:“他一定以为你们追上来了,他……”
叶开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失声道:“他一定看见了你背上的刀。”
三寸七分长的刀。
飞刀!
叶开撕下了一片衣襟,用他身上带的金创药,塞住了沈三娘的伤口。然后他就拔出了这柄刀。
薄而利的刀锋,在太阳下闪亮,光芒刺进了傅红雪的眼睛。
他的脸色立刻变了,就好像真的被刺了一刀。
叶开忽然回头,看着他,道:“你当然见过这种刀的。”
傅红雪脸色的苍白度又接近透明了,过了很久,才慢慢地点点头。
他不能不承认。
第一次看见这种刀,是在李马虎的杂货店;第二次看见这种刀,是在那已被血洗过的长街上;第三次看见这种刀,是在那令他心都粉碎了的暗室中,在他那身世凄凉的情人尸身旁。
每一次他都记得清清楚楚,甚至只要一闭起眼睛,就仿佛能看见李马虎那张惊怖欲绝的脸,看见孩子身上飞溅出的血花……可是他以前想的难道错了?
叶开凝视着他,缓缓道:“你现在总该明白,这种刀并不是只有我能用的。”
傅红雪沉默。
叶开叹道:“其实我若真要暗算别人时,就绝不会使用这种刀,也绝不会让它被别人看到。”
傅红雪忽然道:“因为这是种很特别的刀?”
叶开道:“是的。”
傅红雪道:“别人既然连看都看不见这种刀,又怎么能打造?”
叶开叹了口气,道,“这一点我也想不通,能打造出这种刀的确不是件容易事。”
他苦笑着,又道:“我只知道无论谁要陷害别人时,都得费些苦心的。”
傅红雪道:“你认为这是别人在故意陷害你?”
叶开苦笑道:“你难道还看不出?”
傅红雪垂下头,凝视着自己手里的刀——
他若不愿回答一个问题时,就会低头看着自己的刀。
叶开道:“这个人让你认为我是挑起你和‘神刀’郭威那场血战的祸首,又让你认为我是谋害翠浓的主凶,那时丁灵琳恰巧被她二哥带走,连一个能替我证明的人都没有。”
他又叹了口气,接着道:“他这么做,显然只为了要在你我之间造成一段不可化解的仇恨,要我们拼个你死我活。”
傅红雪握刀的手上,又有青筋凸出,却还沉默着。
叶开道:“看来他的确是费了一番苦心的,因为他这计划实在很周密,令我根本连辩白的机会都没有,若不是他这次终于露了马脚,我无论怎么解释,你都绝不会相信的。”
傅红雪也不能不承认,他的确连一个字都没有解释过。
叶开道:“这次他显然没有想到我们居然还没有打得头破血流,居然还在一起。”
他苦笑着又道:“三娘若已死了,你若不是跟我一起来的,想必又会认为害死三娘的凶手是我——现在马空群就一定会这么样想的。”
丁灵琳一直嘟着嘴,在旁边生气,谁也不知道她是为什么生气的。
但现在她却忍不住问道:“你想不想得出有谁会这么恨你?要这样子害你?”
叶开叹道:“我想不出,所以我一定要问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