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这人非但鼻子更红,连舌头都大了三倍。

  正不停地拍着叶开的肩,大声道:“你尽管痛痛快快地喝,我有的是银子。”

  叶开故意压低声音,道:“看来你老哥你真发了财了,附近若有什么财路,不知道能不能告诉兄弟一声,让兄弟也好回请老哥你一次。”

  这人大笑道:“你以为我是强盗?是小偷?……”

  他忽又摸出锭银子,重重地往桌上一摆,瞪起了眼道:“告诉你,我这银子可不是脏的,这是我辛苦了十几年才赚来的。”

  叶开道:“哦。”

  这人道:“老实告诉你,我并不是坏人,我本来是个洗马的马夫。”

  叶开笑道:“马夫也能赚这么多银子?看来我也该去当马夫才对。”

  这人摇摇头,道:“本来我倒可以介绍你去,但现却已太迟了。”

  叶开道:“为什么?”

  这人道:“因为那地方非但已没有马,连人都没有半个。”

  叶开道:“那是什么地方?”

  这人道:“好汉庄。”

  叶开的眼睛亮了。

  他本来就在找从好汉庄出来的人,奇怪的是,他居然一直连半个都找不到。

  四五十个人忽然没有事干,手里却有四五百两银子,若不去喝酒,玩玩女人,那不是怪事是什么?

  但附近所有的酒铺妓院里,却偏偏都完全没有他们的消息。

  现在叶开才总算找到了一个,他当然不肯放松,试探着道:“好汉庄我也去过,那里酒窖的管事老顾是我的朋友。”

  这人立刻指着他的鼻子大笑道:“你吹牛,酒窖的管事不姓顾,姓张,叫张怪物。”

  叶开道:“为什么要叫他怪物?”

  这人道:“因为他虽然管酒窖,自己却连一滴都不喝。”

  叶开笑道:“也许就因为他不喝酒,所以才让他管酒窖。”

  这人一拍巴掌,大笑道:“一点也不错,你这小子倒还真不笨。”

  叶开道:“现在他的人呢?”

  这人道:“到丁家去了,从好汉庄出来的人,全都被丁家雇去了。”

  原来他们一离开好汉庄,就立刻又有了事做,赶着去上工。

  这就难怪叶开找不着他们的人。

  叶开道:“全都被丁家雇去了?哪个丁家?”

  这人道:“当然是那个最有钱,也最有名的丁家,否则怎么能一下子雇这么些人。”

  最有钱,也最有名的丁家只有一家。

  那就是丁灵琳的家。

  叶开忍不住看了她一眼,丁灵琳也正在看着他。

  这人却还在含含糊糊地说着话:“那张怪物虽然不喝酒,但别的事却是样样精通的,我他妈的就一直佩服他。”

  叶开道:“既然别人都被丁家雇去了,你为什么不去?”

  这人笑道:“五百两银子我还没有喝完,丁家就算招我去做女婿,我他妈的也不会……”

  “会”字是个开唇音。

  刚说到这个“会”字,突听“叮”的一响,一样东西打在他牙齿上。

  叶开立刻听到一阵牙齿碎裂的声音。

  这个人已痛得弯下了腰,先吐出了一个花生壳,再吐出了牙齿,吐出了血,嗅到了自己的血,胃就突然收缩,就开始不停地呕吐。

  将他牙齿打碎的,竟是一个花生壳。

  丁灵琳没有吃花生,必然不会有花生壳。

  窗子是开着的,窗外夜色如墨。

  叶开忽然对着窗口笑了笑,道:“我本来是在等另外一个人的,想不到来的是你。”

  窗外有人在笑。

  笑声中带着种很特别的讥诮之意,接着人影一闪,已有个人坐在窗台上。

  路小佳。当然是路小佳。

  丁灵琳嫣然道:“我本来正准备教训教训他的,想不到你先替我出了手。”

  路小佳淡淡笑道:“能替丁家的大小姐做点事,实在荣幸之至。”

  丁灵琳道:“你什么时候开始学会拍人马屁的?”

  路小佳道:“从我想通了的时候。”

  丁灵琳道:“想通了什么事?”

  路小佳道:“想通了我直到目前为止,还是光棍一条,所以……”

  丁灵琳道:“所以怎么样?”

  路小佳微笑着,道:“所以我说不定还是有机会做丁家的女婿。”

  丁灵琳又笑了。

  路小佳道:“想做丁家女婿的人还能不拍丁家大小姐的马屁?”

  丁灵琳用眼角瞟着叶开,道:“这句话你应该说给他听的。”

  路小佳道:“我本来就是说给他听的。”

  他大笑着跳下窗台,看着叶开道:“你吃了我的几颗花生,今天不请我喝酒?”

  叶开微笑道:“当然请,只可惜我也知道你并不是为了喝酒来的。”

  路小佳叹了口气,说道:“好像我什么事都瞒不住你。”

  丁灵琳忍不住问道:“你是怎么来的?”

  路小佳道:“陪一个人来的。”

  丁灵琳道:“陪谁?”

  路小佳道:“就是你们在等的那个人。”

  丁灵琳皱了皱眉,转过头,就看见傅红雪慢慢地走了进来。

  傅红雪苍白的脸,现在看来竟仿佛是铁青的。

  他还没有走进来,眼睛就已在盯着叶开,好像生怕叶开会突然溜走。

  叶开却在微笑,微笑着道:“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我果然没有算错。”

  傅红雪道:“只有一件事你错了。”

  叶开道:“哦?”

  傅红雪道:“你为什么要我去杀易大经?”

  叶开道:“是我要你去杀他的?”

  傅红雪冷冷地道:“你希望他死?还是希望我再杀错人?”

  叶开叹了口气,说道:“我只希望你能够弄清楚这件事。”

  傅红雪冷笑道:“你还不清楚?”

  叶开摇摇头。

  傅红雪道:“赵大方并不是易大经。”

  叶开道:“哦?”

  傅红雪道:“这半个月来,他从未离开过藏经庄半步。”

  叶开笑了。

  傅红雪道:“你不必笑,这是事实。”

  叶开道:“是不是有很多人都能替他证明?”

  傅红雪点点头,道:“都是很可靠的人。”

  叶开道:“他当然一直都在生病,病得很重。”

  傅红雪道:“你知道?”

  叶开又笑了。

  这些事本就在他预料之中,他果然连一点都没有算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