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也笑了,嫣然道:“他们不来抢,总算是他们的运气。”

  她笑得花枝招展,全身的铃铛也开始“叮铃铃”地直响。

  她的名字就叫丁灵琳。她身上的铃铛,就叫丁灵琳的铃铛。丁灵琳的铃铛并不是很好玩的东西,也并不可笑。非但不可笑,而且可怕。

  事实上,江湖中有很多人简直对丁灵琳的的铃铛怕得要命。

  但叶开却显然不怕。这世界上好像根本就没什么是他害怕的。

  丁灵琳笑完了,就又瞪起眼睛看着他,道:“喂,你忘了没有?”

  叶开道:“忘了什么?”

  丁灵琳道:“你要我替你做的事,我好歹已替你做了。”

  叶开道:“哦?”

  丁灵琳道:“你要我冒充路小佳,去探听那些人的来历。”

  叶开道:“你好像并没有探听出来。”

  丁灵琳道:“那也不能怪我。”

  叶开道:“不怪你怪谁?”

  丁灵琳道:“怪你自己,你自己说他不会这么早来的。”

  叶开道:“我说过?”

  丁灵琳道:“你还说,就算他来了,你也不会让我吃亏。”

  叶开道:“你好像也没有吃亏。”

  丁灵琳恨恨道:“但我几时丢过那种人?”

  叶开道:“谁叫你整天正事不做,只顾着去欺负别人。”

  丁灵琳的眼睛突然瞪得比铃铛还圆,大声道:“别人?别人是谁?你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到现在还帮着她说话?”

  叶开苦笑道:“至少她并没有惹你。”

  丁灵琳道:“她就是惹了我,我看见她在你旁边,我就不顺眼。”

  别人还以为她在为了路小佳吃醋,谁知她竟是为了叶开。

  她对路小佳说的那些话,原来也只不过是说给叶开听的。

  她的手叉着腰,瞪着眼睛,又道:“我追了你三个多月,好容易才在这里找到你,你要我替你装神扮鬼,我也依着你,我有哪点对不起你,你说!”

  叶开还有什么话可说的?

  丁灵琳跺着脚,脚上也有铃铛在响,但她说话却比铃铛还脆还急。

  叶开就算有话说,也没法子说得出来。

  丁灵琳道:“我问你,你明明要对付万马堂,为什么又帮着他的女儿?那小丫头究竟跟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

  叶开道:“什么关系也没有。”

  丁灵琳冷笑道:“好,这是你说的,你们既然没有关系,我现在就去杀了她。”

  丁大小姐说出来的话,一向是只要说得出,就做得到的。

  叶开只有赶紧跳下来,拦住她,苦笑道:“我认得的女人也不知道有多少个,你难道要把她们一个个全都杀了?”

  丁灵琳道:“我只杀这一个。”

  叶开道:“为什么?”

  丁灵琳道:“我高兴。”

  叶开叹了一口气,说道:“好吧,你究竟要我怎么样?”

  丁灵琳眼珠子转了转,道:“第一,我要你以后无论到哪里去,都不许甩开我。”

  叶开道:“嗯。”

  丁灵琳的大眼睛眯起来了,用她那晶莹的牙齿,咬着纤巧的下唇,用眼角瞟着叶开,道:“还有,我要你拉着我的手,到镇上去走一圈,让每人都知道我们是……是好朋友,你答不答应?”

  叶开又叹了口气,苦笑道:“莫说只要我拉着你的手,就算要我拉着你的脚都没关系。”

  丁灵琳笑了。

  她笑起来的时候,身上的铃铛又在“叮铃铃”地响,就好像她的笑声一样清悦动人。

  烈日。

  大地被烘烤得就像是一张刚出炉的麦饼,草木就是饼上的葱。你若伸手去摸一摸,就会感觉出它是热的。

  马芳铃打着马,狂奔在草原上。

  草原辽阔,晴空万里。

  一粒粒珍珠般的汗珠,沿着她纤巧的鼻子流下来,她整个人都像是在烤炉里。

  她根本不知道要往哪里去。直到现在,她才知道自己是个多么可怜的人,她忽然对自己起了种说不出的同情和怜悯。

  她虽然有个家,但家里却已没有一个可以了解她的人。

  沈三娘走了,现在连她的父亲都已不在。

  朋友呢?没有人是她的朋友,那些马师当然不是,叶开……叶开最好去死。

  她忽然发觉自己在这世界上竟是完全无依无靠的。这种感觉简直要令她发疯。

  第二十四回 烈日照大旗

  “关东万马堂”鲜明的旗帜,又在风中飘扬。

  你若站在草原上,远远看过去,有时甚至会觉得那像是一个离别的情人,在向你挥着丝巾。

  那上面五个鲜红的字,却像是情人的血和泪。

  这五个字岂非本就是血泪交织成的?

  现在正有一个人静静地站在草原上,凝视着这面大旗。

  他的身形瘦削而倔强,却又带着种无法描述的寂寞和孤独。

  碧天长草,他站在那里,就像是这草原上一棵倔强的树。

  树也是倔强、孤独的。却不知树是否也像他心里有那么多痛苦和仇恨。

  马芳铃看到了他,看到了他手里的刀;阴郁的人,不祥的刀。

  但她看见他时,心里却忽然起了种说不出的温暖之意,就仿佛刚把一杯辛辣的苦酒,倒下咽喉。

  她本不该有这种感觉。

  一个孤独的人,看到另一个孤独的人时,那种感觉除了他自己外,谁也领略不到。

  她什么都不再想,就打马赶了过去。

  马芳铃好像根本没有发现他——至少并没有回头看他。

  她已跃下马,站着凝视着那面大旗,有风吹过的时候,他就可以听见她急促的呼吸。

  风并不大。烈日之威,似已将风势压了下去,但风力却刚好还能将大旗吹起。

  马芳铃忽然道:“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傅红雪没有听见,他拒绝听。

  马芳铃道:“你心里一定在想,总有一天要将这面大旗砍倒。”

  傅红雪闭紧了嘴,也拒绝说。

  但他却不能禁止马芳铃说下去,她冷笑了一声,道:“可是你永远砍不倒的!永远!”

  傅红雪握刀的手背上,已暴出青筋。

  马芳铃道:“所以我劝你,还是赶快走,走得越远越好。”

  傅红雪忽然回过头,瞪着她。他的眼睛里仿佛带着种火焰般的光,仿佛要燃烧了她。

  然后他才一字字道:“你知道我要砍的并不是那面旗,是马空群的头!”

  他的声音就像是刀锋一样。

  马芳铃竟不由自主,后退了两步,却又大声道:“你为什么要这样恨他?”

  傅红雪笑了,露出了雪白的牙齿,笑得就像是只愤怒的野兽。

  无论谁看到这种笑容,都会了解他心里的仇恨有多么可怕。

  马芳铃又不由自主后退了半步,大声道:“可是你也永远打不倒他的,他远比你强得多,你根本比不上他!”

  她的声音就像是在呼喊。一个人心里越恐惧时,说话的声音往往就越大。

  傅红雪的声音却很冷静,缓缓道:“你知道我一定可以杀了他的,他已经老了,太老了,老得已只能流血。”

  马芳铃拼命咬着牙,但是她的人却已软了下去,她甚至连愤怒的力量都没有,只是恐惧。

  她忽然垂下了头,黯然道:“不错,他已老了,已只不过是个无能为力的老头子,所以你就算杀了他对你也没什么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