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开叹息着,道:“我明白。”
他的确明白。女人最悲惨的事,就是爱上了一个她本不该去爱的男人。
沈三娘凄然道:“最惨的是,那时她已有了白大哥的孩子。”
叶开迟疑着,终于忍不住问道:“你说的这孩子是不是……”
沈三娘道:“这孩子就是傅红雪。”
叶开动容道:“他果然是来找万马堂复仇的!”
沈三娘点点头,目中又有了泪光,黯然道:“为了这一天,她们母子也不知吃了多少苦。”
叶开道:“白凤夫人难道从未去向她的父亲请求帮助?”
沈三娘道:“她也是个很倔强的女人,从不要别人可怜她,何况,魔教中人既然对白大哥恨如切骨,又怎么会帮她复仇。”
叶开叹道:“她既然本是魔教中的公主,当然也不会有别的朋友。”
沈三娘道:“所以她只有全心全意地来教养她的孩子,希望她能够为白大哥洗雪这血海深仇。”
叶开道:“看来她的儿子并没有令她失望。”
沈三娘道:“他现在的确已可算是绝顶高手,我敢说天下已没有几个人能比得上,但又有谁知道,他为了练武曾经吃过多少苦?”
叶开道:“无论做什么事,若想出人头地,都一样要吃苦的。”
沈三娘凝视着他,忽然问道:“你呢?”
叶开笑了笑,道:“我?……”
他的笑容中似也带着些悲伤,过了很久,才接着道:“我总比他好,因为从来也没有人管我。”
沈三娘道:“没有人管真是件幸运的事么?”
叶开又笑了笑。
他只笑了笑,什么都没有说。
沈三娘轻轻叹息,柔声道:“我相信你有时也必定希望有个人来管管你的,没有人管的那种痛苦和寂寞,我很明白。”
叶开忽然改变话题,道:“这件事的大概情况,我已明白了。”
沈三娘道:“我说的本来就很详细。”
叶开道:“但你却忘了说一件事。”
沈三娘道:“什么事?”
叶开道:“你自己。”
他凝视着沈三娘,缓缓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和这件事又有什么关系?”
沈三娘沉默了很久,才缓缓道:“马空群以为我是白凤夫人的妹妹,其实他错了。”
叶开道:“哦?”
沈三娘凄然一笑,道:“我本来也是魔教中的人,但却只不过是白凤夫人身边的一个小丫头而已。”
叶开道:“傅红雪认得你?”
沈三娘摇摇头道:“他不认识我,他很小的时候,我就离开了白凤夫人。”
叶开道:“为什么?”
沈三娘道:“因为我要找机会,混入万马堂去刺探消息。”
叶开道:“要查出那六个人是谁?”
沈三娘道:“最主要的,当然是这件事。”
叶开道:“你没有查出来?”
沈三娘道:“没有。”
她目中又露出悲愤沉痛之色,黯然接着道:“所以这几年我都是白活的。”
叶开看着她,道:“你只不过是白凤夫人的丫环,但却也为了这段仇恨,付出了你这一生中最好的十年生命?”
沈三娘道:“因为她一向对我很好,一向将我当作她的姐妹。”
叶开道:“没有别的原因?”
沈三娘垂下头,过了很久,才轻轻道:“这当然也因为白大哥一向是我最崇拜的人。”
她忽又抬起头,盯着叶开,道:“你好像一定要每件事都问个明白才甘心。”
叶开道:“我本来就是个喜欢刨根挖底的人。”
沈三娘眼睛里的表情忽然变得奇怪,盯着他道:“所以你也常常喜欢躲在屋顶上偷听别人说话。”
叶开笑了,道:“看来你好像也要将每件事都问得清清楚楚才甘心。”
沈三娘咬着嘴唇,道:“但那天晚上,屋子里的女人并不是我。”
叶开看着他,眼睛里的表情也变得很奇怪,过了很久,才慢慢地问道:“不是你是谁?”
沈三娘道:“是翠浓。”
叶开的眼睛突然亮了,直到现在他才明白,傅红雪看着他要拉翠浓时,脸上为什么会露出愤怒之色。
沈三娘慢慢地为他倒了杯酒,道:“所以那天晚上和你在一起的女人,就不是翠浓。”
叶开道:“不是翠浓是谁?”
沈三娘眼波忽然变得雾一样地朦胧,缓缓地道:“随便你要将谁当她都行,只要不是翠浓……”
叶开长叹了一声,道:“我明白了。”
沈三娘柔声道:“谢谢你。”
叶开问道:“但我又有点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沈三娘垂下头,垂得很低,好像不愿再让叶开看到她脸上的表情。
又过了很久,她才叹息着,黯然道:“为了复仇,我做过很多不愿做的事!”
叶开道:“也许每个人都做过一些他本来不愿做的事。”
沈三娘道:“但这一次我却不愿再做。”
叶开眼睛里充满了同情,道:“你当然不是为了自己。”
沈三娘道:“我的确是怕害了他,他和我这种女人本不该有任何关系,只不过……我也是为了我自己。”
叶开道:“哦?”
沈三娘用力咬着嘴唇,道:“我已尽了我的力,现在我再也不愿碰一碰我不喜欢的男人。”
第二十回 一醉解千愁
叶开举杯饮尽,酒似已有些发苦。
他当然也了解一个女人被迫和她们憎恶的男人在一起时,是件多么痛苦的事。
沈三娘忽然抬起头来,掠了掠鬓边的散发,道:“我这一生中,从未有过我真正喜欢的男人,你信不信?”
她眼波朦胧,似已有了些酒意。
叶开轻轻叹息,只能叹息。
沈三娘道:“其实马空群对我并不错,他本该杀了我的。”
叶开道:“为什么?”
沈三娘道:“因为他早已知道我是什么人。”
叶开道:“可是他并没有杀你。”
沈三娘点点头,道:“所以我本该感激他的,但是我却更恨他。”
她用力握紧酒杯,就好像已将这酒杯当做马空群的咽喉。
樽已空。
叶开将自己杯中的酒,倒了一半给她。
然后她就将这杯酒喝了下去,喝得很慢,仿佛对这杯酒十分珍惜。
叶开凝视着她,缓缓道:“我想你现在一定永远再也不愿见到马空群。”
沈三娘道:“我不能杀他,只有不见他。”
叶开柔声道:“但你的确已尽了你的力。”
沈三娘垂着头,凝视着手里的酒杯,忽然道:“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事?”
叶开笑了笑,道:“因为我是个懂事的男人?”
沈三娘柔声道:“你也是个很可爱的男人,若是我年轻,一定会勾引你。”
叶开凝视着她,道:“你现在也并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