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开道:“因为这双靴子能保护我。”

  翠浓道:“保护你?”

  叶开跷起脚,指着靴底的洞,道,“你看见这两个洞没有?它会咬人的,谁若对我不客气,它就会咬他一口。”

  翠浓笑了,站起来走过去,笑道:“我倒要看它敢不敢咬我。”

  叶开一把拉住了她,道:“它不敢咬你,我敢。”

  翠浓“嘤咛”一声,已倒在他怀里。

  门没有关,就算关,也关不住屋里的春色。

  小姑娘红着脸,远远地躲起来了,心里却真想过来偷偷的看两眼。

  檐下的黄莺儿也被惊醒了,“吱吱喳喳”地叫个不停。

  翠浓,春也浓。

  黑暗中的屋脊上伏着条人影,淡淡的星光照着她纤长苗条的身子,她脸上蒙着块纱巾。

  她是追一个人追到这里来的,她看见那人的身形在这边屋脊上一闪。

  等她追过来时,人却已不见了。

  她知道这下面是什么地方,可是她不能下去——这地方不欢迎女人。

  “他是谁?为什么要在屋脊上偷听我们说话?他究竟听到了什么?”

  若有人能看见她的脸,一定可以看出她脸上的惊慌与恐惧。

  她的秘密绝不能让人知道,绝不能!

  她迟疑着,终于咬了咬牙,跃了下去。

  她决心冒一次险。

  这一生中,她看见过很多男人很多种奇怪的表情,可是只有天晓得,当男人们看到一个女人走进妓院时,脸上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每个人的眼睛都瞪大了,就像是忽然看到一头绵羊走进了狼窝。

  对狼说来,这不仅是挑战,简直已是种侮辱。

  天晓得这见鬼的女人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可是这女人可真他妈的漂亮。

  有个喝得半醉的屠夫眼睛瞪得最大。

  他是从外地到这里来买羊的,他不认得这女人,不知道这女人是谁。

  反正在这里的女人,就算不是婊子,也差不多了。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想走过去。

  但旁边的一个人却立刻拉住了他。

  “这女人不行。”

  “为什么?”

  “她已经有了户头。”

  “谁是她的户头?”

  “万马堂。”

  这三个字就像是有种特别的力量,刚涨起的皮球立刻泄了气。

  三姨昂着头走进来,脸上带着微笑,假装听不见别人的窃窃私语,假装不在乎的样子。

  其实她还是不能不在乎。

  有些男人盯着她的时候,那种眼色就好像将她当作是完全赤裸的。

  幸好萧别离已在招呼她,微笑着道:“沈三娘怎么来了?倒真是个稀客。”

  她立刻走过去,嫣然道:“萧先生不欢迎我?”

  萧别离微笑着叹了口气,道:“只可惜我不能站起来欢迎你。”

  沈三娘道:“我是来找人的。”

  萧别离眨眨眼,道:“找我?”

  沈三娘又笑了,轻轻道:“我若要找你,一定会在没人的时候来。”

  萧别离也轻轻道:“我一定等你,反正我已不怕被人砍掉两条腿。”

  两个人都笑了。

  两个人心里都明白,对方是条不折不扣的老狐狸。

  沈三娘道:“翠浓在不在?”

  萧别离道:“在,你要找她?”

  沈三娘道:“嗯。”

  萧别离又叹了口气,道:“为什么不管男人女人,都想找她?”

  沈三娘道:“我睡不着,想找她聊聊。”

  萧别离道:“只可惜你来迟了。”

  沈三娘皱了皱眉,道:“难道她屋里晚上也会留客人?”

  萧别离道:“这是个很特别的客人。”

  沈三娘道:“怎么特别?”

  萧别离笑道:“特别穷。”

  沈三娘也笑了,道:“特别穷的客人,你也会让他进去?”

  萧别离道:“我本想拦住他的,只可惜打又打不过他,跑又跑得没他快。”

  沈三娘眼波流动,道:“你没有骗我?”

  萧别离叹道:“世上有几个人能骗得了你。”

  沈三娘嫣然一笑,道:“那个人是谁?”

  萧别离道:“叶开。”

  沈三娘皱眉道:“叶开?”

  萧别离笑了笑,道:“你当然不会认得他的,但他一共只来了两天,认得他的人可真不少。”

  沈三娘笑得还是很动人,但瞳孔里却已露出一点尖针般的刺。

  然后她的瞳孔突然涣散。

  她看到一个人“砰”地推开门,大步走了进来。

  一个魔神般的巨人!

  公孙断手扶着刀柄,站在门口,脸上那种愤怒狞恶的表情,足以令人呼吸停顿。

  沈三娘呼吸已停顿。

  萧别离叹了口气,喃喃道:“该来的人全没来,不该来的人全来了。”

  他拈起一块骨牌,慢慢地放下,摇着头道:“看来明天一定又有暴风雨,没事还是少出门的好。”

  公孙断突然大喝一声:“过来!”

  沈三娘咬着嘴唇,道:“你……你叫谁过去?”

  公孙断道:“你!”

  那屠户忽然跳起,旁边的人已来不及拉他,他已冲到公孙断面前,指着公孙断的鼻子,大声道:“对小姐、太太们说话,怎么能这样不客气,小心我……”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公孙断已反手一个耳光掴了过去。

  这屠户也很高大,他百把斤重的身子,竟被这一耳光打得飞了起来,飞过两张桌子,“砰”的,重重的撞在墙上。

  他跌下来的时候,嘴里在流血,头上也在流血——连血里好像都有酒气。

  公孙断却连看都没有看他,眼睛瞪着沈三娘,厉声道:“过来。”

  这次沈三娘什么话都没有说,就垂着头,慢慢地走了过去。

  公孙断也没有再说话,“砰”的,推开了门,道:“跟我出去。”

  公孙断在前面走,沈三娘在后面跟着。

  他的脚步实在太大,沈三娘很勉强才能跟得上,刚才那种一掠三丈的轻功,她现在似已完全忘了。

  夜已很深。

  长街上的泥泞还未干透,一脚踩上去,就是一个大洞。

  风从原野上吹过来,好冷。

  公孙断大步走出长街,一直没有回头,突然道:“你出来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