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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这时,屋子里忽然响起了个很奇怪的声音:“你不愿别人请你喝酒,愿不愿意请别人喝酒呢?”

  声音低沉而柔和,但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说话的人,明明好像就在自己耳边,却又偏偏看不见。

  最后才终于有人发现,那服装华丽、修饰整洁的中年人,已转过头来,正在看着叶开微笑。

  叶开也笑了,道:“别人请我是一回事,我请不请别人,又是另外一回事。”

  中年人微笑道:“不错,那完全不同的。”

  叶开道:“所以我请,这屋子里每个人我都请。”

  他说话的神情,就好像已将自己当做这地方的老板似的。

  紫衫少年咬着牙,突然扭头往外走。

  叶开缓缓道:“只不过我请人喝酒的时候,谁不喝都不行,不喝醉也不行。”

  紫衫少年胸膛起伏,突又回头,道:“你知不知道请人喝酒要银子的?”

  叶开笑道:“银子?你看我身上像不像带着银子的人?”

  紫衫少年笑道:“你的确不像。”

  叶开悠然道:“幸好买酒并不一定要用银子的,用豆子也行。”

  紫衫少年怔了怔,道:“豆子?什么豆子?”

  叶开道:“就是这种豆子。” 

  他手里忽然多了个麻袋,手一抖,麻袋里的豆子就溜了出来,就像是用什么魔法似的。

  他撒出的竟是金豆。

  紫衫少年看着满地滚动的金豆,怔了很久,才抬起头,勉强笑道:“我只有一样事不懂。”

  叶开道:“你不懂的事,我一定懂。”

  紫衫少年道:“你不要别人请你喝酒,为什么要请别人,那又有什么不同?”

  叶开眨眨眼,走到他面前,悄悄地道:“若有条狗要请你去吃屎,你吃不吃?”

  紫衫少年变色道:“当然不吃。”

  叶开笑道:“我也不吃的,但我却时常喂狗。”

  傅红雪走出门的时候,门外不知何时已多了两盏灯。

  两个白衣人手里提着灯笼,笔直地站在街心。

  傅红雪带上门,慢慢地走下石级,走过来,才发现这两个提着灯笼的人身后,还有第三个人。

  灯笼在风中摇荡,这三个人却石像般站在那里,动也不动。

  灯光照在他们身上,他们的头发衣褶间,已积满了黄沙,在深夜中看来,更令人觉得说不出的诡秘可怖。

  傅红雪根本没有看他们。

  他走路的时候,目光总像是在遥望着远方。

  是不是因为远方有个他刻骨铭心、梦魂萦绕的人在等着他?

  可是他的眼睛为什么又如此冷漠,纵然有情感流露,也绝不是温情,而是痛苦、仇恨、悲怆!

  他慢慢地穿过街心,那石像般站在灯笼后的人,突然迎上来,道:“阁下请留步。”

  傅红雪就站住。

  别人要他站住,他就站住,既不问这人是谁,也不问理由。

  这人的态度很有礼,但弯下腰去的时候,眼睛却一直盯在他手中的刀上,身上的衣服也突然绷紧,显然全身都已充满了警戒之意。

  傅红雪没有动,手里的刀也没有动,甚至连目光都还是在遥视着远方。

  远方一片黑暗。

  过了很久,这白衣人神情才松弛了些,微笑着,问道:“恕在下冒昧请教,不知阁下是不是今天才到这里的?”

  傅红雪道:“是。”

  他的回答虽只是一个字,但还是考虑了很久之后才说出。

  白衣人道:“阁下从哪里来?”

  傅红雪垂下眼,看着手里的刀。

  白衣人等了很久,才勉强一笑,道:“阁下是否很快就要走呢?”

  傅红雪道:“也许。”

  白衣人道:“也许不走了?”

  傅红雪道:“也许。”

  白衣人道:“阁下暂时若不走,三老板就想请阁下明夜移驾过去一叙。”

  傅红雪道:“三老板?”

  白衣人笑道:“在下说的,当然就是‘万马堂’的三老板。”

  这次他真的笑了。

  居然有人连三老板是谁都不知道,在他看来,这的确是件很可笑的事。

  但在傅红雪眼中看来,好像天下根本就没有一件可笑的事。

  白衣人似也笑不出了,干咳两声,道:“三老板吩咐在下,务必要请阁下赏光,否则……”

  傅红雪道:“否则怎样?”

  白衣人勉强笑道:“否则在下回去也无法交待,就只有站在这里不走了。”

  傅红雪道:“就站在这里?”

  白衣人道:“嗯。”

  傅红雪:“站到几时?”

  白衣人道:“站到阁下肯答应为止。”

  傅红雪道:“很好……”

  白衣人正在等着他说下去的时候,谁知他竟已转身走了。

  他左脚先迈出一步,然后右腿才慢慢地从地上跟着拖过去。

  他这条右腿似已完全僵硬麻木。

  白衣人脸色变了,全身的衣服又已绷紧,但直到傅红雪的身子已没入黑暗中,他还是站在那里,动也没有动。

  一阵风沙迎面卷来,他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眨。

  提灯笼的人忍不住悄声问道:“就这样放他走?”

  白衣人紧闭着嘴,没有说话,却有一丝鲜血,慢慢地自嘴角沁出,转瞬间又被风吹干了。

  傅红雪没有回头。

  他只要一开始往前走,就永不回头。

  风更大,暗巷中一排木板盖的屋子,仿佛已被风吹得摇晃起来。

  他走过这排木板屋,在最后一间的门口停下。

  他脚步一停下,门就开了。

  门里却没有人声,也没有灯光,比门外更黑暗。

  傅红雪也没有说什么,就走了进去,回身关起了门,上了门闩。

  他似已完全习惯黑暗。

  黑暗中忽然有一只手伸过来,握住了他的手。

  这是只温暖、光滑、柔细的手。

  傅红雪就站着,让这只手握着他的手——没有握刀的一只手。

  然后黑暗中才响起一个人的声音,耳语般低语道:“我已等了很久。”

  这是个温柔、甜美、年轻的声音。

  这是少女的声音。

  傅红雪慢慢地点了点头,过了很久,才缓缓道:“你的确等了很久。”

  少女道:“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傅红雪:“今天,黄昏。”

  少女道:“你没有直接到这里来?”

  傅红雪道:“我没有。”

  少女道:“为什么不直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