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上只好暂且按捺,“郎君有何高见,说出来大家参详参详。”
运筹帷幄的太子,这回把战场上的诀窍都用到了别人的情场上,负手道:“情之一事,此消彼长,你以为祸根在五郎身上,其实那位胡娘子也不遑多让。所以要想成事,须得釜底抽薪……”
居上眼巴巴盯着他道:“你就说,我们还能不能打她。”
太子妃娘子不让仇敌当晚睡好觉的拧劲又来了,徐徐图之也可以,但要排在及时泄愤之后。
凌溯无奈地看看她,说能,“背着点人,先要顾全自己的身份。”
“然后呢?”
凌溯道:“以五郎的名义将人约出来,教训完就走,不能恋战。后面的事你就不用过问了,我自有安排。”
姐妹三人顿觉背靠大树好乘凉,原本她们是做好准备的,大不了让胡四娘找上门来,她们再与她拼杀几回,反正道理是讲不成了,那就比比谁的拳头硬。不过事情要是宣扬起来,对辛家不利,如果太子殿下能有妙计,那就再好不过了,反正五嫂的委屈不能白受,她们也不愿意等来五兄领着狐狸精进门的一日。
这里刚商定,远远听见家主的招呼声,辛道昭站在廊上拱手,“殿下怎么来了?家里乱了套,又让殿下见笑了。”
凌溯忙朝老岳丈走去,边走边道:“行辕给我传话,说小娘子回家了,恰好我要上右卫率府办事,顺道过来看看。上辅,可有什么要我帮忙的……”
他们那里客套寒暄,居上三姐妹一合计,找来五兄身边伺候的仆从,让他往胡四娘府上传话。
“就照着五郎君的口气告诉她,说已经与郑娘子和离了,约她商议今后的打算。”
家仆说是,顿了顿又问:“约在何处呢?”
居上说:“就约在西市边河岸上。她老上待贤坊来堵人,这条路熟门熟道,闭着眼睛都能摸到。”
家仆领命去办了,居上把约了胡四娘的事告知凌溯,然后与居幽居安各自带着一个婢女赶过去,事先埋伏在临河的长堤上。
这条河岸平时来往的人不多,每隔一里便有鸿胪、太常,以及监门率府设置的衙门。这些衙门上下值的时间都有定规,中晌不走,就得留到申正,也就是说下半晌起码有一个半时辰,能供她们放心施为。
那厢胡四娘在家,神清气爽。听说今日辛府上吵吵嚷嚷,家主很早就携五郎回去了,她派了人在辛府对面蹲守,不多会儿就有人回来禀报,说看见府里有箱奁运出来,便知道那个麻烦总算是厘清了。
如今五郎又约她见面,她忍不住感慨:“熬了这么久,我这也算苦尽甘来了。”
贴身的婢女自然要捡她喜欢的说,“老天看见小娘子的真心了。辛郎子心里也装着小娘子呢,那头刚和离,便急着告诉小娘子好消息。小娘子说,他可曾向家主回禀了你们的事?辛家家主会答应三媒六聘迎娶小娘子进门吗?”
关于这个问题,胡四娘心里也没底,照理说辛家那样的门庭,必是不能容忍他们婚前有染的。自己早前说过,不在乎进辛家门,其实那也是一时的意气话,谁不愿意当正头娘子呢。以前是没机会,现在这个位置空出来了,肖想一下也不是罪过。
她小心忖度着:“既然已经和离了,家主必定知道来龙去脉。纵然那郑氏再好,和离之后就不是辛家妇了,五郎不论好歹总姓辛,难道会为了一个外人,让他日日回去清锅冷灶吗?”
这样一说,前途简直一片光明。
婢女笑嘻嘻向她道贺:“恭喜小娘子,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胡四娘长长叹了口气,自己为了这一日,受了不少委屈。多少次争吵,多少次软硬兼施,不就是为了完成心里那个梦吗。
都说年少的时候不能遇见太惊艳的人,一见误终身,将来的姻缘就得将就。可她偏不将就,偏要把那个人据为己有。她就是这样的脾气,这样的人,为了达成目标可以不择手段。若不是上次有意在辛五郎领间擦上一抹胭脂,那郑氏不知还要拖延到什么时候。感情这种事,就得趁热打铁,只要把那个碍事的人踢出局,不就不多不少刚好一双人了吗。
打起窗上垂帘看,河畔杨柳已呈萧索之势,一路行来,遮不住天光。
走了一程,见五郎的仆从出现在路上,忙让赶车的勒住了马缰,探身问:“郎君在哪里?”
仆从朝不远处的店铺指了指,“在陈家茶坊。”
胡四娘从车上下来,照着指引兴冲冲赴约,谁知刚绕过坊墙,迎面便遇上了三个板着脸的女郎。
为首的个子很高,生得美貌张扬,那双眼睛死死盯着她,即便不说话,也有逼人的气势。
另两位则是见过的了,辛家笨嘴拙舌的女郎,上次交过锋,一个虚张声势,一个狐假虎威,被她几句话堵住了嘴,最后落荒而逃了。
所以她不怕,甚至带着点挑衅的意味说:“看来是女郎们给我设了局,今日不是五郎约我,是你们想请君入瓮?”说罢紧了紧披帛,傲慢里透出几分讥诮来,“罢了,早晚是一家人,我就不与女郎们计较了。”
这下又气着了居幽和居安,居幽道:“你可真是不要脸,谁与你是一家人!”
居安亦哼了一声,“你以为我兄嫂和离,就能便宜了你,你想都不要想!”
胡四娘闻言,做出惊讶的样子来,“果真和离了吗?”边说边抚掌,“前几日五郎说要和离,我只当他骗我呢,没想到今日果真办成了,真好!”
居上看她装模作样,冷笑了一声,“胡娘子高兴得太早了。我们辛家娶妇,虽然并不太过讲究门第,但首要一条,便是私德要好。我五兄现在虽然成了光棍一条,却也不是什么脏的臭的都能凑合,毕竟正室娘子要带出去见人,家中长辈自然给他物色更好的。胡娘子也知道,我五兄是长安才子,大名在外,即便是待字闺中的名门女郎,也有人愿意说合。胡娘子之前不过是仗着新人之势笼络住了他,等哪天来了一个比你更‘新’的,届时胡娘子又靠什么留住他呢,靠你的三寸不烂之舌,还是靠你那套缠人的功夫?”
胡四娘被她说得背上起汗,那些话正戳中了她的心事,她确实也有顾虑,也怕为他人作嫁衣裳。但她是不服输的性格,眼波一转打量了面前高挑的女郎一眼,长长哦了声,“原来你就是当朝太子妃啊,真是见面不如闻名。”
居上也不生气,慢条斯理道:“好说。我上回听阿妹们说起小娘子,也以为你是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现在看来,我阿兄的眼神确实不好。再者,你既然知道我是谁,就更该明白,我辛家自有择妇的标准。”
胡四娘照旧还是那套说辞,“娘子误会了,我早就和这两位小娘子说过,我不想入辛家门。”
“是吗?”居上道,“既然不想入辛家门,你迫不及待赶来做什么?不是应当在你府上,四平八稳等着辛五郎入赘吗?”
胡四娘被她回了个倒噎气,正盘算着怎么回敬,她身边的婢女叫嚣起来:“太子妃仗势欺人,凭什么毁谤我家娘子……”
话没说完,就被药藤和蛮娘掏出胡瓜塞住了嘴,一把拖到旁边去了。
胡四娘见状惊恐起来,连退了几步道:“你们纵容恶奴当街打人……你们要干什么?”
干什么?居安错牙狞笑,手里变出一块砚台来,边说边颠着:“我们不打人,只打猪狗。”
胡四娘哪里见过这种阵仗,满以为世家大族的女郎,至多不过唇枪舌战,没想到她们会以这种方式来解决。
正要扯开嗓门喊救命,兜脸便迎来居上一拳,然后居幽和居安一拥而上,扯头发撕衣裳,把胡四娘打了个鬼哭神嚎,满地乱窜。
第55章 太子殿下要干出格的事了!
毕竟没什么战斗经验的女郎, 看着声势浩大,其实杀伤力不强。
除了刚开始居上那一拳是结结实实受了,余下居幽和居安又踢又踹, 至多增加点皮外伤。不过居安有先见之明, 临出门不知从哪里踅摸来一块砚台带上, 打架时照着胡四娘头上比划了几下, 没敢真砸,最后索性在她脸上胡蹭一气,把胡四娘蹭成了大花脸。
胡四娘自然要哭喊, 居幽混乱中牵起她的披帛塞住了她的嘴,竭力恫吓着:“看见没,你要是敢进我们辛家门, 我们还这么打你,见一次打一次, 不信你就试试。”
居安趁机又捶了两下, “今日这顿拳脚,你挨了也是白挨, 就算去告官, 我们也不会承认, 听明白了吗?”
胡四娘被拉扯得头发松散, 衣衫凌乱,顶着一张黑脸呜呜嚎哭, 流下来的眼泪都是黑的。
居上叉腰站在一旁, “今日是让我两位阿妹出气, 我还不曾动手, 要是让我着实踹上两脚, 保管把你肠子踹出来, 你细想想有没有命继续纠缠我五兄吧。”
话是这样说,这胡四娘吃了她一拳,已经鼻青脸肿,加上凌溯叮嘱过,让她们不要恋战,纠缠了这半日,也该收手了。
正准备鸣金,听见身后传来马蹄声,有人高声呵止:“住手!什么人,光天化日之下当街打人!”
姐妹三个很机灵,忙拿披帛罩住了脸,快步钻进车里,催促赶车的家仆快走。
马车一溜烟地跑了,跑上一程回头看,看见一个身姿魁伟的男子正弯腰搀扶胡四娘。照着这温柔的姿势和优秀的背影,三人立刻明白过来,这是上演英雄救美了。
居安很佩服太子的妙计,“姐夫殿下果然懂得釜底抽薪。”
居幽迟疑地望望长姐,“这招管用吗?”
居上也不知道管用不管用,但对凌溯还是很有信心的,举着一根手指头高深地指点,“男人最知道如何赢得女郎的好感。”
当然太子殿下可以提供计谋,细节让别人去完善,如此扬长避短,这计划还是很具可行性的。
三个人趴在后窗上看,看狼狈的胡四娘被搀扶上马车,那男子勒转马缰在前面开道护送,居安又啧啧,“接下来该使美男计了,姐夫殿下懂的真多!”
虽然主意谈不上磊落,但对付这种女郎,确实没有别的办法。
其实事分两面,若她一门心思只爱着五兄,那倒也算痴情。但若是中途又生二心,则说明她的感情并不值钱,五兄为了这种女郎和离,实在是瞎了眼。
至于胡四娘回去后,故事如何发展就不得而知了。回到家后还未进上房,远远见五兄上了药,正灰头土脸坐在堂上。阿兄们得知消息都从衙门赶了回来,几个人怒气冲冲三堂会审般盯着他,盯得他连头都不敢抬一抬。
居上姐妹知道这时候不能进去凑热闹,便挨在廊下听墙角,听见大兄痛心疾首斥责他:“我早告诫过你,别动那种心思,你嘴上应我,结果照旧与那女郎厮混。你以为你风度翩翩,才貌双全,人家是仰慕你的才华才与你相好,可你也不想想,无媒无聘与你苟且的,能是什么好东西!现在你舒心了,弄得家都散了,要不是阿耶先前捶过你,我也想赏你两拳,让你好好醒醒神。”
二兄重诲摇头不已,“我先前碰见郑三郎了,他还与我打招呼,问我上哪儿去,我都不知道怎么应人家。”
郑氏是茶阳望族,家中在朝为官的也不少,如今五郎和银素一下子和离了,今后在朝堂上遇见郑家人,那种尴尬真是不敢设想。
至于辛重恩呢,泥塑木雕般心里发着空。明明妻子在时他嫌她看得紧,自己像做贼一样喘不过气来,如今和离了,人也走了,照理来说应该身心舒畅才对,但不知为什么,他却悲伤不已,恍惚觉得世界崩陷了。
兄长们围着他臭骂,他不声不响,紫瓯的袍子上有水渍扩散,人也轻轻颤抖起来。大家见状不好继续追究,个个闷头坐下来,堂上一时寂然。
凌溯作为郎子旁听了半晌,到这时才开口,唏嘘道:“名声毁了、夫妻散伙、连孩子都心生怨恨……代价委实太大了。”
大家听他这样说,纷纷抬起头来,眼中神色复杂。
凌溯笑了笑,“你们可是觉得,以我的身份,对妻妾的见解该比一般人更开明?其实不是。原配的夫妻,年轻时第一个中意的人,哪怕天塌了也不能伤害她。镜花水月怎及往日情分,所以我说人应当多吃些好的补补脑子,脑子好了记性才好,才记得以前的种种,不因身旁过客,慢待了曾经深深惦念过的人。”
这话对男子来说会引发什么样的共鸣,门外偷听的人不知道,但对于女郎们来说,简直是一场心灵的滋养,让人佩服太子这样得天独厚的身份地位,竟然如此懂得克制,懂得保持人性的清澈。
居幽拿肘顶了顶长姐,“阿姐找到个好郎子,太子殿下将来一定不会辜负你。”
居上想起那次他别别扭扭让她清剿后宫,心下虽有点高兴,但有时细想起来,还是觉得不太可信。
“我觉得,他只是嘴上说得好听。”
居安耿直道:“反正今日大家都听见了,就是一辈子的把柄,将来他要是反悔,哪怕他当上皇帝,咱们也可以看不起他。”
居上的性子坦荡,就算他是有意在人前慷慨陈词,给她吃定心丸,她也觉得很不错。太子殿下是个认关系的人,虽然尚未体验到所谓的情分,也不妨碍他忠于一纸婚约,单方面打算一往情深。
趴着窗棂继续观望,阿兄们显然很为居上感到欣慰,辛重恩的愧疚则又增大了几分,喃喃说:“我不是个好丈夫,也不是个好父亲……我怎么忽然糊涂了,写下了那封放妻书。”
是真的糊涂了吗?分明是当时急于从婚姻中挣脱出来,挣脱之后忽然空虚,又后悔了而已。
凌溯问他:“你今后有什么打算?会与那女郎成婚吗?”
辛重恩沉默下来,半晌才说:“我不知道。大人们断乎不会答应的。”
所以就是两头不着落,太平日子过得没意思了,想尝一下众叛亲离的感觉——男人闯起祸来,真是把自己往死里坑啊。
前车之鉴,引以为戒,凌溯暗暗思量。
辛重威作为长兄,先在这里表了态,“家中弟妹妯娌都是名门出身,德行无可挑剔,不能混进那种私德败坏的人。再者九郎还未娶亲,三位阿妹也都没有出阁,就不要再让他们蒙羞了。阿婶已经修书给二叔,二叔回来怎么处置你,你自求多福吧。至于那位女郎,你想与她谈婚论嫁,我劝你死了这条心,除非你出籍,再不是辛家人。”
辛重威的这番话说得铿锵,要论辛家兄弟的品行,他是所有人的标杆。改朝换代,他的妻子作为前朝公主身份尴尬,他从来不曾轻慢她。成婚多年,郡主一直不能有孕,即便是子嗣无望,他也没有动过纳妾的心思。
五郎弄成这样,他是断乎想不明白的,郑氏素来温婉,又生了个乖巧的女儿,这样的日子究竟有什么不好,偏要沉迷于外面女郎的温柔乡,一夕之间妻离子散。
站起身,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几日不要见那女郎,静下心来好好想想。若是想明白了,就去求弟妹,接她回来。咱们家从未有过和离的先例,你不看着家业声望,也看在和月的面子上吧。”
这丑事折腾了半天,也该扔下了。他说罢,朝太子拱了拱手,“殿下枯坐了这么久,真是慢待了。我让人准备了酒菜,我们兄弟陪殿下喝两杯吧。”
众人起身引路,凌溯便跟着出了门。刚迈出门槛,就见居上姐妹站在廊上,他脚下顿了顿,“回来了?”
居上“嗯”了声,很有凯旋的气魄。但现在不便多言,只道:“郎君先去饮酒,等回行辕之后,我再与你细说。”
阿兄们簇拥着凌溯走远了,厅堂里只留下五兄一个,坐在那里挪不了窝。
居上站在槛外问:“孑然一身,痛快了吗?上回我对阿兄说的话,阿兄一点没往心里去,我说阿嫂不嫌弃你,你就应当心存感激,好好做你的学问。现在你什么都没了,就算将来再娶亲,人家听说你失德败行,狗才愿意嫁给你。”
辛重恩被她这样一说,愈发泫然欲泣。
居幽到底舍不得自己的阿兄,便拽了拽长姐道:“阿姐,咱们先走吧,让阿兄一个人静静。”
居上嫌弃地又瞥他一眼,方被居幽拉走了。回到后院听阿娘和二婶她们议论,说五嫂并未往辛家别业去,郑家在长安也有处所,她带上了当年的嫁妆,重又回到娘家去了。
隐约听见和月的哭声传来,居上心都揪起来,很是舍不得侄女。
杨夫人朝外望了望,无奈道:“不知二郎新妇能不能哄住孩子。原说让银素去别业的,她又改了主意,竟连孩子都舍下了。”
居上道:“阿娘别怨阿嫂,她既打算和离,就没想再与辛家扯上关系。住进别业像什么话,最后弄得正室娘子倒变成了外室,何其窝囊!照我说,五兄是享惯了福,不知道阿嫂平日的艰辛,干脆把孩子送去让他带,他试上两日,脑子里的风花雪月成了烂泥,就没心思拈花惹草了。”
众人听了,齐齐叹息,惩治完了五郎照旧意难平,顾夫人道:“都怪之前心慈手软,要是把人堵在巷子里,不论好歹先打上两下,心里还气得过些。”
姐妹三个交换了眼色,谁都没有吭声。虽然三婶说了赌气话,她们要是接口说真的教训过了胡四娘,不免又要招来长辈们的埋怨,正经的女郎,怎么能学那些粗人动拳头!
反正眼下该出的气已经出了,后面的故事还需慢慢发展。居上别过家里人先回了行辕,太阳将要落山的时候凌溯才回来,进门就被居上拦住了,不由分说把人拽回后院,然后小声问:“郎君,我们动手之后,半道上有个男子横空出世,那人是你安排的吧?”
凌溯微拱了下眉毛,没有应她,不过牵起的唇角已经昭然若揭了。
居上忙又追问:“那人回来复命了吗?可说与胡四娘相处得怎么样?”
凌溯解下臂上护腕,交给一旁的女史,曼声道:“刚安排下的事,哪里那么快便有结果。放长线才能钓大鱼,如今大鱼还未咬钩,过几日再看吧,到时候我再给你消息。”
居上有点失望,“照理说,落难的时候有个男子从天而降,那简直就是救命的稻草,一定抓住不放。我看那人很英武的模样,是你身边亲卫吗?不会害得人家脱不了身吧?”
凌溯闻言一笑,“娘子倒是很讲道义,还怕连累不相干的人。”说罢摆了摆手道,“放心吧,这种事不会动用太子亲卫,我早就让詹事物色了个府兵,暂且放在左卫率府任职。那人原本就是个浪荡子,家道中落后混得不怎么样,但却长了一副好皮囊。胡四娘子不是自立门户了吗,倘或她看得上他,两个人凑成一对也不错,毕竟男未婚女未嫁。”
居上松了口气,又问:“那我阿兄怎么办?”
凌溯接过内侍呈敬的茶汤抿了一口,随意应道:“他不是多情吗,多情的人不受几次情伤,白来人间走一趟。在胡四娘那里吃了闭门羹,他自然就想起郑娘子的好来了。若郑娘子愿意给他机会,或许两人还能重归于好。”
居上慢慢点头,“这倒是个好主意,只不过我看阿嫂今日这样决绝,恐怕不能原谅五兄。”
凌溯神色漠然,坐到案后打开了文书,垂眼道:“原不原谅,就看五郎心有多诚了。能冰释前嫌自然最好,要是不能,也是他该得的。”
这两句话,半点没有替男人撑腰的嫌疑,完全是站在中正的立场上。
居上不由对他刮目相看,赞叹道:“郎君人品真好!之前你托我替你管辖后宫,我还以为你只是不知怎么与女郎相处,想让我给你挡煞来着。现在我明白了,你就是想对我忠贞不二,不想让我担惊受怕。郎君,你如此大仁大义,果然有储君之风,将来你就算改变初心开设后宫,我也相信你是不得已而为之,绝不会怨怪你的。”
本来说得很好,但不知怎么回事,说着说着就不是滋味起来。
凌溯抬眼瞥了瞥她,“什么叫‘就算我改变初心’?难道你觉得我之前在你阿兄们面前说的话,是在刻意讨好吗?”
居上说不啊,“我知道郎君说的都是真心话,反正无论如何,我都不会与你和离的。”
凌溯觉得可笑,这人冠冕堂皇得够可以,她当然不会与他和离,盘古开天辟地以来,还没出过休夫的太子妃呢。
不过既然她表明了决心,他觉得光是口头上承诺不管用,多少应该有点实际行动。
于是站起身,摆手遣退了房中侍立的人,缓步朝她走过去。那眼眸深情地盯着她,边走边道:“你说的,知道我想对你忠贞不二,那么你有何感想?打算给我些回应吗?”
居上见他忽然行止异常,心头大跳起来,茫然退后几步道:“你怎么又来了……好好说话,别走得那么近。”
“不近不能解我心中的困惑。”他说,“我上前一步,你后退两步,要是没有墙,你怕是要退到天边去了……小娘子,这样不好,会伤我的心。”
居上舌根都麻了,她觉得这人今日大概是受了什么刺激,忽然春情泛滥起来。
难道是忍得太久,忍无可忍了?装了三个月正人君子,忘了赵王家宴那日的张狂,明明他也是善于发散魅力的男子,明明他也曾说一不二,高高在上。
他走得越近,越有压迫感,头一次居上觉得害怕,这回却不是害怕,是激动,伴着一种雀跃的狂想——
太子殿下要干出格的事了!
然而凌溯理解错了她的反应,他见她手足无措,眼神迷离……不对,是慌乱。耐心地循循善诱着,“娘子,你别紧张,我不是什么好人……”说完发现错了,连忙纠正,“我又不是坏人。”
居上一直退到了南墙边,颤声问:“郎君,你到底要干什么?”
他站住了脚,她无可避让了,自己与她离得好近,几乎是贴胸站着。
吸口气,他沉声道:“明日宫中派人过请期礼,我先前已经与府上大人说过了,小娘子,你高不高兴?”
这倒真该高兴,毕竟请期是她催着他办的,两个人同在行辕住了那么久,成亲的日子定下来,对女家是个交代。
她说甚好,“家里刚经历了五兄的事,正应该冲冲喜。”
“那么……”他低下头,接上她的视线,“我能向你提个要求吗?”
居上心头狂跳,暗道他要提要求了,是不是打算卖弄姿色引诱她?是不是想亲她,然后趁着日落西山,借着最后一点余晖,对她做出什么禽兽不如的事来?
啊,紧张得两手冒汗,这秋日的凉爽,也驱不散屋里暧昧的气氛。她望住他,这时的凌溯真俊朗,俊得她两腿有点发软。她勉强找回了自己的嗓子,结结巴巴问:“你有什么要求,说……说吧,看我能不能答应你。”
结果他小心翼翼扶住她的肩,哀恳道:“上次牵过了手,现在该走下一步了……辛居上,我能抱抱你吗?”
第56章 啊,这女郎好会!
不好意思, 原来是自己想得太多了。
太子殿下是个按部就班的人,看来婚前交往的顺序应该是牵手、拥抱,然后再亲吻。
说不上是种什么感觉, 好像有点失望, 但又好像很有盼头, 总之很不寻常, 有种一眼望得到头的踏实感。
她脸上红晕未退,说实话,好喜欢凌溯偶尔的张狂, 就是那种不管别人死活,只图自己高兴的霸道和独断,看上去好有男人味!自己脑子里千般想头, 想的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敢说与人听, 回头思量时, 也惊诧于这女郎的恣肆狂放。
怎么办,他的要求听起来很纯洁, 也很合理, 必须答应他。
可还没等她开口说好, 他已经慌张得不耐烦了, 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抱住了她,果决地说:“你不答应也不行, 我就是要抱, 你不准喊。”
他怕她不解风情地求救, 到时候她身边几个愣头愣脑没眼色的婢女闯进来, 会打断他的好事。抱她, 这件事他肖想了很久, 每一次见她,他都希望她能扑进他怀里来,可他知道不可能,先得自己来破除这禁锢,只要有了第一次,往后就顺理成章了。
他个头高,须得弯下身子,才能把她紧扣进怀里。他觉得自己以前就是个半残,心是空缺的,填进了刀枪剑戟,硌人得慌。现在他的太子妃又香又软,把她放进去,他就圆满了。
幽幽的少女气息钻进他鼻子里,直冲天灵,一瞬打通了灵识,他知道过去二十五年都白活了。很后悔,为什么墙头上见到她那次,没把她抢回去,或者再往前些,入城那晚遇见挂灯的女郎,就该不由分说闯进门将她带走……如果是这样,现在便是另一个香艳的故事,就不用这样一步步接近,大费周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