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郎君们也休息够了,重又起身预备第二轮狩猎,凌溯陪着居上往相反的方向走,因为雉鸡与走兽不同,那东西会飞,受了惊吓便抓不到了。两个人必须慢慢策马穿过草丛,可惜走了好一程,连半根鸡毛也没看见。

  居上气恼不已,“以前满地乱蹿,今日都上哪里去了!”

  凌溯是顶级的狩猎者,他觉得打雉鸡本就上不得台面,“在北地,我们最爱打的是熊,谁能空手捕获一头熊,谁就了不起。”说着显出鄙薄之色来,“雉鸡之流,我们是不屑打的,打上一百只,也抵不过一头狼。”

  居上则觉得郎君们太功利,她注重的是实际价值,“狼没有雉鸡好吃。”这话说的,没有半点毛病。

  可今日不知怎么回事,走了好远也不曾遇见一只,心里不肯放弃,便又行一程,走了一程又一程,大惑不解,“明明清早上雉鸡最多。想来是刚才的马蹄声把它们吓走了,怎么办,又是白跑一趟。”

  可是不死心,前面有块草木稀疏的山坡,居上提议去那里坐一坐。

  许久不骑马,骑久了腰疼,下马后瘫坐在地上,这秋日虽说已经不那么炎热了,但日头升高还是照得人脸皮辣辣的。

  居上折了一支青草在手上摆弄,偏头对凌溯道:“宫中贵妃娘子,对商王的亲事很满意。”

  她鲜少与他谈及这种事,忽然提起,他不由望向她,“何以见得?”

  居上说:“贵妃娘子送了六娘一只很名贵的跳脱,聘礼之外另送首饰,就说明贵妃娘子很愿意拉拢六娘与她背后的房家。”

  很好,总算她在朝政方面不是完全木讷的,她也懂得里头玄机,不过平时不怎么愿意理会罢了。但他不想让那么复杂的政事扰了她的岁月清净,女郎嘛,爱吃爱睡,养得白白胖胖就好。便顾左右而言他,“你是不是觉得皇后殿下不曾另赏东西给你,是不喜欢你?”

  居上斜眼一瞥他,“我是这么肤浅的人吗?”

  他微微拱起眉头,没有说话。

  不说话算默认了吗?居上不大高兴,“其实我还真觉得宫中不喜欢我,要不然怎么现在都不曾来我家请期?难道是觉得我不合适,打算换人了?”

  她说得惊恐,仿佛非常害怕解除婚约。一旁的凌溯看着,产生一点微醺的感觉,这女郎,真是很给他面子呢!

  不过关于请期的事,他须得给她一个说法,便安抚道:“你别着急,我这两日就去面见阿娘,尽快把日子定下来。”

  居上点点头,两个一样懒惰的人,都觉得这门亲事就这么凑合吧,别再换人了,换起来怪麻烦的。所以即便没有爱得死去活来,商谈起婚事也是有模有样,很有海枯石烂非卿不可的架势。

  坐了半日,仍旧不雉鸡,彼此都长叹了一口气。

  居上咂咂嘴道:“我渴了。”

  凌溯说:“回去吧。”

  居上不答应,“我还想等一等。刚才看见有几个鸡窝,我就不信,那些雉鸡不回家。”

  又渴,又不回去,那只好另想办法。

  凌溯起身道:“我去去就来,你在这里等着我,别乱跑。”

  居上说好,以为他去给自己打水,于是手搭凉棚悠闲地等着。

  不多会儿他回来了,手里提着一只执壶,朝她递了递。

  哦,出来打猎还带着酒,太子殿下真有情趣。

  她仰头喝了一口,这酒很淡,喝上去紫苏水一样,但她分辨出来了,“抛青春。”

  凌溯沉默着,没有说话。半晌又从怀里掏出一只蜜林檎来,“吃吧。”

  这下居上觉得有点惊讶了,“你随身带着果子?”

  一个林檎吃完,他看了她良久,“还有龙凤糕,你要吗?”

  这是把典膳局都带出来了吧!她慢慢觉得有点不对劲,四下望了望,“附近有人上坟?”

  凌溯那张正直的脸上,流露出一点赧然之色来,“前面有个庙,贡品还不少,菩萨吃完,不是可以布施给香客吗。我刚才已经拜过了,就捎了两样回来,小娘子要是想吃,我再去取。”

  作者有话说:

  不知哪里看来的上坟梗,化用一下。

第46章 不要脸!。

  居上忽然觉得酒和林檎, 都卡在嗓子眼里不上不下了。原来自己小看了他,太子殿下如此懂得随机应变,连菩萨面前的东西都能借来一用, 这世上还有什么能难得倒他?

  由衷地投去敬佩的目光, 居上道:“难为郎君了, 为了给我取贡品, 还特地拜了菩萨。”

  凌溯摆了摆手,显得十分大度,“有求于人, 自然应当道谢嘛。那些果子都是清洗干净的,我还擦了擦,不怕吃了生病。”

  居上闻言, 又是一通感动,原来太子殿下是如此细心的人啊!先前说他不如彭城郡王, 看来打嘴了。

  不过她以前曾和存意来过这里, 附近确实有个半大的土庙,只有一间屋子, 规格也不能与城里的古刹相比。但她隐约记得, 那庙是个送子观音庙啊, 据说很灵验, 常年香火不断。没有成婚的女郎是不会参拜的,因此她几次路过都不曾进去。忽然想起他说已经拜过了, 不由一阵迷惘, 忙来问他:“你知道自己拜的是什么菩萨吗?”

  凌溯坦然道:“抱着孩子, 是位送子观音。”

  居上看他的神情终于变得惊恐起来, “那是妇人拜的菩萨, 你一位郎君, 怎么也拜了?”

  凌溯从北地来,北地没有那么多规矩,进庙拜佛是常事,管他什么菩萨。

  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刚啃过林檎的嘴唇嫣红,带着诱人的光泽。他离她很近,有一瞬心神忽地荡漾,莫名生出一种念头,想凑过去尝一尝。

  可是心虽混乱,脑子不糊涂,这念头太狂放了,他慌张之余只好尽力按捺,调转视线看向远方。待强压了心头的炽焰才道:“男人不能求子吗?我提前拜一拜,保佑我将来儿孙满堂。再说我求来的贡品都让你吃了,又没给别人。这件事歪打正着,起码是个好预兆,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居上红了脸,心道这男人真够不拘小节,换做普通男子至少还会犹豫一下,毕竟男子汉的尊严很要紧,他们低不下骄傲的头颅。可太子殿下就不一样了,说跪就跪,毫不犹豫。究竟只是为了桌上的贡品,还是打着其他什么小算盘,以此来暗示她……

  真是个居心叵测的男人啊!

  所以气氛变得微妙起来,各自都别开了脸。毕竟除了上回练箭的半圈半抱,他们至今连一回正经手都没拉过。但未婚夫妻该商议的事,他们全商议了,像商讨请期,然后一跃到了求子,步子跨得太大,神奇的是居上竟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反正进了行辕,就是以成亲为目标,成亲之后总要生孩子,就算现在想好一口气生几个,也是合情合理的。

  彼此都是率直的人,率直到居上怀疑会跳过卿卿我我,直接一口气活到老。如此一想便有些遗憾了,再洒脱的女郎,也希望得遇良人,婚前好生蜜里调油一番。

  然而看看面前的凌溯,这样不解风情的人,要想天雷勾动地火,那得费多大的劲啊!不行不行,累得慌。

  凌溯呢,垂眼看着她执壶的手,心里琢磨的是要不要借着接过酒壶,顺便握一下那双翻云覆雨手。

  两个人定了亲,将来总要有一些亲密的举动,但她入行辕两个月,目前为止彼此除了唇枪舌战,没有过温馨一刻,连夜里做梦,他都想象不出温柔暧昧应该是个什么样子。

  诚然,她的床很香很软,让人无尽眷恋,她的脸和手也都让他无比惊艳,但这样还不够。

  他想起今日来参加秋狩的未婚夫妻们,他们是如何情意绵绵,眼神电光火石的。反观他的太子妃,因打不到雉鸡而懊恼,然后一行好几里,跑出了猎场范围,他不得不去庙里借酒借果子来给她解渴,这是婚前应有的状态吗?

  然而要想跨出一步,对他来说实在有点难,他不知道怎么讨女郎欢心。居上呢,对别人很有想法,对他却毫无想象力。痛定思痛,这件事总得有人先打头,但他鼓了好几次勇气,却发现从心到手的距离好长啊,长得比他南征的战线还长……

  要不然直接和她商量一下吧,说想想拉拉小手,最好能再亲一下,不知她会是什么反应。

  也许会娇羞,也许会赏他一记漏风巴掌,打完之后还会吵着要回辛家……看来须三思而后行。

  其实也不是他等不及,他只是觉得到了什么阶段,就该做什么事而已。如果她不能接受,说明她食古不化,得想办法暗示傅母开解开解她。

  打定了主意,他慢慢偏过身子,在她身旁坐了下来。不知她是不是察觉到了他的异样,转过头来,不解地看了他一眼。

  就是这一眼,无端让他生出一丝怯懦,正当他决定先斩后奏的时候,她霍地站了起来。

  他以为她发现雉鸡归巢了,忙挎起一旁的弓,然而站起身,才见十来个乞丐打扮的人朝他们跑来,边跑边喊:“就是那个人……那个人偷了桌上的贡品……”

  居上顿时心慌,才想起当初去龙首原游玩的时候,阿兄说过,那些乞丐精准地划分了长安的地盘,地盘上每个土庙的贡品都归他们。如果有人不知规矩越界,必定招来一顿好打,就算打不死,打得十天下不来床,也是常有的事。

  “不好!”她忙扯凌溯的袖子,“快跑,被他们抓住就完了。”

  凌溯起先倒是打算会会那些乞丐的,但见居上飞快上了马,边拽缰绳边比划,“快快快,跑啊!”

  他也来不及想太多了,跃上马背追上她,跑了一程回头看,那些乞丐气恼地停下步子望着他们,居上说:“他们人多势众,要是落进他们手里,先砍手,再砍脚,然后毒哑了送到东西市上讨饭……好吓人啊!”

  她危言耸听一顿渲染,看他直直盯着自己,不由大笑起来。

  这也算一场有趣的意外,唯一不好就是没能打到雉鸡,空着两手回到了大帐。

  狩猎的郎君们倒是满载而归,猎物堆成了小山。凌洄上来查看,“阿兄出马,也不曾打到雉鸡?”

  居上说:“走了一路,只看见两只鸡窝,那些雉鸡都搬家了。”

  雉鸡吃不成了,就改吃别的吧,居幽送了烤炙好的雁来,“这是雉鸡的亲戚,阿姐凑合吃吧。”

  大家坐在一起闲谈,大帐中热闹得很,凌凗看气氛不错,豪兴道:“等下过头一场雪,我来组局,请诸位冬狩。”

  正合大家的意,自然一呼百应。

  居上看他神采飞扬,想起上次赵王家宴上,他说要带她见识捕鱼的事。短短两个月就物是人非了。虽然从来没开始过,却也有曾经沧海难为水的惆怅。

  不过往事无需介怀了,反正已经各得其所。后来大家只管吃喝,把剩下的猎物分一分,各自带些回去,差不多未正前后,局就散了。

  一行人仍旧从春明门进城,上了大街便各奔东西。居上向独孤仪拱了拱手,“我家阿妹,就劳烦郡王送回去了。”

  独孤仪道是,“人是我接出来的,一定安然无恙送到府上,请娘子放心。”

  居幽朝长姐招了招手,“阿姐,我过两日和三娘一同去看你。”说罢甩着她的小鞭子,径直往西去了。

  穿过西市时,独孤仪忽然叫住了她,自己翻身下马,从熟水摊子上买了两截竹筒回来,仰首道:“吃了半日的肉,怕小娘子胃口不好,这饮子加了龙脑末,给小娘子解腻。”

  居幽将竹筒接过来,心里倒是有些感动的,毕竟除了家中阿兄们,没有见过其他男子也如家人一样体贴。

  再看独孤仪,他扬着笑,笑容爽朗目光磊落。自己之前的局促早就平息了,相处了一整日,可以看出他是个不错的郎子,连伴在身边的灵鹊也是这样说。

  骑在马上喝了口饮子,清气直冲天灵盖,看这闹市也像淋过水似的鲜明起来。

  他一直将她送到门前,居幽请他进去坐,他婉拒了,说今日时候不早了,等改日再登门拜访。最后临要走,脚下又顿住了,腼腆道:“我不擅照顾人,希望今日出游,不曾慢待小娘子。小娘子若有哪里觉得不自在,可以与我说,下回再出游的时候,我好格外留意。”

  居幽见他这样说,笑道:“郡王客气了,今日承蒙郡王照应,我一应都很好,多谢郡王了。”

  能得她这样回答,独孤仪的心顿时放下了一大半,先前唯恐她挑剔,就算定下的亲事也有可能出变故。现在有了她这句话,这事应当是稳妥了,便连连点头说好,一面拱起手道:“小娘子进去吧,进去了我再走。”

  居幽见他客套,只好让了让礼,进门往后院去了。

  刚进院门,就被窜出来的居安吓了一跳,居安搂住她的胳膊追问:“阿姐今日玩得怎么样?长姐和你都不在家,我都无聊死了。”

  居幽被她晃得要散架,不忘嘲笑她:“是谁说的,我和长姐出了阁,剩下你一个女郎,全家都拿你当宝贝,会给你找好郎子?”

  居安讪讪笑了笑,“我找不找好郎子是后话,倒是阿姐,你已经找到好郎子了,对吧?”

  居幽不好意思回答她,边上的灵鹊接了口,“大娘子先前见到独孤郎子了,大娘子也觉得好呢。”

  长姐长了一双刁钻的眼睛,她说好必定是真的好。居安抚掌说:“等下回,阿姐请独孤郎子来家坐坐,让我也见见他。”

  居安就是小孩性子,本来今日还想跟着一起去,结果被大伯母拦住了。

  大伯母说:“等你有了郎子,让你的郎子带你赴宴。你阿姐刚定亲,你不要夹在里头凑热闹。”生生把她留下了。

  居幽正要开口说话,忽然见蛮娘从外面跑进来,双手一顿比划,喘着气道:“五娘子出了门,冲着对面巷子的马车去了!”

  这话一出口,惊着了居幽和居安,两个人面面相觑,居幽问蛮娘:“伯母和阿娘知道吗?”

  蛮娘摇头,“五娘子带着两个身边伺候的人一起去的,不曾惊动旁人。婢子也是刚从外面进来,碰巧看见了,唯恐要吵起来,跑回来通风报信的。”

  那还等什么,赶紧追过去看看吧。姐妹两个虽然也惧怕这种场合,但实在放心不下五嫂,唯恐她吃亏,无论如何要过去壮壮声势,说两句公道话。

  于是小心从边门出了宅子,绕到前面去,一看对面巷口,那辆马车果然还在。因为五嫂的到来,那个一直坐在车上的女郎终于现身了,放眼看过去,她穿着鸦雏的对襟半臂,棠梨的间色裙,白净修长的脖颈显出一种消瘦伶俐的优势,笔直地站着,面对五嫂,丝毫不显得慌张。

  也对,都天天来堵人了,还有什么可慌张的。

  居幽和居安走近了听,五嫂还在动之以情,“小娘子每日来这里等着,其实我早就知道,本来不想出门会见小娘子的,但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辛家是正经门庭,要顾及脸面和名声的。”

  可惜那位胡别驾的妹妹,对郑氏的话丝毫不在意。她说:“我愿意在这里等着,没有妨碍郑娘子,娘子何必多管闲事,管到贵府外面来。”

  这就是个心理博弈的过程,五嫂沉不住气,是她们始料未及。长姐那头想办法绊住了五兄,其实只要长久没人理会她,她自然就不来了。可谁知五嫂今日竟出门找她理论了,这样一来压下的火头又给吹了起来,即便见不到五兄,这位胡娘子也有了战斗下去的动力。

  居幽和居安对看一眼,对她的嚣张愤愤不平。

  郑氏也被气得不轻,但她知道不能发作,发作起来就输了。

  看看这年轻的小娘子,趾高气扬,说不上来哪里出众,她简直怀疑丈夫的眼睛是不是瞎了。可娄子捅也捅了,得知她每日在斜对面的巷子里候着,自己忍了好几日,今天实在是忍不住了。

  匀了匀气息,郑氏道:“小娘子也是出身官宦门第,如何要走这条路呢。好好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明媒正娶进府不好吗,偏要这样……你知道五郎有妻有子吗?”

  胡娘子说知道,“我爱慕五郎人品才学,不管他有没有妻子。郑娘子是辛家明媒正娶的新妇,好好在家操持家业就是了,我都不在乎名声名节,你又怕什么?”

  说得真叫恶心人啊,居幽忍不住唾弃起来,“不要脸!”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啐,郑氏和胡娘子一同看过来,见居幽站在那里,居安则躲在她身后,不时露一露头,凑上一句:“你说的不是人话!”

  见小姑来了,郑氏顿时觉得心酸,她一向以为自己隐瞒得很好,没想到居幽姐妹已经知道了。

  还好,她们是站在自己这边的,对于势单力孤的人来说,至少是个后盾。毕竟家中妯娌八个,长房经历了改朝换代,夫妻间都不曾生嫌隙,偏偏自己院子里闹出这种事来,她怕丢人,更怕姑舅看不起。

  而胡娘子呢,两颊发红,但很快又变得更加苍白了,嗫嚅了下道:“这是我和五郎的事,与你们不相干。”

  这种与谁都不相干的态度,最让人生气。居幽是闺阁女郎不假,但多少也承袭了乃姐之风,壮起胆子道:“我阿兄的事,与我们不相干,那与谁相干?我知道你,你阿兄是凉州别驾,好赖也是官家女眷,怎么与一个有妇之夫纠缠起来,你不怕丢人吗?”

  “对!”居安又探了探头,“告诉你,我们看不起你,你不许和我们阿兄来往。”

  那句“我们看不起你”,着实刺伤了这位胡小娘子的心,她但凡是真心想与辛重恩图个将来的,哪能不在乎家中姊妹的看法。可是今日出面的两位表明了态度,就是排挤她,不能接纳她,她失望之余干脆破罐子破摔了,“二位小娘子若是觉得,我对五郎的一片真心该被你们唾骂,那就唾骂吧。你们也是女郎,你们就没有情难自禁的时候?我是错了,错在与五郎相识太晚,所以要受你们的冷嘲热讽。可我的心是真的,不比郑娘子少半分,你们看不见,是你们耳聋目瞎。”

  “哎呀,她还骂我们。”居安对居幽道,“阿姐,你快回敬她,让她害臊。”

  居幽心道凭我的道行,我哪能对付得了她。这分明是千年的狐狸修成了精,一口一个真心,殊不知真心用错了地方,就变成贼心了。

  可惜她口才不行,心里明白的事,嘴上却说不出来。憋了半日道:“我家只认五嫂一个,你是哪里来的歪门邪道,不许纠缠我阿兄!我阿兄有夫人,家中也有家训,儿郎不到三十不许纳妾。我阿兄今年才二十五,你有本事,等我阿兄三十了,再来说你的真心。”

  对嘛,还有五年,女郎有多少个五年能消耗,现在只是一时情热罢了,兔子的尾巴长不了。

  可那位胡娘子也有办法应对她们,“要是这么说,我今日便和郑娘子交个底,我不图进你们辛家们。我爷娘过世,给我留下一大份家产,我自己有庄有房,大可让五郎到我这里来,我做他的外室,与你们辛家无尤,这总可以了吧?”说罢凉笑一声,“要不是这几日不曾见到五郎,我也不会到这里来生等。请郑娘子告诉我,五郎在哪里,我只要见到他,以后再不踏足待贤坊。”

  所以真是无耻至极啊,众人被这样没有下限的言论气得说不出话来。

  还是郑氏的婢女厉害,尖声道:“小娘子既然与我们郎君相好,怎么连我们郎君的面都见不着,要到这里来堵人?可见你就算愿意给他做外室,我们郎君也不稀罕。”

  居幽和居安点头,居安说就是,“五兄都不见你了,你还吵着要给人做外室,你不知羞!”

  岂知胡娘子并不将那些难听话放在心上,显出一种视死如归般的气势来,昂着下巴道:“他有负我,我要他一句准话。他一日躲着我,我等一日,他十日躲着我,我等十日。等到我忍无可忍时,就登门请贵家主为我主持公道。我倒要看看,你们门阀世家,对始乱终弃这种事,是个什么处置办法!”

  这番话气得居幽和居安直要跳脚,无奈自己没能耐,说不过人家。

  这时候就尤其想念长姐了,要是长姐在,先踹上一脚,再来两个嘴巴。对付说不通的人,还是武力解决最干脆利索。

  

第47章 牙缝太大。

  年轻的女郎不知道回敬她, 郑氏虽然也不擅长与人拌嘴,但到了维护婚姻的时候,不得不逼自己上阵。

  她压住了心头狂跳道:“小娘子别谈什么始乱终弃, 先前是你说的, 仰慕五郎才华, 你若是立身正, 他又怎么会‘乱’你。”

  胡娘子哂笑了一声,“所以郑娘子看得很明白,我们是两厢情愿的, 他不曾胁迫我,我也不曾逼迫他。既然如此,你与两位小娘子凭什么来指责我, 要撒气,也应该找五郎才对。”

  论口才, 在场的几人合起来都不如她。辛家人都是讲究礼法的, 遇上了这样胡搅蛮缠的人,便有秀才遇到兵的窘迫。几句话气得郑氏涨红了脸, 连那两位小姑也张口结舌, 拿她没有办法。

  胡娘子见状更加得意了, 挺了挺腰道:“我先前说过, 不奢望进你辛家门,我此来, 是想让五郎入赘我家。只要郑娘子愿意, 我学男儿, 准备聘礼送到你家。我不要什么三媒六聘, 也不要名分名声, 我只要五郎这个人。”她说罢, 暗暗握紧了袖中的手,“我是这样打算,不知郑娘子和辛府上是什么看法。再不济,叫五郎出来说明白,当着贵家主的面,给我句准话。”

  她的这番话,气得郑氏心头绞痛起来。真是可笑之至,她还要学男人来聘五郎,把她这个夫人放在哪里了!现如今别看她嘴上说得冠冕堂皇,其实暗中在为见不到五郎而愤懑,否则也不会连着多日来这里堵人。

  略平了下心绪,郑氏道:“我不管胡娘子说的是不是气话,还请胡娘子自重,你是闺阁女郎,何必这样败坏自己。至于五郎在哪里,我没有必要告诉你,反正这待贤坊你别再来了,再来也是自讨没趣。五郎若是真把你放在心上,便不会多日避而不见,我要是女郎,心中就应该有数了,断不会不依不饶,最后弄得大家脸上难看。”

  郑氏说完,转身便往回走了,步子迈得稳,眼里却蓄满了泪。

  居幽和居安见五嫂不和她多言,自然也没必要再过多纠缠。居幽拽了拽居安,“我们回去。”

  居安趁机追加了一句,“我们是清白的女郎,和这样的人啰嗦,连我们也觉得丢脸!”说罢拉着居幽的手,逃也似的快步进了大门。

  然后去追赶五嫂,在内院好不容易追上,五嫂红着眼睛说:“我没想到,两位阿妹早就知道了,想必是我身边的人向你们透露的消息。原本这么丢人的事,我没打算告诉你们,家里兄弟九个,为什么只有五郎这样,我实在不明白。是我有哪里做得不好吗,他嫌弃我,要在外面找什么红颜知己。为了这件事,我和他吵过一回,又忌惮被阿娘和伯父知道,所以一直没敢声张。这下可好了,人都找到坊院里来了,再过两日怕是家里长辈都要起疑,这件事早晚瞒不住。”

  居幽看她说得委屈,忙来劝解:“阿嫂,你没有哪里做得不好,一切都是五兄的错。这事我们确实早就知道了,连长姐也知道了,五兄这阵子忙得回不了家,就是阿姐托太子殿下作的梗,因此那个胡小娘子才坐不住了。”

  郑氏方明白过来,喃喃说:“难怪……以往从来没有那么忙过,这阵子不知怎么了,忙得连衣裳都要送进衙门里去。”说着又抹抹眼泪,感激道,“我没想到,三位阿妹都这样向着我,就算在五郎那里受了委屈,想起阿妹们,气也就平了。”

  居幽和居安相顾,都叹了口气。

  居安道:“阿嫂别难过,事情捅到长辈们面前,我们也都帮着阿嫂,绝不会替阿兄说话的。”

  郑氏垂首道:“要不是看着和月,我就打算同你们阿兄和离了。”

  此话一出,吓着了居幽和居安,如今虽然婚姻自由,过得不好大可和离,但他们这样的门第,还没有出过这种先例。

  居幽忙道:“阿嫂要是和离,岂不是便宜了那女郎?你腾出了位置,她想尽办法也会缠着五兄,到最后亲者痛仇者快,你想想最高兴的是谁。”

  郑氏呢,这个念头不断兴起,但左思右想又下不了决心。毕竟膝下有了女儿,且郑家也不是小门小户,真要和离了,爷娘兄弟脸上都不光鲜。所以闹到最后,雄心壮志都只是一时的气话,细想之下,实在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