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槐一路上早把这些想好了,这时想也不想,张口便来,道:“见师父的地方吗?远着呢,还在空性庵那一带。”说着向悟性师太一指,道:“那夜我追我的草蜢,追着追着就见着师父了。”

“原来师父来了空性庵。”悟性惊喜交集,随即神情一黯,道:“师父到空性庵却不肯来见我,难道真的不要我们了?”

雪槐又道:“至于师父为什么收我做弟子?是因为她问了我三个问题,我都答上来了,她觉得我很聪明,所以收我做弟子了。”

“是哪能三个问题?你又是怎么答的?”悟明问,群尼都很感兴趣,一齐看着雪槐。

雪槐心中暗笑,信口胡编,道:“第一个问题是,什么是呆?我答道,呆和尚就是呆。第二个问题是,什么是不呆,我答道,呆和尚说呆其实不呆,那就是不呆。第三个问题是,如果呆和尚连着三天不吃饭会怎么样,我答道,如果呆和尚连着三天不吃饭,那就见着佛祖了。”

悟明几个心中先在猜想,师父一定是问了几个特别难答的问题,而这个呆而不呆和尚答上来了,所以师父才会破例收他,这时听雪槐说竟是这样的三个问题,而且雪槐的答案更是啼笑皆非,一时间面面相窥,哭笑不得。

雪槐眼见悟明几个不做声,知道她们的感受,心中暗笑,接下去道:“我答了这三个问题后,师父于是大生欢喜之心,说无论如何一定要破例收我这个弟子,更说我果然是呆而不呆,便给我改了呆而不呆的法号,让我来水月庵认门,来之前,师父说你们一定会怀疑我是不是真的是师父的弟子,便说即在空性庵遇着,就把空性庵的镇庵之宝传我,说悟性师姐一见必然认识,自然就不会怀疑了。”

悟性一听叫了起来:“你说师父传了你飞云掌?”

雪槐大力点头:“是啊,师父还说了,说飞云秘谱在师姐处收着,让我以后多请师姐指点呢,现在我就打一遍,请师姐指点。”退后两步,双掌翻飞,将飞云掌从头至尾打了一遍,这两天来,他一直在揣摸飞云掌,以他的功底,虽然招式还不是熟极而流,内中精要却已尽数了然于胸,这一打起来,自然是深得窍要。

飞云秘谱虽是悟性收着,但飞云掌悟明几个也都是学过的,雪槐双掌一动,便知是得过真传授,不是哪里偷学来的半桶水,悟性更是大为动容道:“难怪师父会破例,师弟果然是学武的奇才,我跟随师父数十年了,你学了才不过三天,但你对掌法的领悟,有些地方甚至还在我之上,了不起,真是了不起。”她这话不是拍雪槐马屁,确是真心话,要知雪槐功底修为远在她之上,眼光便也要比她高得多,所以虽然是同一套掌法,她打磨了数十年,某些方面也还没有雪槐看得深。这就好比一个八十岁的站在山腰,一个八岁的却站在山顶,那八岁的,肯定就比八十岁的看得远,因为他站得高啊,年龄可不能代替高度。

悟明几个一齐点头,就此再无怀疑,当下齐问镜空师太近况,去了哪里,会不会回来。说实话雪槐也一直在后悔当日从九转奇石阵出来时未及时问镜空师太的去处,这时只得胡乱搪塞一番,但却肯定的告诉群尼,镜空师太一定会回来,群尼听了都十分高兴,然而议起明日七里香相犯之事,却都是一筹莫展,除了舍命护庵,别无良策,雪槐心中自有定计,这时便不吱声。

悟明于庵堂一角另拨了干净禅房给雪槐,雪槐当夜便在房中盘膝静坐,暗暗琢磨那飞云掌法,他没和七里香动过手,但接过一气尊者三拳,便以一气尊者那三拳拆招,自信只要不是逼不得已硬拼,以飞云掌完全可以拆开一气尊者这三拳,七里香功力与一气尊者最多也就在伯仲之间,她的摘花手论劲力肯定还远不如霸王拳刚猛,雪槐自信,别说三招,便是三十招,估计也不是大问题,因此心中十分笃定。

静坐到半夜时分,心中突生感应,有人向水月庵急掠而来,来人速度极快,只一瞬,便到了庵中,雪槐虽生出感应,竟是来不及起身阻止,而最让他惊骇莫名的,是突然间再感应不到那人的存在。怎么可能呢?那人便是一来便去,也该感应得到啊,而雪槐并没有感应到他离开,那就只有一个可能,这人仍在庵中,却以不可思议的玄功斩断了雪槐的感应。

以雪槐今日的功力,这人竟能斩断他灵觉的感应,这是谁?难道七里香提前来庵中了?

二十六章雪槐又惊又疑,便要运剑眼看过去,却蓦地听到号淘大哭声,正是那人在哭,却是个女声,哭声中充满了绝望悲愤之意。雪槐心中更是惊疑,这时庵中群尼纷纷惊起,雪槐便也出去,见殿中一个女子,正在仰天痛哭,这女子背着身子,白衣如雪,头发却是赤红如火,十分罕见,只听这女子边哭边叫:“绝一尼,绝一尼,你为什么死得这么早啊,为什么不等着我,让我来挖你的心,掏你的肺。”她的话声里充满了怨毒,让人怵然心惊。

这时悟明等人都已出来,悟明一见那女子,蓦地惊呼:“赤发魔女。”

雪槐不识赤发魔女,群尼却是人人吃惊,齐退一步。

赤发魔女是与悟明太师祖绝一尼同时的著名女魔,却不自量力的爱上了绝一尼所收的一个俗家弟子林岚,绝一尼当然不许,但林岚却受不住赤发魔女的诱惑,背师叛逃,但那时正是五观三寺全盛之时,如何逃得掉,最后赤发魔女被绝一尼打下万秘崖,林岚也被捉回,绝一尼给他强行剃度,数年后便郁郁而终。所有人都以为这事在当年就已经了了,谁也想不到赤发魔女竟然未死,又找上门来了。

“你是什么人?”赤发魔女霍地转身,她一张瓜子脸,肌肤白得仿佛要透明,配着满头火一样的红发,给人一种极其另类的震撼。

赤发魔女眼光如电,悟明眼光与她一对,情不自禁退了一步,深吸一口气,暗凝心神,合掌躬身道:“晚辈悟明,是镜空师太大弟子,前辈寅夜光临,不知有何指教?”赤发魔女魔功实在太强,现在的水月庵是绝对惹不起的,所以她言语中十分客气。

“指教?哈哈哈。”赤发魔女仰天狂笑,却忽地里又放声痛哭:“我来杀绝一尼,可她却先死了啊,我好恨啊。”她双手向天,十指戟张,似乎在狠命的撕扯着一件无形的东西,蓦地里哭声一停,扫一眼群尼道:“你们都是绝一尼的徒子徒孙了,杀不得绝一尼,那就拿你们抵数了。”说着凌空一掌按向悟明胸口。

悟明虽一直在凝神戒备,但赤发魔女说打就打,动作快得异乎寻常,手一动,劲力便已临胸,悟明大吃一惊,来不及闪避,只得双掌急迎,但她自己也知道,她与赤发魔女功力相去实在太远,双掌挡与不挡,其实没多大区别,赤发魔女即安心大开杀戒,她便死定了。

但雪槐的反应就快得多了,他自然也知道悟性绝挡不了赤发魔女这一掌,却并不中途截拦,而是双掌一扬,急攻向赤发魔女左胁,除非赤发魔女想硬挨他一掌,否则击向悟明的掌力绝不敢击实,而以他掌力之强,赤发魔女绝不敢硬挨他一掌,此正所谓攻敌所必救。

雪槐掌一动,赤发魔女咦的一声,眼光闪电般射向雪槐,显然对雪槐功力之强大是惊异,叫一声:“绝一尼的飞云掌,好。”她按向悟明的掌力几乎已要按实,却霍地撤回,左掌一划,右手五指猛地撮成鹤嘴之形,啄向雪槐掌心。

她的手法怪异之极,劲力凝聚成形,发出强烈的破空声,雪槐掌力再强,只要给她啄上,必然破功。雪槐当日接过一气尊者拳法,赤发魔女这一啄,论霸道虽及不上一气尊者的霸王拳,但劲力凝为一点,却更为可怕,只这一啄,雪槐便看出赤发魔女绝对是和一气尊者同一级数的高手。不过雪槐当然不会和她硬碰,逼得赤发魔女回掌,目地便算达到,立时变招。飞云掌为女子所创,最忌那种硬碰硬的蛮功夫,讲究以圆应方,以巧破拙,这时雪槐展开掌法,以虚对实,刹时间就和赤发魔女拆了数十招。

对付赤发魔女这种女魔头,用不着讲什么规矩,群尼完全可以一拥而上,然而就是功力最高的悟明六个,与雪槐相差也不止一个级数,与赤发魔女相较更完全不是一个盘子里的菜,雪槐这一与赤发魔女全力相斗,劲气激荡,悟明几个竟是完全近不了身,更别说插手帮忙,只能在一边眼睁睁看着,心中即担心紧张,也惊叹于雪槐玄功之强,尤其是悟性,看了雪槐所使的飞云掌后,更是即喜又愧,想:“呆而不呆师弟带艺投师,功力在我之上是事实,但无论如何,这飞云掌总之是学了不到三天,却是使得如此精妙,难怪师父要给他改叫呆而不呆,他不但不呆,简直是绝顶的聪明人。”

群尼惊,斗场中的赤发魔女也惊。赤发魔女当日落崖不死,此后苦练魔功,到魔功大成始才出崖报仇,她出崖时并不知道绝一神尼已经死了,所以在崖底她一直是以绝一神尼为假想对手,她是认定可以打败绝一神尼才出崖的,而绝一神尼即死,水月庵绝不可能有她三招之敌,却再想不到,绝一神尼死了,雪槐这个明摆着是绝一神尼徒子徒孙的小和尚她却半天收拾不下,这对她的自信心可是个极大的打击,暗暗咬牙,想:“连一个小和尚也收拾不下,还怎么让五观三寺臣服。”她在万秘崖底苦练出两门魔功,一名“仙鹤神针”,便是与雪槐相斗的这五指成啄的功夫,力凝而不散,一啄之力,万斤巨岩也立成粉未。另一门魔功则是她的赤发,这时眼见“仙鹤神针”胜不了雪槐的飞云掌,一声狂喝:“赤发遮天。”喝声中,她本来只垂到腰际的赤发霍地暴长,竟一下子长到数丈长,同时间头一甩,长发由后向前,辅天盖地向着雪槐遮了下去,那上万根红发,便如数万枝着火的利剑,闪电般刺到。

赤发魔女只知久战雪槐不下,却不知雪槐也是有苦自己知,他功力与赤发魔女相较还是有很大一截距离,虽借着飞云掌精妙的掌法强撑,却也是撑得十分辛苦,更想不到赤发魔女这满头赤发上还另有玄功,眼见红光一闪,不但是身前,上下左右甚至是身后都有赤发魔女的红发劲箭般射来,除非他象那专扯媳妇脚的铁流儿般会钻地,再无一处可躲,大惊之下一声虎吼,双掌急舞护住头脸胸腹,同时身子往下一矮向外急窜,他应变不可谓不速,但还是未能逃脱赤发魔女那恍若活蛇的红发,只觉身子一痛,后背双脚上同时给赤发魔女红发扎了数十下,一下子跌翻在地,再不能动弹,而若非他灵力也是非同小可,赤发魔女扎在他后背上的红发必会穿胸而过,一下就能要了他的命。

眼见雪槐中招倒地,悟明等大惊,急要冲上相护,但赤发魔女如何容得她们上来,头一旋,满头赤发便如烈焰烧天,印得整个大殿都是赤红一片,激起的劲风更如秋风扫落叶,将冲上来的悟明几个一齐扫出,同时间右手成啄,啄向雪槐脑袋。可以肯定,以她这一啄之力,雪槐便有通天之能,也是必死无疑,更何况此时雪槐身怀重伤,通体麻痹,除了一双眼睛还能睁开,全身上下连一个小指头也动弹不了。

“没拦着七里香,却先死在这赤发魔女手里。”雪槐心中苦笑。

忽地灵光一闪,现出一个人来,竟是冷灵霜,手执短剑,向着赤发魔女疾刺过去。她这一剑势劲力疾,劲气划过空气发出的异声,让人耳鼓生生作痛。

赤发魔女功力虽远在冷灵霜之上,对这一剑却也不敢轻忽,收回向雪槐的一啄,左手一划,引开冷灵霜剑尖,右手成啄,啄向冷灵霜胸口。她手一动,冷灵霜身形立变,身子一晃,一个人忽地化成七个,每个人都是双手短剑,围着赤发魔女滴溜溜乱转。

“七叶一枝花。”赤发魔女冷哼一声,双手一划,一股强大的气劲发出,将冷灵霜七个身子一齐逼退,叱道:“住手,大幻神魔是你的什么人?”

冷灵霜七个身子回复为一个,道:“休要罗嗦,想不想要神魔珠?”

“神魔珠?”赤发魔女眼光一亮:“在哪里。”

“想要就跟我来。”冷灵霜身子一晃,急掠出殿,赤发魔女略一犹豫,扫一眼雪槐,冷笑一声:“小和尚,行啊。”跟着冷灵霜掠去。

雪槐全身麻痹,动弹不得,但心中却是无比震撼,天摇地动,暗暗思索:“大幻神魔,那是三十六枝神魔中排名第三的神魔了,传说曾为魔门左使,极为了得,难道冷灵霜竟是来自魔门,她说赤发魔女想要神魔珠就跟她去,难道神魔珠已落在魔门中人手中?那就糟了。”心中一时七上八下。这时悟明几个一齐围上来,眼见他眼光发直,个个急得不知做何手脚,有的给他输入灵力,有的就叫快拿伤药,乱作一团,雪槐忙道:“我不要紧,各位师姐不要忙了,不要找药,也不要给我输入灵力,让我静静的躺一下就好。”

他这样一说,悟明几个都不动了,悟明看了雪槐道:“呆而不呆师弟,你是说,你自己可以运功疗伤,但这么重的伤,你可以自疗吗?”

“这点伤算什么?”雪槐见悟明几个都是一脸焦急担心,微微一笑:“佛祖早就跟我说过,在我完成宏愿之前,不会召我去见他的。”

妙慧也在边上,她倒是好奇心重,插口道:“呆而不呆师叔,你的宏愿是什么啊?”

雪槐本是找句话安慰悟明几个不要为他着急,这时便顺口胡扯,道:“我的宏愿是,要将所有飞到光头上的草蜢都渡化成佛,若不达成此愿,誓不成佛,阿弥陀佛。”

他这一声阿弥陀佛念得庄严无比,悟明几个一时都傻了,若说他是说笑,可又不象,哪有在这个时候还有心思说笑的,若说是真的,哪有人发这样的愿的?悟性便在心中嘀咕:“他原先的师父叫他呆和尚,莫非他有时候真是有些呆的?否则哪有人发这样的愿意的?”其实不止是她,悟明几个也都是和她一般心思,倒是妙慧信得真,吐吐舌头道:“啊呀,呆而不呆师叔,要想达成你这个宏愿,可真有些难呢。”

“所以我说我是死不了的嘛。”雪槐对她一笑,闭上眼睛,念动无念咒,随即召唤神剑灵力,借神剑灵力疗伤。他有过多次经验,只要心脉不断,再重的伤,以神剑灵力也很快就能治好,这次果然也不例外,不到半个时辰,麻痹的身子便恢复如初,站起身来,群尼尽皆惊叹,悟明道:“在赤发魔女手下如此重伤而眨眼即复,天下当真只师弟一人而已。”悟性几个也一齐点头,但她话未落音,雪槐身子忽地向后一倒,跌翻在地。

群尼大惊,悟明几个急叫道:“呆而不呆师弟,你怎么了?你怎么了?”七手八脚来扶,雪槐身子跌翻,眼睛倒是睁着的,神智清醒,忙道:“不要扶我。”苦笑一声,道:“我没事,不过牛皮吹得可能早了点,还要再躺一会儿。”他嘴上笑得轻松,心中其实十分震撼,原来他起身只略一运气,先前驱走不见的麻痹感竟又不知从什么地钻了出来,这时候的身子便又和先前一样,全身麻痹,再不能动弹。他多次以神剑灵力疗伤,从未发生过这样的怪事,当下再次召唤神剑灵力,又用了小半个时辰,才将麻痹感重新驱走,却不知道一运功麻痹感会不会重生,怕群尼担心,不敢再试,当下缓缓站起,看了悟明几个道:“各位师姐不必担心,赤发魔女那头赤发上可能有毒,余毒一时未能排净,不过不要紧,我再坐息半夜,也就没事了。”

他能自己站起来,语气也平稳,便说明没什么大碍,群尼悬着的心这才稍稍放了下去,当下目送雪槐回房,再各自休息。

雪槐到自己床前,凝聚心神,试着一运气,不出他所料,麻痹感竟又重生出来,仰天一跤跌翻在了床上,心中当真骇异莫名,想:“赤发魔女那头赤发上到底有什么古怪?竟可让伤势去而复来,难道她头发上有毒?可就算有毒,我体内有千年青莲子更有莲花咒,什么毒不能排出?若不是毒,却又是什么?”琢磨不透,终是不心甘,再召唤神剑灵力驱去麻痹感,再运气,麻痹感又生,又再召唤神剑灵力,如此反复数次,始终是一模一样,而这时天早就亮了,终于死心,不想再试,这时却听得悟明几个却起了争执,原来悟明几个商议,要选一个人带雪槐离开,不能让雪槐这个进门才一天的小师弟也死在庵里,然而师姐妹六个都想留下,谁也不愿走,所以争了起来。

雪槐心中感概,当下缓步到大殿中,悟明几个见他出来,都十分高兴,但看他行动迟缓,便知情形和昨夜一样,悟明叫一声师弟,随即脸一沉道:“我是大师姐,这事由我做主,由六师妹带呆而不呆师弟去找师父-----。”话未落音,悟海已叫了起来:“大师姐,这不公平,我有个主意,大家抓阄,谁抓着了谁带呆而不呆师弟走。”

“阿弥陀佛。”雪槐合掌念了声佛号,道:“各位师姐,我来庵中认门前师父曾跟我说,让我不要乱跑,就在庵中等师父回来,而各位师姐知道,呆而不呆和尚是最听师父话的,所以我哪儿也不去。”

“可是------。”悟明叫,但不等她把话说完,雪槐便看了她道:“听师父话的徒弟才是好徒弟,呆而不呆很明白,所以呆而不呆才是呆而不呆,否则就是呆而又呆了。”他说这话时,装出一脸俨然的神情,就和那些头脑不转筋偏又认死理的人一模一样,看了他这个样子,悟明张大嘴,傻了。

第九章--第六十四章第三十五章

雪槐再宣一声佛号,自回房中,心中即好笑,却更感动,想:“水月庵虽都是女子,却有视死如归的大丈夫风骨,我若真有这样一群师姐,还真是三生有幸。”想到这里,却突地想起一事,暗叫道:“啊呀不对,青莲可是叫镜空师太师姐的,我叫镜空师太师父,岂非带着她也矮了一辈,将来这事传出去,有得乐了。”自己偷笑一回,却又暗暗发愁,一咬牙,再试了一回,还是一样,一运功,身子立时麻痹,真是半点办法也没有。

眨眼便到了中午,忽听得一声低呤:“轻试摘花手,苍苍水月庵。”话中大有得意之色,说到最后一个庵,水月庵那口千年古钟突地响了起来。

雪槐心中一凝,知道是七里香来了,而他心中更生出一种古怪的感觉,从七里香嘴里出来的那个庵字,象一块大石头一样,砸在古钟上,所以古钟才会突然响起。人嘴里说出的话都是无形的,怎么会象石头一样去砸钟呢?这当然不是事实,而是七里香以不世玄功造成的幻觉,雪槐有这个幻觉,悟明等群尼更会有,雪槐眼睛不要看也知道,这一刻,群尼一定个个脸色大变,七里香先声夺人,人未现身,已先在水月庵上下造成了巨大的震撼,埋下了无可与抗的阴影。

一代宗师,果然是非比等闲。雪槐心中即惊且佩,却并无半丝畏惧,只恨不能运功,无法回击,脑子急转间,忽地灵机一动,想:“我不能运功,但可以召唤神剑灵力,那我就不催动本身功力,只借神剑灵力好了。”想到这里,不管行不行得通,张嘴宣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却还真就成功了,神剑灵力借着佛号直送出去。

钟声虽只响了一下,但那嗡嗡声却始终在群尼耳朵里轰响,让群尼心烦意乱,只恨不得把耳朵掩起来,这自然也是七里香玄功在作怪,群尼心知肚明,却是毫无办法,但雪槐这声佛号一出,抵消了七里香玄功,嗡嗡声立绝。

雪槐露了这一手,立即引起了七里香的注意,一股无形的灵力潮水般涌来,雪槐心中一动,想:“这七里香猖狂得很,什么轻试摘花手,看我来和她捉个迷藏玩玩。”凝聚心神,一感应到七里香灵力,霍地一下就放开神剑灵力,但甫一放开,随又急召回来,再又放开,一召一放,一口气间连试三次。

如果把七里香的灵力比作一只伸进混水里的巨手,雪槐的神剑灵力便如那混水中的鱼,在七里香的巨手上碰一下,逃开,碰一下,又逃开,叫七里香知道有鱼,却就是抓不住,这对七里香自信心的打击,绝不下于七里香刚才以玄功在群尼心里造成的以字敲钟的打击。

雪槐召来的神剑灵力自然也远不如七里香的玄功,这中间的关健,神剑灵力是雪槐召来的,本体不在雪槐身上,到雪槐身上来找是找不到,却又在雪槐身上倏来倏去,七里香不知个中玄奥,自然也就不会明白,感觉中就是雪槐深不可测,大受震撼。

雪槐知道已叫七里香生出戒心,当即缓步而出,见七里香背手站在殿中,悟明等分立两边,见雪槐出来,悟明几个一齐转头看过来,眼光里都即是敬佩又是担心,敬佩是雪槐在重伤之下,仍可以佛号破解七里香钟声,一挫强敌之威,担心则是看雪槐步子缓慢,知道他身上余毒未净,却又如何应敌?

七里香缓缓转过身来,看向雪槐,凤目如电,但与雪槐目光一对,眼中却露出疑惑之色,喝道:“你是谁?”

雪槐合掌当胸,道:“呆而不呆。”

七里香一愣:“什么呆而不呆?”

雪槐一脸老实的神情,答应:“呆,便是呆若木鸡的呆,目瞪口呆的呆,不呆,便是说木鸡其实不呆,但木鸡为什么不呆,和尚也不明白,会首明白吗?会首若明白,便请告诉和尚。”

他看向七里香,一脸诚挚,眼光里显露出绝无心机的坦诚。若换作平日,七里香只会当他是一个半傻不傻的呆头和尚,但雪槐方才露那两手,大是非凡,尤其灵力时隐时现,七里香至今也捉摸不透,看了雪槐这种情形,心中便反生警惕,却不知雪槐正要她这样。雪槐不能运功,虽能借神剑灵力一用,但绝不足与七里香这种一代宗主相较,惟有巧用心计,使七里香疑神疑鬼,动手时不敢出尽全力,或可侥幸退敌,此实是不可为而为之。

七里香目光如电,却始终无法将雪槐看透,冷哼一声,道:“什么呆若木鸡,我是问你是什么人?”

“会首怎么这般没耳力。”雪槐脸上显出大不耐烦之色,道:“和尚不是告诉会首了吗?和尚是呆而不呆,镜空师太关门小弟子。”

得,他还不耐烦了,然而他越是如此,七里香心中越是生疑,要想她是何等身份何等玄功,一般名门大派的掌门人见了她也是即敬且畏,何到一个小和尚在她面前不耐烦?雪槐越不耐烦,七里香到越是耐烦了,事实上不弄清楚,她又如何能放心,疑道:“镜空的关门弟子?镜空会收男徒?”

“只说会首没耳力,原来还这般没识见。”雪槐大大摇头:“佛曰空即是色,色即是空,即然一切是空,又何来女师,又何来男徒?”先前只是不耐烦,这时便是勃然变色,那情形,倒仿佛老和尚在教训小弟子。

悟明六师姐妹中,排行老二的悟尘玄功修为最差,对佛法却最为痴迷,这时听了雪槐的话,如闻佛音,一脸大欢喜道:“呆而不呆师弟果然悟得透彻,先前我也在想,师父怎么会收你这个男弟子,现在才明白,原来是我痴迷了,是啊,一切皆空,又何分男女?”

悟尘这话全是出于真心,但听在七里香耳里,却似乎他们是一搭一挡戏弄于她,终于动怒,叱道:“小和尚好大胆。”

“会首好罗嗦?”雪槐霍地迎上七里香眼光,道:“你不是来试你的摘花手的吗?青青水月庵,千年花如海,会首若有手段,倒不妨摘一朵戴戴。”

悟明几个眼见雪槐身上余毒未净,面对七里香如此绝顶高手,不但面无惧色,反主动挑战,心中无不佩服他的勇气,均想:“师父破例收了呆而不呆师弟,果然是慧眼独具,若过得今日这关,水月庵或可由他而重兴。”

七里香眼光冷凝如针,逼视着雪槐道:“小和尚这么想死,本会首就摘了你的秃瓢。”左足往前一踩,右手五指轻拂,划向雪槐胸膛。她左足这一踩看似平平淡淡,但落在悟明几个眼里,地面却仿似突然给她这一脚踩得笔直蹋陷下去,自己身子倒立起来,便要往下跌去一般,大惊之下,齐往后退,一些小尼姑退得急了,竟是一跤跌倒。

这自然是七里香玄功造成的幻象,群尼修为不够看不透,但雪槐却是不为所动,他不能运功,修为还在,这时不向后退,反往前一踩,一式“碎步闲云”,左掌一引,右掌斩向七里香手腕,但双掌却不带半点风声,不是劲气内敛,而是根本没运功,本身功力不能动,也没借神剑灵力。七里香若知道其中玄机,便任雪槐在她玉肌上斩一万下,也不会有半点关系,但这时的雪槐在七里香心里却是一个劲敌,眼见雪槐双掌轻飘飘地,却是半点不敢轻慢,手到中途,霍地变招,前手一晃,弥起无数指影,后手却从指影中闪电般穿出,疾拂雪槐左胸。这是她摘花手中的“分花拂影”,虚中套实,看不破她前手指影,便休想躲得开她后手一拂,口中同时低喝一声:“这是第一招。”

她变,雪槐也变,一式“拨云见月”,左掌划圆,右掌却是中宫直进,击向七里香酥胸,他这一式,似乎是未能看透七里香双手上的玄虚,有点轻敌冒进,然而手动的同时,嘴角却有意无意的掠过一抹笑意,他这抹笑意自然瞒不过七里香,心中自然动疑,她当雪槐是高手,高手不可能看不破她这一招,即看得破而轻敌冒进,那便是一个陷阱,她自然不肯上当。心中存了这个念头,穿出的后手堪堪要按到雪槐胸口,却霍地收回。

她临门收手,雪槐差点要笑死,他左手虽守在胸前,但手上没有半点功力,七里香这一下若按实,他若不进鬼门关,除非阎王搬了家。这一下确实是冒险,但不冒险不行,神剑灵力不可恃,一下用出,或可挡七里香一下,第二下呢?惟有虚张声势,或可挺过三招。

七里香一招收手,冷眼看着雪槐,道:“飞云掌当年大战血魔手,名动天下,能在你手里看到,也还不算令人失望,小和尚,拿出全副本事,接第二招吧。”言毕,左脚复往前一踩,左手如弹琵琶,斜斜划向雪槐胸口。同样是一踩,这一踩却不象前一踩那样生出幻象,而她划出的那只手,也是绝无变化,就是那么平平划出,然而手上玄功中蓄,才一动,雪槐立即便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压力扑面而来,几乎无法呼吸。

雪槐心中暗暗叫苦,知道七里香从招式上试不出他的深浅,索性直接以灵力相试,这是真正的硬碰硬,半点也掺不得假,高低深浅,一试就知。雪槐本来盼望能以虚张声势唬过前两招,第三招七里香当然会出重手,那时他才召唤神剑灵力,竭力死撑,只要不死,三招已过,七里香当不会食言,谁知天不如人愿,七里香第二招便以灵力相试,这时不借神剑灵力抵挡不行,七里香纯心相试,绝不会中途收手,再摆个虚架子,那真是安心找死了,借神剑灵力,七里香必可看出玄机,他能唬得七里香疑神疑鬼,凭的就是先前灵力倏来倏去七里香看不透,这下打破闷葫芦,可就原形毕露了,然而没有办法,看看七里香手到,只得急召神剑灵力,双掌齐迎。

雪槐猜得不错,七里香是纯心要试他的功力,这一下里,七里香运上了七成劲,雪槐如果能运使本身功力,再加上神剑灵力,足可与七里香这七成功力一拼,但仅凭神剑灵力,可就差得太远,三掌相交,雪槐身子突然就象一个充满气的皮球给人重重踢了一脚一样,急飞出去,半空中鲜血急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