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越说越怒,雪槐只是低着头,夕舞却忍不住了,猛地抬头看了西王母道:“我槐哥怎么了,你有什么资格骂他?”

“好胆。”西王母大怒,夕舞侧目而视,并不将她的暴怒放在眼里,雪槐却是大惊,急拉夕舞的手,叫道:“夕舞,别要小孩子脾气。”又对西王母叩头道:“舍妹年纪小不懂事,娘娘千万不要见怪。”

西王母蓦地里仰天长笑,叫道:“我真服了万屠玄女了,想当年她是何等脾气何等功夫,和我大战三场,未输半招,但传下的这个弟子,却是如此不堪。”

“万屠玄女肯传我槐哥万屠真经,正说明她有眼光。”夕舞冷笑一声,斜看着西王母,道:“任何小看我槐哥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夕舞。”雪槐急叫,只恨不得捂着夕舞的嘴,夕舞替他不平他很高兴,但现在真的不能得罪西王母啊。他却不知道,夕舞其实并不需要西王母的金风玉露,而且在夕舞眼中看来,西王母迟早要给敬擎天收拾掉,不为臣属便是死路一条,又如何肯在西王母面前输嘴。但最主要的,是她从西王母语气中,听出西王母可能感觉到了什么,不愿施舍玉露,那就更不必低声下气了。

雪槐再次叩头,叫道:“请娘娘千万恕罪,舍妹真的是不懂事,无论有什么责罚,都由小子承担。”

西王母与夕舞对视一眼,哼了一声,眼光猛射到雪槐身上,道:“你真要求金风玉露?”

雪槐忙点头:“是,求娘娘大发慈悲。”

“好。”西王母点头:“我便不给青莲道友人情,也得看万屠玄女脸面,但你这小子很不中我的意,所以金风玉露也不能轻易给你,我这里有一座万剐风轮,人过一遍,共挨一千一百一十一刀,九遍便是九千九百九十九刀,说是万剐,其实还差一刀,你若要金风玉露,便去这万剐风轮中过九遍吧,但有一点先要说清楚,若到第八遍挨不住,金风玉露也不能给你。”

“好。”雪槐毫不犹豫的点头,夕舞却是急叫出声:“不要。”

“岂有此理,竟在我瑶池宫中屡屡放肆。”西王母听得夕舞叫声大怒,手一指,一道青光射出,夕舞身子立时僵立,再不能动。

“娘娘。”雪槐急叫:“请千万莫与舍妹一般见识。”

“她只是中了我的凝冰大法,不能动而已。”西王母冷哼一声,道:“你自己倒是要想清楚了,万剐风轮,千刀万剐,而且要连过九遍,那并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

雪槐知道西王母不会骗他,夕舞不会有事,这样定着反而好,免得她看自己受罪出声得罪西王母,抓了夕舞的手道:“夕舞,没事的,我立即就可替你讨得金风玉露。”

夕舞从小骄傲没受过折辱,这时给西王母定住,简直肺都气炸了,但出声不得,毫无办法,两眼中的怒火却几乎能融化冰雪,心中不绝发誓:“西王母,我要将你千刀万剐,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雪槐看向西王母,道:“那万剐风轮在何处,请娘娘遣人带小子去。”

西王母冷眼看着他:“你真想好了?再想想?”

“我想好了。”雪槐毫不犹豫的点头。

“不要。”夕舞在心中大叫,但嘴唇麻木,无论如何也出不了声,急得五内如焚。

雪槐不知道西王母的万剐风轮是什么东西,但夕舞是知道的,刑罚中最重的就是一个剐字,过万剐风轮,就是受剐刑,而且这万剐风轮与人间的剐刑又不相同,更加歹毒,人间刽子手施剐刑,只要求被剐者到最后一刀才死,其实被剐者挨得几刀后也就痛麻木了,到后来不大知道会痛,而这万剐风轮却会让被剐者一直清醒着,清清楚楚的感受每一刀的痛楚,无法想象,竟有人能清清楚楚的痛过九千九百九十九刀,这也是万剐风轮万刀少一刀的原由,挨得过九千九百九十九刀的人,那已是人中的圣者,天地动容,神鬼同敬,谁也不敢剐满那最后一刀。如此惨烈的刑罚,雪槐却要替夕舞去受,这叫她如何不急,而最重要的,她身上的伤其实已经好了,雪槐受这酷刑,其实只是白受。

“好。”西王母点头,举手示意,便有两名力士抬了一架风车一样的东西来,前后有口,中间圆突如鼓,可以看到里面密布着的雪亮的刀子。

瞟一眼那万剐风轮,雪槐转头看向西王母,叫道:“娘娘,小子有一个请求。”

“怕了是不是?”西王母微笑:“现在后悔刚好来得及,等进了风轮挨了刀再后悔,那刀就白挨了。”

“我没有后悔。”雪槐摇头,瞟一眼夕舞,道:“舍妹年纪还小,我不想她看到一些不好的东西。”

“你是担心她看到你受刑难受。”西王母明白了,哈哈笑,冷眼扫向夕舞:“她若还知道难过,那也是好事啊,那就更不必换地方了。”

“娘娘。”雪槐叫。

“不必多说。”西王母一摆手,她紧抿着的下巴显示她正是那种说一不二的人。

雪槐猛地跪下,叫道:“那至少请娘娘恩准让舍妹背转身。”

“背转身有什么用?”西王母睁大眼睛看着他:“她就算看不见,听到你的惨叫声也是一样啊,难道你以为你能忍着不叫出来?嘿嘿,这样的人这世间还没生出来呢。”

雪槐叩头:“请娘娘恩准。”

西王母拿眼看了他好一会儿,哼了一声,道:“好,就答应你这个要求。”当下有两个待女过来,将夕舞身子移到一边,以背对着雪槐。

“谢娘娘。”雪槐站起身来,到万剐风轮面前,深吸一口气,道:“来吧。”

万剐风轮前叉手站着的两名力士看向西王母,西王母冷冷的看着雪槐,猛一挥手,那两名力士跨步上前,将雪槐举了起来,对准了万剐风轮后面的进口。

第九章--第六十四章第十七章

“要不要再想一想?”西王母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她修为深湛,虽未能看破夕舞鬼火神灯的掩身之术,但却能感觉到夕舞心术不正,两次三番要雪槐多想,就是觉得雪槐替夕舞入万剐风轮不值,希望他幡然醒悟。然而她如何知道,在雪槐心里,夕舞是比他自己生命更重要的人,别说他现在认定夕舞是清白的,沾了点邪气只是冬阳王带来的与她本身无关,就算知道一切与夕舞有关,他也一定会救她。

在这之前,雪槐确实没听说过万剐风轮的事,但他不是傻瓜,什么是剐,他是知道的,但他没得选择,在见识了西王母的实力后,他知道除了西王母自愿,他拿不到金风玉露,现在西王母肯给他这样一个机会,他如何会犹豫?如何会后悔?别说只是一个剐字,便是刀山油锅,也是说跳就跳。

“来吧。”他的声音斩钉截铁。

“不要啊。”夕舞在心中哀叫,却是半丝声音也发不出来。

“有眼无珠的家伙,你即自己找罪受,怪不得我。”西王母冷笑一声,一挥手,两名力士托了雪槐身子,从万剐风轮进口直送了进去。

万剐风轮转动,一刀接一刀,那种无可形容的痛,清清楚楚的印在雪槐身上,数刀过后,雪槐几乎就要不由自主的叫出声来,但却强力忍住,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如果夕舞听到我的叫声,她一定会心痛死。”咬紧钢牙,一刀刀挨过,竟未发出半点声音。

他的头慢慢的从万剐风轮前面的出口出来,西王母眼见他大睁了双眼,钢牙紧咬,脸上的肌肉不绝膻动,却就是不叫一声,也自惊异,低叫道:“好小子,果然有种。”她的眼光瞟向一边的夕舞,夕舞紧盯着前面的大柱子,脸上的肌肉动不了,眼泪却是不绝的流下来,而眼中的痛苦,更是无法形容。

雪槐以为夕舞背转了身,然后他再强忍着不出声,夕舞看不见听不到,就不会太心痛,其实他上了当,夕舞前面的大柱子,光滑得就象镜子一样,他脸上的痛苦和全身血肉淋漓的惨样,夕舞看得一清二楚。

西王母当然是故意的,她就是要让夕舞看见。

夕舞这时心中的痛,没有言语可以形容,因为雪槐所有的痛,都是他给的,如果她不再瞒着雪槐,雪槐如何会去过这万剐风轮?

“槐哥,槐哥,是我错了,是你的夕舞害你受这样的苦痛啊。”夕舞心中泣血,这时如果出得了声,她一定会说出真像,但任她如何挣扎,就是出不了声,她虽也有些灵力,但与西王母比,终究远不是一个档次。

第一轮终于全部过完,雪槐的身子倒在万剐风轮前,再无力站起来,全身的皮肉,没有一处是好的,而神志由于过度的疼痛,也处于短暂的恍惚中,眼前一片白光,就象看过太阳后发黑的情形,但身上的痛,却仍是清清楚楚,那万剐风轮实是一件恶物。

趴了一会儿,雪槐才抬起头,西王母冷笑:“小子,怎么样,滋味不错吧,后面的还要不要挨?想清楚了,还有八遍呢?”

“多谢娘娘关心,其实娘娘小看我了,小子从小跟着义父打仗,挨的刀多了,比这更重的也挨过,这算什么,尽管来吧。”

说这番话的时候,雪槐竭力调匀了呼吸,尽量不让声音不因痛苦而颤抖,到最后,他甚至还打了个哈哈。

他这是说给夕舞听的,更是笑给夕舞听。

如果夕舞没在大柱子上看到,或许真会相信,至少心里会有些安慰,以为那万剐风轮真的没什么。

但夕舞看得清清楚楚,甚至看清了他强笑时脸上肌肉的抖动。

“槐哥,槐哥,不要了啊,我是骗你的,我的伤早好了,爹,帮帮我啊,救救槐哥。”夕舞流血的心,在不绝的叫,但谁也听不到。

在以前,夕舞其实一直是把雪槐当哥哥看,虽然她知道以后会嫁给雪槐,但心中一直有着一种逆反的心理,所以一直是矜持而骄傲的,一直未让雪槐跨过那条妹妹到情人的红线。巫灵那次后,由于雪槐不可思议的变化,她开始对雪槐生出新的认识和新的感觉,尤其在碧青莲对雪槐顷心相爱后,她心中突然生出醋意,也突然就感觉到了雪槐在心中的份量,生出要从碧青莲怀中把雪槐抢过来的心,所以才有在吞天云倪嘴中阴差错负伤的事,然后借着雪槐背负她疗伤求药索吻,跨过妹妹到恋人之间的那条线。然而从那时到雪槐进万剐风轮之前,可以说,对雪槐到底是爱还是吃碧青莲的醋,夕舞心里自己还是不太清楚,至少没有明明白白的去想过,也没有太过明显的感觉。

但就在这一刻,在雪槐一笑中肌肉的抖动里,夕舞心中那扇爱情之门终于轰然打开,雪槐终于深深的铬在了她心上。

有真爱时才会有真痛。

爱得越深,痛得也就越深。

这时夕舞心中的痛,并不下于雪槐身上的痛。

尤其雪槐的痛,是因她的欺骗而来,如果不是她瞒着他,他完全可以不必受这种痛,意识到这一点,夕舞心中的悔痛更是无法形容。

“臭小子,死鸭子嘴硬,我到要看你能硬到几时。”西王母冷笑点头。

雪槐前面,早站了一名待女,这待女手中托了个玉瓶,玉瓶中插着一枝柳条,见西王母点头,那待女取柳条沾了玉瓶中的水,洒在了雪槐身上,雪槐身上皮肉本来尽数给剐开,鲜血淋漓,但这水一洒上去,所有的伤口竟立时愈合,就跟一个好人一模一样,实是神奇之极。

这待女玉瓶中之水,名为无良水,这水如此神异,为什么名字却这般不好听呢,原来这无良水是专为万剐风轮而备,给万剐风轮剐过一遍的人,如果继续再进风轮剐一遍,本来身上肉就是烂的,也痛到极致了,第二遍就反而没有第一遍那么痛,麻木了嘛,但有了这无良水,让所有伤口即时愈合,过第二遍时,便等于和第一遍一模一样,再以完整的皮肉完完全全的痛一遍。这水虽然神异,起心却是歹毒之极,所以才得了无良之名。

见雪槐身上伤口愈合,那两名力士又托起雪槐,进入之先,雪槐举手示意略慢,撕下左手袖子,全部塞进了嘴里。他怕自己终于忍不住,会叫出声来,给夕舞听见。

夕舞从对面的大柱子里,清清楚楚的看到了他这个动作,明白他的意思,那泪更是如山洪决堤,心中不绝哀叫:“槐哥,槐哥,不要了啊,你会活活痛死的。”

在这一刻,夕舞对雪槐爱到了极限,对自己则是恨到了极限,还有一个恨的,便是西王母,她在心中不绝狂叫:“西王母,夕舞对天立誓,你今日加在槐哥身上的一切,我一定要百倍还给你,若违此誓,叫我死后魂魄压在阴山之底,永世不得翻身。”

第二遍再过,痛上加痛,雪槐几乎将嘴中的衣袖咬烂,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连鼻腔里的哼声也没有,只是点头示意再过第三遍,他已经不敢开口说话,因为他可以肯定,声音绝对已经完全变形。

第三遍过,第四遍过。

雪槐始终是老样子,无声无息的忍着。嘴角有血出来,那是因过于用力牙齿里渗出的血,但就是不肯出声。其实到后来他脑中已痛得近乎麻木,所有的东西都已不能再想,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要出声,不要让夕舞听见,她会难受的。”

而夕舞的泪却几乎已经干了。

西王母开始是斜躺在神座上,雪槐一遍遍过,她的身子慢慢坐直,再慢慢前顷,脸上的神情也越来越惊异,而两旁她的弟子更是个个睁大了眼睛。

第九遍终于过去,洒上无良水,雪槐仍然无法动弹,他差不多已经痛昏了,西王母命人取出他口中咬着的衣袖,将一滴金风玉露滴在他口中,而那衣袖则早已咬得稀烂。

金风玉滴入肚,好半天,雪槐才慢慢恢复元气,爬起身来,看向西王母,道:“娘娘,小子挨过去了,这万剐风轮名字倒还响亮,其实不过如此。”

西王母明白他这话是要安慰夕舞,却也实在佩服他的硬气,点点头,道:“小子,真有你的,难怪万屠玄女会把万屠真经传给你,果是人所难及。”挥手一指解了夕舞身上的凝冰大法,复命人取金风玉露给雪槐。

身子一得自由,夕舞猛地转向扑向雪槐怀中,只叫得一声槐哥,却就昏了过去,雪槐急将金风玉露滴在她嘴中,西王母也不阻拦,只是冷笑。

金风玉露入肚,夕舞慢慢醒来,雪槐把着她脉,感觉到她心脉回复强劲,大喜,对西王母叩头道:“多谢娘娘赐以仙露。”

“不要谢她。”夕舞猛地里尖声厉叫,看向西王母,眼光里的怨毒,简直不是言语可以形容。

“夕舞,不可以对娘娘失礼,娘娘赐了仙露你的伤才能好,怎能不谢。”雪槐叫。

“是要谢,但我是说不要你谢。”夕舞突地笑了起来:“我会回来谢她的,亲自谢她。”她一直看着西王母,脸上在笑,眼中的寒光却足可以让江河结冰。

西王母自然明白她心中的怨恨,蓦地里仰头大笑,冷眼看了夕舞道:“好啊,我等着。”她当然不怕夕舞,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敬重雪槐的硬气,她会毫不犹豫取夕舞性命,她傲视西方,从来说一不二,如何容得一个小女孩子在她面前发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