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奇列好队伍,请无花训示,无花却看了他道:“孟将军,这里有多少人?”

“守军五千。”孟奇不知道他的意思,还在叫苦:“这一点点兵,实在太少了,根本无法镇压山贼作乱。”

“我是问你实有多少人?”

“就是五千啊。”无花眼光明显不对,孟奇却不在乎,甚至还有些不耐烦了。

“实数是两千三百三十七人。”无花猛地怒喝出声,怒视着孟奇:“朝庭给你五千编制,让你镇守边庭,你却大吃亏空,中饱私囊,以致坐视山贼蜂起却无力镇压,你说你该当何罪?”

孟奇脸上终于有点变色,看着无花道:“王子,你这话说重了吧?”

“还有更重的。”无花怒呵:“你在军中作威作福,草奸人命,士卒稍不如你之意,便是大祸临头,弄得军中怨声载道,这样的军队,又如何去为朝庭出力剿灭山贼?”

无花越说越怒,孟奇看出情形不对了,叫道:“王子,你想要做什么。”一面便往后退。

“斩你的狗头,以报朝庭,以安军心。”无花怒喝一声:“来人,给我拿了。”

“你敢,须知这是我的地头呢,你这无势的王子来这里逞什么威风,来人,给我把这鸟王子打出城去。”孟奇一面叫,一面便往后退。他在宣州为将多年,自有亲信,这时便要冲上。

“谁敢动?”雪槐猛地站出来,大喝一声,双目如剑,去场中一扫,他眼中杀气之烈,有若实质,顿时再无一人敢动。

孟奇与雪槐眼光一对,心胆齐裂,叫道:“你---你是什么人?”一面踉跄后退。

“我是杀你之人。”雪槐怒喝一声,一步过去,一剑便斩下了孟奇脑袋。场中顿时大哗,但给雪槐眼光一扫,刹时间又悄然无声。

无花趁势道:“大家不要怕,我受朝庭之命斩此狗官,以安军心,然后才好与大伙儿齐心合力,共剿山贼。”

一边的白芒早吓了个双膝发软,这时当先跪倒,道:“愿跟随王子,誓死效力。”众军一齐拜倒,齐称愿效死力。

自进城来,无花一颗心便一直悬着,这时才落下地来,转眼看向雪槐。

林国舅兄妹让无花来讨贼,明摆着是要借山贼作反之机除掉无花,这种情势下便是巫灵也无话可说,难道对无花委以重任让他去讨贼因之战死有错不成?谁也不能说东海王有错吧,否则养这样的儿子干什么?当然,林国舅必已同时派人往巨犀求援,一旦巫灵硬要翻脸,巨犀自会插手,所以林国舅兄妹不怕。害死无花还让人无话可说,这算得一条毒计,但其实雪槐却非常喜欢他们这条毒计,如果林国舅兄妹将无花迎回去高高供起,即不伤着他也绝不让他掌权,还真是个麻烦,但让无花来讨贼,无花却可掌握兵权,有兵权就有一切,所以当时雪槐一听到诣令,立时神采飞扬的让无花领命,然后这三天他在马上细查情势,早看出孟奇不得军心,便教了无花这一招下马威,斩了孟奇,以稳军心。宣州兵本不多,如果还军心不稳,还怎么打山贼?要想打败山贼,借林国舅兄妹这条毒计翻身成为未来的东海王,只有创造奇迹,雪槐也只有出奇招,下狠手。

感应到无花的目光,雪槐知道还得他来加一把力,电目向场中一扫,喝道:“都给我站直了,站好队,整理衣甲。”他声音不是很高,却如轰雷般在所有士兵耳震响,众士兵一齐站起,乱糟糟列队整衣甲,重新站好,到也精神一振。

“都看着我。”雪槐再喝。

众兵士一齐抬头,与雪槐目光一对,都是一震,许多人立即就想低头错开目光,却又不敢。雪槐运起玄功,目光中威势如山,一个人站在那儿,却就象有千军万马。

“在此之前,大家一定很害怕是不是?只想山贼一来就开跑?”雪槐一句话就直喝到众军心里去,所有人脸上顿时都现出羞愧之色。

“但其实你们错了,兵贵精,不贵多,山贼虽众,只是一群乌合之众,其实没什么战斗力,所以王子才只带五百人来,因为王子确信,你们和他一样,根本不把那些乌合之众放在眼里,你们会和他上下一心,将山贼彻底消灭。”说到这里,雪槐略停一停,猛地喝道:“王子对他自己很有信心,对你们也很有信心,但你们呢,你们有信心没有?相不相信王子将率领你们打败山贼,创造奇迹?”

他的目光似乎要看到每个人心里去,他的威势更完全控制了每一个人的心神,众军在这之前确是怕得要死,但这会儿却突然什么不怕了,一齐振臂高呼:“相信,相信。”

不但这些士兵,便是无花,这时也觉得必能取胜,心中气血翻涌,想:“木兄弟真是绝世的将材,有他领军,一能挡百,千能抵万,必能百战百胜。”

雪槐知道已激起军心,已可一战,当即重新清点军士,布防城头。但他心里清楚,靠这点人,绝打不败山贼,因为他天眼看得明白,山贼裹胁各地饥民后,声势极大,足有近二十万之众,宣州治下五城,这时已全部失陷,最多三日,这股巨大的洪流便会涌到宣州,区区两千余人,是绝阻不住这股洪流的,虽然他神勇无敌,但在千军万马的大战场上,一个人起的作用实在是有限得很,除非他会作法,但别说他不会作法,就是会,他也不会使用,这也就是他让雷电双鸦跟碧青莲去的原因,因为他绝不愿无花夺得王位后,让人说是借助邪力。

他只能凭人力,借剑眼,出奇计,这样胜利后,无论敌人还是自己,都无话可说。

但计将安出?他心里却还没有半点头绪,他曾想过调横海四十八盗来,因为宣州城外十里便是夷水,夷水发源于南夷十三国,穿过夜白国后绕宣州城进入腾龙江,水流极盛,横海四十八盗的大型战舰虽进不来,中型船只进来却绝对不是问题,但问题在于,横海四十八盗太远,而山贼太近,正所谓远水救不了近火。

怎么办?这几天雪槐心中一直在为这件事焦虑,不过面子上并没露出来,因此无花几个看不出,今日又露了一手,无花更是信服,认定他一定有破山贼的把握,又怎知雪槐心中其实一点底也没有。

这时雪槐正和无花在白芒陪同下察看城防,忽闻喧哗声起,而且越响越大,抬眼看去,但见远处一排屋子外,挤了无数的人,至少有好几万,而且四面八方还有人不绝涌过来。

雪槐无花不明就里,白芒却一下变了脸色,叫道:“不好,这些家伙想造反,要抢粮仓,王子,木将军,请速想法镇压。”

无花也是脸上变色,雪槐却是眼光一亮,道:“过去看看。”便就从城墙上过去。

到近前,声势更加惊人,简直就不知有多少人,粮库守军早已缩进库中,只在院墙上引弓戒备,但饥民势大,持弓的手不免有些发抖,不过饥民一时间却也不敢冲撞院墙,只在墙下不停喧哗。

乱嚷嚷中,一个声音猛地破空而起,喝道:“不要吵,听我的。”喝声中,一条大汉跳上了附近的一处矮墙,这大汉约摸二十七八岁年纪,身材极是魁梧,刚才那一喝更是中气十足,雪槐暗暗点头:“这汉子身上有功夫。”

大汉这一喝,喧哗声果然就静了下来,齐听那大汉说,那大汉却向城墙上望了上来,原来他眼看八方,竟就看到了雪槐几个,向上一抱拳道:“上面是王子和白知府白大人吧?小人莫猛有礼。”

白芒喝道:“你想做什么?想造反吗?”

莫猛呵呵一笑:“大人不要乱扣罪名,莫猛若想造反,便去加入山贼了,免得在此挨饿。”

“那你想要做什么?”

“想讨口粥喝。”莫猛抱拳:“大人,实在是饿不过了,大家伙的要求也不高,求大人搭几个粥棚,每天施一顿粥吧。”他话未落音,身后已是哄声一片:“施粥,施粥。”

叫了一回,莫猛一挥手,叫声齐止,莫猛复抬头看上来,白芒脸上变色,看向无花,无花是个心软的人,刚要点头答应,雪槐却猛地喝道:“竟敢胁迫官家施粥,好胆。”

莫猛转眼向雪槐看过来,眼中一亮,显然看出雪槐大非等闲,他到真有几分胆色,依旧朗声道:“古话说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人饿急了,什么不敢做?”

雪槐眼见他在自己眼光注视下,依旧面不改色,暗暗点头,道:“即然有胆,为什么不去打山贼,那何止是吃饱饭,立下功来,更可出将入相。”

莫猛一抱拳:“我倒是想投军,但孟奇不收,不过听说孟奇已给王子斩了,只不知王子收我不收。”

“当然收。”雪槐猛点头,随即纵声喝道:“想吃饱饭的壮年汉子,都来投军,妇女老幼,等着设粥棚施粥。”

将饥民编成军队,是雪槐先前看见滚滚人潮突生的想法,此法果然行得通,莫猛第一个报名,随后报名者蜂涌而来,人饿急了,别说上战场,便上杀场也有人报名啊,至少先落个饱死鬼不是。无花惊喜交集,一面命人多搭粥棚,一天放粥两次,一面造册编军,竟一下子招到了五万多人。

眼见一下子多了五万大军,一卦准也不禁叹服,叫道:“臭小子还真有点手段,有这五万人,那还真是可以打一仗了。”无花更是高兴得不知说什么好。

但雪槐看着那东一堆西一堆胡吃海喝的五万条汉子,却是暗暗摇头,五万人是不少,但都是为肚子临时投的军,山贼已近,又没时间训练,当真比乌合之众还要乌合之众,要靠他们出战斗力,实在是有点勉为其难,没战斗力还好,最怕是一上战场,突然转头就跑,那就要了命了,一卦准无花全都不懂军事,只看着人多热闹,哪知其中的厉害关系?

忧心之中,雪槐却突地心生一计,抱了一棵大树去横放在东城门洞里,然后对无花道:“王子,请你出一通告示,有谁能把这棵大树搬到西城门洞里的,赏一千钱。”

一卦准眼珠子乱转,叫道:“你小子肚脐眼里冒烟,这又是出的什么妖气?搬这一根烂木头到西城门就给一千钱,你到底知不知道一千钱可做什么?可买两头大水牛呢,若是吊猪啊,你这个儿的,少也可以吊五六条呢。”

“我这不是吊猪呢。”雪槐哭笑不得,这时也无暇解释,只请无花写了告示,贴在城门口。无花也不明白他闹的什么玄虚,但素来信他,便也不问。

不只他两个奇怪,所有看见告示的百姓守军都觉奇怪,围着那树议论纷纷,就是没一个动手。莫怪,那一棵树不过四五十斤,到西城门也不是太远,莫说壮年汉子,便是十几岁的少年,高兴了随便也可搬两个来回,若是给人打短工,这么搬二十回,最多两个钱,而这告示上却说搬一棵树就一千钱,谁信啊。

雪槐几个在一边看着,整一个上午,看的人无数,就是没个动手的,一卦准在一边冷笑:“搬一根烂木头就得一千钱,谁信啊,世上没这种傻子呢。”

雪槐微微一笑,对无花道:“请王子加到两千钱。”无花果然去改了告示,这下更是满城轰动,知道的全都来看,眼见人潮如蚁,雪槐心中微笑,他要的就是人多。

人山人海中,终有一条大汉站了出来,叫道:“我来搬,不管给不给钱,不就是一棵树吗。”他倒有力,也不要肩扛,伸手一夹,搂了就走,雪槐几个在后跟着,后面更跟了无数的百姓,哄笑声议论声如潮响不绝。到西城门,那大汉放下那树,叫道:“行了,搬来了,大家伙也不要围着看了,该干嘛干嘛去。”拍拍手,扭头要走,雪槐一步拦住,叫道:“怎么,不想拿钱吗?”

“真给钱?”那大汉有些犯傻了。

“当然是真给钱。”雪槐微笑:“那告示上写得明明白白,难道你以为王子是个说话不算数的人吗?”

那大汉看向无花,无花微微一笑,一挥手,立有士兵端了两千钱过来,给了那大汉。这会儿那大汉真的傻了。

傻了不止他一个,所有看的人全傻了。

傻的还有一卦准,可就捶胸顿足:“真给钱啊?真的是两千钱啊?皇天啊皇天啊,臭小子啊,你为什么不早说啊,早说我便十根也搬过来了啊。”

捶胸顿足的,不止一卦准一个。这件事以闪电般的速度传遍全城,先前经过城门口看过告示的人,无不后悔到要死,甚至直到半夜里,还到处传来噼噼啪啪的声音,怎么回事?后悔的人在扇自己耳光呢。

无花还是不明白,问,雪槐微微一笑,道:“我估计最多明日响午,山贼就会渡夷水而来,因此明日一早,我们就要誓师出战,誓师时,请王子明示,斩一个山贼之头,得一百钱,五头以上者加倍,斩一名山贼头目者,立升为副将。”

无花虽不懂军事,却不傻,马上就明白了,叫道:“原来木兄是要借这件事让军民信我。”

“是。”雪槐微笑点头:“新编的这五万大军,人虽多,却都是奔饭碗而来,想要他们真个拼命,难,虽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但他们并不知王子为人,临阵重赏,只怕没人相信,但经过今天这件事,所有人都知道王子是个说话算数的人,你说有赏就一定有赏,到时他们才会为你拼命,这五万大军才真的可以一用。”

无花概然叹服,一揖到地道:“木兄真绝世之将材。”

一卦准也扯着胡子点头:“这还真是个法儿,小子还真有一手。”却又叫道:“但你也太大方了点儿,其实一百钱就好了,最多两百钱,两千钱啊,那可真是钱呢。”

雪槐呵呵笑:“师父啊,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呢。”

“但你这狼肉也太贵了点儿。”一卦准一脸肉痛,倒把无花岩刀全惹笑了。岩刀拍他肩道:“一卦准师父啊,你没听说世上有金尾巴狼吗?这就是了。”

一卦准一把推开他手:“金尾巴狼没听说过,但我看你小子却是条大尾巴狼,去。”惹得众人更笑。

无花也等不及次日,当日下午便贴出告示,依雪槐的话颁下赏格,顿时全城沸腾,雪槐偷看军中情势,个个踊跃,暗暗点头,想:“这还有个样子了,打过这一仗,将余下的经过战火锤练的士兵严格训练两三个月,那便是一支铁军,将是无花王位最大的支柱。”又从军中挑出五百名最壮实的汉子做为先锋队,便由莫猛领队。

第二日一早,三军饱餐战饭,誓师出发,出城五里扎营。

雪槐早用天眼将山贼虚实看了个通透。山贼头子外号出山虎,颇有几分勇力,使丈八狼牙棒,狂言棒下无三合之将,他也没吹牛,宣州一带山贼中,还真没有人是他三合之将,由此而推了他做总头子,聚众造反,但他也就是一勇之夫,此次来攻宣州,早两日便在夷水上搭了数条浮桥,却没派人来侦察宣州动静,自认为只要大军到,宣州必定手到擒来,狂妄盲目到极点。当然,他有理由狂妄也有信心盲目,谁想得到宣州城会在一夜间变出五万大军呢,这世间象雪槐这样的人,没有几个的,碰上了只能算他倒霉,但反过来说,一个真正有军事头脑的人,绝不应该犯这样的错误啊。

雪槐看得明白,便也想得明白,对付出山虎这样的人,用不着什么军事计谋,硬碰硬,待出山虎大军渡过大半,全师出击,他突入阵中,一剑斩下出山虎脑袋,这场仗就赢了,山贼虽有十五六万,纯是乌合之众,仗的只是人多势众而已,突然面对五万大军,出其不意之下再加上出山虎一死,再不会有半点战斗力。

战事与雪槐预料的完全相同。

夷水到雪槐驻军处,是一个坡地,雪槐军离着坡顶又预留了百丈距离,因此出山虎大军直到翻上坡顶才发现静静列阵的五万大军,但那已经太迟了,前面的惊慌中往后退,后面的什么也不知道还在往前冲,自己先就乱了,乱糟糟中,雪槐一声狂吼:“杀。”当先冲出,莫猛率五百先锋军紧随在后,闪电般劈入山贼队里,随后是被一个脑袋可换一百钱激励着的五万大军,也是,一个脑袋一百钱,这钱也太好挣了啊,谁不拼命向前,或者说,向钱。

如果说先锋军是一枝利箭,雪槐就是这枝箭的箭头,此时也没什么客气可讲,万屠玄功全力运转,胸中杀气弥漫,长剑之下,撞着者不是身首分离就是一劈两半,杀的人越多,胸中杀气便越浓,同时体内轰隆滚转的万屠玄功也似乎更强盛,真如万屠玄女说的,一滴血,一分功。

雪槐剑眼一直死死的盯着出山虎,直杀过去。出山虎正在乱吼乱叫收拾队伍呢,不想雪槐就到了,一剑劈下,出山虎听风声不对,挺棒急架,剑棒相交,他两臂发麻,差点从马上栽下来,一时间魂飞魄散,他虽有几斤蛮力,如何抵得过雪槐来自万屠玄功和神剑的灵力?

雪槐更不容情,一声狂吼:“看你能接得我几剑。”复一剑劈下,这一剑出山虎双臂便有些发软,情知敌不过雪槐,正要逃时,雪槐第三剑可又来了,连人带马劈做两片。

雪槐胸中杀气狂胀,猛地里纵声长啸,大叫道:“斩了出山虎了。”这一声喝,竟盖过了数十万人的喊杀声,当真如雷轰大地。山贼本就乱,听到他喝声,更乱作一团,惶惶然只要逃命,已方士兵却更是振奋,拼命追杀,砍一个脑袋就往腰带上一系,那等于就是一百钱呢。

雪槐领五百先锋军直杀到桥前,复又杀回,反复冲杀,那不是个战场,倒是个屠场。

山贼渡过夷水的约有十一二万,桥上退回去的有一万多人,两岸逃散的有两三万,其余七八万人不是掉在夷水中淹死,就是死在了雪槐大军刀下,战后脑袋兑钱,竟要六百余万钱,宣州虽收着一府的钱粮,可也没这么多钱,不到三百万,差得一大半,不过这早在雪槐算中,他剑眼先前就看得明白,出山虎劫掠五城所得财宝全收在他老巢中,一路杀入他老巢,取了财宝,兑了脑袋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