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那男子却又猛跳起来,还要去抢那婴儿,那女子大哭,死命不给,雪槐一时有些糊涂,因为那男子想要摔死的是自己的儿子呢,事儿太怪,且看看再说,却见那老者猛地怒叫一声,一头撞在那男子怀里,别看他老得似乎走路都走不动,这一头却有劲,将那男子直撞了一个大跟头,撞翻了犹不甘心,竟还要挥老拳去打,那女子忙又相拦,叫道:“爹,爹,你别打他。”那老者却是一片声叫:“我就要打死这混帐东西。”那男子则直了脖子叫:“好,好,都死,都死,死做一堆。”
“这一家子还真有趣。”雪槐哭笑不得,只得也来劝,却实在不明白是怎么回事,顺口问起,才知道这竟是一场人伦惨剧,原来红毛鬼追来了,那老者跑不动,他儿子要背他,又还有三个儿女要背,那老者便想留下来,反正他老了,生死无所谓,但他儿子不干,硬要背他走,因为三个子女背不过来,他儿子竟然想摔死一个,好背了爹走。
为了背爹走,只有摔死儿子。
这是怎样痛苦的选择?又是怎样的人伦惨剧?
雪槐先前觉得这一家人好笑,这时再看过去,却是心中惨然。
这时那男子坐在地下不动,那老者推也不走打也不走,没办法可想,猛地往地下一坐,号啕大哭起来,但他哭的话却叫雪槐心中一跳,那老者哭道:“老天爷啊,你开开眼发发慈悲吧,让天海之王早日到来吧,让他的天眼神剑斩尽红毛鬼,救我们脱离苦海吧。”
“天眼神剑,什么天眼神剑?怎么和我的天眼神剑一模一样的名字。”雪槐心中嘀咕,便上前道:“这样好了,我来扶你吧,反正我也要逃命。”扶起那老者。
那男子大喜,急道:“快走,红毛鬼只怕就要追来了。”跳起来将一双儿女抱一个背一个,当先急走,那女子抱了婴儿随后赶上,雪槐扶了那老者在最后,路上问起,知道那老者人称维巴老爹,是风神八族中的雾族人,雪槐装作无意问起天眼神剑的事,却越听越惊心。
第五章第五章之七
原来在两百年前,风神原上就留传着一个预言,说两百年后的某一日,天海之王会身背天眼神剑来到风神原,天眼神剑上生有一只天眼,据有不可思议的神力,天海之王将仗着天眼神剑扫平红毛鬼和黄沙盗,将风神八族救出苦海,随后更将率八族战士转战天下,扫平人间一切的战乱,重还大地以和平。
“剑上生有天眼,真的说的是我的天眼神剑,难道-----?”雪槐心中惊疑,忍不住问道:“这是谁的预言,你们真的相信两百年前的人能预知两百年后的事。”
“当然。”维巴老爹毫不犹豫的点头,道:“这是风巫中最伟大的风巫神树风巫的预言,他临死前写下九九八十一道预言书,前八十件全部应验了,难道这第八十一件会不应验?绝不可能,两百年之期即将到来,天海之王也一定会仗天眼神剑来到风神原。”
天海之王,天眼神剑,两百年前的预言。
雪槐心中一时乱作一团。
生有眼睛的剑,只能是他的天眼神剑,而他也确实来到了风神原。
难道他就是预言中的天海之王?
但他已将天眼神剑埋在了北隅峡口,他已再不想摸剑,难道会回去将天眼神剑起出来吗?
“不。”雪槐在心底毫不犹豫的摇头。
不能救狐女族,这件事在他心中埋下了永远的阴影,他再不能面对天眼神剑。
“不管那什么鬼预言,送维巴老爹一段,我就走,找一个绝无人迹的荒僻大山,过那野人的日子吧。”雪槐下定决心,一路上虽见了无数哭天喊地的惨状,也咬牙只当未见。
走了十数里地,后面赶上来一彪军马,约莫有七八百人,个个身上沾满鲜血,显然是经过了一场苦战,当先一个老者,发须尽白,左臂上一道刀口,只草草包扎了一下,鲜血浸透了上半身,但脸上神情并无半点委顿之象,白胡飘扬,神威凛凛,一双老眼里,蕴含的净是怒火。
这老者一路过来,逃难的雾族人不绝欢呼,维巴老爹也欢叫道:“感谢真神佑护,善沙族长还活着。”
雪槐从维巴老爹口中知道,这次红毛鬼有备而来,大举进犯,事前竟无半点征兆,雾族共有晨雾、夜雾、血雾三城,晨雾夜雾两城几乎都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失陷,老族长善沙为掩护族人逃往最后的血雾城,一路血战,节节阻击,所以族人见他还活着,个个欢呼。
这时前面现出一个山谷,善沙奔上左面山包,扬声高呼道:“大家加把劲,尽快过谷,进了血雾城,我们就可据城死守,待其他几族援兵到来,必可将红毛鬼斩尽杀绝,红毛鬼想借偷袭亡我雾族,绝无可能。”
众族人一齐欢呼,纷纷加快脚步,但维巴老爹的媳妇一个不小心却摔了一跤,扭了脚,先想快,这会儿却反而走不了了,一家人只得避到路旁,先休息一会儿再说,维巴老爹媳妇急得哭了起来,维巴老爹喝道:“哭什么哭,这不怪你,歇一会儿自然好了,就算红毛鬼现在赶来,老族长也绝不会扔下我们不管。”
他还真是乌鸦嘴,话未落音,马蹄声如雷而来,显然是红毛鬼追来了,而且人数极众。
这时还有很多人没有过谷,听到马蹄声,一声间爷哭娘叫,善沙纵声高呼:“不要怕,尽快过谷,我会替你们抵挡追兵。”同时对身边一个年青人道:“海冬青,你去守着对面的山头,我们互为倚角,掩护大家过谷。”
那叫海冬青的年青人身材十分魁梧,一脸骠悍,身上能明显的看得出有好几处伤,有的包了一下,有的就那么敞着,翻开的皮肉让人看了触目惊心,他却似乎并不在乎,抱拳大声答应,刚要下山,却又停住,对善沙道:“老族长,你也受了伤,先走,这里全部交给我好了。”
“我没事。”善沙摇头。
“老族长。”海冬青想要坚持自己的提议。
“你怕死是不是,怕死你就先走。”善沙突地发起怒来,怒瞪着海冬青道:“我身为族长,不看到最后一个族人过谷,我绝不走。”
海冬青两眼血红,猛地转身,狂呼道:“跟我来。”带了一半雾族战士上了斜对面的小山据守。
维巴老爹骄傲的抬起下巴,看着他儿子媳妇道:“我说的没错吧,我从小跟着老族长打红毛鬼,他就是这样一个人。”说到这里,忽地取下他儿子背上背的一张弓一袋箭,叫道:“你们先走,我老了腿脚不灵光,但放箭的力气还有,我要跟着老族长再打一仗。”他儿子略一犹豫,猛地趴下叩头,叫道:“爹,你为族人血战我不拦你,你若战死,儿孙誓为你报仇。”仰天悲叫一声,爬起来背了儿女扶了妻子,跟随人流进谷。
看了这一家人的血性,雪槐暗暗点头,想:“天若亡此一族,那老天爷当真是瞎了眼了。”
维巴老爹见雪槐不动,叫道:“怎么,外乡人,你也要留下来吗?好,那我们就一起打红毛鬼。”爬上山去,对善沙叫道:“老族长,还记得你的老战士吗?”
善沙转头看他,眼中露出惊喜之色,叫道:“你是维巴,怎么,你还能打仗吗?”
善沙认得他,维巴又是骄傲又是得意,昂起下巴道:“当然,我腿脚虽然不好,但放箭的力气还有。”
“好。”善沙大叫一声,对左面的一块大石头一指,道:“你就守在那块石头后面,红毛鬼上来你就放箭,我的左翼就交给你了。”
“是。”维巴挺胸大叫:“老族长的左翼就交给我维巴了。”
因为苍老,也因为激动,他挺立的身子有些颤抖,因此也有些滑稽,他还能护卫善沙的左翼吗,但雪槐看了他这个样子,却并没有半点滑稽的感觉,而是觉得胸中一热。
马蹄声近,红毛鬼杀到了。
第五章第五章之八
雪槐第一次见红毛鬼,但见果真个个绿眼红毛,身材也普遍比天朝人高大,马刀挥舞,嗬嗬狂呼,狰狞已极。
雾族战士两面放箭,前面的红毛鬼倒下一大片,后面的便向两面山上冲上来,小山不高,红毛鬼冲近,雾族只得舍箭用刀,浴血死拼,但红毛鬼人多,还是一步步往上逼。
维巴由于守在高处,红毛鬼一时未冲近,便不绝放箭,莫看他老,还有点准头,接连射死了七八个红毛鬼,雪槐站在他边上,即无箭也无刀,便就那么看着。
红毛鬼越冲越近,善沙不绝狂呼给部众打气,但人数实在太少,无法将红毛鬼赶下山去,那一面的海冬青虽在血战中,却一直注意着这面,眼见红毛鬼快冲到善沙面前,急了,振臂狂叫:“保护老族长,杀啊。”狂冲下山,他身后约还有两百余战士,也跟着他一齐往下猛冲,借着一股猛劲,竟将红毛鬼冲散,随即冲到这面,上下夹攻,这面的红毛鬼也立时溃散。
海冬青冲上山来,红毛鬼却又涌了上来,善沙看看身后山谷,仍有不少雾族百姓,猛地对海冬青叫道:“海冬青,还有胆量没有,给我再把红毛鬼赶下山去。”
海冬青身上又多了几处伤,全身浴血,却仍是豪气如虹,大吼一声:“雾族好男儿,浑身是胆,跟我杀啊。”复向山下冲去,冲入红毛鬼群中,一刀便劈翻一个,身后战士跟他猛冲,红毛鬼气势受挫,往下退去,但红毛鬼实在太多,后面的挤着前面的,海冬青冲到一半,再冲不动,只能死命阻击红毛鬼上山,但红毛鬼却从另一侧绕了上来,直冲向善沙,善沙身边战士越来越少,这时两个红毛鬼从左侧杀上,掩向善沙,维巴身边已没了箭,猛地拨出腰间短刀,狂叫道:“我说过老族长左翼由我负责的。”竟对着那两个红毛鬼直冲过去。
他白发白须,弓腰驼背,却仍是勇悍如狮,其中一个红毛鬼似乎畏于他的悍勇,往后一退,另一个却一刀劈来,维巴老爹短刀一挡,及不上那红毛鬼臂力,短刀脱手飞出,但他不退反进,弓身一跳,竟直扑进那红毛鬼怀里去,老得只剩下皮包骨的双手死搂着那红毛鬼脖子,狂叫道:“我老维巴就算死,也一定先咬你一口。”嘴一张,猛咬向那红毛鬼喉头。
他苍老衰弱,吊在那高大的红毛鬼身上,就象一只老猴子,而张开的嘴里,牙齿也已经焦黄发黑。
但雪槐却没看到这些,他只看到维巴老爹为族人死战的决心和不屈的热血。
就在那一刹那,雪槐冰凉的心猛地发热狂跳,他本下定决心不管闲事,这时却已全忘到脑后。
那红毛鬼马刀太长,无法回刺维巴老爹,给他咬得鲜血淋漓,魂飞魄散,不绝狂呼,另一个红毛鬼急举刀劈过去,但雪槐已不容他再发狂,一步跨上,一拳就将这红毛鬼打得滚下山坡,这时那被咬的红毛鬼刚借着力大将维巴老爹推开,要举刀呢,雪槐一伸手将他直提起来,如扔一个石头般扔下山去,复大吼一声,双手一托,将维巴老爹先前藏身的大石举了起来。
维巴老爹正坐在地下喘气呢,一看雪槐如此神力,顿时张大嘴,连喘气也忘了,要知那大石两三个人都合抱不过来,至少也有几千斤呢,实难想象,凭人力如何能够举起。
他哪里知道,雪槐神力来自神剑,更以金刚咒催动,身上力道已非普通人所能想象,这时大吼一声,将大石猛扔出去。
这等大石可不象滚下个人,轰轰隆隆,所到之处,红毛鬼立成肉泥,这一滚,至少有上百个红毛鬼给压死。
雪槐杀心已起,犹不甘心,看左近有一棵大树,约有大海碗粗细,五六丈高下,当即过去,一弓腰,竟将那树连根拨起,抱着那树,便向红毛鬼冲去,一路狂舞,那树连枝带叶,便如一把大扫帚,而挤在山坡上的红毛鬼便如一坡落叶,给他骷碌碌狂扫下山。
所有人全部惊呆了,包括狂猛如狮的海冬青,维巴老爹更猛扯白胡子,口中不绝的叫:“天哪,天哪,这外乡人到底是人还是神啊。”
“他是外乡人?”善沙大叫出声,眼发锐光,看着雪槐那不可思议的神勇,猛地狂跳起来叫道:“天海之王终于来到了神风原,我们有救了,神风八族的苦难到头了,大家跟着天海之王冲啊。”当先冲下。
“天海之王来了,天海之王来了。”所以雾族战士一齐狂呼,猛冲而下。
追来的红毛鬼前部约有六七千人,而这时雾族最多已只剩下三四百人,本来无论如何冲不动红毛鬼阵脚,但雪槐一马当先,大树抡开,数十丈方圆没有一个红毛鬼能站稳脚跟,给雪槐直冲下去。
红毛鬼凶残,但雪槐的勇力却吓破了所有红毛鬼的胆,雪槐冲下山来,平地宽阔,本可四面围攻,但所有红毛鬼无不心惊胆战,再无斗志,纷纷扭头就跑。
红毛鬼退去,善沙带雾族战士跪倒路边,叫道:“雾族族长善沙率雾族战士迎接天海之王。”
雪槐只是激于维巴老爹和雾族战士的血勇,一时忍不住插手,并不想卷入太深,却再没想到善沙竟就此认为他是天海之王,这时急道:“老族长快快请起,你认错人了,我并不是你们传说中的天海之王。”
维巴老爹却大叫起来,道:“不会错,除非是天海之王,谁会有如此神勇。”
海冬青看看滚下来的大石头和给雪槐连根拨出的大树,也点头道:“风神八族中,论力气,我若自认第二,便没人敢称第一,但要我举起这样的大石头或者连根拨出这样的大树,我力气再大一倍,也绝做不到。”
随着他的话声,所有雾族战士一齐惊叹,看向雪槐的眼神里,更是充满了敬畏。
雪槐自己也知道刚才露那两手过于惊人,那并非人力所能想象,灵机一动,道:“刚才我听维巴老爹说,你们预言中的天海之王是身背天眼神剑来到神风原的,我身上可没什么天眼神剑。”
第五章第五章之九
他这一说,所有雾族战士便都有些迷惑,对两百年前神树风巫的预言,他们深信不疑,而神树风巫的预言中关于天海之王最重要的标志便是天眼神剑,但正如雪槐自己所说,他一双空手,身上别说天眼神剑,便普通的长剑也不见一把。
所有雾族战士一齐看向善沙,善沙早从维巴处问得雪槐名字,道:“不管如何,雪公子是我族的大恩人是绝错不了的,而且正当我族大难之时,还要诸多仰仗公子,所以无论如何要请雪公子移驾血雾城。”
他这话雪槐无法拒绝,只得点头答应,和善沙维巴老爹等一齐到血雾城。
雾族三城中,血雾城最大也最险峻,防守也最严密,雾族两万战士,驻防血雾城的就有一万人,再加上夜雾晨雾两城逃散回来的三四千战士及协防的族人,实力颇为可观,再想到善沙先前说其他几族会有援兵的事,雪槐心中暗暗思忖:“红毛鬼兵力便多上三倍,想亡雾族也绝无可能,再加上陆续而来的援兵,雾族当可渡过难关,倒不必我再插手。”当下打定主意,先呆一天,晚间借遁术不辞而别。
雪槐否认自己是天海之王,善沙便也不再强要他认,招待却是非常热情,雪槐也不多说,反正主意是定好的,有好酒且先喝着,到下午,事情却另起变化,善沙正陪雪槐喝酒,海冬青带了一条大汉旋风般进来,这大汉除了脸形不一样,整个就是海冬青的翻版,差不多的年纪,同样的魁梧,和雪槐初见海冬青一样,也是一身的伤,有的裹了一下,有的就任那么皮开肉绽的翻着,浑身的鲜血。
善沙一见那大汉,霍地站起来,惊道:“射天雕,你怎么这个样子,难道雪族也受到了红毛鬼偷袭?”
原来这大汉是离雾族最近的雪族的射天雕,是雪族第一条好汉,与雾族海冬青,风族风无际,霜族霜千里并称风神四杰。
“是。”射天雕一脸愤怒,叫道:“我们也是昨夜遭到偷袭,大雪小雪两城连夜陷落,现在只剩下睛雪城和不到六千战士,红毛鬼大概有三四万人,正不绝猛攻,我们恐怕撑不了几天,所以红枫族长才让我杀出来向老族长求援。”
“我去。”海冬青抱拳怒叫:“我已派探子打探过,两万红毛鬼在攻陷我夜雾晨雾两城后,大部杀向了雷族九雷城,追来的小部给我们打退后,缩回了夜雾城,所以我血雾城暂无危险,我可率一万精兵,打破红毛鬼围攻睛雪的大军。”
射天雕大喜道:“若有海冬青同去,再有一万雾族精锐,与我族里应外合,红毛鬼兵力虽在我们之上,必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