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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她发现她自己居然、竟然、懵然的不懂得如何走出这“大森林”,回到“义薄云吞”去!

这可糟透了!

她认路功夫一向不如何!

既然如此,也既来之,则安之,她把心一横:

——本姑娘与这迷失在“大森林”里:不如就跟这帮了流匪消遣消遣,抓得个正点子,或杀几个狠角色,立立威、树树风头也好!

她心雄。

但不见得会不心怯。

可是她也没退路了。

她只有拼。

——就当是一个梦,她只好去冒一冒险。

(合当本姑娘我在这山林野地,扬名立万,威震流匪,力压群寇!)

六、梦冒险

有梦,是冒险的。

因为梦是不能控制的,谁也不知道它的发展,它的结局。

但若完全没有梦,那人生就没有激情,没有浪漫,那就太乏味了。

有梦就有理想,为理想而冒险,那是值得的。

但梦想也往往不切实际的。

光是梦中的冒险,那也无伤大雅,至多那只不过是一场噩梦。

在真实里冒险可就可怕多了,代价也大多了。

尤其在这样的荒野、森林中,这么多与禽兽无异的贼匪,只这么一个美丽大胆的女子,在这般极度情境里,也更险到了极外。

可是龙舌兰已别无选择。

她决定冒这个险。

梦冒险。

——行动呢?

因为美丽已是一种危险,所以美丽少女的行动,就更加充满惊和险。

龙舌兰偷偷的潜了过去,换了六七种身法,她的轻身功夫极好,当她施展这些身法的时候,比一只蝴蝶飞入场中所造成的惊动,只怕大不了多少,而且连她在施展这轻功的过程里,她自己都为自己的轻、灵、巧,妙而拍案叫绝、叹为观止。

她已潜近那给人乱斫乱伐所腾出来的一大片空地。

那儿断柯处处,东倒西歪、横七竖八的断枝余桩,只剩下十几棵结有不同果实颜色鲜艳的高大树木,但不管断树余木,都正好可以让她不着痕迹地掩饰行藏。

她顺利而缓慢的接近空地上的那一座临时建造的眺望台。

眺望台之后,有三间草织竹编的屋子——编织得都端的是十分粗糙简陋,但都搭得十分宽敞,精密的却是外面的守卫:

三间高架房子、相隔大约有十余丈远,底层各用树梁托起离地,但三房前后左右,至少各有十名守卫,拿兵执矛,严阵守在四角,如临大敌。

龙舌兰一看,发现对方用近三十人守在这三栋屋子四处,猜想个中必有要害、就特别留意了一下附近的情形,却又发觉一个有趣的现象:

尽管这三间茅屋防卫森严,但仔细观察,大约有五六名霞帔风中,浓妆艳抹,长得都颇为示致的妇人女子,出入其间,却无人拦阻。

三间房子上都悬挂着一面旗子:

中间那面是绘着一只黑色的大蜘蛛,狰狞人脸,张牙舞爪,望之生畏。

屋旁,还拴着一匹全无杂色的白马。

在首那间却是织绣着一只蚌,蚌中还嵌着粒莹莹欲滴的珍珠。

右边那间却是一面黑旗,反白似绣似绘的形成了个大蛛网的图形。

那六七名娘姨,多在蜘蛛旗和蚌珠旗的高架屋来口活动,对那反白绘乡蛛蛛网的房子却全不涉足。

三间房子之前,有一平台。底层也由竹木立叠架起,龙舌兰看到那儿两三张桌子、十几张椅子,在平台上、居然有些是她认得的人:

“刀笑剑哭”吴中奇。

“杀千刀”辛不老。

“独臂煞星”雷越鼓。

“马蚤娘子”吕碧嘉。

这四个人都曾攻打“义薄云吞”客栈,所以龙舌兰记得他们。

这四个人现在井在一道,都站着都不敢坐下来。

坐下来的只有一个人。

一个女子。

那儿有两三张桌子、十几张椅子,那儿也有四名穷凶极恶“畜牲兵”的当家,却只有一个人敢坐,大家都只敢站着,垂着手,恭聆着她说话,训示。

这女子不但敢坐着,还一面喝茶,一面嗑爪子,而且,她身后还有两个娘姨,一个为她摇扇,一个为她捶背。

那女子正背向龙舌兰而坐,所以龙舌兰看不清楚她的面目。

但从背部望过去,龙舌兰却生起了一种“奇特”的感觉,那就是:

她有的,我没有。

这感觉的确有些“奇物”。

——她是女的,对方也是女的,怎会对方有的,她会没有呢?

可是这种感觉渐近天性,完全是自然反应。而龙舌兰一向是凭感觉得事的人。

——她甚至一直都忿忿不平,一向都认为:为什么要当成功的捕头,非得要推理的精密头脑不可。

(只能凭理性吗?感觉就那么不重要么?人人都有推理头脑,但真正一流的办案人员,还是应该理智、感觉并施、双龙出海才能奏功的吧?)

——情感、理智本来就是孪生兄弟,一剑双锋,少了一项,不管是推理用情,都总会有点缺憾吧?

不过,龙舌兰却不明白何以会生出:“她有的我却没有”的的感觉来。

毕竟,她连对言的正面还没看到瞧着。

她只发现那四名一向如狼似虎的兽兵当家:对这女人毕恭毕敬,而且唯唯诺诺。

她很想听听他们对“那个女人”说什么。

她也很想知道:“那个女人”对他们说的又是什么。

她决定要潜身过去听一听。

冒险也得要试一试。

冒险是她的梦想。

她出身于安逸之家,有权旦有威名的父亲。为她担当一切,解决一切烦忧,她生下来就不愁一切。

所以她才要冒险。

冒险去抓强盗、捉恶匪、杀坏人。

冒险去帮人。

因为她不喜欢平凡。

不爱平静。

她爱冒险。

因为冒险浪漫。

七、爱冒险

她爱冒险,他连她的爱也是一种冒险。

她用尽方法,接近那平台。

——如果这时候,有人在看着,而且看的人也是一名高手,那就会发现她的轻功有多高,而且用的轻身功夫,既多又杂,且精且深,其中竟包括了多种负有盛名而有些还失传绝迹多时的轻功提纵术。

辰州死人提

燕青十八翻

销魂梯云纵

燕子三抄水

风过群山步

登萍渡水

一苇过江

腾云驾雾

踏雪无痕

花落无声

飞流直落三千尺

万古云霄一羽毛

细胸巧云穿

这些极基本的轻功,她却运用到出神入化的地步,而有些极罕为人知的轻功,她却能运用得十分娴熟。

她把这些轻功反复运用、交替使用、就在这黄昏近暮的时刻、再利用守卫交班更替的时际,她成功的“滚”入了平台底下,听上面的动静。

“……所以我们就先回来这儿,跟奶奶报告情势。”

“我们是到了‘一山树’那儿,兵分二路,一路由余三当家和程五当家带领,赶去,‘大深林’走报叫天王,另一路便是由我们先赴来这儿,听候奶奶调度。”

“我们都得到过奶奶的指示,要我们一且歼灭‘义薄云天’,即行回来参与这儿的重大行动——所以我们不敢滞留,马上回来听命。”

“‘义薄云天’,那儿既然发现了孙青霞和龙舌兰、只怕强取不下,余老三认为应先把事情报告奶奶和天王,了却奶奶那大事后,再与查叫夭的人马联结,再一起踩平‘用心良苦社’布在这儿的障碍——!

这四人都抢着说话。

但不乱。

仿佛,他们抢着说话,只是要争着表现给人看;他们不敢打断对方的话,甚至只好互为补充,也似为了要让听的人高兴。

听的人好像不大高兴。

她冷哼。

“好,好,好……”

她讲了三个“好”了之后,语音突然一变,语气也转得十分凌厉:

“你们明明是取‘义薄云天’失败,现在却惜遇着姓孙的淫魔和姓龙的魔爪子,转向我报功来了!这还罢了!你们其实不敢犯孙淫魔和龙狗腿子之威,却一面趁势向叫天王邀功。

一面拿姑奶奶我先前的指令当挡箭牌,回来集合侯令、参与重大行动就成了你们兵败退返的最大盾牌了!”

她的语音虽然凌厉,但并不太响。

甚至是故意压低了语音在说话。

——显然,说话的人极不欲她说的话会传出去。

可是,龙舌兰听了她的声音,还是吃了一惊。

还大为意外。

主要的是因为:

这语音沙嘎难听。

——就像祖鲁男人说话一样,又粗,又破,还带点沙哑。难道这就是向以“蛇蝎美人”

称著的“洞房之蛛”:九嫁夫人,目前还是“流氓军”当红带头人物房子珠的嗓子吗!

龙舌兰未免有些惊疑不定。

她像壁虎一样,吸在平台底层的木板下面,从板隙往上望去,只看到房子珠的一双脚,而台面刚好遮挡住她的下巴。

那也就是说,她仍看不到房子珠的脸,只发现近在眼前的一双脚,竟意外的大:

简直是八寸金莲!

——恐怕还不止八寸,原来房子珠还是个“大脚婆子”!

就在龙舌兰惊疑之际,房子珠的语气已在转变:

“不过,你们还是回来得好,回来得恰是时候!你们既然在攻打‘义薄云天’吃了亏,想要我姑奶奶不责罚你们,就只有在这个行动上立功了——要不然,姑奶奶我顶多是另起炉灶,退离义军,你们呢?惹着了那老结网的怪物,可死无葬身之地!可不是吗?还关在‘黑房’里的‘出室子弟’,还有‘感情用事帮’、‘老字号’的俘虏,就是你们的好榜样!”

龙舌兰虽然听不到辛不老、吕碧嘉、雷越鼓、吴中奇的应声,但却深明的感受到:

怕。

雷、吴、吕、辛四人都在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