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开山还是用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睛盯着她,又盯着她看了半天,忽然大笑。
“我服了你了,我真不敢动你。这也是你运气好,遇见的是我。”
“哦?”
“如果你遇见的是那个牧羊儿,现在你已经被赤条条的绑在柱子上了。”
田灵子先捧着那个小男孩的脸来亲了亲,才回过头去问轩辕。
“你见过牧羊儿?”
“我没有。”
田灵子微笑,笑得迷人极了。
“那末你怎么知道他会对我有兴趣?”她问轩辕:“你怎么知道被赤条条绑在柱子上的人不是你?”
轩辕的笑声停顿。
他也曾听说过牧羊儿是个女人,一个残酷而变态的女人,对付男人的手段远比对付女人更凶暴残忍。
田灵子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悠悠的说:“我曾经听一个很可靠的消息来源说,她是个比我更娇小的女人。”
她说:“你也应该知道娇小的女人,最喜欢欺负的也就是你这种魁伟高大的男人。”她又笑:“如果她真的来了,会用什么方法对付你?我简直连想都不敢想。”
说完这句话,她就听见一个人用一种沙哑而甜蜜的声音说:“小轩辕,你用不着害怕,小田田,你也用不着高兴。我要对付你们的法子,绝对是一样的。”
这个人低沉沙哑的声音中,虽然带着种说不出的温柔甜蜜,却又带着种说不出的诡秘恐怖之意。
牧羊儿真的来了。
走进帐篷来的是个非常高非常瘦的人,一定要低低的弯着腰才能走进来。
严格来说,他根本不是走进来的,而是像一个僵尸幽灵般漂浮着移动进来的,四脚关节间根本就没有行走的迹象。
他身上穿着件像西方苦行僧经常穿着的那种褐色连帽长袍,袍角一直拖到地上,帽沿直垂到眉下,只露出一双孩子般天真无邪湛蓝色的眼睛。
可是等到他笑起来的时候,这双眼睛中立刻就会现出一种无法形容的邪异。
现在他就正在笑。
“男人和女人我全都喜欢,所以你们全都用不着担心。我对付男人和女人的法子都一定完全公平。”
轩辕开山额上的青筋已突起,田灵子却还是笑得那么甜蜜。
“不管怎么样,你既然已经来了,就应该先宽衣坐下,喝一杯酒。我们总是同一条线上的人。”
“那么你就不应该请我宽衣了,我脱下衣服来,通常都会让人吓一跳的。”牧羊儿邪笑:“不管男人和女人都会吓一跳。”
“我想我们不会。”田灵子带着优雅的微笑:“我相信轩辕大兄见到的女人已经够多了,我见过的女人也不会太少。”
牧羊儿笑的更邪。
“好。”他说:“那么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看着他那件七尺多长的褐色长袍滑落到地上时,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变得像是在严冬骤然极寒中忽然被冻死的人一样。
那种表情是谁都没有办法形容的。
他们所看见的竟是个侏儒,一个三尺高的侏儒。站在五尺高的高椅上,身上惟一穿着的,好像只不过是条鲜红的丝带。
“现在我已经宽衣了。”他问依旧面不改色的田灵子:“我是不是已经可以坐下来?”
“请坐。”
“我是不是应该坐在主人旁边?”
“当然。”
田灵子还是一点都不在乎,那四个小男孩却开始爆炸了。
四把精芒闪动的短剑忽然出鞘,分别从四个诡秘难测的角度,刺向这个淫猥的疯子。号称内家第一正宗的武当两剑四仪剑法,在此时此刻,从他们手中刺出,仿佛也带着种说不出的邪气。
牧羊儿却还是太太平平安安稳稳的坐了下来,坐在田灵子身边。
等他坐下来时,四个小男孩都已经飞出去了,带着一连串飞溅的血珠飞了出去,每个人咽喉上都多了一个血红的窟窿,谁也没看见这个窟窿是怎么会忽然冒出来的。
飞溅的血珠落下,轩辕开山连动都没有动。他全身上下仿佛都已僵硬,只有眼中的红丝更红。
牧羊儿笑眯眯的看着他问:“小轩辕,你有没有什么意见?”
“我没有。”
“你是不是已经开始有点佩服我?”牧羊儿又问。
“好像已经有一点。”轩辕看着他那双苍白得没有丝毫血色的小手:“我只奇怪你手里的鞭子到哪里去了。”
牧羊儿大笑:“对付这种小垃圾,我还要用鞭子?”他说:“等到我要用鞭子的时候,要对付的至少也是你这种人。”
他把他的小手放在田灵子的大腿上:“你呢?你有什么意见?”
“我有什么意见?”她轻轻柔柔的说:“难道你以为我会喜欢一堆垃圾?”
“这么样看起来,我们三个人的想法好像已经有点沟通了。”牧羊儿把她的酒杯拿过来,浅浅的啜了一口:“我相信你们现在都已经完全明白,要对付今天晚上那个对手,我们自己的思想一定要完全一致。”
“我明白。”
“那个人绝不是个容易对付的人,可是你们如果能绝对接纳我的意见,我保证他绝不会活过今夜子时。”
“我相信。”
“最重要的一点是,不管我要你们做什么,你们都不能反对。”牧羊儿说:“否则你们两位的咽喉很可能已经先被割断。”
没有人反驳他的话,没有人会反驳一个如此可怕的疯子。
牧羊儿轻轻的松了口气。
“在这个情况下,如果我还觉得有什么不满意,那我就简直是不知好歹的畜生了。”他用他的小手优雅的举杯:“现在距离子时还有一个多时辰,我们为什么不好好的轻松一下,等着那个人来送死?”
他的声音优美宛如黄昏时情人的歌曲:“我一直都觉得,等着别人来送死,是件最有趣也最刺激的事。”
这时候白色小屋檐下的风铃仍然在响,丁丁正准备穿越那一片寂寞的荒漠,进入死亡。
第四回 死之戏
荒漠边缘像一块鹰翼般的风化岩石下,有一座新坟,坟前甚至连石碑都没有,只种着一株仙人掌。
丁丁默默的从坟前走过去,心里在想,今夜他如果战死,会不会有人将他埋葬。
他立刻就想起了那个苍白的女人,想起了她的温柔和冷漠,想起小屋檐下那一串总会撩起他无限乡愁的风铃。
可是等他走过这一扦黄土时,他就将这一缕情思和乡愁完全抛开了。
在生死决战之前,是不应该想起这些事的,情愁总是会让人们软弱。
软弱就是死。
走入荒漠时,丁丁的脚步已经走出了一种奇特的规律,就像是在配合着生命中某种神秘的节奏,每一个节奏都踩在生死之间那一线薄如剃刀边缘的间隙上。
然后他就看到了那一堆燃烧在帐篷前的火焰,也看到了那个穿一身薄纱的女人。
她痴痴的站在那里,美丽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可是在闪动的火光下,她娇小而成熟的胴体却像是在不停的扭动变幻,几乎已将人类所有的情欲都扭动出来。
在火光和月色可以照亮到的范围中,丁丁只看见了她一个人。
——轩辕开山和牧羊儿呢?
丁丁用鼻子去想,也可以想得出来,另外两人当然一定是躲在黑暗中某一个最险恶的阴影里,等着向他发出致命的一击。
可是他的脚步并没有停。
他依旧用同样的姿态和步伐走过去,直走到火焰也照上他的脸的时候才说:
“我就是你们在等的人,也就是你们要杀的人,现在我已经来了。”丁丁的口气很平静:“所以现在你们随时都可以出手,随便用什么方法出手都行。”
丁丁说的是真话。
只要他们能够杀了他,无沦他们用的是多么下流卑鄙恶毒的方法,他都不会怪他们的。
奇怪的是,居然没有人动手,黑暗中隐藏的敌人没有出手,火焰前穿薄纱的女人也没有出手。
她的脸上仍然全无表情,却又偏偏显得那么凄艳而神秘,就仿佛一个从九天谪降下来,迷失在某一处蛮荒沼泽中的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