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师傅则没想到他重点计较错了,一心盯着外头的白骨。

“谢老师,我看到外面的毗陀罗了……”小量原本是在照顾郭星,从窗外看到那些白骨,吓得赶紧带上家伙什都下来。

谢灵涯带舅父传法给小量,也给他讲过许多自己的亲身经历,小量知道他们追捕红阳道时遇上那片尸陀林。莲谈曾经解释过,尸陀林原不是邪恶之处,但有人用母陀摩奴沙起尸法,这些白骨即是毗陀罗鬼。

在佛家,需要入禅定,或者有法师持咒解救,才能在毗陀罗鬼面前全身而退。小量知道不可小觑,连忙下来帮忙。

也是因为小量这副架势,牛师傅才知道,那些东西不是谢灵涯招来的,“什么毗陀罗,那是什么?是冲着你来的?”

母陀摩奴沙法在佛门也是禁术,牛师傅并不知道这是什么。

谢灵涯并不愿意理会他,但是在场还有其他人,他便抓紧时间对其他人道:“这是起尸法唤起的恶鬼,两位可以请佛家天神庇佑,它们怕的是火焰。”

他把令牌拿出来,又将三宝剑一扔,小量伸手接住。

谢灵涯说道:“待会儿要是乱起来,你护住郭星。”又对付知业道,“包先生和包女士保护一下付老先生和付先生吧——实在不好意思,这应该是我的仇人在报复,连累大家了。”

这种时候,付知业就是有怨言也不会说什么了,老老实实跟在包汶珊身边,恨不得用绳子把自己栓在她身上才更安全。

包家姐弟也了然地一点头,这时候说其他的没意义了,谢灵涯既然提点过关键,他们也不是怕事的人。包汶琪拿出一只长鞭,包汶珊则抽出两柄短剑,抛接一下,寒光点点,身手极为利落。

——这些萨满,除了能用舞蹈与神灵沟通之外,武功也不弱,甚至能请来故去的勇士附身。

至于牛师傅,他有些不甘心地看了一眼付知业,觉得这个时候很能和付知业打好关系,可惜付知业看上去更信任谢灵涯。

也不等牛师傅再说些什么,那些白骨已经越过了院子,有的往楼上爬,有的则撞开落地窗……

……

小量提剑上楼,守在郭星的房间。

郭星恰好恢复了意识,翻身扶着床头柜干呕了几口,坐起来看着小量匆匆跑进来,迷糊地道:“我怎么觉得,好像做梦梦到自己跑到外面去了,特别冷……”

“不是做梦,你被人喊走魂了。”小量打断他说道。

郭星还未反应过来他的话,听得一声响,回头一看,竟是一具白骨攀着水管挂在外面,一只手击碎了玻璃掏进来,手骨张合几下。

“卧槽!”郭星一下摔地上了,屁滚尿流地往前跑,抱着小量的手臂,“谢老师呢谢老师呢谢老师呢!”

“在外面。”小量扶了一把郭星,他的腿还是软的,走这几步都很吃力了,小量索性叫他坐下,“行了,你别说话吧。”

郭星瑟瑟发抖地看着他,“量哥,你,你行不行啊……”

他知道小量也入道没多久,现在还是个道童。

小量沉着地道:“我就是再白一次头,也会保住你的,行吗?”

郭星看了几眼小量鬓边的白发,一下不做声了。

此时那白骨已经往前突进,爬了进来,手臂上的腐肉掉在地上,黑洞洞的眼眶“注视”着他们,就着在地上的姿势向前爬。

“敕命一到,雷火随行!”小量横挥三宝剑,将骷髅头斩下!

身后的门一声巨响,郭星回头一看,是包汶珊护在付知业身前,手持两柄短剑,蹬在一只毗陀罗鬼胸口,后空翻稳稳落在地上,腰力惊人,她手中短剑挥舞,口中高声道:“嘎日阿西苏木!”

短剑上燃起了白色的火焰,这是萨满召唤火的咒语。

火焰在白骨身上熊熊燃烧,从一具传到另一具之上,它们还能感受到疼痛似的,仰起头口洞中发出咔咔的声音。

付知业听到那声音,只觉得自己的牙齿也咔咔作响。

包汶珊将被火烧着的白骨踹下楼,拉着付知业又上了一层。只见包汶琪已经守在付父床边,付父肚子肿起,本就睡不着,此时眼中更多了几分惊恐,眼睁睁看着包汶琪在自己的床脚盘腿而坐,拍打手边的皮鼓,“格日热!”

伴随着急促的鼓声,包汶琪身上也泛起了淡淡的金光,一具白骨试图抓他的脖子,手在触碰到他皮肤的一刹那,便萎缩成灰!

又是几具毗陀罗鬼从窗口爬进来,包汶珊一个飞踹,将它们踢了下去,站在窗前往外看。

她看到二楼的露台,牛师傅正站在那儿,手里拿着他的法旗,挥向毗陀罗鬼。一只枯骨之手从栏杆的缝隙中穿过,抓住了牛师傅的脚脖子,用力一拉。

牛师傅用另一只脚跺过去,将白骨的手腕踩成两截,但自己也失去平衡,往前一栽,从二楼摔下去,扑在了草地上。

包汶珊有点不忍直视地收回目光,她恍惚记得付知业家养了些仙人球。

身后,付知业坐在床边,握着父亲的手,“爸,别怕,没事的,包先生他们会保护你。”

包汶琪守在门口,回头问姐姐,“怎么样了?”

包汶珊一剑刺在手下要爬上窗台的毗陀罗鬼天灵盖上,盯着下头道:“他进林子了……”

这个他指的不是牛师傅,而是谢灵涯,付知业也瑟瑟走近往外看,果然看到谢灵涯单枪匹马,往正源源不断跑出毗陀罗鬼的林子走去,一路上徒手揍翻了不少毗陀罗鬼,心头不由一紧。

就算不懂法术,他也知道谢灵涯应该是要去毗陀罗鬼的老巢,彻底破了邪术。

“你能不能不要再钻了!”谢灵涯正在斥责乖龙,这胆小蛇死命往他胳膊上钻还不够,还有往胸口跑的趋势。不过是一些白骨,乖龙都能怕成这样,他真是绝望了。

偏偏柳灵童也跟着哇哇大哭,它本来是不怕什么毗陀罗鬼的,但是它怕乖龙啊,乖龙一往里头钻,就离它很近了。

谢灵涯痛苦地挥出雷符,又炸开三五个毗陀罗鬼。

眼看到了尸陀林前,谢灵涯发觉这次的尸陀林与他上次看到的不大一样,上次的尸陀林,毗陀罗鬼都是从地下召唤,爬出来的。这次的毗陀罗鬼,却是从树上下来的。

它们一个个被树皮包裹着,手先穿破树皮,剥开外衣一般,然后从树枝间下来。

但谢灵涯很快想到,青丘市生活着一些少数民族,有些本省的节目也介绍过,这些少数民族在很久以前,有树葬的传统。也就是在亡者死后,裹好后悬挂在树上,任由风化,而非土葬。

“不好意思,惊扰亡魂了……”谢灵涯默念一声,这树葬后起尸的毗陀罗鬼与土葬的好似也没什么不同,只是出场方式看上去会更惊悚一些。

谢灵涯日前才领悟了新术法,他沉思片刻,一整神情,呵斥柳灵童和乖龙不许再吵,就地盘膝而坐,手捏法诀,专心念道:“火热风蒸,四景开明。吾奉真神,役使万灵。九天敕命,速即显形!”

不远处的楼上,付知业用力擦了擦自己的眼睛。

他很怀疑自己所看到的景象。

单是自家的树里冒出白骨,就让他惊恐万分了,眼前这一幕,简直颠覆了他的三观,令他怀疑自己还在梦中。

付知业家附近可没有桃树,只见谢灵涯身侧,嫩芽拔地而起,转瞬之间便长成小木,抽枝生叶,变高变粗,倏然间,开出一树桃花!

东风吹,桃花飘,点点落红却如利刃,席卷了白骨。

大片的桃花四散开来,令付知业看到了风的形状,它们裹着桃花向楼上也飘来——

粉色的花瓣贴在白生生的骨头上,毗陀罗鬼沾上桃花,身形委顿,向前匍匐在地,失去了行动的力量。

尸陀林内的鬼气也被桃花驱散一空,正是此时,东方一缕晨光冲破黑暗,清晨来临了。

阳光洒在付知业脸上的一刹那,花与树与白骨,都如同海市蜃楼一般,逐渐变得透明,消失不见。

如果不是鼻间残留着的淡淡甜香,付知业几乎以为这只是一场诡异而绮丽的梦!

谢灵涯扶着地摇摇晃晃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坐麻了的腿,在晨光中往回走,身形镀上了一层金边。

半晌,付知业才回过神来,即便这些是什么障眼法,也足够他这个观众惊叹了。每每看到古人书籍上,描写什么执杖成林的术法,至多觉得想象力丰富,此时此刻才彻底叹服。

……

谢灵涯手里拎着一条晕过去的蛇,刚才那会儿,有一只毗陀罗鬼倒下正好砸在他身上,这胆小蛇就一软,后来他从胸口掏出来一看才发现已经晕过去了。

谢灵涯黑着脸走过去,还看到牛师傅趴在地上抽抽,背上扎了几颗仙人球,“叫救护车……”

谢灵涯对他翻了个白眼走开了。

付知业等人也下来了,也是走近了才发现,谢灵涯手上居然还有一条蛇,此前他们谁也没发现过。

“这个怎么处理啊?要烧了吗?”付知业还以为这也是什么邪物。

“没事,这个是我养的。”谢灵涯说道。

付知业虽然觉得养蛇有点阴森,但经由刚才那一幕,他还是保持了尊重,“原来是你养的,刚才太拼命脱力了吗?要不要找些吃的来?”

“没事,休息一下就行。”谢灵涯也不好意思说这蛇什么都没做,就吓晕过去了,自己拿了个杯子过来,把乖龙卷着放进去,倒了一点水。

谢灵涯再次对众人道歉,“之前追查邪道时,好像残留了一些余孽,盯上我了,各位不好意思啊,对不起。”

“没事,反正我们也没伤到。”包汶珊爽朗地道,“倒是见识你的法术,非常有眼福了。”

大家是不同的体系,谢灵涯他们没见过萨满跳神,萨满也没见过道士的敕令木灵,但萨满相信万物有灵,因此对这样的法术很是推崇,对谢灵涯又多了几分欣赏。

这都天亮,谢灵涯一时也睡不着了,付知业忙着把牛师傅送医院去,安置他父亲休息,收拾家里破了的窗户,谢灵涯这边也联系了省道协,说明怀疑红阳道确实有余孽,还逃窜到鹊山来,意图对他打击报复。

省道协也挺重视的,立刻表示会查一查。

_

转眼到了第二天晚上,谢灵涯要付知业准备的东西也都齐全了,而包家姐弟的叔公因为距离实在太远,未能赶过来。

他们俩心里都觉得,依照昨晚谢灵涯的表现,恐怕这单生意是要谢灵涯做成了。

只不过出于对主顾的尊重,他们也没立刻收拾东西离开,加上和谢灵涯也算投缘,留下来旁观了谢灵涯给付父治病。

挑生蛊从下发,也就是肚子痛——有的挑生毒是胸口痛,则需要用郁金七两,明巩三两,研磨成末,热水送服。

付父喝下药水没多久,初时无感,甚至肚子更加痛了,枯瘦的身体在床上翻来覆去,发出痛苦的叫声,隐隐带着鸡鸣。

付知业心疼,抱着父亲的肩膀,“爸!你没事吧?”

付父想挣扎,却因为久病体虚,无法挣开,最后喉咙中发出咕噜声,似是反胃。

谢灵涯端着一个脸盆,叫付知业让开。

付知业将将让开,付父就往前一扑,埋头在脸盆中狂呕起来。起初吐的都是一些酸水,到后头,他喉咙中发出嗬嗬的声音,大叫一声,便噗突一下,吐出一物,砸在脸盆中。

付知业在旁边只看得到盆里多了几丝血,紧张地扶起父亲,付父起来了,才露出盆中之物,竟然是一个比成人巴掌还大的肉团,约莫也有些弹性,否则也不知道付父是如何吐出这么大的东西。

饶是如此,那上面也沾了些血,肉团团血糊糊,看上去极为恶心,付知业正嫌弃着,就看肉团弹动了一下,吓得往后大退一步,跌坐在床上。

包家姐弟和小量、郭星却有些兴奋,他们知道这东西肯定无害了,反而很感兴趣地盯着看。

谢灵涯把脸盆放在地上,向包汶珊借来她的短剑,从肉团上方剖开,只见那里面还有一个血糊糊的生物,有头有尾,看上去就像个鸡雏,脑袋上的鸡冠都清晰可见了,眼睛处也隐隐有些黑色,被肉膜覆盖着。

付知业想到谢灵涯说过,这鸡要是完全长成了,他父亲就药石罔救,死后魂魄还要被蛊师驱使,顿时又是恶心又是后怕。再晚上一些,这鸡雏怕是眼睛都要睁开了!

付父吐出蛊毒之后,倒是不再肚痛了,但身体还很弱,奄奄一息地看了眼未成形的鸡雏,恐惧地道:“就是它……在我肚子里动。”

他声音干哑无力,底气全无。

付知业眼眶一热,“唉……”

“令尊被蛊毒折磨许久,身体被毁损,我要的其他药材,就是给他调养的。”谢灵涯说道。他让付知业找的药材,不止是那两样,剩下的都是用来给病人调养身体。

挑生蛊,或者其他很多恶蛊,尤其到了后期,和驱蛊一样重要的,就是病人的恢复,蛊毒太伤身了,不好好调理,就算驱了蛊,寿命也会大减。

付知业喜出望外,连连应了。

谢灵涯热了一杯黄酒——老方子里都是注明要用无灰酒,但无灰酒其实就是指不加石灰的酒,古人在酒里加上石灰是为了防止酒酸。现代自然没有这些顾虑,直接用黄酒了。

再将人参、白术等等药材,磨碎了放进黄酒里,扶着付父喝下去。

付父喝罢后,肚中温热一片,也多了些力气,喟叹一声,勉强说道:“……谢谢你了。”

“不客气。”谢灵涯应了一声,告诉付知业这药酒接下来还要再喝几日,慢慢就好了。另外就是这个吐出来的肉团,需要用火烧了,找个偏僻地方埋起来,里面还有余毒,不埋深一点被其他动物吃了也会中毒。

付知业一一记下。

他亲眼看到父亲喝完药后气息都平稳了许多,心中对谢灵涯更加感激了,再三道谢,心中又有点后怕,之前光想着要解蛊,现在解了又忧虑,“那个邪法师……会不会知道我们解了蛊,然后继续来找我父亲的麻烦?”

听上去他们行事风格无理蛮横得很,付知业虽然有钱,自觉请得起许多保安,但也深刻理解了,这方面加害普通人防不胜防。

“他的法术失败,会遭受反噬,没有力气,通常也不会敢再来找麻烦。就算他真的不服气,依照江湖规矩,也要找破了他法术的人。”谢灵涯淡淡道。

付知业心中暗想,那些骷髅难道也是因为谢灵涯之前和人斗法救人,对方不服才来找他麻烦的,这是把主家的事都揽过去了,包括后续。付知业有所感念,真诚地道:“实在是……太谢谢你了。”

无论从收钱办事,还是搭救无辜的角度来说,这都是应该的,谢灵涯也回礼,“言重了。”

郭星在旁,自己虽然还虚弱着,看到主家解除痛苦后,轻松、释然、深为感激的样子,心中也有所感。

_

谢灵涯从付知业手中接过了一张卡,里面是他的酬金。另外包家姐弟虽然没有治好人,但昨晚他们出力保护付父和付知业,付知业也给了辛苦费。

谢灵涯本来想分一些钱给包家姐弟,毕竟昨晚是受他牵连,但是包家姐弟坚称他们也没什么事,不肯要,推辞再三。谢灵涯也烦推来推去的,就当大家交个朋友,留下联系方式,以后有机会给他们也介绍生意好了。

作别新认识的朋友,谢灵涯带着郭星和小量踏上归程。

路上,谢灵涯接到宋静的电话,是谢父要来杻阳复查伤势了,她跟谢灵涯说,想把思思放在他那里照顾一下。一个病人一个小孩,在家里还忙得过来,出来就真不太方便。

谢灵涯直说,他过去照顾不就行了,这不要多久就到了。

宋静犹豫一下,才告诉谢灵涯,谢父知道谢灵涯一起,势必施长悬也会去,上次他被这俩人明目张胆秀恩爱气到了,是怎么也不肯再看的……

谢灵涯:“……”

谢灵涯:“不行,他迟早要习惯的!”

宋静艰难地道:“……灵涯,你爸爸最近一直睡得不大好,你让他再想想吧。”

这口气仿佛谢灵涯虐待他爸,一家人在他手底下讨生活一般,谢灵涯汗了一下,说道:“好吧,等我回去接思思。”

挂了电话后,谢灵涯又问郭星:“你好像挺沉默的,是失魂后没恢复,还是有什么想法吗?”

郭星微微动容,“是。虽然魂差点被叫走,可是,我印象深刻的还是付老先生的模样,从绝望、痛苦到好转……谢老师,你坚持做这份兼职的初心,也是因为受害者好转后的样子吧。”

虽然拿着高酬劳,但也承担着高风险,时不时还有报复,难怪谢老师总叫他多考虑。

听到郭星的话,谢灵涯:“……”

呃……他的初心和别人好像有点不一样,最开始是为了赚钱来的……

但是这个说出来好像太打击郭星了?即便是谢灵涯,都考虑起自己的话会不会太过分。

于是谢灵涯坚定地点头:“啊对!!”

郭星感动地道:“我就知道!”

了解真相的小量:“…………”

第101章 现身

回了杻阳,谢灵涯第一件事就是去医院,看了看他爸,然后把思思接走。

宋静也算高龄产妇了,坚持母乳喂养了几个月,但给思思断奶还是比较早,否则还真不好从她带走。

谢父看到谢灵涯一个人,还往他身后看了看。

谢灵涯:“就我。你想他啦?”

谢父:“…………”

谢父:“……你给我出去。”

“爸你别凶我啊,”谢灵涯把带来的水果放桌上,“你这个身体要静养,而且要不是上次你太激动,也不至于思思还这么小,你都不能照顾,反而要阿姨看着一大一小。”

谢父确实生出了几分惭愧……

但是很快就瞪了谢灵涯一眼,有种不甘心儿子教训的感觉。不知不觉中,他儿子长大懂事了,会管着家大人了,就是找了个男人,唉。

谢灵涯在医院坐了会儿,看谢父要去检查了,就准备回去。

因为种种原因,宋静对这个继子还是特别信任的,把女儿和一些生活用品交到他手里,又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

思思对谢灵涯十分亲近,一到他怀中,就开心得直吐口水泡。她在谢灵涯手中小小一团,极为可爱,谢灵涯一手把她抱在怀里,另一手提着东西出医院。

抱着妹妹就不便挤地铁了,谢灵涯打了辆出租车,司机还以为这个是年轻爸爸。

上回思思在抱阳观露过一面,但当时谢父摔倒,大家哪顾得上那么多,在医院也没好意思多打扰,这会儿都围过来了。

“长得和谢老师也有些像,不愧是兄妹。”

“眼睛澄澈,胎发浓密,还挺粗,看来以后性格爽朗。”

“现在也挺爽朗啊,哎,你们觉不觉得妹妹胆儿忒大。”

可不是,这么多人在这儿,思思一点也不怕,反而冲他们乐,主动伸手去拽人的手。

就是这么句话说完后现场有点莫名沉默。

过了会儿张道霆弱弱地道:“你也说和谢老师是兄妹啦……”

谢灵涯:“……”

谢灵涯把妹妹抱起来,“去去去你们的,少跟我妹妹说话。”

施长悬刚帮他把小孩的东西都收拾好,把奶粉拿出来冲泡好,动作虽然不娴熟,但谨慎稳当,泡好奶后将奶瓶放到思思嘴边,她一张口就含住了奶嘴。

俩人一个抱着孩子另一个则喂奶,众人更加寂静了。

这,这真是于无声处秀恩爱啊……

看不下去的人纷纷走了。

思思吃了半瓶后就把奶嘴吐出来,不肯再吃了,施长悬给她拍拍背,拍出个奶嗝来。

思思砸吧了一下嘴,伸手去摸施长悬肩膀上的小木人。

施长悬一伸手就将商陆神摘下来,放她手里。

思思抱着商陆神就亲了两口,拽着它的手嘻嘻笑。

“哎……哎……”商陆神受用地感慨了两声,接下了两个奶味十足的吻,回到施长悬手里时还要说,“谢灵涯真棒,妹妹这么可爱。”

施长悬:“……”

就算身为谢灵涯的男朋友,施长悬也有些不懂了,谢灵涯的妹妹可爱他也棒了?

但是商陆神被雷劈过,从降生起就有点不正常,施长悬也习惯了。

……

晚上,谢灵涯也和施长悬一起睡,轮流起来照顾思思。

“哇哇——”

谢灵涯给思思喂了奶才睡了五分钟而已,又被吵醒了,这时候才天大明,他仔细一听,原来是外头隐隐传来警报声,把思思给惊着了。

这警报声也不是什么正规的火警之类,而是方辙那边传来的。

谢灵涯听着一时半会儿也不停,就抱着思思出去,“老方你这个怎么回事,上次也叫个不停。”

方辙彻夜研究来着,他白着脸,也不知是因为熬夜,还是所发现的事情:“我们的研究方向正确,也有很大进展,按理说,这次改进完,可以检测百里之内的幽都阴气……”他还有点迷惑,“可是我昨晚就改造完了,只是在近一步检查,它刚才就突然开始报警,难道……幽都之子正在靠近?”

这个结论惊悚而突兀,让他都有点不敢相信,幽都之子找上门来了?

谢灵涯脸色一变。

不妙。

他原来觉得找他麻烦的都是红阳道余孽,现在方辙研究出来幽都之子可能就在附近——如果他的装置确实没出错,那无论是根本就是幽都之子在搞鬼,还是二者都来了,后果都有些不妙。

思思还在哭泣,谢灵涯愈发不安,沉着脸道:“立刻通知所有相关人员吧,无论如何,也要把人找出来。”

此时天刚亮,他把所有人都叫醒了,各个拿着手机通知各处,或是上香给神灵。

等把消息通知遍了,谢灵涯才稍微安心,将自己积攒画的符箓都拿出来,各人分发。大敌临前,他恨不得给每个人都全副武装。

施长悬捏了捏谢灵涯的手,示意他冷静一点。

谢灵涯一点头,平复好了心情,虽说来得突然,但他们其实早就在做准备了。

也是此时,谢灵涯接到谢父的电话,他们今天要回去了,过来接思思。

谢灵涯想了又想,还是果断道:“你们直接到观里来,在这里住段时间吧。”

他不放心把人放回去,如果幽都之子真的在杻阳,那家人和他在一起,反而更好。

因为这次进展,谢灵涯还要去开会,或者说和其他法师会和。他和施长悬抱着思思在门口等谢父和宋静,看到他们的身影,才放心把思思交到他们手上。

也是此时,谢灵涯看到了莲谈和他两个弟子的身影。

“法师怎么在这儿?”谢灵涯问了一句。寺庙所在的风景区,是山里头,离这里一百多公里,

“今天本来是下山办法事,听说了那件事,索性过来寻你,一同去开会。”莲谈看到谢灵涯的家人在场,含蓄地回答了一句。

此事并非道门一家的问题,幽都之子要是作乱,危害的是天下,佛门当然也会参与。

谢灵涯点头,也给谢父介绍了一下莲谈。

莲谈看到谢灵涯的妹妹,面露微笑,手捏住自己的僧袍,说道:“小谢先生介意吗?”

谢灵涯大概知道他的意思,摇了摇头。

倒是谢父和宋静有些不解,只见莲谈将身上的袈裟脱了下来。谢灵涯便接过袈裟,折叠几下裹在思思身上,低声说道:“这是寄褐,把僧衣给孩子穿戴,好让他们不生百病,长寿健康。”

莲谈是大德高僧,他的僧衣当然具有很强的护持能力。虽然谢灵涯给过家人符箓,但是这种时刻,护持哪里嫌多,是佛家的也没什么关系。

谢父和宋静一听,更不会不同意了,谢过莲谈后还把僧衣整理了一下。

思思被僧衣裹住,却反而哭了起来。

宋静看了两眼,说道:“可能是再加上僧衣有些热。”这时候天气都回暖了,她把思思的外套解开几颗扣子,抱在怀里哄了起来。

“……走吧。”谢灵涯看了家人两眼,叹了口气,说道。

谢父不知道他们要去干什么,但总觉得心头怪怪的,加上思思也一直在哭,他虽然对施长悬观感复杂,这时却一时冲动,叫住他们。

“出门在外,互相照顾。”谢父憋出来一句。

施长悬愣了愣,立刻坚定地点了点头。

谢灵涯心头的阴霾也减淡了一些,“知道了。你们进去吧。”

……

这么多人只能去坐公交,到了开会的酒店,许多人已到了,方辙也先他们一步来了,还有不少人正从外地赶来。

方辙的装置,是他们那么多鲁班传人一起研究出来的,不能说百分之百正确,但大家都知道,恐怕可能性极其高,因此皆是肃然。

在研究完这个装置后,大家也一致觉得正确性极高,这次的确危险了。

令人担忧的是,幽都之子即便站在他们面前,他们估计也认不出来。只知道,幽都之子已经靠近了,他首先可能对抱阳观或者城隍庙下手,接下来就是其他处了。

大家所能做的,唯有漫无目的的防守而已。毕竟,现在方辙他们的研究,还无法缩小到更小的范围内。

碰了头紧急商议,决定分成两组,一组入住抱阳观附近的酒店,另一组去城隍庙,这虽然不是省城隍庙,但也是阴间官府。倘若有接下来赶到的,也分别加入两组,以不变应万变。

结束会议后,所有人一起焚香祷告。青烟袅袅,升上天际,下方一边站的是道士,一边站的是和尚,闭目礼拜漫天神佛,保佑天下太平。

默念祷告完后,众人不发一言,各自出门。

谢灵涯睁开眼后与施长悬交换一个眼神,相携出去了。

这么多和尚道士,手里还拿着法器,从酒店出来向着两个方向浩浩荡荡地出发,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谢灵涯他们没穿“制服”,混在其中都有些不起眼。

此时正是大白天,他们穿过一条街去抱阳观之时,旁边的商场覆盖下的阴影悄无声息地扩大。

明明是青天白日,谢灵涯却看到了丁爱马的身影,他站在二楼的窗口对下面喊:“谢老师!小心!”

谢灵涯目光落在地上的阴影,神情一冷,连退几步。

但那阴影迅速向四周蔓延,爬上墙,吸收了阳光,最后在头顶合拢,像半透明的黑色玻璃一样,将商场前方的范围都罩住了,这一块的道士、僧侣还有无辜的路人,都被纳入内。

这一处立刻变得阴寒起来,而且有种封闭的气闷感,叫人心头不快又惶恐。

那几个路人惊惶失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道士、和尚们反应很快,压住他们不叫人乱跑。

平时看到和尚、道士可能没反应,在这种时候见到他们,却叫这些人心里安定,躲在他们身后。

此时,谢灵涯看到丁爱马从二楼滚了下来,魂体都模糊了不少,叫施长悬用柳木牌把他收了起来。

接着,一个穿着道袍的人从二楼跳了下来,稳稳落在地上。

谢灵涯确定自己没见过他,但这人身上的邪气让他觉得好生熟悉,“红阳道人?”

道士冷笑一声,并不回答。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谢灵涯吐了浊气,说道:“行,我也想找你,前几次也算给我添了些麻烦。”

红阳道人仍然不答,盘膝坐下,闭目冥想,身形之外,阴气凝结,渐渐把他的身影都笼罩住了,这阴气逐渐成型,众人才看清楚,竟然是个笑面弥勒佛。只是黑漆漆、阴森森,没有丝毫佛息,满是邪气。

莲谈自然怒目,拦住谢灵涯,“谢先生,还是交予我来吧。”

谢灵涯:“不不不,他找过我麻烦,而且他做道人打扮。”

莲谈:“此前邪佛咱们一起捣毁的,他现在化形也是邪佛。”

其他人:“……”

听到这俩人争着去揍人,他们有点哭笑不得。

谢灵涯不管那么多,把三宝剑拔出来,莲谈一看,也手持宝剑,身放光明,现出持剑明仙相。

那邪佛手如拈花,一下伸出几米远,要来摘谢灵涯和莲谈手中的剑,身后的路人都惊叫一声。

谢灵涯双手一抬,架住邪佛的手,三宝剑削花一般向右一旋,“敕命一到,雷火随行!”

他用慈剑时鲜少念咒,这次却念出了声,威力也极大,刺眼的金光让周围的阴寒都驱散了,把邪佛的手指削下来三根。

旁边的莲谈则是悍勇地向前一劈,带着白色光焰的剑将邪佛的手掌劈成两半,从中间分叉到手腕。

黑色邪佛惨叫一声,大喝道:“吽!”

他身上的黑气更盛,原本露着笑意、胖乎乎的脸,也转瞬变得狰狞,嘴角向下,目露凶光。

邪佛残破的双手向胸前一捧,生出一朵黑色的莲花来,再朝前一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