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谢灵涯身边时,谢灵涯一垂眼就看到了,她那半开口的箱子里,金灿灿一片,装的尽是纸元宝。
谢灵涯当时就灵光一闪,对宁万籁说:“这不会是陈蔓的母亲吧?”
宁万籁也没仔细看阿姨的脸,想不起来是不是和陈蔓相像了,但也道:“有可能,除非那么巧一栋楼的邻居办白事。”
他们跟在妇女后头,上了五楼,见她停下来,果然是在陈蔓家里。
陈母开门看到那俩小伙子在身后止步,还不解。这小区很多房子租出去了,她看到他们也上来都没在意,还以为是新来的租户,怎么停在他家门口。
“请问,您是陈蔓的母亲吗?”宁万籁问道。
陈母面露异样,“……我是,你们是?”
这两个人她绝不认识,陈蔓去世也几年了,难道有生前的朋友,这时候才找来?
“方便进去聊聊吗?我算是陈蔓的朋友。”宁万籁说道,看陈母有些不信任的样子,又道,“有些关于她的事想和您商量。”
陈母本来还觉得这俩小伙子精神帅气,楼下还想帮忙,应该不太像骗子,可是宁万籁这话一说,她立刻觉得像是诈骗了,脸色一沉,伸手关门,“你怎么不打听清楚,我女儿前几年已经去世了,你还想商量什么事!”
谢灵涯一抵门,说道:“当然是商量她的婚事!”
陈母动作一顿,疑惑地道:“是孙先生让你们来的吗?”
他们要给陈蔓结阴亲的事,只告诉了少数亲戚,因为办冥婚时还要人做送亲吃酒的贵客。
“我说了,我是陈蔓的朋友。”宁万籁又强调道。
这时候,一个男子从屋内出来,“这怎么了?谁啊?”
“他们说是蔓蔓的朋友,想商量蔓蔓的婚事。”陈母说着,心中仍是惊疑不定,不过看丈夫在家,也没那么紧张了。
陈父看看他们,倒是没想那么多,这光天化日的,能做什么,“那就进来说呗。”
陈母只好把他们让了进去,但没关上大门。
谢灵涯看到他们家中还摆着一些纸扎的房子、电脑之类的,按照习俗这些应该是男方送来的。
另外有一个七八岁的小孩,正趴在沙发上睡觉,想必是后来领养的小孩了,陈母把孩子抱进了房间才出来。
“你们是蔓蔓生前的朋友?”陈父问道。
“是朋友,但不是生前交的。”宁万籁说道,他有点紧张,到底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陈父和陈母一下无语了,觉得宁万籁胡说八道。
“他能看到一些常人看不见的东西,”谢灵涯在旁解释道,“所以认识了二位的女儿,也是陈蔓告诉他自己要被迫结阴亲的事情。”
谢灵涯这个“被迫”两个字,让陈父陈母一下没了猜忌他们的心思,非常没底气地说:“蔓蔓去世了,一个人怪孤单……孙先生说这个……我们也是为了蔓蔓好。”
“据说二位根本就不迷信鬼神,连超度都没做过,又怎么会因为考虑孩子孤单,操办这种事情呢?”宁万籁一提起来就有些不悦,“恐怕你们心里觉得人死如灯灭,放着也是放着,办了还能赚点钱。”
他们不迷信的事情是陈蔓告诉宁万籁的,这时脸色都是一变,“你胡说什么!”
陈父本来还让他们进来聊,这时坐不住了,站起身来想赶人。
“你们自己心里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陈蔓亲口告诉我,你们根本不信的,只是拿了人家的好出去。”宁万籁说道,“就算她去世了,也不能擅自用她的婚事牟利吧!”
谢灵涯按了按宁万籁,说道:“二位,你们之前可能不相信世上有鬼魂,所以孙庆祥没花什么力气就让你们同意了。我们来也是想说明,陈蔓确实以另外一种形式存在着,而且她内心十分不愿意和孙庆祥的儿子结婚。你们是否能考虑一下,暂停婚事,我们相信你们二十多年感情,应该不会忍心让她死后那么痛苦吧。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设法让你们见到陈蔓,亲口问一问她。”
陈父和陈母脸上烧得慌,谢灵涯的话比宁万籁委婉一些,但还是那个意思。他们又怕谢灵涯说的是真的,又想知道陈蔓是不是还有思想,而且不愿意。
没错,最初孙庆祥找他们时,他们是觉得很无稽,拒绝了的。但是孙庆祥提到愿意给一笔彩礼钱,对于他们来说,也是一笔不菲的收入了。家里还有个小孩,想着办个冥婚,可能没什么影响,最终就还是同意了。
对那少数亲朋他们都说改变了思想,还是怕女儿孤单,但是被宁万籁说穿,不管世界上有没有鬼,都实在难堪。
谢灵涯看他们神情,好似也松动了,就对宁万籁耳语几声。他那灵官神目不能给别人开,因此借宁万籁的身体召唤陈蔓来。
宁万籁是个生无常,很适合请鬼上身,他虽然没做过,但是谢灵涯提前传授了他方法,按部就班就是。
宁万籁点了三炷香,口中含上七粒糯米,口念咒语,点出陈蔓葬身之地,然后猛然昏死过去,浑身僵直发凉。
陈父和陈母其实都在犹疑之间,看宁万籁一下厥过去了,死了一般,吓得都想叫救护车了。
“没事,等等。”谢灵涯说了一句,刚说完几秒,“宁万籁”就缓缓苏醒了。
“宁万籁”翻身起来,左手手指在右手上捏了几下。
就这么一个小动作,把陈父和陈母都看呆了。陈蔓生前有腱鞘炎,手经常疼痛,所以平时有事没事就揉揉手。
“宁万籁”无论是动作还是神态,都和陈蔓几乎一模一样!
这时,“宁万籁”看到他们,也神情复杂地喊了一声:“爸,妈。”
陈父陈母都有些不敢答应,“你,你真的是蔓蔓?”
“嗯。”陈蔓对父母的态度有些别扭,说她心里没有怨肯定是不可能了,但平静了一会儿还是说道,“我小的时候,咱家住在老房子,妈妈带我到邻居奶奶家做客,她家的门是松的,我一个用力,整个就摔了出去,在下巴上磕了个口子,当时妈妈还笑了,后来才发现我脸上都是血,邻居奶奶就拿了创口贴来。”
这件事没什么人知道,陈蔓下巴现在还有细细的疤痕,她把细节说出来,陈母脸上的肌肉都颤抖了。
即便给陈蔓结了阴亲,他父母也不大相信人死后会变鬼,直到这时候陈蔓上了宁万籁的身。
从那些外人不知道的细节,到说话的速度、节奏,分明就是他们的女儿。
陈父陈母的三观被颠覆之余,也不禁大为愧疚,陈母哭了出来:“蔓蔓,妈妈对不起你。”
陈蔓神色还是有些冷淡,她已经哭了太久,这时候实在哭不出来了,只吩咐道:“妈妈,我真的不想嫁给孙庆祥的儿子,我知道我死了,没有真金白银可靠。但你们如果能记着二十多年的情分,就放过我吧,我会真的感激。”
说完,那三炷香也差不多燃到了尽头,宁万籁的身体往后一倒,陈蔓离开了。
等宁万籁重新恢复意识的时候,就看到陈母已经泣不成声了,陈父也一手捂着脸,十分愧疚的样子。陈蔓的话,让他们心里太难受了,恨不得现在就把收的定钱还出去。虽然一时财迷心窍,但夫妇俩到底还是对女儿有感情的。
宁万籁刚才也能听到他们说话,这时问道:“现在你们相信了吧?”
陈母低声说:“老陈,我们还是……”
“不要了不要了。”陈父一脸痛苦地道,“不结这个亲了。我把东西都退了。”
谢灵涯问道:“他就送了这些纸扎吗?”
陈母说道:“还有几张纸。”她从抽屉里翻了出来,拿给谢灵涯看,“好像是婚书。”
那是几张手写的冥婚文书,都是毛笔写的,谢灵涯翻开一张文书,只见上面写着双方姓名、证婚人等信息,还有几行字:
尔既早逝,独寝泉宫。未经婚聘,死亦孤零。两姓和许,以结冥婚。择卜良时,礼就合吉。
后面还写明了吉时的具体日期,双方合葬。
另有祭墓文、敬告鬼神等文书,全都是文言写的,应该是孙庆祥的手笔,全文悲凉又肃穆,将婚礼与冥仪的气息融为一体。
“已经下了婚书?”谢灵涯神色严肃,“幸好婚书还没烧了,要赶紧取消,这只差最后一步迁葬了,放在以前,你女儿都是半个孙家鬼了。”
“应该没事吧,我现在就给孙先生打电话。”陈父把手机摸了出来。
谢灵涯看他们也不像知道孙庆祥真实职业的样子,看陈父要打电话,暂时也没说。
陈父拨通电话后,向孙庆祥表达歉意,想要解除婚约,东西钱财他都退回去。那边大概是问了为什么,陈父和谢灵涯他们对视一眼,说道,“……我女儿给我托梦了,她,她有喜欢的对象了。”
然后也不知道孙庆祥说了什么,陈父拿开手机。
“怎么说?”宁万籁问。
陈父表情不怎么好看,“挂了。”过了会儿才又道,“……说东西让我们自己留着烧。”
“这……”陈母觉得不舒服,虽然他们出尔反尔是不好,但是这个诅咒挺恶毒的。
谢灵涯却上了心,孙庆祥这是记恨上了啊,“把这些折算成人民币,和之前的定金一起打回他帐头,宁可多算,不要短缺。”
他又摸出三张护身符,“家里人一人一张,佩戴在身上,除了洗澡外不要取下来。”
陈父和陈母不明白为什么,谢灵涯这才道:“孙庆祥本人也通晓风水法术,怕他怀恨在心报复你们。不过也没事,我这个符很灵的。”
陈父拿着符一看,外头胶皮上有三个小字:抱阳观。
“原来你们是抱阳观的人。”陈父想起自己还听过这里,也是有人和他说这地方的符很灵之类的,但他没信罢了,这会儿倒是多了几分安全感。
……
陈蔓的父母叫他们留下来吃一顿午饭,这件事多亏了宁万籁走无常时遇到陈蔓,否则以他们之前的思想,别说陈蔓无力托梦,就是真的托了,他们也不会当真。
可开席前陈父又打了个电话,慌慌张张地说:“陵园的人告诉我,蔓蔓的骨灰盒不见了!”
因为本是准备迁葬,和孙庆祥的儿子合葬在一处,所以陈父早就联系了陵园,要迁移。可是刚才打电话想通知不迁了,那边告诉他,原来已经把墓翻开,准备起出骨灰盒,现在发现骨灰盒不见了。
才刚通知孙庆祥多久啊,说这件事和他无关,大家都不信。
谢灵涯本以为他会对陈蔓父母,或者陈蔓自己下手报复,没想到直接去挖墓了,这根本就还是想把陈蔓娶回去。只不过这次打算来强的了。
“可恶!给他打电话!”宁万籁气死了。
“没用的。”谢灵涯冷静地道,“没事,我先把陈蔓的魂魄带回抱阳观,他就算仪式办成功了,也拘不走陈蔓的魂。然后,我们再去取陈蔓的骨灰。”
孙庆祥大概料不到背后有人在指点,谢灵涯把陈蔓带到抱阳观,王灵官在上,谁也没法从这里带走陈蔓。
看到谢灵涯胸有成竹的样子,陈父陈母才安心一些,将事情托付给他。
谢灵涯把那些文书拿走了,上面写了“冥婚”的举办地点,就在原定合葬的陵园,时间是晚上。要找孙庆祥人难,去这里守株待兔就容易了。
_
谢灵涯要去陵园找孙庆祥,约上了施长悬。本来不想带宁万籁,他刚做生无常,什么也不太懂,但是宁万籁憋着要去骂一下孙庆祥,谢灵涯就给他多塞了几张符。
仨人晚上打车去陵园,因为大门处有保安,还是跳墙进去的。
陵园是依山而建,谢灵涯借着月光半摸黑找孙庆祥儿子的墓地,施长悬也在帮忙,一看宁万籁腿都软了。大晚上的在墓地里转悠,心确实虚。
“我都说你别来吧,你看你来了又害怕,不然你坐这儿等我们?”谢灵涯道。
“我不我不!”宁万籁脸都白了,他哪敢啊,跟着谢灵涯还好,一人坐在这儿才是真的要死。
谢灵涯无语,继续找。
不多时还真给他们找到了,墓碑是平放在地上的,等待入葬,很明显,也更说明了孙庆祥今晚要来这儿。
“走,我们躲上头去。”谢灵涯领着他俩到上头,躲在别的墓后,背靠墓的挡墙,坐在地上。
宁万籁看到周遭都是墓碑,瑟瑟发抖,“谢老师,你觉不觉得有点冷啊?”
谢灵涯:“我跟你说了晚上有点冷吧。”
“……”其实宁万籁是觉得怪阴寒的,墓地阴气太重了,但谢灵涯又特别正直地扯到了天气上。
宁万籁此时心里确实后悔了,当时怎么就一腔热血要求来了,本来就挺怂的,真是被孙庆祥气到了。
宁万籁想着,把脑袋往谢灵涯肩膀上搁。
刚一放上去,就见施道长冷冷地看了过来,看得他一个激灵,刚想说有什么不对吗,就听到一片寂静中,一个细细的声音在耳朵边上响起。
“你压在我身上了。”
“我——”宁万籁一下蹦了起来,一身冷汗都下来了,手死死得捂着嘴,就怕自己喊出声来。
那声音又细又冷,放在耳边响起,宁万籁眼泪飙出来,不住地对前面的墓鞠躬:“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谢灵涯被他吓一跳,整个往旁边一翻,栽施长悬怀里了。要不是施长悬接着,他大概就扑街了,这时黑线地道:“你吓死我了。”
宁万籁带着哭腔,指着前面的墓道:“……呜,他说我压着他了。”
“你靠的是挡墙,怎么可能压到人家的墓。”谢灵涯指了指肩膀上的小木人,“那话,它说的。”
宁万籁:“…………”
宁万籁两只眼睛几乎凸出来,木人说话,那他妈比墓主人说话也没好到哪里去,也很恐怖啊!!
谢灵涯还要说:“我不早跟你说了么,我这木人是个耳报神,跟肚仙一样会说话的。”
宁万籁:“……”
他刚想说什么,谢灵涯神色一凛,“蹲下来,来了。”
宁万籁赶紧蹲下来,只是不敢再靠近谢灵涯了——以后打死他,他也不要再靠近了!
谢灵涯从施长悬怀里慢慢爬起来,刚刚柳灵童提醒了他,此时盯着下头一看,果然没多久,一行五六个人上山来了。
他们和谢灵涯肯定不同,是从正门走进来的,手里还拿着很多东西。
结冥婚最后一步,就是到合葬的墓地来,备上果酒,小幡等物,举办仪式。那几人手中,还有两张椅子。
谢灵涯听过宁万籁转述孙庆祥的形容,现在辨认出来他正是为首的中年男人,只见他们站在目前,摆放好祭品、座位和小幡,骨灰盒也放在两张椅子上。
孙庆祥一颔首,“开始吧。”
旁边一个女人便拿出一把文书,开始诵读,她应该就是这场冥婚中的鬼媒人了。现在要读奠文,招男女双方前来就坐。那两面小幡就插在座位后面,仪式中,如果夫妻相见,都很满意,小幡就会飘动起来。
鬼媒人念着奠文,孙庆祥却是面无表情地叫住了,四下一看,“不对,陈蔓怎么没来。”
鬼媒人迟疑道:“不会吧,我一个字没念错啊。”
孙庆祥眉头紧锁,“等会儿,我来算算陈蔓为什么没来。”
“不用算了,陈蔓不会来了。”谢灵涯从后头站起来,缓缓说道。
黑暗中谢灵涯把那孙庆祥以外的几人都给吓一跳,“你谁啊?”
“啊蹲麻了……”谢灵涯嘀咕一声,幸好施长悬站起来扶了他一把,他便道,“我们受陈蔓所托,打击你这种强娶女鬼的不道德行为。”
孙庆祥发出一声冷笑,“你算什么东西。”
宁万籁也爬起来,骂道:“你才不是东西,人渣,人家陈蔓不愿意嫁给你儿子你不知道么?告诉你,我是给阴间当差的,我,我告你状!”
“我儿子愿意就行了。”孙庆祥淡淡道,“不要怪我没给你们机会,现在就离开,否则,就算你是生无常也没用。”
他倒是一下听出来了,宁万籁是个走无常的。不过这又如何,几个小年轻,都没被他放在眼里。别说是生无常,就算是真冥差,也管不了他办的这桩阴亲。
宁万籁看了谢灵涯一眼,只见谢灵涯对他肯定地一点头,又尽量很有底气地道:“少废话,把骨灰盒留下,你滚。”
孙庆祥抬眼扫了他一眼,冷笑数声,不愿误了吉时,也没心情和小辈纠缠,他摸出一个火纸折成的牌位,一下点燃了,“生无常,那便看看活鬼王吧。”
火焰转瞬吞噬火纸牌位,在黑暗中极为醒目,孙庆祥一抛,火纸牌位还未落到地时就都成了灰烬,随风打了个圈飘向东方。
墓园内顿时阴风大作,宁万籁禁不住抖了一下,“……谢老师,你待会儿好好和鬼王商量啊!”
谢灵涯点头:“我尽量。”
……
墓园内的植物被吹得沙沙响,一阵阴风从东边滚滚而来,落地而成一抹巨大的黑影,浑身散发的阴寒气息,叫在场人如临地狱。
“本王正在饮酒,何事扰我?”鬼王冷冷道。
孙庆祥拱手一礼,说道:“犬子今日冥婚,请鬼王来吃酒。顺便和那个生无常说一说,叫他别管我家闲事了。”
孙庆祥眉宇间颇有得色,十分享受这一刻震惊众人的快意,如此一来,衬得上方的宁万籁愈发显得不安了。
鬼王一转身,红红的眼睛看向后方,“哪个不——”
他才说到一半,目光落在施长悬身上,又挪到旁边的谢灵涯身上。
鬼王迅速道:“打扰了打扰了。”
第56章 问道团
鬼王厉害归厉害,架不住谢灵涯领悟了心印,都功印之下,鬼神伏首。虽说谢灵涯用都功印很耗费心神,换了一般人会惧怕反噬,架不住谢灵涯家还有两尊护短的大神。
鬼王是吃过亏的,更见识过谢灵涯的行事风格,知道此事不同趴在院墙上偷看之类,一不小心又要挨雷劈的。因此,一见谢灵涯的脸,脑子转得极快,转身就溜了。
来也快,去也快,风一般便不见了,将阴寒的气息也都带走。
现场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宁万籁:“?”
孙庆祥:“???”
刚才发生了什么?
如果不是地上火纸牌位焚烧后的余灰,孙庆祥都要以为刚才只是自己的一场梦,其实他根本就没把东方鬼王招来吧?
“谢老师……你们不是,有一点点交情吗?”宁万籁茫然地问。
他想象中谢老师应该上前寒暄,然后刚才那个气场十足的鬼王认出谢老师,深沉地说这是我一位小友,我岂可帮你孙庆祥……
直接跑了是什么操作?
“是啊,就一点点。”谢灵涯有点失望,这个鬼王还真是猴精,他本来还想劝反一下鬼王,听宁万籁这么问,便答道,“打过架的交情,不算多深厚吧。”
宁万籁:“……”
他觉得自己也不需要问谁打赢了。
此时四周寂静无人,二人对话隐隐传到孙庆祥耳中,他从懵逼中惊醒,讶异地道:“你是谢灵涯?”
谢灵涯反问:“怎么,鬼王和你提过我?”
那么丢脸的事,鬼王怎么可能到处说。孙庆祥露出一个非常勉强的笑容,觉得脸很疼,尤其是旁边还有手下看着,但也只能说道:“阳平治都功印失窃,谢先生力挽狂澜,我是听闻过的。”
这件事因为有旁人在场,在道教界内部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使谢灵涯常被劝出家,孙庆祥虽然不是道士,但有些业务重叠之处,也有相识的宗教界人士,所以知道。
谢灵涯三言两语,他再看外形,一想这里是杻阳,就猜到了七八。只是没想到谢灵涯比传闻中的还要令人吃惊,鬼王见到他怎么有点儿闻风丧胆的意思?
孙庆祥万分无奈,但也知道自己拼不过谢灵涯,更别提谢灵涯还有俩帮手,一个是生无常,另一个应该就是和他一起找回都功印的正一道施家子弟。
形势比人强,孙庆祥只能强行转变态度,说道:“那这是误会一场,我久仰谢先生的大名了,如果知道是你,这个面子我不会不给的!”
宁万籁不可思议地看着他,都只觉佩服这人的脸皮,五分钟而已,换了个人一般。
谢灵涯松了口气:“这么说你不打了?”
打什么打,打得过么。女鬼还可以再找,犯得着和这家伙过不去么,龙虎山还欠着他人情呢。孙庆祥点头,“呵呵,我还想和谢先生把盏言欢,还有那位一定是施道长吧,听说你和谢先生现在也有同门之谊,真是一桩佳话啊!既然陈蔓是你们的朋友,我也不会难为她的!”
他看着谢灵涯也还好,似乎很爱好和平的样子,有些放心了,只是说着说着,发现施长悬看自己的眼神有点怪。
孙庆祥正在不解,夜空中刺耳的警笛声响起。
大半夜,郊外陵园怎么会有警笛声?
孙庆祥:“……”
谢灵涯把手机举起来:“不好意思,之前我就让人报警了,你偷人骨灰盒,这属于违法吧……”
孙庆祥:“………………”
孙庆祥带来的几个人都慌了,那个鬼媒人更是拽着他道:“孙先生,我只是听你的做个媒而已啊。”
甩开鬼媒人后,孙庆祥难以置信地看着谢灵涯:“老子,老子跟你拼了!”
孙庆祥手捏法诀,便要念咒征鬼。
这就是墓地,按理说孙庆祥这方面业务再生疏,也不至于毫无反应吧,但事实结果就是他怎么念咒也招不来半个鬼魂。
孙庆祥感觉不对,转身就跑。
这可让宁万籁找到机会了,也不管孙庆祥带来的几个人,扑上去就压着他。
宁万籁年轻力壮,孙庆祥还真不是对手,而且警察就在门口了,很快顺着动静上来制服孙庆祥,陈父也跟在一旁,之前正是他报的警。
人赃并获,骨灰盒就在现场,警察看了也很气愤。
杻阳是不风行冥婚的,尤其像这种偷别人家骨灰来办冥婚的,就更显得可恶了。
孙庆祥被拷走前还悲愤地看了谢灵涯一眼,万万没想到自己会进局子。
……
等人走了之后,谢灵涯才看看四周,说道:“是哪位无名英雄刚才帮了我啊?”
过了几秒,鬼王从树的阴影中站起来,讪笑道:“想想直接走不太礼貌,又回来了。”
刚才孙庆祥施法不成功,正是鬼王在作祟。
鬼王什么都不必做,宁万籁一看到他就腿发软,没了刚才扑人的英勇,扶着旁边的围栏直喘气,
“是这么样吗?”谢灵涯冷笑一声。
鬼王站在四五米开外,一弯腰,脖子又拉长伸出去一米远,盯着谢灵涯肩膀上的柳灵童看,“哎呀,小柳这个芽是不是又长高了一点。”
谢灵涯双手捂住柳灵童,“走开走开。”
宁万籁响起之前在谢灵涯肩上听到的那一声叫唤,哭丧着脸道:“谢老师,你肩上那个到底是什么啊!还有施道长也有个同款,不会也能说话吗?”
“还会骂人呢!”商陆神开始大骂宁万籁也把它和柳灵童弄混。
没办法,它和柳灵童在一般人眼里,那就是一样的,就好像泰迪和藏獒都统称为狗。
“耳报神你都不知道?小说里没看过吗?”谢灵涯给宁万籁解释了一番。
宁万籁听完才算懂了,又忍不住去看鬼王,知道了耳报神是什么,但鬼王为什么盯着耳报神他还是不懂,不会是要吃了耳报神进补吧?
“谢老师,我要走了。”鬼王说。
“快走啊。”谢灵涯看着鬼王。
鬼王指指他,“你就别捂着了呗,我打个招呼就走。”
谢灵涯看他这样子也觉得好笑,把手松开了。
鬼王脖子又伸长了一点,凑近了柳灵童,两颗红眼珠转动一下,森森然道:“回见。”
柳灵童快哭了,憋着不敢说话。
等到鬼王打完招呼离开后,柳灵童才瑟瑟道:“好、好可怕,你都不怕吗?”
这句话却是对一旁的商陆神说的,它们耳报神之间,听力敏锐一些,交流距离和人类不一样。
刚才柳灵童被看得不敢作声之时,商陆神还在骂宁万籁,这时听了柳灵童的话,不屑地道:“我不怕,谢灵涯厉害着呢!”
柳灵童顿时羞惭起来,它都没有商陆神这个觉悟……
_
孙庆祥被抓了起来,谢灵涯给陈家布置了一下,以防孙庆祥被放出来后还想报复,同时陈父和陈母也拜托他给陈蔓做法事,超度她去投胎了。
再说抱阳观的综合楼和新配殿已经在盖了,这配殿也原来的一般规模,也就是仍然不大,只是为了供奉萨祖。
加上综合楼也不是什么高楼大厦,修建速度还是挺快的,只是在市区动工,晚上不能扰民,无法日夜施工,不然速度更快。
谢灵涯每天去盯一盯进度,颇为期待。
这时市道协却是给谢灵涯来个电话,邀请他参与道协组织的问道团,这应该说是一个参观访问团,组织本市各个宫观的负责人一起去外地的宫观。
“我去?不合适吧,我给我们观的张道长报个名可以吗?”谢灵涯问道。
“怎么会不合适,小谢你也是学道之人啊,而且施道长也去的!”
“施长悬也去?”谢灵涯说,“怎么他也去。”
这不是本地宫观的人么,非要说的话,施长悬也是代表抱阳观,但现在才通知他啊。
“哦,施道长是因为学业,所以顺带着一起,他导师过来联系的,刚定下。”道协的道长说道,“小谢,其实我是觉得,这个对你经营道观也比较有帮助,参观其他道观的经验。”
这一说谢灵涯倒是感兴趣了,而且道长又说,还会去道教学院,他就想到了给舅舅找徒弟的事。其实谢灵涯知道,叫他去路上多半又要劝他出家,所以才婉拒,但一想到出去的好处,又觉得值了。
“我看行吧,那我再把张道长也带去可以吧?”
“当然可以了,每个宫观有两到三个名额的。”
谢灵涯把这件事敲定了,和张道霆说了一声,又告诉施长悬:“那个问道团,你是不是参加?我也去!惊不惊喜?”
施长悬笑了一下,“我已经知道了。”
“道协告诉你啦?”谢灵涯乐道,“速度这么快。”
施长悬:“耳报神说的。”
谢灵涯:“……”
对,大家都有耳报神来着。
谢灵涯说道:“说起来,我还没有去过外地的宫观,对其他派系也不了解,到时就靠你带着了,别让我说些外行话。”
……
初夏的天气正好,市道协包了两辆大巴车,一共有三四十个人,除了谢灵涯这样的,其实不止有道长,也有少量虔诚居士。
行程远至省外,路途极长,在车上一坐就是几个小时,只有在加油站或者吃饭时下来。
不过既然是出去问道的,就没有享受的道理。车上,道长们就讨论一下经典、科仪,还挺有意思。
晚上就在普通的酒店,一般是双人标间,谢灵涯和施长悬住一间,张道霆和其他宫观的道长拼着。
正在酒店大堂等拿房卡时,张道霆看有人在微信上给自己弹视频,他点开一看,是贺樽。
“怎么了,小贺。”
“张道长,谢老师在道观吗?打电话都没人接。”贺樽问道。
“我和他在一起,我们都不在道观,他手机没电了。”张道霆说道,谢灵涯正蹲在大堂一角边等边充电,“你什么事?”
贺樽赶紧道:“我就是有个事请教啊,我有个同学,最近他家开的店不是很安宁,好像是土地不吉。他们买的那房子,是发生过命案的,这该怎么办?”
贺樽一直是抱阳观的忠实粉丝,自从和谢灵涯往来,朋友圈还不时会发一些这方面相关的事,导致他朋友有些这方面的问题还会来问他,甚至有外地亲友还会让他代购符。
遇到事贺樽就转问一下,看自己能念个经掐个决解决,还是要去道观。
“等等啊,这个我也不知道。”张道霆经验还是不足,“凶宅我没有处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