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现在态度好一点也为时不晚。
谢灵涯喝多了,但还记得打点,叫人摸摸自己身上带没带纸钱。可谁出门还带冥钞,谢灵涯直说:“真的不好意思……先欠下来,下回来拿……”
那冥差哪有不同意的,“不碍事不碍事,一点小事罢了。”
“不行,你们当差本来就不容易了。”现在哪同以前,人人都去拜城隍,谢灵涯问过了名字,还在手机上记下来。
众人汗颜地看着他记下来自己欠鬼的钱,然后送走冥差,按照商陆神的话来说,谢灵涯喝醉了人都那么好啊。
这到了年关,鬼差要交差,孤魂野鬼也要过个好年,回头过节了,还有各路神仙,不可谓不热闹。
不两日,抱阳观也得准备过年时的各种事宜了。
过年时人人回家,道士和尚这样的宗教界人士却是最忙的时候,都在庙里接待信众。
以抱阳观的安排,今年大年三十有个跨年祈福会,会通宵开放道观,搭坛谢三界众圣,为信众们祈求平安幸福。
没错,其他人在家看春晚跨年,他们道观也要跨年,不过是办法会跨年。
然后大年初一起到正月初八,每天都有拜太岁的法会。
正月十五,又是上元节,天官赐福之时,当然更要办法会。
无论哪一种,统一都是收两百块钱,主要用作购买法会需要的香灯花果等供物,还有表文。
最多法会是拜太岁,太岁也就是太岁神,人的年庚和值年太岁一样,就叫犯太岁,另外还有冲太岁、刑太岁、害太岁等,不一定只有本命年的人需要拜太岁,其他生肖也有可能。
所谓太岁当头坐,无灾也有祸。犯太岁这一年容易百事不顺,比如贺樽,他去年就犯太岁,多倒霉。因此,要拜太岁星君祈求平安。今年是抱阳观高速发展的一年,宣布了接受信众报名后,名额供不应求。
抱阳观面积太小,一场法会也就容纳几十上百人。不说信众还有单纯感受气氛的粉丝了,单是那些想来拍照的摄影爱好者,都能单办一场了……
还有通过高总、唐启等人接触到抱阳观的一些富商,他们更希望办专场法会。所以谢灵涯决定,从初一到初八,每天都开一场。
拜太岁立春之后都可以,各个道观开设法会的时间不一样,但有个说法,最佳时间是在初八,因为这一天是众星下界的日子,人们做灯燃烧祭祀,这一天拜太岁,叫顺星拜太岁。
今年拜过太岁,第二年立春前还得谢太岁,感谢太岁星君的保佑。
太岁法会还能多办几场,祈福法会却是没办法了,这个参加祈福的名额有限,但来上香是不限的,谢灵涯已经听好些信众说,要来赶上头香。
都说头香比较灵验,有的人觉得一定要第一炷香,其实宽泛来说,只要是十二点到一点之内,都可以算头香了。
烧头香一直是道观的习惯,不过久而久之,很多佛教信众也觉得有道理,应该烧头香,菩萨才听得清。也有一些人为了敛财,刻意传播这样的说法。其实佛教不讲究这个,而道教讲的烧头香,也没有很夸张。
唐启就憋着想来抢头柱香,还咨询过了谢灵涯:“头柱香,我肯定要烧到。谢老师,你这里有高香吗?”
谢灵涯汗道:“你看过的,我们最粗的香就小拇指那么粗。”
唐启沉思一下,又问道:“您说烧高香真的有用吗?”
近年流行烧高香,香是做得越来越粗,越来越大。谢灵涯有时候也嚷着,要开最大的道观,烧最粗的香,但信众问起来,他还是得说实话的。
“我给您说个故事吧。”谢灵涯说道,“从前有位富商,捐了许多钱,要求道观半夜把门打开,让他烧头柱香。观主同意了,到了夜里富商去上香,却见殿内早就有一名女子正在祈福。富商质问观主,观主说,他的确只放了富商进来,但是有位姑娘十分虔诚,想烧头香,家里离道观有几日路程,还有病母需要照顾,姑娘托人问观主该如何是好。观主说那你便在家烧心香吧。于是姑娘从几日前,就在家中转圈走,便如走上山之路。因此,富商来时,姑娘早在殿中了。”
谢灵涯口才不错,将故事娓娓道来,唐启听完一脸若有所思。
现在都提倡烧心香,心诚就好,真想上香,都不一定要去道观、寺庙。故事也是这个道理,谢灵涯说完问道:“你现在怎么想?”
唐启回神,说道:“哦,我想还是去订个一米的高香吧。”
谢灵涯:“……”
唐启冲他一乐,“我也练不成灵魂出窍,还是用俗一点的法子吧,谢啦谢老师。”
谢灵涯无语,想想倒也符合唐启的性格……
……
年节时,张道霆等人不必说,海观潮和方辙都是孤家寡人,也在观中过年,小量和家人闹翻了,被谢灵涯劝了几道,还是战战兢兢回去过年。至于施长悬,小年时就放假了,他得回省城。
离开前商陆神哭得都快抽过去了,也顾不上害羞,对谢灵涯说:“要、要给我发视频……”
谢灵涯笑死了,满口答应。
他自己已经和父亲商量过了,只回去吃个年夜饭,然后便赶回来,参加跨年祈福法会。
谢父知道他已经过了初试,加上观内又招到了道士,还大有起色,在这方面也就放心多了,觉得他在起步时多操持一下也应该。
大年三十那天白天谢灵涯回家,家里已经打扫过卫生,焕然一新。他其实很久没在家里住了了,大学寒暑假都以打工居多。不过宋静还是把他的房间打扫干净,她现在怀孕四个月左右,肚子已经稍微显怀了,鼓起来一些。
最近抱阳观大火,宋静也知道了,虽然谢父含含糊糊,但宋静结合传闻还是猜到了,谢灵涯大概有点特别的本事。
现在宋静看这个继子的眼神更复杂了,又忍不住问他:“灵涯,你知道我怀的是男孩还是女孩吗?”
谢灵涯看她,“不知道啊,我又不是医生。”他感觉宋静想打听孩子性别,又道,“你不重男轻女吧?”
不然干嘛要知道孩子性别啊,不会是有什么想法吧。
“没有没有,”宋静不好意思地道,“我就是想问问孩子健不健康,还有,你看我需要去拜什么神吗?”
谢灵涯略感无奈,“您要是不信,也没有必要去,遵从医嘱,该补营养补营养,该锻炼锻炼,就可以了。过年时人多,香也烧得旺,其实我是不建议您去挤的,如果有这个心,把生辰八字写给我,我代为上表祈福。”
宋静连连点头,拿来纸写好了生辰八字。
谢父看到这一幕直想摇头。
晚上一边看电视一边吃年夜饭,谢灵涯还想起商陆神的话,给施长悬发了个视频,施长悬很快就接了。
“我的小可爱在哪呢?”谢灵涯笑嘻嘻地说。
“……”施长悬知道他是在喊商陆神,但还是有点不自然,把商陆神抓起来在镜头前露了个面。
商陆神:“新年快乐QAQ。”
它声音本来就小,这时贴着手机谢灵涯也听不到,施长悬只好转述。
“你也新年快乐,小可爱,祝福你早日功德圆满。”谢灵涯说完,还把柳灵童也放到面前,“让你们也见个面吧,有没有想它。”
柳灵童:“……”
它很尴尬,小声说:“新年快乐。”
商陆神:“哼。”
谢灵涯也没听到声音,只估摸着时间俩小耳报神应该说完了,便把柳灵童挪开了。
“你家也在吃饭吗?我和叔叔阿姨问个好啊。”谢灵涯说,他和施长悬的父母没见过面,但是施长悬他爸在省道协,而且施长悬住在抱阳观,所以也算神交过了。
施长悬一转镜头,谢灵涯觉得特震撼,他家一屋子的道士,而且全穿了道袍,看来今晚也要办法会。
谢灵涯和施长悬的父母打了招呼,拜了个年,觉得他们特别热情,大概儿子平时也没什么朋友……
他想得没错,施长悬父母觉得特别感动,儿子头一次过年时和朋友视频,在抱阳观挂单,居然交上了关系这么好的朋友。而且这个朋友也很优秀,他们是知道的。
施长悬没让他父母说几句,就回房间说话了。
这边谢灵涯也介绍了一下谢父和宋静,施长悬也正经问了好,谢灵涯觉得他太严肃了,就也没让多说。俩人随便聊了聊,谢灵涯说:“哎,我喝汤了,回来见啊!”
谢灵涯放下手机,听到施长悬也应了一句:“回去见……”
挂了之后谢灵涯想,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施长悬语气怎么有点依依不舍。不过他也还挺想施长悬的,施长悬放假回家后,就没有人给他照顾得那么周全了!
谢灵涯继续吃饭,忽然听到一声响,原来是谢父的筷子掉在地上了。
“哎哟。”谢父说了一声,低身捡起来,“怎么掉了……”
宋静因为谢灵涯,现在对这方面有点在意了,紧张地道:“我妈以前好像说过,过年掉筷子不太好,但是我忘了是什么说法了,灵涯?”
谢父和谢灵涯对视一眼,谢父倒是在王羽集的熏陶下知道,但他觉得宋静怀孕后有点一惊一乍,过度紧张,所以没说话。
谢灵涯看到谢父的眼神,说道:“也没什么,落地惊神,怕打扰回家过年的祖先。没事,待会儿我烧个香。”
宋静这才安心了。
谢灵涯吃得快,从房间里拿出一叠纸,开始折元宝,他速度快,很快折了一堆,又拿了些饭菜去门口。
“咱们华夏人讲究,大过年的不和人计较,也不和鬼计较了,我就不揍你们。”谢灵涯一边烧元宝一边好声好气地说,“够客气了吧?我家里有孕妇,往后不要随便进来,冲撞了不好。”
一群孤魂野鬼蹲在旁边抢着吃饭,又往怀里揣元宝。
桌上筷子掉了,有可能是你真不小心,也有可能是大过年没后代祭祀的孤魂野鬼到处找饭吃,把人筷子弄掉了好用。
谢灵涯也没叠太多元宝,很快没了,这群孤魂野鬼专心吃饭,大部分吃了人东西,拿了人元宝,就会懂事的绕着他家走。也有那么一两个一边吃还一边打量,可能是在想这家好不好欺负,能不能再弄些来。
谢灵涯冷笑了两声,去附近的桃树上折了一根粗一些的枝来,削去叶子横放在门里。
孤魂野鬼一看就知道了,这是讲究的人家。
现在很少人这么做了,但是在从前,除夕时人们要在大门放一根木棍,叫拦门棍,当然是在把祖先请回来祭祀之后,拦的是那些孤魂野鬼。所以送祖先时也得记得把拦门棍拿开,否则祖先出不去。
宋静迷迷糊糊的,还以为谢灵涯是给祖先烧元宝,等他回来后还问:“要不要再叠一些,我也来帮你叠。”
“没事,够了。”谢灵涯擦擦手,“那根桃木棍初五时记得拿开,时间也不早,我回抱阳观了。”
谢父听到他用了个“回”字,心里有些失落,又不好说出来,只能叹了口气道:“这么晚,小心一点。”
“知道了。”谢灵涯想想,又摸了两枚灵祖护身符给谢父和宋静。
谢父看了看,问他:“你画的?”
谢灵涯点头,看到宋静妥善地贴身收好了。
谢父无奈笑笑,到头来,他儿子还是成了半仙啊。不过这个符,他还是佩在了身上。
……
谢灵涯花了比平时多几倍的钱才回到城区,这时差不多十点钟,祈福法会还没开始,信众也只有几个在而已。
谢灵涯和张道霆等人,拿着元宝、纸钱,还有食物,去后门施食。丁爱马、秦立民和厕鬼,呼朋唤友,来抱阳观过年。
孤魂野鬼最是可怜,没有祭祀,好在还有像抱阳观这样的场所,或者一些好心人,放点施食和冥钞,这都是极少数的。
丁爱马他们一呼百应,领着孤魂野鬼来吃饭领钱,他仨颇感荣耀,因为他们是抱阳观监管下的,能头一个吃饱了,然后再帮忙管理现场的孤魂野鬼,不要争抢。这个身份,感觉一下就高了呢。
此时,不知何处燃起烟花,耳畔也传来孩童们的欢喜嬉闹声,鬼魂们一边啃着馒头,一边也抬头去看这漫天璀璨花火,喃喃自语:“过年啦……”
他们是没有亲人记得的孤魂野鬼,只能在这一个小小的角落,在道士施舍下吃一顿来之不易的饱饭,抢到几张冥钞,也当是红包了。
举着烟花跑过的小孩,脸上洋溢着幸福的欢笑,方才还吵吵闹闹抢着冥钞的鬼魂们,愈发觉得冷清了。与人是阴阳相隔,与那些享受祭祀的鬼神,便更是天壤之别,唉……
靠在门边的谢灵涯忽然喊了一声:“社区主任明明才说这里不让放烟花爆竹,万一引起火灾怎么办,谁家小孩啊大人也不带着点!大过年的真不懂事!”
鬼们:“……”
气氛一下被谢灵涯搅合了,向来觉得当鬼也不错的丁爱马刚才在他们感染下心里也很悲伤,这下被谢灵涯唤醒,那种心情立刻淡去了,还仗着和谢灵涯认识久,说道:“谢老师能不能给点酒啊!”
“看在过年的份上,”谢灵涯嘀咕道,“道霆,去倒些酒来。”
张道霆看不到鬼,只听到谢灵涯在念叨,忍不住在空地上看了一圈,便去拿酒来,装了几杯放在地上。
鬼魂吸着酒气,一解馋意,心中都好受了许多。
还有女鬼凑上来,楚楚可怜地说:“谢老师,小谢哥哥,能不能给我一点压岁钱呢?”
众鬼心中暗骂,我靠,不要脸,还带色诱的。
谢灵涯斜昵女鬼一眼,说道:“你死得不早吧,岁通邪祟的祟,压岁的意思就是镇邪驱鬼。你的意思是,要我封个红包压死你?”
女鬼:“…………”
众鬼哄然大笑,挤眉弄眼地嘲笑女鬼没文化。
女鬼气咻咻地走开了。
谢灵涯一直供到十一点,才收拾了,这些孤魂野鬼也酒足饭饱,千恩万谢地离去。
张道霆收拾杯子的时候,一闻,已经没有丝毫酒味了,如同白开水一般。
招待完亡魂,还要去招待活人。
参加法会的信众已经到得差不多了,人群中唐启格外显眼,他和他的几个朋友,手里全都握着足足有一米高,小孩拳头那么粗的香。
旁边的人看看他的香,再看看自己的香,有点黑线,纷纷窃窃私语。
唐启还挺得意,感觉出了风头,他特意带了两个保镖来,就是为了保证待会儿能烧到头香。谁让谢老师不肯像故事里的观主一样,半夜单独给他打开殿门烧头柱香。
谢灵涯过来和唐启打招呼,“您这个香……真的大。”
唐启把香抱在怀里,他都得抬头去看,粗得感觉都能抽人了。
唐启得意地道:“特意定做的!”
“你开心就好吧。”谢灵涯喃喃道。
这时法会已经开始了,三名道士醮天供养,搭坛为众位信众祈福,法器敲响足足一百零八下,寓意为去除一百零八种烦恼。
子时之际,信众们点燃头香,感谢三界众圣的保佑。
唐启胖胖的身体在保镖护持下,成功站在第一排,头一个把自己那根足足有一米长的高香插进了大香炉,然后志得意满地许愿。
完事后,唐启才洋洋得意地转身出殿,“哎呀心里舒坦很多。”
谢灵涯:“……恭喜。”
他想了想,其实很多人烧香就是为了心安,尤其唐启这种上什么山拜什么神的人,他自己满意就行吧。
其他人或是不求第一炷香,反正子时烧的都是头香,或是求也挤不过唐启,自烧自的吧。
“对了,已经过了凌晨,差点忘了,谢老师,新年快乐。”唐启说道。
“唐总新年快乐,来年财源广进啊。”谢灵涯也回以祝福。
他侧头看到大门口外,丁爱马、秦立民、厕鬼率着一众野鬼站在原地,双手抱拳,形如阴阳,闭目一拜,一捧心香叩天地。
谢灵涯对他们一笑,“你们也新年快乐。”
孤魂野鬼也嘴唇微动,遥遥祝福。
唐启听到谢灵涯说话,疑惑地道:“什么?”
“我说大家都新年快乐啊。”谢灵涯笑容不改,对身边的每个人都报以祝福。
城市中各处响彻新春祝福之声,小小的抱阳观中,清香烟雾袅袅之中,道士、信众们也互相祝福。几位道长还有谢灵涯,都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红纸,写福字送给来参加法会的各位信众。
一些在广场或者步行街跨年、玩乐的人,路径这里,看到里面祥和的气氛,也忍不住走进来上一炷头香,抱拳拜年,参与这场传统宗教式跨年。
一切定格在那些特意前来的摄影爱好者的镜头下。
虽有不能入镜之阴物,也有远在百里之外没能共度的伙伴,却也算难得的欢喜团圆。
第42章 金人代形
谢灵涯坐在桌子后头,埋头写福字,每写完一张,面前就有人接过去,都等不及晾干,自己拿着边走边吹干,当然也没忘了说一句:“谢谢道长。”
谢灵涯不是道长,但这时也顾不了那么多。
抱阳观打三十那天晚上跨年法会起,就写福字送信众。本来没打算大办,就是图个喜庆,但是第二天有其他没参加的信众得知后,也希望得到道长写的福字。
除了谢灵涯之外,张道霆毛笔字写得不怎么样,刘伯合和侯虚中年纪大一些,倒是会,不过,本来张道霆也要接待信众,侯虚中还要解签,所以谢灵涯和刘伯合俩人,往后院一坐,摆了两张桌子写福字,想要的就来领。
没想到人民群众如此热情,很快就排起了队,起先还只是在观内排,从后院排到前院,后来莫名其妙又多了很多人,不知道是听到消息来的,还是路人看到了来凑热闹,和三十晚上一样。
有些虽然不是信众,但这属于结缘,谢灵涯和刘伯合还是照写不误。就是后来张道霆告诉他们,队伍已经排到黎明广场去了。
不明情况的路人都奇怪,这是又抢盐了么?
听说是送福字,也有人不想排这长队,但想围观一下到底什么好字,然而抱阳观里头都挤不下人了。而且这时候有的人也才发现,抱阳观的外观有那么点改变。
前段时间门口的报刊店推了,将大门扩宽。扩建完后的抱阳观大门足足有几米宽,由《鲁班书》后人设计,并亲自去找木料、砖石,古韵十足,再把有百年历史的老牌匾挂出来,现在的抱阳观大门,很能挑动人参观甚至拍照的心。
而这时,大门敞开,只见里头人头攒动,排队领福字的、上香的、喝茶的,外头人根本挤不进去。
就这样,门口还有人拎着桶:“能不能让我进去打个水啊,马上就要到时间了!”
——这人在门口转悠十分钟了,愣是挤不进去,想到现在打水时间限定,真怕自己白来一趟。
如此热闹的情形,引得旁边楼房的人都不禁从上俯拍一个视频,发到朋友圈:过年期间的抱阳观堪比火车站……
视频被广为转载,引以为奇,杻阳人民都在惊奇之余也产生了一丝想要参与的感觉:那么多人都想要,肯定是好东西吧?
于是第二天,来领福字的人就更多了。
谢灵涯和刘伯合手都快抽筋了,没办法,侯虚中抛下解签,轮着来替换他们。
柳沄沄夫妇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下,从大门一路挤到张道霆面前,又被张道霆带着,挤到后院谢灵涯那里的。
有排队的人都忍不住说:“哇,道长你带人来插队啊?”
张道霆连忙说:“没有没有,是有别的事。”
他小声和谢灵涯说;“这位女士好像认识你舅舅,家里出了点事。”
谢灵涯一听,放下笔,叫他们跟自己去房间里聊。
谢灵涯一走,排队的人的脖子都伸长了,这帅哥看着好像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了啊,他们又把目光转向了张道霆:“小道长,你来写呗。”
张道霆汗道:“那个,我不会啊。”
群众:“没事,写写呗!”
张道霆没想到自己都说不会了还能有人怂恿他写,“我是真的不会,那个,我找侯道长来吧。”
群众:“不用了!就你吧!我们愿意和你结缘!”
张道霆:“……”
……
张道霆被狠狠调戏之时,谢灵涯带着那对夫妇进了房间,把喧闹声关在门外,和他们握了个手,“我叫谢灵涯,你认识我舅舅?”
“我叫柳沄沄,这个是我丈夫黄彬。”柳沄沄介绍了一下,又有些犹豫地道,“我外公是朱成枚。”
“闾山法朱老先生,我听舅舅提起过。”谢灵涯说道。
他回忆了一下,是有些印象,他没有亲眼得见过,但是在舅舅的笔记上看到他提过,好像是一位闾山派的老法师。
闾山派是民间流派,法师都是散居的。这里头还分具体的派系,早年吸收了道、巫、佛等内容,其中和道教渊源最深的,后来也归入了正一派法脉。
另外还有效仿佛教科仪比较多,尤其是斋科,基本照搬,被戏称为“师爷偷吃和尚饭”。
王羽集和朱成枚,就探讨过一些法术,朱成枚传承的道统,包含了像是萨真人咒这样,自萨祖法脉传来的法术。不过,这位朱成枚法师,应该去世好几年了。
果然,柳沄沄说道:“我外公已经去世了,您舅舅还来参加过葬礼。不瞒您说,家里最近出了些事,但是我外公之后,已经没有后人接触闾山法了。我只记得外公夸赞过令舅的本事,所以想来求问,但是……”
她一脸抱歉,不知道王羽集已经去世了,大过年的提起来,觉得很伤别人心。
放在以前,谢灵涯肯定触景伤情,但自从知道舅舅做了城隍,他已经好多了,这会儿舅舅应该在庙里享受香火吧。
“嗯,我舅舅去年去世了。不过你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说说试试看。”谢灵涯说道。
柳沄沄这才放心,她想着谢灵涯家学渊源,舅舅厉害,他应该也不差,就怕谢灵涯也没学,和她家里一样。这年头,没有多少年轻人愿意继承这些了。
包括她自己,从小就听父母劝外公不要摆弄这些了,那时候她也觉得很吓人,外公神神叨叨的。但是真遇到了这样的事,柳沄沄一下想起外公的言行。
“这样,还是让我丈夫来说吧,其实主要是他遇到。”柳沄沄说着,拉了一下她丈夫。
柳沄沄的丈夫黄彬看起来有些拘谨,精神状态不太好,他讪讪道:“我和沄沄之前吵架,一气之下,沄沄就搬去我们另一套房子住了。”
到了年前,两夫妻不想被亲戚念叨,于是白天还是一起去走亲戚,只是晚上各回各家。
黄彬心里有点后悔,和柳沄沄示好,柳沄沄没理他。
不过前几天晚上,黄彬睡觉的时候,感觉到有人进了房间,睡到他身边。黄彬睡得迷迷糊糊,想着应该是柳沄沄回来了,心中一喜,看来白天示好还是有用的。
“沄沄啊……”黄彬当时喊了一声,但是“柳沄沄”没说话,而且躺得离他很远,他也不敢凑过去。
柳沄沄一生气就喜欢冷暴力,黄彬觉得她应该是气还没全消,于是也没敢继续说了。
第二天起来,柳沄沄不在——她在医院做护士,放假也就放了两天而已。黄彬只以为是上班去了,全然没想那么多。
到了这天晚上半夜,“柳沄沄”又回来了,默默爬上床,只是仍旧不说话。黄彬觉得她上班也累了,于是也没打扰。
如此连续四五天,竟是一言未发,直到夫妻两人短信约好去亲戚家。
临走的时候,黄彬把柳沄沄的包放在自己车上,准备和她一起回去。
柳沄沄瞪他一眼,拿着包就气冲冲自己走了,觉得黄彬太过分了,没道歉就觉得她会跟着回去么。
黄彬却一脸糊涂,不知道柳沄沄怎么又生气了。
晚上黄彬睡觉,半梦半醒间,感觉“柳沄沄”又回来了,躺在自己身边,还是远远的。
“老婆,你还在生气吗?”黄彬说了一句,“算了吧,都这么多天了。”
“柳沄沄”沉默不语。
“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黄彬撒娇地说了一句,翻身伸手去抱“柳沄沄”。
这手一搭在“柳沄沄”身上,当时便吓得黄彬出了一身白毛汗,从头冷到脚。暖烘烘的被子里,“柳沄沄”身上一片冰冷绵软,浑不似人。
黄彬当时就从床上蹦了起来,连滚带爬往客厅跑,开了大门冲出去,狂敲邻居家的门。
黄彬的邻居被吵醒,听黄彬语无伦次地说他老婆被冒充,和他睡一张床,起先还以为是小偷进去了,心说小偷难道是想劫色么,可是黄彬是男的啊。
可接着听下来,又说不是人,邻居是不信邪的,好笑地陪黄彬进去,说他肯定是睡觉睡懵了,太想老婆了。
黄彬觉得那肯定不是梦,但也有些自我怀疑,难道是幻觉?他跟着邻居战战兢兢进去,两人都看到了一条黑影从窗子跳出去。
这下可连邻居也吓到了,那形状、身手,绝对不是人啊!
尤其是黄彬,当场就晕过去了。
——他想到自己和那玩意儿在一张床上睡了好几天。
黄彬被送到柳沄沄医院去,柳沄沄正好在值班,听说丈夫被送来也呆了,她们那位邻居也来了,吓得够呛,正语无伦次地和医务人员说见鬼了。
人家都没当回事,柳沄沄因为外公是闾山派的法师,当时脸就白了,没有不当回事,亲自来照顾,又去中药房拿了药材来煎水,给他们定神。
第二天,柳沄沄又请假,带黄彬来抱阳观了。
……
黄彬一边回忆一边说自己的遭遇,他一想到那恶心的触感,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谢灵涯问明白了形状、触感之后,给施长悬打电话,请教他知不知道这是什么。
施长悬告诉谢灵涯,这个俗称上床鬼,又叫夫妻鬼,通常是成双成对出现,对那些有嫌隙的人类夫妻下手。关系不好的夫妻不容易察觉,久而久之,它们吸食人精气,会代替人。
谢灵涯问罢,看看柳沄沄,“你晚上没有遇到什么吗?”
柳沄沄不解其意,“没有啊,怎么了?”
“这种鬼,一般是成双成对出现。”谢灵涯说道,“你仔细回忆一下,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事发生。”
柳沄沄想了想,“我这几天都和人换了夜班,都是同事,真没看出什么不对。”
“那可能是因为没机会吧。”谢灵涯道,“没事,回头我去你们家里,把那鬼给逮住。”他看了黄彬一眼,“黄先生啊,你跟我去灵官殿上个香吧。”
他把黄彬带到了灵官殿,这里正好还有居士在念经,黄彬上过香,站在一旁听人念经,精神总算舒缓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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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谢灵涯收拾好东西,去柳沄沄夫妇家里。
黄彬白天好多了,一入夜,又怕得不行,在车上便道:“我觉得我再看那玩意儿一眼,心脏病都要吓出来了。”
昨晚的经历让他精神有些崩溃了,他和柳沄沄结婚在柳沄沄外公去世之后,所以丝毫没有被熏陶到。
谢灵涯一看黄彬都这样了,怕是承受不了再一次刺激,索性道:“既然是这样,你们两个去另一套房,我自己把那鬼引出来。”
谢灵涯想着自己可以用金人代形。
金人代形是移灾之术,用金箔做成人形,写上咒语,代分身。谢灵涯稍微改造一番,把代表黄彬的金人贴在自己身上,妻鬼就会产生错觉,以为他才是黄彬。
“和您分开?”黄彬更不敢了。
“没事的,你们夫妻俩待在一起,它没有可乘之机。”谢灵涯解释了一下,这就不是那种正面刚的恶鬼,否则何必专门找有嫌隙的夫妻下手。
黄彬这才放下心来,恨不得抱着他老婆不撒手了。
柳沄沄给谢灵涯开了门,他们两个才离开,其实另一套房就在离这里没几分车程的小区。
谢灵涯一个人在柳沄沄夫妇家转悠了一下,看看电视,玩玩手机,期间黄彬一直发短信来,问鬼抓到没。
谢灵涯说:“你再问我就把你家搬空了。”老发消息来,鬼都给吓跑了。
黄彬:“……”
到了子时,谢灵涯才躺在床上,衣服没脱,闭眼假寐。
过了大约半小时,谢灵涯果然听到客厅传来动静,然后是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好似还穿了拖鞋,什么人走进卧室来,于黑暗中站在床头看了谢灵涯一会儿。
谢灵涯心中暗想,怎么还带看的,应该认不出来啊,他的金人代形每一步都是按照笔记上所教做的。哦,要么就是昨晚被吓到了,这鬼心里也有些忐忑。
妻鬼看了一会儿,仿佛确认没事,这才绕到另一边,钻进被窝里。
通常过上一会儿,“黄彬”也该睡着了,妻鬼就会爬过来吸食他的精气。今天,妻鬼感觉“黄彬”不说话,应该是熟睡了,便也慢腾腾起来,翻身在“黄彬”上方,把脸凑下去——
冰冷的气息拍在脸颊上,是时候了。
谢灵涯猛然一睁眼,手从被子里抽出来,结成灵官诀,“去你的吧!”
中指怼在妻鬼脑门上,妻鬼一下往后栽出去三米,摔在墙上,眉心火烧一般疼痛!
谢灵涯仔细一看,这妻鬼矮胖滚圆,体型有点像厕鬼,但是浑身乌七八黑。这是因为它还没有吸食足够的精气,如果日久天长,就会变得越来越像柳沄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