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子在想谁呢?”一直无语的沈炼石这时忽然开口了。任笑云说:“我在想大将军呐!”沈炼石双眉一轩,问:“哪个大将军?”任笑云说:“大将军是只鸡,我养的鸡,在京城百战百胜独一无二的大将军。”沈炼石嗤的一笑:“胡说,老子猜你定然是想唤晴那丫头呢!”
任笑云双目一亮:“沈先生,在下心中一直在想,为何不让唤晴也随咱们一起去真人府,那岂不更好?”沈炼石摇头道:“那可不成,他们那些人其实所做之事要比咱们的事重要万分,也凶险万分,留一个心思机灵的唤晴在那里,也就多了几分把握。”解元山脸上总是笑呵呵的,道:“任兄弟,男子汉大丈夫可要拿得起放得下呀。这般对一个女子朝思暮想的,可是有些没出息了!”
沈炼石却悠悠一叹:“对一个女子朝思暮想,也未必便是没出息,我老人家至今也时时想着一个女子。”
任笑云听得有趣:“解三哥听见没,沈老英雄武功盖世,却也对女子朝思暮想的。沈老头,那女子是哪个?不会是唤晴……是不是莫老妹子?”想起莫老妹子肥硕的身躯和满脸的肥肉,就忍不住笑出声来。解元山也嗤的一笑:“胡说八道,莫老妹子岁数比我还大上七八岁,又生得一身横肉,沈先生想她做什么?”
沈炼石神色一阵萧索,叹道:“那女子……早已经亡故了。嘿,多情自古空余恨,人生在世,还是寡情薄义一些的好!”任笑云见他昨夜在青田埔上叱咤风云,这时提起一个女子,却忧郁如落拓书生,不禁心下生奇。但任是他百般追问,沈炼石却不说话了。
解元山见笑云问个没完,怕沈炼石着恼,忙岔开话题:“沈先生,听说陶真人在皇上跟前是个大红人,不知他一个老道,怎么得了皇上的青睐?”
沈炼石道:“咱们大明朝的皇上就是爱和和尚老道搅在一起,到了咱们这一朝天子更是对道士信奉得无以复加。而这位陶真人善于察言观色,曲意迎奉,皇上对他的宠幸之盛,便是大明开朝以来所有道士的加在一起也无法望其项背。据说,这道士当初随皇上的车驾去拜谒皇上他老爹的陵寝,行到河南时,忽然遇上了一股旋风在车驾前盘旋而去。嘉靖皇上向来疑神疑鬼,就问陶仲文这风主何征兆?陶仲文掐指一算,便说此风主火,乃不祥之兆。当天夜里,果然行宫起了大火,烧死了许多宫人。从那时起,皇上便对陶仲文深信不疑了!”
任笑云越听越奇,连说:“神了,真是神了,这陶真人想来也是有些道行!”沈炼石冷笑道:“天干物燥,自然易于起火。陶仲文所云,不过是依照常理揣度。还有,实在着不了火,他陶仲文使人放一把火不就成了?”
任笑云听这话也颇有理,想起朝廷里的钩心斗角远胜江湖,不禁咋舌不下。沈炼石又道:“后来,这嘉靖帝病重,几乎水米不进,还是这陶仲文披衣行法,亲进药石,折腾了几天,竟然让这昏君又缓了上来——嘿嘿,我瞧他行法云云全是障眼法,但以他数十年青虹真气的修为,要给一个人治病那也容易得紧。嘉靖帝痊愈之后,竟奉这位陶真人加少傅、少师,兼少保,大明开国以来的文武大臣,能位兼三孤的,只这陶真人一个。咱们皇上好修道炼玄,常在西苑那地方修道不朝,便是内阁大学士要见他一面也是难得紧,只这陶真人却不时得到召见,且次次赐坐。所以朝廷重臣,也争着巴结陶仲文,只盼得到上宠。这陶真君为了自示清高,更退到京师之外,隐居在这香山一麓,以示不结交权臣。只等皇上召见才进京。”
解元山脸上笑容一敛,道:“乱世出妖孽,这位国师如此受宠,只怕也是乱世之相。”沈炼石长叹一声:“更有甚者,这位陶真人竟然将手伸到了太子立储这样的国本大事上。他创了一个‘二龙不相见’之说,说什么天子为大龙,太子为小龙,二龙一见,必有一伤。可笑的是这等邪说,皇上居然信之不疑,多年来不立太子,后来勉强立了,也是多年不敢一见!”
解元山连连摇头,又问,“沈先生,武林中人传云,陶真人神功通玄,能呼风唤雨,寻常之人武功练得再高,也敌不得他的仙法,也不知是真是假?”
沈炼石道:“陶仲文师从龙虎山上的邵元节邵真人,练的是道家上清派正宗玄门丹术,呼风唤雨云云,我是不信的,但道家中有雷法一门功夫,修至极高境界,却可以感通天地,调节阴阳。据说这陶真人确曾求过几次雨,也甚是灵验。特别是有一次,朝中的都御使胡瓒宗下狱,那时皇上想重重惩罚牵连的几十个人,还是陶真人在他跟前说了句‘虑有冤狱,得雨方解’的话,才使那些人一律从轻发落,而两日后京城果然大雨如注。可见这陶真君亦正亦邪,咱们这次去真人府,是福是祸,也真是不好说呀!”任笑云来了兴致:“这么说,这陶真人还是个好人了?”沈炼石说:“难说,难说,陶仲文也时时出些钱财,修河赈灾。但以陶仲文之大智若诡,你就很难说他是好还是坏!”
任笑云摇着脑袋说:“我平日里在坊间听说书先生言道,能在皇上跟前作红人的,平日里必然溜须拍马,说些皇上爱听的话,要让陶仲文为大帅冒死直言,只怕他也未必肯干。沈先生,我瞧咱们这次去求这位皇上跟前的大红人为大帅明言洗冤,只怕也没有几分把握!”
沈炼石哼了一声:“陶真君为人深浅难测,能否出面为大帅一言,实难揣度。但凡有一分机会,咱们便全力以赴罢了!咱们此去真人府,是为了三件事。为大帅洗冤,还是其次!首当其冲的却是要回大帅手书的《定边七策》。”任笑云张大了双眼,叫道:“唤晴所说的紧要物事就是这个《定边七策》?”
沈炼石缓缓点了一下头:“大帅沉毅善谋,又亲自与套寇见过数阵,对于收复河套之事,在胸中筹划已久了。当初大帅刚刚入京面圣之时,便上了《营阵图》八卷。嘉靖看过后也是欣喜了一阵子。但这老儿反复无常,随即便将复套之议置之脑后,大帅便是想见他一面也难。大帅在京师里却也不是虚度时光,而是将收复河套的诸般营略细细推究数边,随后写成了这《定边七策》。”
说到此,沈炼石长长一叹:“可惜那时嘉靖老儿已经无心复套了。大帅想尽办法也无法见他一面。他心急之下,便想到了陶真君,此人修河赈灾,似是个好人,更能时时见着皇上。所以大帅便将《定边七策》交给了陶真君,求他转交皇上,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下的权宜之举!”
解元山拍了拍脑袋:“我猜这《定边七策》,真君必然没有上呈给皇上!”沈炼石目光一寒:“我想也是如此!但大帅的一番心血岂能白白耗费,这七策咱们必然要设法夺回,才不会辜负了大帅的一番心血!”
任笑云也点头:“那第三件事呢?”
“要回我的刀!”沈炼石冷冷道:“老夫当初一时不察,落入锦衣卫之手,老夫的披云刀便被陆九霄夺去,听说他为了讨好陶真人,将此刀献给了陶仲文。这刀,陶仲文玩赏了三月,这时也该物归原主了吧!”他说话的声音不大,但语气之中分明蕴涵着一股杀气,听得任笑云心内一寒。
这时天已大亮,三人出了大山,在官道上打马如飞,再行了两个时辰,晌午时分便入了香山,只见山道两侧绿葱葱的草木上挂满了晶莹的露珠,一条弯曲而整洁的小径蜿蜒马前。沈炼石双眉一展:“再行数里就是真人府了。一入真人府地界,官匪盗侠,全不得动武。金秋影那群鹰爪子就得干瞪眼没办法啦!”
忽然回身拍出一掌,登时山道上沙飞石走,数道石浪直射向山道两旁的树梢石后。只听沈炼石喝道:“全都现身吧!”
只听得数声呼啸,山道旁黑影闪动,无数剑光直射了过来,却原来这埋伏的人一现身就全力相搏。沈炼石喝道:“元山,你护住公子!”扬手一掌,四五个黑衣汉子已被他的掌上发出的刀气所伤。猛然间只听得一声鬼啸,头顶一暗,两道人影已经铺天盖地的扑了下来。
解元山叫道:“是青蚨鬼王,沈先生小心了!”沈炼石怒喝如雷,化掌为拳,一拳击出,全身纳斗神功的劲气鼓荡而出,头上立时惊起两声鬼啸,那团蔽日阴影霍然散开。两鬼王落下地时,却是一个瘦高无比,一个却恍若侏儒。沈炼石认得那高瘦的便是曾见过一面的嘶魂鬼王司空花,那个侏儒必是擅长暗器的逍遥鬼王唐玄厉了。
他目光如炬,直盯着司空花的左掌,冷笑道:“司空花,爪子上的伤好得倒快呀!”
司空花的左掌那日被夏星寒一刀斩下两指,这时还没好利索,只是戴了一个鹿皮手套。听了沈炼石的话,司空花忍不住厉啸道:“就是这糟老头子杀了二哥,今日也做个了断吧。”唐玄厉双手一扬,登时劲风呼啸,铁蒺藜、袖箭、飞镖诸般细小暗器扑面飞来。沈炼石知道这侏儒所使暗器多半喂了毒药,当下双手一分,扯下身上直缀,迎空一卷,将满空暗器倒卷了回去。
这边解元山已经给十几名鬼卒围住,他展开奇门兵刃子母镢,虽将四五名鬼卒挑倒,却也一时冲杀不出。
任笑云要冒充曾淳,身上便背着一口宝剑,这时迫不得已只得拔出剑来防身,剑刚拔出,一名鬼卒的鬼头刀已经当头劈下。任笑云毛手毛脚的横剑一拦,一股劲力生出,登时将那鬼卒的大刀震得脱手飞上半空。任笑云吓了一跳,一愣之下,才知道自己得了沈炼石两成功力,对付个把江湖喽罗自然不在话下。
沈炼石一招之下,已经反守为攻,双掌以“七星聚月”的刀势将司空花卷在如涛的掌浪之中。他知道青蚨鬼王御敌时往往不择手段,最是难缠,此时便狠下了心速战速决,功力一下便提到十成。
便在此时,忽听得有人尖声叫道:“沈老先生,掌下留人!”这声音尖细刺耳,不男不女,却聚气成线,直射过来,如锐针一般直刺在众人的耳中,扰得众人心神俱是一乱。
沈炼石眉头一跳:“难道是那老魔头来了?”一念未毕,眼前忽然现出一线金光,这光好灿好厉,有如破夜的旭日跃出沧海的粲然一亮。若非亲见,任笑云实在不敢相信世间有如此可怕的剑光,一瞬间四野的鸟啼虫鸣全都止歇,放手激战的众人也都罢手不斗,似乎人草虫兽皆为这一剑之威震慑住。
那团骇人的剑光瞬间便裹住了沈炼石的一袭玄衣。
沈炼石陡然一啸,其声也短,其势却厉,啸声中他的铁指一弹,只闻铮然一响,那抹惊人心魄的剑光乍然一敛,但那剑的一吞一吐之间,已将沈炼石“七星聚月”的刀意破去。
司空花得此一剑之助,狼狈不堪地疾退数步,才看清出剑救自己的是个宽袍大袖的老者。这人一身黄衣灿然,手中横着一口冷意迫人的长剑,虽不发一言,但这样冷的一个人,这样冷的一把剑,就现出一派目空天下的倨狂。
沈炼石望了那老者一眼,不禁笑道:“紫气东来,剑秀天下,能将一招‘沧海桑田’使得如此精妙的,也只有剑楼阎东来了!”那老者身材微胖,面色红润,养尊处优的脸上没有一丝皱纹,单看肤色,年纪也就是三十开外,但鬓眉皆白,倒如八九十岁一般。
来人正是京师内与陆九霄分庭抗礼的东厂首领、自号“神剑”的剑楼之主阎东来。
阎公公仰天打个哈哈,向沈炼石道:“沈先生,咱们的事情待会再说,”霍地转头向司空花、唐玄厉喝道:“这沈炼石与曾淳是我东厂追寻的要犯,你们这就退下吧!”
唐玄厉向来霸道惯了,几时受过这等言语,双眉一扬,便待发作。司空花一拉他,陪笑道:“阎宗主,咱们可是受陆九霄陆大人之托,替朝廷追捕要犯的。”阎公公冷笑道:“若不是看作陆九霄面子上,咱家也不会助你一剑,更不会跟你费上这许多言语。少罗嗦了,今日之事,咱们东厂接手了,便是陆九霄亲来,咱家也一样将他轰走。”说话之间,只闻蹄声如雷,数十匹快马已经疾奔而至,将沈炼石、任笑云和众鬼卒卷在当中。瞧马上乘者个个青衣白靴,正是黑白两道闻风胆寒的东厂剑楼的剑士。
司空花素闻这东厂阎公公霸道无比,虽然心内不忿,但也深畏东厂手段之厉和势力之雄,当下只得暂时忍下了这口气,向阎公公拱了拱手,领着青蚨帮众人匆匆退走了。
青蚨帮众一退,四周便只有剑楼的众剑士横剑而立,不发一言,山道上倒静肃了不少。
阎东来盯着任笑云问:“阁下便是曾铣之子曾淳么?” 任笑云想起沈炼石的嘱托,便学着曾淳的样子,扳起脸来,冷笑不语。阎东来又道:“曾淳,陆九霄的锦衣卫和严大学士的人都在找你,郑凌风更是发动青蚨帮一众江湖黑道上的邪魔外道寻你,你落在他们手中可是生不如死呀!”任笑云的脸依然板着,嘿嘿冷笑。
阎东来心中恼怒,道:“好小子,你老老实实的跟着咱家回京,咱家就放过沈老头和你身边这个大胖子!”任笑云脸上神色依旧,还是那么冷笑不语的一副模样。阎东来大怒,骂道:“臭小子,你是哑了不成?”却不知这位假公子别的本事不会,眼下真就只能装聋作哑。
阎东来冷笑一声:“天下有谁敢跟阎公公这般无理!”左袖一拂,便待向他抓来。
沈炼石身形微微一侧,已经挡在阎东来身前,笑道:“阎公,可还记得当初你我之约?”他的身子不过是微微一动,阎东来却觉一股凌人的气势直逼了过来,几乎将自己所有进击的去路全都封住。
阎东来白眉一抖:“三年之前,老夫说过,若有机缘,当见识一下先生之刀!”沈炼石喟然一叹:“千日时光,弹指即过。老夫也好想见识见识‘紫烟七变’的绝世剑法!”阎东来的白眉渐渐聚成一线:“可是先生的披云神刀已失,又如何应对老夫的青玉神剑?”
沈炼石笑道:“神刀虽失,刀意却在!”他的双手还缩在大袖中,但这话一出口,却有一股沛然无匹的刀意骤然腾起,仿佛名刀出炉、神器临颈一般,山道上的几十人全觉心魂一沸,众剑士的群马不禁一起长声惊嘶,但那股刀气却骤聚骤散,刹那间山野间又回复了冷谧幽邃。
阎东来白眉乍抛:“刀随意至,剑由心发!久闻沈秋岩以‘心月’、‘观澜’二诀技压天下,心月刀法老夫手追心摩久已,观澜神刀却素来罕见江湖。好,今日老夫就以‘紫烟七变’的剑诀见识一下观澜九势。”说着缓缓将那把青玉神剑推入鞘中。说来也怪,随着那把金光灿然的长剑缓缓入鞘,阎东来身上的剑气却越来越浓,这气劲无形无相,却如一把利剑也似的令人目寒心惊。
呛的一声,剑已入鞘。
数十匹战马却同时扬声长嘶,瞧那鬃炸尾翘、奋蹄怒目之色,倒像是在山道上卒遇猛虎,众剑士不得不勒马后退,以消却阎东来身上所发的剑气。
任笑云也觉一股寒气忽疾忽徐的凭空掠来,刹那间有如无数细小的钢针细密的激刺过来。他一惊,却见一旁的解元山抱元守一,双目怒张,不禁心中暗骂:“这贼老公使得好厉害的妖法,偏偏老子给这一堆虾兵蟹将围住,跑也跑不成!”
便在此时,沈炼石却嘿的一笑,缓缓踏上一步,随着他一步跨出,四野中忽然弥漫开一股柔和的暖气,和那股森寒的剑气一触,神色凝重的众人都觉心神一释,这其中尤以任笑云为最,适才阎东来催动剑气对沈炼石的纳斗真气寻隙而击,而任笑云体内恰有沈炼石多年的纳斗真气,所以感触尤多,此时沈炼石的刀气一发,他体内的纳斗真气竟随之而动,使他身上的寒意顿敛。
阎东来白眉一抖,想不到素以霸道著称的沈炼石所炼的真气竟然如此中正纯和,而瞧对手意态之闲,显是未尽全力。他哼了一声,左手一翻,以指代剑,一招“东风射马耳”已然施出。他这势一出手,众人全一愣,这位号称“神剑”的阎宗主出招去势飘忽,竟然不似攻敌,倒似和匆匆一晤的老友挥手惜别。这套七七四十九路的“紫烟七变”剑法为阎东来多年苦悟的独门剑法,一经施展,飘逸如烟,凝气如紫,极为繁复,实是阴柔至极灵动至极的上乘剑法。又因他名字中有“东来”二字,才得了“紫气东来”这个称呼。
沈炼石脸上那副淡然神色却已经收起:“好剑!”随着这一声叹息,他的双袖一振,不退反进,掌上已经运上了“观澜”刀意。
两人出手虽劲,去势却慢,眼见两个绝顶高手就要粘在一处,忽听一道沉郁的笛声破空而来,这笛音初时不大,但一晃之间就如老鹤清唳,苍龙长吟,众人听了忍不住心底均是一醉,仿佛天地之间只有这抹暖暖的笛声,让人懒懒的提不起半分精神。
沈、阎二人却均觉脑中一震,似乎有一股无形无质的力道随着那笛声嵌入了心肺之间。两个人心内一惊。沈炼石凝身不动。阎东来却斜身退了半步,那两抹白眉也抖了一抖,低喝道:“陶真君的‘心开天籁’?”
便在此时,却见六个长衣羽士翩然而来,这六人来得好快,虽然步子看上去不急不徐,但几幌之间到了沈、阎二人身前。六人身形错落,已经斜斜插在二人之间。
任笑云见这六人的相貌个个不同,或胖或瘦或黑或白,称得上是奇形怪状,不由心中啧啧称奇。
沈炼石瞧这六人分别着青黄赤白黑紫六色道袍,不由笑道:“原来是真人府下六羽士到了,咱们在这里厮杀,想必是有扰真人清修了!”六羽士中立身最后那个紫衣羽士是个瘦得出奇的中年道人,这人形容枯槁,双目却如冷电,显是这六人的首领,向沈炼石合掌施礼道:“真君算得沈先生当至,特命小道六人来此相迎!”
阎东来见紫衣羽士对沈炼石彬彬有礼,对自己却不理不睬,心下有气,道:“适才是陶真人所发的‘心开天籁’么,怎么我这老朋友来了,他竟也不出来一见?”
紫衣羽士这才转身对阎东来施礼,笑道:“真君说沈先生目下落难,念在昔日之义,真人府不得不援手,今日只怕对阎宗主多有得罪,还望阎宗主海涵。真君言道,此事一了,当在真人府烹茶相候!”阎东来一张娃娃般的红脸才略微缓了一下颜色,说:“真人今日此举,不知何意?”
紫衣羽士说:“真君要请沈先生一行到府上一叙!”阎东来森然道:“这沈炼石与曾淳是东厂和锦衣卫缉捕的要犯,陶真人管得未免太宽了吧!”紫衣羽士瞟了一眼任笑云,道:“真君要小道传言宗主,今日之事,请宗主就此罢手!”
阎东来脸上挤出一丝笑纹,语气却冷峻逼人:“咱家若是不罢手,又当如何?” 紫衣羽士脸上笑容依然不减一分:“此去真人府不足五里,已然是真人府地界,十数年来还从来无人敢在真人府地界撒野!”他脸上神色恭谨之极,说出来的话却也狂妄之极。阎东来面色霍然一变,缓缓道:“陶真人当真要与咱家争这两名要犯?”紫衣羽士闭口不语,但越是这么沉默,就越显得冷傲欺人。
任笑云和解元山对望一眼,均觉今日这事有些好玩了,只有沈炼石的脸上依然不动声色。
阎东来怒极反笑,二十年来谁敢如此直撄剑楼之锋,今日就是放沈炼石走人,他也要挫一下陶仲文的威风——他剑楼之主可不是好惹的。他一笑之下已然出手,仍是以指代剑,“紫烟七变”的剑气直取紫衣羽士的双肩。
紫衣羽士双目一寒,竟凛然不动。眼见阎东来指风已到,身旁的黑衣羽士和黄衣羽士各出一掌,阎东来冷哼一声,已和二人对了一掌,他一刹那间将劲力提到八成,准拟将两个后辈震得翻出两个筋斗去。却闻两声怒响,直如裂棉,阎东来心头热血竟然为之一涌。
对面的六羽士身形霍然一移,虽然是两人和他对掌,但奇的是六人身形同时游走,或进或退,错落有致。沈炼石拧眉道:“六合神煞阵法!”阎东来脸上冷笑虽在,心下却又怒又骇:“素闻陶真君学究天人,推衍出一套六合神煞阵法,不想却来对付老夫!”心知一时之间取胜不得,正自犹豫是战是退,耳边却又传来一阵缥缈的笛声,这一次笛声却如神龙经空,一掠而过。
阎东来闻后心内却是一震,知道这是陶真君传音立威,但心内犹有不甘,不由开口喝道:“陶真人,你当真是护定了这两个钦犯?好,圣上面前看你如何说!”他这句话潜运内力,遥遥传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