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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懂事地将音乐打开,灯光调暗,正是魂销之时。
可不知道为什么,韩恕一总觉得其中一个穿红色低胸装的姑娘有点眼熟,似乎在哪儿见过,却又一时想不起来。他不由地多看了她两眼。那姑娘却不看他,一直缩在韩棠身后,只顾低着头,好像地上长了钱一样。
韩恕一越发纳闷,生出一探究竟的欲望,直到两人四目相对,他在晦暗的灯光下,看清了那张浓妆艳抹的脸,又觉得十分陌生,跟记忆中某人的模样相距甚远。
他觉得困惑,望向对面的叶念泽,对方察觉到他的注视,礼貌地微笑,还是那副谦谦君子的模样,神色毫无异常。
韩恕一想:一定是自己认错人了,不会这么巧的。
酒过三巡,谈笑风生,包厢内莺声笑语,热气蒸腾。
韩恕一觉得无趣,找了个借口到外面透气,一个人转到防火通道的拐角处,透过玻璃,望着远方夜幕下的城市。
由于光污染的原因,城市的夜晚早已看不到星光,也没有纯粹的黑。抬眼望去,只见一片片流动如水的灯光,与天相接,彩照灯直冲云霄,广告牌交相辉映,整个城市灯火辉煌,如同沙漠中的海市蜃楼,如梦似幻,璀璨夺目,就连城市边缘与天交接的地方,都泛着淡淡的荧红。
他有些恍惚,望着眼前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般的繁华盛景,一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他想:这个地方无昼无夜,贪嗔恨痴,欲念横生,活脱脱就是一座万兽之城。
酒酣人散后,韩恕一喝了酒不能开车,韩棠带了司机出来,自然要负责送他回家。
车里很安静,韩恕一望着窗外的夜色没说话,好像外面有什么东西特别吸引他。
韩棠放下手里的文件,看了堂弟一眼,叮嘱道:“这次跟那边的合作,法律上的事你多留心。你知道,这方面我不在行,也信不过其他人。”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一定要仔细,别看叶家的公司已经上了轨道,叶念泽一副斯文人模样,他可不是善茬。”
韩恕一回过神来,点点头:“好,我的律师行会负责跟进,所有的来往文件我都会亲自过目,不会有问题。”
韩棠低头想了想,抬眼看着韩恕一,似乎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从哪儿提起。
最后,倒是韩恕一苦笑一声:“我明白,这次的合作是早就定好的事,我跟姓叶的早晚要碰面。我不怕遇见他,只是想起当年的事,心里有点膈应。”说到这儿,他顿了顿,用很低的声音说,“可能,我恶心的不是他,而是那时的自己。”
韩棠盯了他半晌,最后长叹一声:“恕一,那件事不是你的错。”
韩恕一望着窗外一闪而过的街灯,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是的,那不是他的错——这么多年了,他一直这样安慰自己。
那一切都不是他的错,他只是在一个非常的时刻,做了一个恰当的决定,仅此而已。
可是,这样的心理暗示并没有让他觉得好过。
每次想起那些记忆中的人和事,想起那些眼泪,那些鲜血,那个人的尸体还有他在收押所离奇的死亡方式——他的心就无法安宁,怎么都无法安宁,只要一个契机,甚至一个小小的触动,那些无法逃避的记忆和愧疚,就像破了闸的洪水,迸涌而出。
这么多年,他一直在想,如果当年他能去看看那个人,是不是可以挽回点什么?如果他能早点出手,是不是可以阻止某些悲剧的发生?然而那个“如果”,却永远只能在他的想象中了。事实上,他真的什么都没做,眼睁睁看着那一切发生。
这一看,就是六年。
韩棠见韩恕一没答话,停了停,又说:“当年叶家要顾清明全家死光,你至少保住了他的两个妹妹,也算对得起他。”
听到韩棠的说法,韩恕一抿唇笑了笑,没接他的话,看着前面顺畅无阻的大路,只觉得讽刺惶然。
两兄弟一时无话,气氛有点尴尬。
韩棠索性闭目养神,不再搭理这个自责了六年的堂弟。刚闭眼,又想起某件事,犹豫了片刻,开口问道:“顾家三兄妹叫什么?”
韩恕一怔了一下,不明白他堂哥怎么会问起这个,回道:“清明,立夏,谷雨。”
顾清明的父亲是个教书先生,给这三兄妹起名字却不怎么用心,直接用了二十四节气,倒是省了不少力气。
韩棠皱了皱眉,看了韩恕一一眼,思忖了片刻,最后还是说:“刚才你出去的时候,我听到有个女公关的花名中有个‘夏’字。我一时兴起,问她真名叫什么,她开始吞吞吐吐的,后来贴在我耳边说,她叫顾立夏。”
韩恕一惊讶,想起刚才那个穿红衣服的女人:“会不会是重名?”
韩棠望着韩恕一,缓缓道:“还有……我看到她的右手,只有四根手指。”
车行大路,在深沉的静夜里,前排的车灯划出水一样的光。
叶念泽将韩恕一准备的合约仔细看了一遍,不禁点头。到底是职业律师,条理清晰,用词准确,每一处细节都处理得精准到位,滴水不漏。
他将合约扔给秦川,吩咐道:“明天交给公司的法务,正式签约前,让他们再仔细核对一遍。”
秦川拿着那份合约,神色有些凝重:“我刚才好像见到一个人。”
叶念泽闭上眼睛,漫不经心地问:“什么人?”
“顾立夏。”
他慢慢睁开眼睛,眉心微皱:“顾清明的妹妹?”
秦川点头:“就是她。”
叶念泽低头想了想,却不记得自己刚才见过她,问道:“哪一个?”
“坐在韩棠右手边,穿红色低胸装那个。她不认识韩棠,不过应该认识你跟韩恕一,这丫头也算乖觉,从头到尾一声没吭。”
“刚才那家会所不是韩家的产业吗?”
“是,新区有六成的娱乐会所都在韩家旗下。”说到这儿,秦川叹气,“当年顾清明死的时候,这个妹妹还在上大学吧,以前斯斯文文的,我刚才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后来我看到那个女人的手,才确定,就是她。”
叶念泽冷笑:“当年韩恕一为了顾清明,几乎跟我们翻脸。如今顾清明的妹妹,却跑到韩家的地盘做*。这算什么?肥水不流外人田?这个顾立夏,可真给她哥哥长脸。”叶念泽的手指在坐垫上敲了敲,似又想到什么,若无其事地问,“顾清明是不是有两个妹妹?”
“是,还有一个叫顾谷雨,比顾立夏小两岁。”
秦川观察着叶念泽的神色,只见叶念泽点了点头,复又合眼,没什么异常,对这个小意外显然没上心。
秦川却担忧了:“会不会出什么问题?我看韩恕一今晚的脸色,想来当年的事他一直都没放下。”
叶念泽揉了揉额角,淡淡地说:“他没放下又怎么样?他当年都能看着不管,如今又能做什么?”
秦川提醒他:“六年前,他不是不想管。那时他不在帮内,手中无权,他管不了。现在今非昔比,他已经不是六年前的文弱书生。我们正跟韩家谈合作,现在冒出个顾立夏,我担心……”
叶念泽笑了一声,转过脸看着秦川:“担心什么?我是下过命令,叫人剁她们姐妹一人一根手指。但顾立夏去坐台,可不是我逼的。”他将脸转向车窗,看着车窗外浓得化不开的夜色,神色淡漠,“当初韩恕一来要人,我就说过,放人可以,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但叶家会封住她们所有的生路,任何人都不能给她们半点资助。在港岛这个地界,让她们这样活着也是受罪,倒不如给个痛快。是他偏要把人带走,如今顾立夏自己出来卖,倒算在我头上?”
秦川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
过了半晌,秦川长叹:“抬头三尺有神明,阿泽,你是不是真的觉得,她们姐妹的事,你一点责任都没有?”
同一个夜晚,韩恕一回到家里,为了“顾立夏”这三个字,却是一夜未眠。
第二天上午,他很早来到自己的律师行,坐在办公桌前,打开抽屉,从一叠文件的最底层,抽出一份卷宗。卷宗里的资料,记录的是六年前,一桩惊动全城的暴力杀妻案。
受害人,是叶念泽的妹妹叶巧巧,而凶手,就是叶念泽的妹夫,韩恕一最好的朋友——顾清明。
韩恕一看着那份卷宗,六年了,纸页都有点发黄了,当年的一切却像一幅永不退色的画,只能用“历历在目”来形容。
卷宗里的每一份资料,每一个段落,甚至每一处字句,他几乎都可以倒背如流。
受害人叶巧巧在家中卧室遇害,身中六刀,最致命的一刀在脖子上,刀口几乎割断了脖子的三分之一。叶巧巧最后失血致死。
如此残忍的手法,让人不寒而栗。
惨案发生之后,媒体倾巢而出,叶家在城内有头有脸,一时惊动港岛。
警方的初步调查结果来得很快——凶刀上的指纹,邻居的证词,法证人员在案发现场只收集到死者和其夫两组指纹和脚印痕迹,所有的表面证据,都指向一个人。
顾清明被警察带走的时候,韩恕一就在他身边,韩恕一忘不了这位好友绝望的眼神,顾清明声嘶力竭地对所有人说他没有杀人!
可警方的证据对他十分不利,媒体铺天盖地的报道,血案的细节,死者的惨状,凶手的罪行令人发指。
所有人都在未审先判,用各种狠毒的语言唾骂死者的丈夫惨无人道,如同禽兽,该千刀万剐,下十八层地狱。
没有人相信他是无辜的,就连韩恕一表面上没说什么,心里也慢慢开始怀疑这位老友辩词的可信性。
因为警方掌握的证据链条基本完整:凶器,指纹,痕迹,现场没有第三个人出现过,就连之前他最质疑的动机问题,在邻居提供“他们夫妻近期多有口角”的证言下,也变得那么薄弱。
如果顾清明不是凶手,连韩恕一都想不出,究竟还有什么其他的可能。
案子还没正式上庭,收押所里的顾清明就备受煎熬,没有人知道,那时的他到底有多绝望。
然而更大的悲剧还在等着他,叶巧巧的母亲,他的岳母因为这件事心脏病发,瞬间撒手人寰。
一夕之间,叶家没了两条人命,举家震怒!
接下来发生的事,韩恕一是后来才知道的。
叶念泽叫人抓了顾清明的两个妹妹,让人传话进去:“如果不想家人有事,就自己了断。”港岛没有死刑,就算判了谋杀,最高刑罚也是终身监禁,可叶家就是要他死,还要他死在自己手里——他们立刻就要看到仇人的鲜血,片刻都等不及!
顾清明惊惧万分,他虽然是叶念泽的妹夫,出身却实在普通,两个妹妹在叶念泽手里,他不敢告诉警察,更不敢声张,只能拜托自己的代理律师,希望可以见韩恕一一面。
这个身份特殊的朋友,那时那刻,大约是绝境中的顾清明唯一的希望。
可是等了整整一天,韩恕一始终没有出现。
第二天,他收到一根手指,细细长长,女孩子的手指,指腹上有道疤,他认出来,那是大妹立夏的手指。
第三天,又是一根,是小妹谷雨的手指。
到了第四天,他在收押所用一把磨尖的牙刷,把自己捅成了马蜂窝,地上一大滩血,执勤的惩教员见到这个景象,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顾清明也是失血致死,看过他尸体的人无不震惊!
人们无法想象,就算他不想活了,就算他畏罪自杀,就算他为自己残忍的暴行而羞愤内疚,可他是一个大活人,他有血有肉有感觉,不是土梗木偶,怎么会用如此残忍的手段来伤害自己?
听说这个消息,韩恕一坐在自己的办公室,整整一天没有说话。
他知道顾清明临死前找过他,他曾经想过去见他,可是人到了收押所门口,还是选择了放弃。
顾清明把他当做最后的救命稻草,却不知道,在另外一个世界也有自己的法则,他们有他们的规矩。顾清明是叶家的女婿,这是叶家的家务事,韩恕一不方便干预,也不能干预。
可是韩恕一怎么都没想到,叶家居然这么心急,案子还没判,一次法庭都没上过,他们就预先判了顾清明死刑!
在殓房看到顾清明尸体的那一刻,韩恕一无法原谅自己。
这是他最好的朋友,在他最孤立无援的时候,他是他唯一的希望,可那一瞬间的迟疑和犹豫,他让这个最好的朋友,死得那么绝望。
胸中翻涌而起的内疚几乎淹没了他,他知道自己必须做点什么,也一定要做点什么,否则他一辈子都无法安宁。
在韩棠的帮助下,这个从不参与帮内事务,一直打算独善其身的大好青年,第一次,利用自己的身份跟叶家人交涉,要求他们放了顾清明的两个妹妹,这场悲剧无论对错,死者已矣,可是生者无辜。
叶念泽不动声色地听完,只笑不说话,隔了一会儿才语气轻缓地回道:“没想到叶家这么点小事,居然惊动了韩家两位少爷亲自出马,也算新鲜。”
韩恕一正要说什么,叶念泽又话峰一转,笑道:“不过恕一少爷真是好福气,有堂哥保驾护航,再新鲜的事,看着也就不那么新鲜了。”
韩恕一听得出叶念泽的言下之意:这是我们叶家的家务事,跟你们韩家有什么关系?你韩恕一多管闲事也就算了,约人谈判,还像小孩打架一样,带着家长来兴师问罪,挺新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