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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不用太多,三十万就够了,我会还给你的,我保证。”小姑娘的表情很诚恳。
他看着她,上下打量:“可是,你怎么赚钱?”
“我可以买股票,我看好了,只是手上没钱。”
听到这个说法,韩恕一笑了:“谷雨,我知道,你哥哥赔了很多,你想帮他赚回来,可股市不像你想得那么简单……”
“你不相信我?”小姑娘望着他,眼神是难掩的失望。
“不是,只是你手上忽然有这么多钱,你又住在那种地方,我担心你的安全,也害怕你被人骗。”
韩恕一觉得自己的担忧不是多余——三十万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可对于贫民区的人来说,这已经是一笔巨款,足以让那些经济窘迫的人铤而走险。如果出了什么意外,他怎么跟她哥哥交代?
谷雨看着他,慢慢低下头,红色的晚霞映着她的侧脸,金色的余晖透过她长卷的睫毛和发丝间,让她的神情看起来有点哀怨,也有点庄重。
韩恕一望着她,就像看着一个撒娇的小妹妹,他没有妹妹,倒是有几个堂姐,这种感觉又奇怪又陌生。
他耐心地说:“谷雨,真的不行,你需要零花钱可以跟我说,这个房子你也可以搬来住,但我不能一次给你这么多钱,对你这样的小姑娘来说,真的太危险。”
谷雨抬头:“你以为我只有十几岁的智商,是不是?”
“不是,但是……”韩恕一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事实上,他的确有这方面的顾虑。
这也不能怪他,谷雨个头小,长相也显小,看起来就像玩具店橱窗里的人偶娃娃,说话也没有大人的样子,很难让他把她当二十二岁的成人看待,更别说相信她可以用三十万就赚回顾清明当年失去的一切。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小女孩对成人世界的异想天开。
两个人无言了一会儿,谷雨郁闷地踢了一下脚下的石子,叹道:“算了,我就知道,你不会相信我。”她抬起头,用手挡了挡阳光,又嘟哝了一句,“没关系,我们还是好朋友。”
韩恕一轻笑,揉了揉她的厚头发,眼神温柔:“嗯,我们还是好朋友。”
谷雨摸着肚子,对他说:“韩恕一,我饿了。”
两个人一起去吃饭,韩恕一问谷雨想吃什么,以为她会说吃什么都行,没想到,小丫头还挺挑嘴,交代他要吃日本料理,正宗的!
韩恕一不喜欢吃日本菜,中华美食才是他的最爱,不过既然说了要请人家,自然是主随客便。
找了一家曾经陪客户来过的日料店,正是人多的时候,韩恕一是老主顾,店主特意腾出一间包厢给他,在榻榻米上盘腿坐好,韩恕一将菜单递给谷雨。
小姑娘还真不客气,专挑最贵的点,上完菜,摆了满满一桌子。
韩恕一有点傻眼,不是心疼钱,只是很单纯地……怕她撑到。
造型古朴的刺身船,冰碴托底冒着白色的凉气。谷雨夹起一块三文鱼,在自己的小碟子里蘸了蘸,刺身鲜美,酱汁地道,她咽了咽口水,正要放进嘴里,眼角的余光瞥到对面正襟危坐的韩恕一。
她放下筷子,奇怪地问:“你不吃东西,看我干吗?”
韩恕一喝了口茶,摇了摇头,看着红绿搭配的刺身船,眼神充满敬意:“我不吃生食,我怕有寄生虫。”
“不用怕,都被调料里的芥末杀死了。”
“你确定杀得死?”
谷雨皱了皱眉,不满道:“这是你们大人说的,我只有二十二岁,我哪儿知道?”
韩恕一嘴里含着一口茶,差点喷出来——这丫头,真是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可笑完又觉得哪里不对,这丫头是不是在揶揄他?
韩恕一擦了擦嘴,看着她若有所思:“你让我想起一个人。”
“谁?”
韩恕一笑:“我小堂嫂。”
“哦?你堂哥结婚了?”谷雨咽下嘴里的刺身,又夹了一块鲍鱼寿司,小嘴上下蠕动,吃得倍儿香甜。
韩恕一摇头:“没有,她一直住在我堂哥家里,起初我跟她开玩笑,后来叫习惯了,就改不了口。”
谷雨想起了什么,点点头:“我知道是谁了,我听说过她。”
“你听说过?”
“嗯,在‘明记’听人说过。韩先生很有名,他喜欢的女人自然也有名。大家都说,你堂哥很宠她,金屋藏娇,都不让外人看。还有人说,她是被你堂哥抢回来的,你堂哥天天关着她,逼着她给他生孩子,都生仨了,两男一女。”谷雨咽下寿司,兴致勃勃地追问:“是不是真的?”
韩恕一嘴里的茶这次是真的喷了出来,好在他收得快,用餐巾擦了擦嘴,惊讶道:“外面都传成这样了?”
“嗯,有人说得比这还夸张,但我不信。”
韩恕一夸她:“还是我们谷雨聪明。”
小丫头眼睛一闪:“所以,我之前说的是真的?”
韩恕一觉得脑仁疼,发现自己开始这个话题就是一个错误,小女孩的好奇心一旦被勾起来,真是压也压不住。女人天生爱八卦,这不分年纪。
“他们两个的事儿,一两句话说不清楚。但是,我堂哥从来没有强迫她做过任何事。他敬她爱她,把她放在跟自己同等的位置上,对她的感情是爱和尊重。也是因为爱和尊重,所以无论为她做什么,我堂哥都不会觉得那是高高在上的施舍,是他心甘情愿,因为值得。”
谷雨点点头,又问:“你堂哥这么喜欢她,她到底哪里好?”
“在他眼里哪儿都好……”他伸出手,一条一条数给她听:“坚强、勇敢、聪明,还能吃苦。听说以前上学的时候,还是个学霸,有影印机一样的记忆力。最关键的是,无论遭遇什么样的打击,她都能放下悲痛努力生活,这一点是我堂哥最欣赏的,他喜欢有自知之明又强悍的女人。”
谷雨挺受教,想了想,又说:“她挺好,但我觉得我比她厉害。”
韩恕一忍俊不禁:“你哪里比她厉害?”
“你堂哥说,她有影印机一样的记忆力。但是我哥说,我的记忆力就像全息图一样,所以我比她强。”
韩恕一愣了两秒钟,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笑出来了,上下打量她:“可是,人家个子比你高,嗯……身材也比你好。”他用手比划了一下,补了一句,“前凸后翘。”
小丫头哼了一声,动了动两片粉嫩的嘴唇,扔给他两字:“肤浅。”
晚餐吃完,韩恕一送谷雨回家。小姑娘一路都不理他,因为餐桌上那句话。
韩恕一一边开车,一边赔礼道歉:“谷雨,其实我刚才不是……”
小丫头把脸扭到另一边,好像这样就听不到他的话似的,梗着脖子,黑色的小脑袋透着一股倔强,明明是一个小小的人儿,却楞要摆出御姐的气场。
韩恕一快要笑抽了,越看越觉得这丫头好玩,就像一株绿色的植物,浑身上下都透着生气,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成长。可笑着笑着,忽然就笑不出来了。立夏那晚说的话,就像藤蔓一样盘虬在他心里,他脑子里一直藏着个疑问,想问她,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谷雨,我问你一件事。”
谷雨回过头,见他神色严肃,不由地问:“什么事?”
“我听立夏说,在你嫂子遇害之前,你曾经离家出走过,这……是真的吗?”
她神色微变,须臾之间,又淡定下来,轻轻“嗯”了一声:“是的。”
“为什么?”
谷雨看着前面的路灯不说话。
韩恕一端详着她的神色:“你……不会是忘了吧?”
她说:“我没忘……但是,我不想告诉你。”
韩恕一被噎住了,想再问点什么,可是看到小丫头一脸抗拒,且态度十分坚决的样子,也只有忍了回去。
到家了,谷雨推门下车,走了几步,忽然回头:“韩恕一,你以后还会来看我吗?”
韩恕一愣了一下,对上谷雨的目光,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满是期许,他忙不迭地点头:“会,会,我当然会!怎么了?”
她摸了摸鼻子:“没什么,就是觉得这样挺好的,以后有人陪我吃饭,我不用自己一个人。嗯,谢谢你。”谷雨说完,忽然仰起脸,有点忐忑地问,“你没骗我吧?立夏说,男人最会骗人了。”
韩恕一笑了,笑得有点心酸。他伸出手,揉乱她的厚头发,承诺道:“我没骗你,以后我有空就来看你,陪你吃饭,带你去看电影,逛海洋公园,不会再让你自己一个人,我发誓。”
谷雨顺了顺被他揉乱的头发,小声嘟囔:“我不是小孩子,不去海洋公园。”顿了顿,又说,“韩恕一,你对我好,以后我会回报你,我保证!”
韩恕一哑然失笑,心想:你能回报我什么呀?
但是,看着谷雨信誓旦旦的眼神,他忽然觉得,这丫头不是随便说说,她是认真的。他不想泼她冷水,伸出小手指,笑着说:“好,我们拉钩。”
没想到,小姑娘向后退了一步,有点嫌弃地看着他,抿了抿两片嘴唇,轻轻吐出两个字:“幼稚。”
谷雨溜溜达达地回家了,看着那小小的背影消失在唐楼的拐角处,韩恕一嘴边的笑就没停过。
全息图一样的记忆力——她还真敢说。韩恕一怀疑,这小丫头究竟知不知道什么叫全息图。
他靠着自己的座驾,低头浅笑,这一晚上,他过得很开心,可是心中的疑问依然没有答案。六年前,谷雨为什么会离家出走?是什么原因能让一个连上学都害怕小女孩,做出这种超出常理的举动?就在刚才,他问起这件事的时候,她为什么避而不答?
这些问题,韩恕一始终想不通。
想不通,却也不急在一时。
晚上八九点钟,夜色渐浓,店铺的招牌渐次亮了起来,五光十色的霓虹灯令破旧的街道少了几分颓废,多了几分暧昧糜烂的味道。
韩恕一接了个电话,放下手机,正准备上车,脊背忽然绷紧,他倏然转身——就在刚才,他感觉身后好像有双眼睛在盯着他。然而四下看了看,没发现形迹可疑的人。难道是他多心?
叶念泽放下手中的照片,将它们推到秦川的面前,不满地说:“你安排谁去的?这拍照的技术还能再渣一点吗?”
秦川无语:“你是找人跟踪,又不是参加摄影大赛,要求那么高做什么?”
“你至少得让我看清楚他的表情啊,现在乌漆墨黑一大片,我看个屁啊!”叶念泽找出一张夜拍的照片,很不耐烦地在韩恕一的脸上点了点。
秦川觉得奇怪:“你看他的表情做什么?”
“看不到他的表情,我怎么知道他到底把那丫头当草,还是当宝?估算不清她的价值,我怎么判断接下来该怎么做?”
秦川沉默了下,说:“连个小姑娘都想利用,叶念泽,你过了吧。”
然而叶念泽毫无悔意,吊儿郎当地瞧了秦川一眼,双手垫在脑后,换了个话头:“你那边打听清楚了?”
“清楚了,真的没想到,传言居然是真的。”
“具体怎么回事?仔细说说。”
秦川说:“你应该听说过,韩棠家里藏了一个女人。”
“听过,据说得宠得很,韩棠为了她,连唐家的大小姐,他的初恋情人,都一枪给崩了。怎么,那事跟她有关?”
秦川叹气:“问题就出在这个女人身上,文氏集团的当家主母想要她,具体原因不明。外面的人只知道,文家开出了不少好处,可韩棠不但不肯交人,还放话给文家——交人不可能!摆明要跟文家死磕。文家虽然财大气粗,可毕竟是正经生意人,不走江湖那套,就放消息出来——谁能从韩棠手里把那个女人活着弄出来,他们必有重谢。出的是天价。”
叶念泽低头点了根烟,淡淡地问:“那女的什么来头?”
秦川顿了顿,说:“文家有个规矩,家族事业向来传男不传女,这一代只有一根独苗,那个女的……是他们太子爷的未婚妻。”
叶念泽把衔在嘴上的香烟拿下来,惊讶地说:“那位太子爷不是跟韩棠的关系特别好,两个人称兄道弟好多年吗?”
秦川长叹:“是啊,这件事外面的人都知道,所以谁都没想到,韩棠藏着的那个女人,居然是文家太子爷的未婚妻。”
叶念泽嗤笑:“难怪他放着文家这么大一个靠山不用,跑来跟我们融资,原来两个人早就翻脸了。”说完又摇头,语气带着玩味儿:“韩棠这小子,居然连兄弟的女人都搞,还藏起来不还给人家,看不出来啊……这聪明人要是糊涂起来,可真吓人。”
秦川说:“我问过韩家老宅的守卫,事情似乎没这么简单。”
“哦?那是怎么样?”
“据守卫说,那女人是三年前,被韩棠从内地一家精神病院接过来的。当时被折磨得不成人形,韩棠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才治好她。还听说,她出身很一般,跟文家根本没法相提并论。她当初究竟是怎么跟那位太子爷相识,还做了他的未婚妻,这一直是个迷。但有一点,向我传消息的人说得很清楚,文家主母,就是那位太子爷的妈,这次跟韩棠要人,绝对是没安好心。否则韩棠也不会对那个女人的保护到了密不透风的地步。别说是人,就是只苍蝇想靠近她,也得先经过韩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