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他,“秦暮,后悔有用吗?”
记得很久之前,我看过这样一段话,大致内容是:没有一个人,可以对另外一个人的痛苦感同身受。你万箭穿心,你痛不欲生,你欲哭无泪,你肝肠寸断,那只是你一个人的事。别人可以同情,可以怜悯,但是绝对不可能知道,你的心究竟被伤害到何种程度。
在那之后再看到偶像剧里,男主角泪眼朦胧、含情脉脉地对女主角说:“你的痛苦就是我的痛苦,你不要担心会给我带来困扰。我这么爱你,自然愿意与你感同身受,水乳交融。”
我就明白了,这个男人的目的不在“感同身受”,而在“水乳交融”。
所以秦暮对我说,他懂的。我却认为,他什么都不懂,也不可能懂。因为我们连“水乳交融”都没有,他怎么可能懂?
聚会结束,我跟着文昭回家。准确的说,是他买的公寓。一套跃层式“楼中楼”,户型适中,两百平左右,精装修,家具电器一应俱全,属于拎包就能住的那种。当然,也方便我拎包直接滚蛋。
房子名义上是文昭给我买的,但房产证上写的是他的名字,所以从法律上来说,这房子跟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进门之后,文昭就将车钥匙往茶几上一扔,脱光衣服进了浴室。别看他这么大的人,有个习惯特别不好,喜欢一边走路一边脱衣服,随手就扔在地上。
衣服当然不能就这么扔着,明天上班他还要穿。文昭每天出门都很早,做为文氏集团的CEO,文家未来的掌舵人,他对着装的要求向来一丝不苟。这个大少爷脾气又急,有一次因为少了一颗袖扣,我慌乱之间又找不到,他的脸足足阴了一个早晨。
有了那一次的经验之后,每次看到他乱扔衣服,我都会帮他收好。
所以此刻,我就像个小女佣似的跟在他后面,他扔一件,我捡起一件。等我捡完的时候,他正好走进二楼的浴室。
浴室的磨砂玻璃是半透明的,有朦胧的感觉,隔着水雾看他洗澡,总让我想起站在瀑布下的欧范儿男模,真的很香艳。
文昭个子很高,也很健壮,从小就酷爱运动,如今是高级健身会所的白金会员,有自己的私人教练,身上每一块肌肉都经过精心打造。前几年泰拳运动在大都市兴起,他又迷上这种格斗艺术,常去拳馆练拳,有时间也打几场馆内赛,练出一副能让任何女人倾倒的好身材——皮肤麦色,腹肌分明,大腿结实,壮臀瘦腰,穿衣显瘦,脱衣有肉(不是肥肉,是肌肉),从我半吊子的专业眼光看,身材比例近乎完美。
没认识文昭之前,我跟其他姑娘一样,只会盯着男人的腹肌看,觉得男人有两排巧克力一样的腹肌就很完美了。可是看了文昭平时的健身计划,我才知道,腹肌训练不过是其中的一项。一个男人要想拥有完美的身形,不能忽视身体任何一个部位。不需要像健美运动员那么大只,但要把每一块肌肉线条练得轮廓分明,有一定的厚度和分离度,这才叫完美。用文昭的话说,骨骼是人体的架构,肌肉就像我们的衣服,没有肌肉,还谈什么体型?
那时候觉得,这男人简直就像神一样。
我一直觉得文昭不穿衣服比穿衣服好看,真的,他根本就不需要什么名牌西装,那身腱子肉就是最好的衣服。
有人说,现在是花美男横行的中性时代,这种纯阳刚的男性美已经不流行了。其实不是这样,女人或许会对温柔体贴的美男产生爱情,但是绝对不会对猛男失去欲望。
这就是女人,她喜欢你在生活中对她客气,但是绝对不喜欢你在床上对她客气。
可是文昭对我,实在让人欢喜不起来,因为…他实在太不客气了。
事实证明,站在浴室门口发呆,绝对不是一件聪明事。因为,很容易被某人发现。
好比现在…
“给我拿条毛巾。”文昭背对着我说。
我放下他的衣服,到储物室拿了一条毛巾,回到浴室门口,我把手伸进去,然后毛巾掉了,我的手却被文昭拽住了…这一刻我忽然明白了,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毛巾。
热水兜头浇下来,呼吸里都是热水器的味道,很快打湿了我那件黑色小礼服。说真的,我有点心疼。
这是条好裙子,价格超过四位数的裙子,文昭买给我的裙子,我穿过最好的裙子。
过去这三年来,除去头三个月,他都很少买东西给我。这件小裙子还是他每次带我出去,见我总是穿着一百多块钱的裙子,他嫌我实在太丢人,才拎着我到PRADA顺手拽了一件。
我能拿得出手的衣服也就那么几套,平时都舍不得穿,只有跟着他去高级会所的时候才会穿。每次穿过之后,我都会拿去干洗,然后整整齐齐地挂在衣柜里,外面还要套上防尘衣罩,等到下一次聚会的时候才会拿出来。
这是我极为心爱的东西,现在就这么打湿了,我真的很心疼。可文昭无所谓,他对我的东西向来无所谓,对我的人也是同样无所谓。
文昭是那种人,哪怕他什么都没做,也总会给女人一种错觉,似乎他在蔑视世间一切雌性动物。你为他肝脑涂地,他可能瞧不起你。你为他要死要活,他大约会恶心你。你对他冷若冰霜,他一定剿灭了你。你对他听之任之,他铁定践踏你。
此刻,这个男人把我压在浴室的墙壁上,后背是冰冷的瓷砖,前面是他火热的身体。
我看着他的眼睛,文昭有一双漂亮的眼睛,眼睑内双,乍一看好像时下流行的单眼皮,眼尾微微上挑,这让他的侧脸比锐气夺人的正面多了几分斯文秀气。他的瞳孔是深深的黑褐色,像一只幽暗的盒子,看人的时候目光总是习惯性的下沉,好像有什么东西坠在里面,有种莫名的压力。
我忽然感到难以呼吸,那些零碎的记忆,好像被打破的镜子,每一片都那么闪亮,每一片都倒映着我们的影子,闪回着那些害怕想起,又不得不想起的片段。
他贴过来的时候,仿佛某种无形的刺痛,那些破碎的画面和锋利的过往,排山倒海似的猛扑过来,我猛地闭上眼睛。
可他并不是想吻我,而是把手伸到后面找裙子的拉链。链子卡住了,我想自己拉下来,免得他弄坏我的裙子。他却“啪”的一声打开我的手,自己用力一扯…“嘶啦”,裙子应声落地,被他用脚踢到了一边。
我低头看着破碎的衣料,心里一阵难受。这一刻,我纯粹是为了我的衣服难过。
浴室的温度越来越高,没开排气扇,我昏昏沉沉靠着镜子,缺氧的关系,人虚得像玻璃上的雾气,好像轻轻一抹就没了。
虽然文昭什么都没说,但是从他的动作中我能感觉到,今天的他异常烦躁。我被他放在洗手台上,膝盖被最大限度地分开,他站在我面前,从杂物盒里摸出保险套,公事公办的表情让我感觉眼前的男人不是要跟我做爱,而是要给我动手术。
疼!第一下就疼得揪心,锐痛直冲脑门,全身的血液好像都凝固了,浑身冰凉,只有那一点是火热的。
文昭的体力一向很好。记得三年前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我经常跑到拳馆去看他打拳。他打拳的样子很帅很帅,汗珠从额前的黑发上滑下来,像金色的龙鳞在阳光下一簇一簇地抖落。
他虽然是新手,可是他学得很快,力道强劲,走位刁钻,出拳上肘又快又狠。他们拳馆也培养职业拳手,训练以正规严格出名,有时候为了增加学员的实战经验,双人对练的时候不戴护具和肘套。结果有一次跟他对练的Partner躲得不及时,被他一肘切开了眉骨。
那个人马上摆手叫停,教练上来帮他用毛巾按着伤口,往可血珠子还是顺着眼睛一滴一滴淌下来,擂台一角都是血,鲜红鲜红的。
真疼啊…我在台下看着都疼,庆幸自己不是被他打的那一个。
练完一回合下来,他坐在椅子上休息,总是一边喘气一边喊:“小夏,小夏,帮我拿瓶水。”
我颠颠地跑过去把水递给他,他摘下拳套,只喝了一口,大约是觉得热,就把整瓶水顺着头浇下来。
唉,以前就觉得这个男人流汗的时候最帅了,可是谁知道,浑身湿漉漉的他比流汗的时候还帅上一万倍。
我蹲下来,托着下巴看着他,“文昭,我觉得你应该注意一下。”
他一边擦脸一边看着我,“我注意什么?”
我对他说:“你太帅了,都帅得没朋友了。你说你这么帅,你让其他男人怎么活啊?”
他不说话,只是看着我笑,用缠着拳击绷带的手摸我的脸,顺手一拉就把我搂在怀里,鼻尖都是他汗水的味道。我躲着不让他亲,他作势要打我,两个人笑笑闹闹就缠到了一起。
那时候,好像连风都是甜的。
那时候,好像从来都没想过,有一天他会这样对我。
我越想心里越怵,后脑抵着冰凉的镜面,感觉自己真像被人放上了手术台,每一刀都是剥骨离皮。
男人在床事上总会有些杀气,文昭今天的杀气却特别重,好像我不是他的女朋友,而是他的杀父仇人。腰被他的手掐得几乎断成两截,意识支离破碎,脑子早就迷糊成一片,到了最后,已经分不清是疼还是快感,含糊的声音连我自己都听不清。
对面的玻璃却映着我们的影子,男人壮硕的腰上架着两条细白的女人的腿,画面浅白直接且略显暴力,像极了某部三级片的镜头。隐约记得是一部老片子,一时想不起名字,只记得那个变态的结局——在一场肉搏中,女主角被男主角活活闷死,接着分尸了。
想到这里不由得害怕,如果我即刻死在这里,有谁知道这世上少了我这么一号人物?又有谁会在乎?是我那些已经离世的亲人?还是那些在工作上认识的萍水相逢的朋友?
不会有人记得,除了眼前这个男人,其实我一无所有。
忽然感到难过,头搭在他肩上,颤颤的样子好似在寻求庇护。
我尊贵的男友竟然被糊弄住了,捏着我的下巴,沉着声音问:“你干什么?”
“冷…”我说的是实话,公寓的洗手台是大理石质地,冰凉冰凉的,我被他像张饼一样挤在上面,怎么可能不冷?
文昭看了看我,忽然将自己漂亮的嘴唇压下来。
可…这是吻吗?吻应该是温暖的,是循序渐进、和风细雨的。他这样狠,单方面的享受,所以这不是吻,他只是想把我吞下去。
扭过脸避开他,又被他一次又一次地扳回来…不知怎么就来了脾气,牙关紧咬,像跟他较劲一样。
可是我忘了,他不是那种你跟他耍耍性子,他就会迁就你的男人。他是文昭。你拒绝他一次,他会让着你;拒绝两次,他会冷着你;拒绝三次,那就是自找了。
于是就在下一秒,只听“咔嚓”一声,下巴剧痛。下颌骨连接的地方好像错位了,却不是真的错位,只是让我疼,疼得连冷汗都冒了出来。
我用膝盖顶他的胯,用手推他的肩,像只被猎人网住的小狐狸,明明无计可施,却偏要张牙舞爪。可文少爷总有自己的办法。他一手钳住我的下巴,另外一只手反剪住我的胳膊,人就被他制在怀里。
他终于如愿以偿,脖子上的不锈钢项链随着他的动作刮着我的脸,这条项链还是我送给他的,吊坠是一只小小的哑铃片。文昭当时特别喜欢,还说以后健身和练拳的时候都戴着它,多酷的一件事。我也是这么想的,总之他戴什么都好看。
而此刻,这链子冰冷的触感,比泪水都凉。
所以…这不再是缱绻欢爱,而是变相折磨。
我想,如果这一刻,万能的上帝金光闪闪地出现在面前,许我一个愿望。我不会要万贯家财,我只想跟他换一换。
让我也含着金钥匙出生,不用十几岁就为了钱发愁。或者让我的灵魂进入他的身体去感受一下,此刻这种令我痛苦不堪的活塞运动,到底有多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