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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最致命的蛇,有最美的纹理,最毒的花,有最迷人的丰姿。
从今天开始,北月就要把这美丽的毒药种进我的身体里,用我的血肉作孕育他的温床,让它在里面茁壮的滋长,蔓延,侵蚀。
然后耗尽生命的养分,与这凶恶的魔鬼做抵死的抗拒,经过一番纠缠撕磨,升华成解毒的药引。
我静静的笑,浪漫的想着,司夜,这过程倒像极了你我纠葛不清的爱情。
美好,甜蜜,却凶残,致命,甚至让人痛不欲生……
可是,当北月用淬过毒药的银针,一根一根扎进我全身上下每一个穴位。
当那冰冷的银针贪婪的吸食着我的血液,狡猾的钻进我的肉里。
当那美丽的毒药慢慢侵蚀我的心脏,扼杀了我的呼吸。
我才真正明白,什么叫做痛-不-欲-生。
以前遭受的痛苦和它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开始还能勉强保持清醒,可是随着时间的延续,那剧痛随着血液游走到全身每一个细胞,每一根神经都变得异常敏感。
当看到北月那双白皙好看的手,拿着银针抵触着我脆弱的皮肤的时候,我感到自己的心都在哆嗦,手在不住的颤抖。
为了不让他看出我的恐惧,我紧紧的揪住着自己的大腿,隔着和服都能拧出一大片紫黑。
这种痛苦尝过一次,没人愿意尝第二次。
可是,种毒过程却不是一天就可以完成的。
每每被这难以置信的痛苦折磨的半死不活,窒息昏厥。醒来后,总能看到北月痛楚的眼睛盈满了泪水,搂着我,一遍一遍的哽咽着,“凝夕,放弃吧,你撑不下去,撑不下去……”
我总是抬起手,一言不发的擦掉他汹涌而出的泪,待他哭够之后,对他笑笑,“北月,没你想的那么疼,我能行!”
他只是哭得更凶,可是,种毒的过程依然要继续。
在我以为自己快撑不下去了的时候,这苦难的历程终于结束了。
可是,接下的过程却更加磨人,
这凶残的毒药和我自身的抗体,把我的血肉之躯当作撕杀的战场。
当两种药力在我体内翻涌抗衡的时候,只觉得肝胆俱裂,五内俱焚。
随之而来的是不断的高烧,昏迷,身体麻痹,厉害的时候,甚至抽搐,呕血。
第一次把殷红的血喷在北月雪白的和服上,看着他惊惧慌乱的脸,我只有对他安慰的笑着,半是玩笑的说
“原来呕心沥血就是这么回事……”
北月楞楞的看着我,突然走过来,狠狠甩了我一个耳光,
然后,还没等我回神,就一把搂住我千疮百孔的身体哭得泣不成声。
我心疼的拍着他的背,用无声的语言安慰着我的小哥哥。
我知道,他是痛极了,也恨极了。
想想自己真是罪孽深重,连北月这种悠然出世的人,都跟着我受尽折磨。
接下来的日子,每天都如在九重地狱走过一巡。
我发作的越来越厉害,有时候一天要好几次。
清醒的时候,看着镜子里那张被疼痛折磨的形容枯槁的脸,被药物消耗的瘦骨嶙峋的身体,我总是倒吸一口冷气。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连我自己都感到恐怖。
北月已经不肯再见我,他说每见我一次,就恨不得把我杀了,把自己也杀了。
我听了只能无奈的笑笑,相比失去司夜时的恸哭,现在,我很喜欢笑。
生命的诞生大致是相同的,生命的逝去却千态万状。
如果,这是我在这世上最后的光景,我愿微笑着离去。
我们是哭着来到这个缤纷多彩的世界,我希望这最后的,褪去了美丽,冰冷,讥诮,只留一丝干净的笑容,可以带着我心满意足的离开,这是一种平衡。
当我的血终于可以入药的时候,我已经昏迷数天,神智不清了。
睁开眼睛,看见被我折磨的憔悴凄苦的北月,我没有力气说话,慢慢探出手,拽了拽他的衣角。
他疲惫无力的点了点头,接着死命的抓住我的手,在那骨瘦如柴的手上勒出一道道红印,恶狠狠的说
“你满意了,他活了,你完了,你彻底满意了吧!”
我笑了,笑得那么舒心,那么纯净,我感觉清新可爱的阳光全部照到了我的身上,整个世界都是一片耀眼的金黄……
嘴角挂着甜蜜的笑,我慢慢闭上了眼睛
“凝夕!“北月疯了一样喊着我的名字
“嘘……“我闭着眼睛,一脸幸福的轻轻呢喃着”我没有死,只是有点累了。还没看他一眼呢,我舍不得死……”
当我能站起来去看他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了。那箩正守在他身边,看见我进去,她微微躬了躬身,就一言不发的走了。
我坐下来,近乎贪婪的看着他,仿佛要将他沉静俊美的睡容深深刻进脑子里,做我一生的记忆。
他的气色好了许多,依然瘦削的脸上有了一丝红晕,呼吸很平顺,心脏虚弱却顽强的跳动着。
突然,他好象发噩梦似的,剧烈的扭动起来,眉心拧成了川字,双手紧紧的攥着拳,手指泛白,筋骨突起。
我不知道他在梦中见到了什么,但我想,应该是很痛苦抑或很恐怖的事情,我看到他的额角已经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我伸出手,想擦掉那令人发痒难受的细汗
这时,只听到他咬的牙齿咯咯作响,一个人的名字清晰的从他雪白的牙缝中狠狠咬了出来,
“轩辕凝夕……”
我的手仿佛被炮烙了一下,反射似的缩了回来。
楞了一会,我抱着膝盖,茫然无措的看着他,看着他被那个噩梦折磨,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既然这么舍不得,又为什么要离开他呢?”不知什么时候,那箩站在我的身后
我没有回头,眼睛始终盯着眼前的人,放低身子,下巴搭在膝盖上,“北月都告诉你了吧?”
她走过来,端正的跪坐在我身边,眼睛同样注视着他,“我很惊讶,你千辛万苦把他救活了,却要我把他带到望月家去?”
我转过脸看着她,第一次见到她,就觉得她很美,现在依然如此。
一双美目勾魂摄魄,樱唇柔嫩香滑,细腻的肌肤吹弹可破,是所有男人的梦想。
但这不是全部,那箩身上有一种忍者特有的神秘气质,加之清冷犀利的目光,这就使她媚而不俗,艳而不妖。
普通的美貌可以让部分男人倾心,而这种特立独行的美可以让很多男人疯狂。
“那箩,你爱他,对吧?”我突然说
她蜷缩了一下,眼睛看着不知名的远方,凄楚的笑了笑,“可是,他不稀罕。除了你,他不在乎任何人的死活。”
我淡淡一笑,转过脸继续望着他,轻声说“我快死了……”
她很惊讶“那你还要我带他走?”
“我不想他再死一次。那箩,如果你爱他,就答应我,不要把在皇家发生的一切告诉他。对他说,是你救了他,他会好好对你的。”
她目光复杂的看着我,有可怜,有同情,似乎还有一些说不清的东西。
“你还能活多久?”
我仰起脸,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叹息道“也许是一个月,又或者是一年,谁知道呢?挨一天算一天吧。”
“你……爱他吗?”
我笑了,眼睛亮亮的“你说呢?”
她用一种审视的眼神打量着我,什么都没说。
“明天,就带他走吧,在他醒来之前……”
西面的天,是一片凄艳的晚霞。
淋漓的霞光染红了我的脸,我看着自己的手,真的很奇怪,它能予夺生死,却无法掌握命运。
抬起头,看着天边那抹殷红的血色残阳,忽然发现,黄昏原来还有另外一种隐喻
夕阳下坠,黑夜才会降临。
司夜,原来,你的开始要用我的结束来换取,你想到了吗?
造化,竟是如此的匪夷所思,难以捉摸。
这时,远远望见北月的身影,他一言不发的路过庭院,看都不看我一眼。
“北月……”我叫了他一声,声音透着恳求。
他后背一僵,顿住身体,接着长叹一声,走过来将我拉进怀里。
我把脸埋在他胸前,汲取着他的体温和迷人的淡香,感觉好舒服。
“对不起……”
“你对不起的是你自己。”
“北月,我不能让他死。”
“所以他不会死,死的是你。你会慢慢被“殇尽”折磨死……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疼吗?”
“对不起,对不起……”我哭了起来,眼泪弄湿了他的和服。
他叹了口气,掏出手绢为我擦眼泪,“小时候都没见你哭过,现在可好,全补回来了。”
我破涕为笑,“北月,我想看烟花……”
绚丽的烟花在夜空中尽情的绽放,天空是一片璀璨的辉煌。
仰脸看着星斗阑干的无垠苍穹,我双手交握,对着上天许下一个愿望。
“司夜,你看,烟花多美。不过,没有那一夜的漂亮。”
“司夜,知道吗?那晚是我第一次看烟花,看过一次就迷上了。那晚的情景曾无数次在我的梦中出现,每次都是笑着醒过来的。这是我的小秘密,我都没有告诉过你……”
“如果,你知道了,会不会很得意呢?”
我嘻嘻笑着,猜想着他知晓时的表情,好象从来没有如此开心过。
直到那一片璀璨在我的眼中渐渐沉寂,漆黑的夜空留下死一般的苍凉寥落,我轻轻的说
“司夜,想知道我许了什么愿吗?”
身边的人还在沉沉的睡着,我说的话,他听不到。
“今生今世,永不相见。”
我苦笑了一下,双手抱着膝盖,前后摇晃着“可是,我后悔了。司夜,没有你,我的日子要怎么过呢?”
转过头看了看他,他睡的还是那么熟。
俯下身,轻轻的贴着他的脸,“快乐的时光总是那么短,为什么我们没有好好珍惜过?”
冰冷的泪滴在他纤长的睫毛上,他眼珠转了转,那滴泪从颊边滑过……
我楞了一下,用指尖去擦,可是,怎么也擦不完。这不是我的……
我又惊又乱,小心翼翼的看着他,人没有醒,眼泪却从他禁闭的双眼一滴一滴滑出来……
“司夜,你……在哭吗?”
夜凝夕 正文 六十九,轮回
章节字数:8993 更新时间:07-10-06 09:47
司夜走后的第二天,我被北月带到了皇家掩藏于青山绿水之间的温泉别墅。
这古老神秘的温泉乡是皇一族的疗伤圣地,得天独厚的地质环境,四季怡人气候条件,让这里的泉眼吸取了天地的精华,有极好的驱毒疗伤功效。
北月把我带到这个山光水色,鸟语花香的地方,是希望可以借助这里的温泉,让我多活些日子。
我放松身体,趴在由花岗岩垒成的温泉池边。
眼前是一片碧绿的凝翠,青山环抱,绿水潺潺,五光十色的野花星星点点遍布在漫山遍野的浓浓翠绿间。
明明时至深秋,这里依然春光旖旎,优美动人,真是个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
我望着那满眼娇嫩的新绿,禁不住喟叹道“真美……”
北月拔下扎在我后背用来活血的最后一根银针,转过我的身体,拿起挂在池边的毛巾为我擦掉额角的细汗……
“疼吗?”他心疼的问
我摇摇头,脸靠着他的肩膀,“不疼……”
种毒那么痛苦的过程都熬过了,这些小痛对我来说跟本是无足轻重的事。
他叹了口气,向后倚身,靠着池沿,一只手臂环抱着我的肩膀,让我半躺在他的胸前。
在他怀里找到了一个舒服的位置,我悠然的闭上眼睛,毫无顾忌的享受着柔滑的泉水和温暖的怀抱
我们随着池水的浮力上下起伏,紧贴的胴体相互摩擦,却可以不带一丝情欲。
这听起来非常的不可思议,赤裸相拥的男女竟然可以超脱纯感官的肉欲,只是单纯的温慰相依。
可是我们的确如此。
我和北月的默契由来已久,这样的相处方式对我们来说稀松平常,从没觉得不妥或是尴尬。
“你以前的皮肤多好,现在弄得全是伤疤。”北月用他那干净好看的手摸着我光溜溜的背,颇为不满的说。
我轻轻一笑,转过身贴着他的脸,“很难看是不是?”
“难看极了……”他向我的后背泼着水,好象这样就能将那些触目惊心的疤痕洗掉。
“北月,不如替我做疤痕整形吧,去掉这些难看的印记。”
他手臂紧了紧,酸楚的说,“我开玩笑的……”
“我知道,是我自己想做。”
他疑惑的看着我,“为什么?你以前从不在意的。”
我侧着头看他,玩味的说,“听说人死后,肮脏的外壳会纷纷脱落,只剩一个纯白的灵魂。可是,我的外壳太厚太重了,我怕会脱不干净,所以现在先解决一些。”
“不……”坚实的胸膛紧紧的压着我,他浑身颤抖,声音嘶哑“我不会让你死,绝对不会让你死,我一定治好你,一定……”
我轻柔的抚着他潮湿的颈发,笑着说“我知道,北月一定会治好我,一定会……”
他抖得更厉害,我们都明白,这无疑是痴人说梦。
“殇尽”已经溶入我的血肉,侵蚀了我的骨头,与我羸弱的生命抵死纠缠在一起,再好的解药也不能把我们分开。
我的五脏六腑已经被毒药摧毁的面目全非,内脏会慢慢的坏死,还有神经系统也会慢慢退化。
死亡,只是时间问题。
他哭了,我无奈的叹息,这些日子我们仿佛跟这冰冷的东西结缘了。
透过他的肩膀看着那蓝蓝的天,白白的云,在这一刻,
北月,我可怜的小哥哥,好想对你说,
如果有一天我真的离开你,你看天空还是那么高远,白云还是那么潇洒,你就不需要悲伤。
我的灵魂会穿越那壮丽的霞光,俯视着人间的你,俯视着我爱的人。
用我那脱离了肮脏的肉体已然纯白的灵魂,虔诚的为你们祈祷。
我愿你们这一生,将我永远忘记……
两年后……
凝望着那湛蓝如洗的悠悠长空,阳光下粼粼披金的湖面,两年的时光就这样从我的指尖悄然而逝。
这是我人生最平静的日子,平静的像眼前静谧的湖水,没有一丝波澜。
我没有死,苟延残喘活到了现在。北月费尽心血,倾其毕生所学的结果。
我不知道这是一种幸运,还是一种折磨。
体内的毒时常发作,每次仍会痛得五内俱焚,肝胆俱裂,
每当这个时候,真希望自己已经死了,就不用忍受这非人的折磨。
可是我答应过北月,绝对不会放弃,所以就算到了油尽灯枯的那一天,我也不会自戕。
其实,肉体的痛楚不是最难受的,比这痛楚更难熬的是一种名为“思念“的毒,它没日没夜的吞噬折磨着我
妈妈,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舅舅那么怜爱疼惜你,你却依然夜夜躲在自己的屋子里哭得泪眼婆娑。
是因为思念,那不可抑制,走火入魔般的思念
离别的日子,整个世界都是他。
朗朗白日,望着烟波浩淼的碧水蓝天,有时想他,有时很想他。
漫漫长夜,梦里全是他的脸,快乐的,天真的,桀骜的,乖戾的,冷酷的,迷乱的,痛苦的……
每每醒来,泪水已经打湿枕巾,哭得肝肠寸断……
想见他,想得呕出了血。
怕见他,怕得浑身颤栗。
不是恐惧他的惩罚,而是恐惧他的憎恨。还有那比憎恨更为可怕的真相和即定的死别……
司夜,你可知道,我就在你触手可及的地方。看似亲近,却是那么遥远。
隔着名为宿命的重重高山,我们的距离早已超脱了空间的概念,那是世界上最遥远,最不可逾越的距离。
仿若星星的轨迹,还未相遇,就注定一场离别。
“表小姐,客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