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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小姐,你快出来吧。这疫症,怕是无药可治啊!”张御医苍老的声音在医馆外响起,像是送别亡人的丧钟。

我低头看向宋景逸,他拥着被子,额头上沁出汗来,大约是疫症发作,他痛得整个身子都蜷缩了起来。

心像是裂开了一般,我不管不顾地扑过去将他死死地抱住。

什么疫症?什么传染?

我都不在乎。

我只想要宋景逸少受一点苦楚,我想他和从前一样跟我拌嘴打闹,我想听他嫌弃地叫我“沈音音”,我想…

我想做任何事,和宋景逸一起。

所以,即便是无尽的痛苦,我也愿意和他一起承受。

这一阵痛过去后,宋景逸目光有些涣散地看着我,他嘴唇嚅了嚅,道:“你真傻。”顿了一顿,他又补充道,“我对你又不好。”

我摇了摇头,尽力将要涌出的泪水都憋了回去,道:“我这样傻,你喜不喜欢?”

小的时候,我总爱跟在宋景逸身后,问他:“大哥哥,你喜不喜欢我?”

待到他明确地告诉我,他不会娶我之后,我再也不敢问他这样的问题。

我忍耐了很久,有十年了吧?我以为自己会一直忍下去,直到宋景逸娶妻生子、儿孙满堂。

可今时今日我才明白,去你娘的忍耐。

我沈音音这么好,是沈国公家的大小姐,是大周国未来的太子妃,我总是有办法让宋景逸喜欢上我的。

十年不够,就二十年。

我凭什么要把自己在意的人,让给叶倾城那样心如蛇蝎、贪生怕死的女人。

她根本就配不上宋景逸。

宋景逸没有说话,只是依旧同我保持着距离。我知道,他在害怕我也会染上这样的疫症。那我就不让他担心,我不能倒下,眼下这个时刻,换谁来照顾他,我都不放心。

我也不打算等他的回答,后退了两步,走到桌边,道:“我不靠近你了,你也别靠着墙了,那里凉。”

宋景逸确信我没骗他后,才重新挪回来躺好了。

我同他说着我的打算:“你不愿意回玉京,就更不会愿意回鄞都了。那我让宋景盛把全大周但凡有点名气的医者都找来,再不行,我们就去别的国家找。我们有的是钱,你又是大周的八皇子,不会有事的,一定会有人为了金银珠宝、为了高官厚禄来救你的。真的,你信我。一定会有的。”

我说着就觉得自己喉咙一紧,泪珠在眼眶里想要掉落,我却假装眼睛痒,抬手抹去了。

宋景逸一双眼,淡淡地将我看着,良久,点了点头,道:“我信你。”

我努力地平定心绪,强撑着,说道:“那你先休息,我去安排。”

他像是累极,闭上眼,微微点了点头。

我走出医馆,身后飘来宋景逸轻轻的嗓音,像是一层薄纱,虚幻得仿若抓不住一般。

“喜欢的。”

泪水再也止不住,我快走了几步出了医馆。

【十五】再见,再也不见

我出去的时候,宋景盛他们已经辟了一处干净的凉亭在商议了。

见我过去,几个人脸色都变了变,阿碧想上前来看我,被宋景盛拿着手挡了。

我站在亭子外,仰头看着高高站在亭子里的人们,恍然间觉得,自己真像是个叫人害怕的怪物。

我看了一眼叶倾城小脸惨白,无奈一笑,道:“我离你们远远的,你们说什么,我就在这里听着好了。”

宋景盛犹豫了一会儿,点了点头,道:“好。”

张御医便接着说了:“下官刚刚同侍卫去查看了各处,这疫症,怕不是天灾,而是人祸。下官取了井水,才发现,那水里头被人下了药。这种药可以让饮水之人患上疫症,再传染给身旁的亲密之人。一开始的剂量应当是很多的,只是时间久了,井水又漫上来,就被稀释了。现在的浓度,是很低了。经过一天,传染的力度也下降了,除非身上有很明显的伤口,不然,不会轻易染上。”

“万事还是小心的好。”宋景盛低声吩咐道。

“是。”我赞同他道,“眼下还是小心为妙,这些人就由我来照顾好了。”

未等宋景盛开口,我便接着道:“阿碧,去准备干净的食物和水。”

阿碧听了我的话,立马就带人去准备了。

我拎了拎袖子,漫不经心,道:“可为什么会有人好好的,要来害这些人畜无害的村民呢?”

叶倾城眸光一闪,转瞬不见,却不想被我捕捉到。

明月楼,又是明月楼!

我真是上辈子欠了明月楼的!

“我去看一下那些村民。”我一面说,一面转身。

叶倾城在我身后追了几步,见我停下来,自己也停了。

“你要小心…”她在我身后轻轻说道,“张御医说了,千万不要有伤口。”

我在心底冷笑一声,面子上倒是大气地回她道:“叶小姐放心,我还没嫁人,山河锦绣也还没看够,我还不想死。”

话毕,我就甩了袖子走人了。

我拟了封信,把这里大致情况说了下,让阿碧找人送去给白玉衾,请他尽快过来。

白玉衾医术了得,自我认识他一来,似乎就没有什么是能难倒他的。

他兴许能有办法。

我在村子里转了一圈,村民们一个个痛苦地痉挛着,已经连呻吟都发不出了。

究竟是怎样的灾难,才能让这个昨天还鲜活的村子,一夕之间,变得这般死气沉沉。

谭七岁本就瘦削,虽然已经七岁,但大抵爹娘在长身体的时候没了,所以身子骨也没什么斤两。我将他抱到了内室的床榻上。

他年纪小,病得不如外边的人重,我给他擦汗,又帮那些山民们准备了点食物,给他们拿过去。却发现其中一个人的样貌有些面熟,我只当是他长了一张大众脸,并没有放在心上。

宋景逸的昏睡已经越来越严重,从之前的两天醒一次,已经发展到现在五天才能醒一次了。且每次清醒的时间都非常短,我怕他醒来时发现我不在会担心,便不分昼夜地守在他身边。

“你醒了?”我揉了揉眼睛,望着他笑,道,“你怎么不叫醒我?”

“你很久没睡好觉了吧?”宋景逸有些歉疚,唇却只能弯出一个要笑不笑的弧度。

“以后总有机会睡的…”我朝他宽慰一笑。

这一日,我再次将熬好的粥拿到大众脸小哥的面前时,他却从席子上猛然跳坐了起来,随手乱舞,口中不住道:“我不是故意要撞你的,我不是故意的,不要打我,不要杀我…”

粥碗被他打翻,滚烫的稀粥落在我的手上,烫得我手红了一片。

他跪在地上,不住地给我磕头,左右手同时开弓不停地扇自己大嘴巴子。

我甩了甩手,伸手将他制住,道:“我没有要杀你,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他的身子仍旧是止不住地颤抖,不断瑟缩着,像是想找一个可以躲避的地方。

“是你?”我惊道。

我恍然想起,这人不就是那次在夜市上看表演时,不小心撞了我一下的那位路人大哥吗?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问道。

“是、是他抓我来的!”他一双眼里透着恐惧,毫无生气地四处看着。

“是司徒云?”我一把将他拽住,逼问道。

“我吃药,我乖乖吃药…”他一面说着,一面四处去翻药瓶子。

我整个人失了力气,是司徒云,他能把这个路人大哥带到这里来,自然是证明,这村子里的这场疫症同他不无关系。

我跑到村子的村口,大声喊道:“司徒云!司徒云,你给我出来!”

喊到声嘶力竭,终于有一道人影,由远及近,进入我的视线。

我认得出来,那就是司徒云。

明月皎皎。

“你不记得我了,沉沉。”他嗓音喑哑,眼睛里,有漫无边际的悲伤。

我一愣,忽然想起来,司徒云那次在山洞里犯了热症,迷迷糊糊的时候,口中也是喊的这个名字。

只是,他当时的热症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已经无从推测了。

“什么沉沉?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没有心情跟他追根溯源这个“沉沉”的来历,只死死地拉住他,道,“解药呢?给我!”

他却像是完全不明白我在说什么似的,只问我:“沉沉,你想起我来,好不好?”

近乎哀求的语气,却让我茫然。

“司徒云,我真的不晓得你说的那个沉沉是谁。你把解药给我,治好宋景逸,我陪你找那个沉沉。哪怕是把整个云启大陆都翻过来,我也帮你找到她。你先帮我救宋景逸!”我急急地承诺着。

“不必了。”他拂了拂袖,甩开我的手,道,“她已经死了。”

“司徒云。”我在他身后喊住他,他脚步一顿,身影却是说不出的苍凉。

我双手握拳,攥紧衣袖,双膝一软,跪在地上。

我的心底仿若被严冬的冰雪冻结,我沈音音自小到大离经叛道,即便面圣时跪地,也不过是因为那些礼数的束缚。如今,却是头一次为了求人而跪下。

“你到底想要什么呢?你做这些,总是会有自己的目的。你告诉我,我一定全部帮你实现。”我怕他不信我许下的承诺,补充道,“我沈音音一向来重信守诺,你不必担心我会骗你。况且,我是有那个实力的。”

浮云遮月,天悬残星。

司徒云缓缓转过身来,他的表情被笼在一层阴影之中,他抬手捏住我的下颚,微微一用力,道:“我想要什么?”他手用力一收,道,“那是你给不了的。”

我觉得,我这个人当真是不擅长利诱,既是如此,我也只得威逼他了。

我极快地站起身子,从袖中掏出一柄短刀,死死抵在他的脖子上,道:“司徒云,你若是不帮我救宋景逸,我就杀了你。”

他居高临下地审视着我,抬手用力握住我的手腕,只轻轻一旋,我的手便无法着力,短刀应声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