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话刚到嘴边,老鸨就为难地将话接了过去:“公子,我们柳絮姑娘是卖艺不卖身的。”
不卖身归不卖身,可是你拿走了我手里的银票是几个意思?
我无视她的干扰,又拿出一沓银票来,道:“柳絮她…”
老鸨再次夺走我手中的银票,道:“公子,你的诚意我们感受到了。但是,柳絮她,真的不卖身。”
废话,你拿了我几千两,还感受不到诚意吗?
这老鸨,她到底哪里看出来我想要睡柳絮了?
“叫她过来,给我们唱支曲子,我们不碰她。”宋景逸也拿出一沓银票,放在桌上,老鸨笑眯眯地接了过去,转身去叫柳絮了。
“你能直接讲重点吗?多简单一件事儿,你能折腾这么久。”宋景逸微微嫌弃我道。
“我…”
“别说话,柳絮过来了。”
我:“…”
如果不是每次都被打断,我应该还是能抓住重点的。
柳絮姑娘抱着琵琶而来,朝着我们点了点头,坐下开始弹琵琶。
宋景逸摇着手中的扇子,笑容温润,周遭的姑娘被柳絮的容颜比了下去,也收敛了很多。一曲唱罢,宋景逸大声赞:“好!”
我也跟着点赞。
宋景逸慢慢踱步到柳絮身边,自然又不造作地将扇子放在柳絮面前,遮住了口鼻,道:“多谢柳絮姑娘。”
我一惊,这样一看,柳絮同那晚的紫衣姑娘眉眼简直太过相似。
若柳絮真的是那紫衣姑娘,我不得不感慨,这世间多才多艺的人真是太多。
柳絮唱完歌便走了,半点留恋都没有,宋景逸问小蝶:“那个柳絮,来了多久了?”
“这两天才来的,一副狐媚样,一点都不矜持。”小蝶愤愤道。
小蝶的字典里居然有“矜持”二字,我“呵呵”干笑两声。
“我们走吧…”宋景逸忽然站起身,我也跟着噌地站了起来。
“公子这就走?不…”小蝶羞涩一笑。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
“不、不了。我们还有要事在身,必须先走了。”我从袖子里抽了张银票递给她,道,“别惊动老鸨了…”
小蝶双眼蓄泪地点了点头。
我跟着宋景逸快速移动到青楼门口,耳边还飘来小蝶若有若无的自评:“公子一定是瞧上我了,他一定会来为我赎身。”
哪里来的自信?我又不瞎!把我给你的钱都还给我,好吗?!
离开青楼有些远了,宋景逸才开口同我说话,道:“我们的行踪,怕是已经被明月楼发现了。”
“那怎么办?”我望着天上挂着的那轮圆月,亮得周围的星星都失了光彩,“我只是奇怪,若柳絮真是那紫衣姑娘,她为什么要自投罗网,自己出现?”
“她应当是在试探我们。”宋景逸凝眉道,“露出的破绽越多,越容易判断对手的智商处在什么水平。”
“你的意思是…”
“我们刚刚的表现,足以让她相信,我们是两个二傻子。”宋景逸笃定又自豪道。
我:“…”
大家都是自己人,为什么要互相伤害?
【六】真爱的力量
回了客栈,因着宋景逸将“天字一号房”给占了,我便只得宿到他对面的“地字一号房”。
我正抱了被子准备睡觉,窗户里突然蹦进一个人影来,我还未看清她的样貌,屋里的烛火便被她的掌风熄灭,接着,我脖子上就架了一把冰冷的刀锋。
“壮…壮士。”我吓得身子都在颤抖,手将被子拧成了麻花,“咱们有话好好说。”
身后的壮士不回答,也许是个哑巴,于是我又自救,道:“那…壮士,你不愿意说,咱们用写的?”
壮士依旧没有半分动作,时间仿若被凝固住。此时,叩门声骤然响起。
那刀在我脖子上又逼紧了一分,壮士在我耳旁低语:“刀剑不长眼,你知道该怎么做。”
壮士终于说话,原来是个姑娘。
我哆哆嗦嗦张口,抖着嗓子,问:“谁?”
“我。”宋景逸的声音传来,“我在对面看你屋子里熄了灯,你不是害怕吗?夜里一个人睡觉的时候从来不吹蜡烛的,我就来看看。”
“没什么,一阵风将烛火吹熄了,我爹给我留了火折子,我待会儿点上就好。”我心抖到嗓子眼,给宋景逸递暗号。
门外沉默了一盏茶的时间,宋景逸的声音才又响起,道:“哦,那没什么事儿我就睡了,有事儿别喊我,自己找小二。”
我:“…”
宋景逸的脚步平静地走得远了,女壮士的刀锋才离我脖子稍稍远了些。
“听他头两句话倒是挺在意你,可末了一句,真是闻者伤心啊!”女壮士感叹道。
“好巧,我也是这么想的。”我颇有些无奈地答道,“既然我们都有这样的认知,那么,能不能麻烦您告诉我一下,您为什么要拿刀卡在我脖子上,柳絮姑娘?”
握刀的手顿了一顿,清泠月光映在冷冰上发出寒凉的光,良久,我身后传来一声女子低柔的笑声。她将刀撤开,随手往桌上一丢,发出“哐当”的声响。
“想同你闹着玩儿一下,顺便有件事情,想麻烦姑娘你。”
“有拿命闹着玩儿的吗?”我虽嘴上这样说着,脑子里却转着她称呼我的那声姑娘,莫不是,她晓得了我的身份?
“咻”一声响,火折子被擦亮,柳絮抬着手将烛火点燃,照得一室明亮。
她一身素白衣裳,眉眼清丽,将火折子甩了两甩,道:“将沈傲然交出来。”
我刚准备答话,她便接着道:“你不必装,是你从府衙的大牢里将他劫走的,这全城都知道了。”
我扶额,我这出名的速度也忒快了些吧?
但眼下,我摸不清柳絮的用意,以她先前的所为,应当是与沈傲然有深仇大怨的模样。
“我知晓你心中对沈傲然有恨,你放心,把他交给我,我会替你报仇。”柳絮淡淡地扫了我一眼,给我吃她以为的定心丸。
这颗定心丸一吃,我就更害怕了,若是让她知晓,我是沈傲然的堂妹,她会不会连着我一块儿干掉?
我的大脑正在飞速运转,一支冷箭破窗而来,钉在烛火前两寸的地方。
屋外传来宋景逸这个小冤家的声音:“里面什么人?快将阿音给放出来,不然,我便要了你的命。”
柳絮唇边勾了个笑,兀自道:“有意思。”
而后一把卡住我的脖子,将门拉开,宋景逸带着韩远在他们逼了进来。
“你知道了也好,省得费我的事情。”柳絮拽着我的领子,携着我跃窗而逃,道,“明日,将沈傲然带到城外十里坡,来换她的性命。”
耳边的风呼呼地吹,没多久,柳絮便带着我到了城外十里坡的城隍庙。
我发现,柳絮除了武艺高强、唱功一流以外,以她飞一般的速度,她还可以从事一个全新的职业——送信。
柳絮在庙里生了一堆火,又去林子里打了只野兔来烤了。
火光耀眼,野兔油滋滋地冒着香气。柳絮大方,递了半只野兔过来。
我挥了挥手,道:“不吃夜宵了,最近都在瘦身。”当野兔远离了一寸时,我补充道,“但瘦身不能过度,今晚消耗有些多,还是吃一点比较好。”
柳絮:“…”
我吃着野兔,口里淡出鸟来,只觉得如果能加点盐巴同辣椒粉便好了。柳絮倒是挺斯文的样子,细嚼慢咽着,同她先前那副狠戾的样子差了老远。
我要是个男人,光是看她吃东西这副小心谨慎的小模样,都会爱上她。可惜,可惜我不是个男人,也可惜,她刚刚拿刀要削我脖子,还威胁了宋景逸。
既与柳絮有了共享一只野兔的情谊,我便开口套近乎了,道:“柳姑娘,你与沈傲然到底有何渊源,你要费这番力气来换他?”
我现在要做的,就是探清敌情,然后统一阵线。
柳絮端着她那一汪含情春水的眸子,望了望我,问:“你想不想听一个故事?”
“我吃东西的时候,最爱听说书了!”我脱口而出道。
柳絮并没有生气,她只淡淡笑了笑,看来,她很是大度。
月朗风清,吹得她白纱的裙摆如浪一般迭起,我就着没有撒盐巴的半只野兔,开始听柳絮讲故事。
柳絮是明月楼养出来的杀手,大概楼主培养她真的花了不少心思,为了收回在她身下花去的成本,只要是生意上门,基本都是柳絮出手。于是,柳絮自从及笄那年,便日复一日地做着杀人这件事情。
前年冬天,明月楼接到一桩生意,刺杀的对象,是陈国的富商贾万金。贾万金好色,于是,又轮到了多才多艺且富美貌的柳絮上阵。
柳絮身披薄纱,婷婷袅袅地坐在一揽芳华的高台上,嗓音悦耳,宛若黄鹂鸣叫,一下子就勾住了贾万金的那颗色心。
贾万金财大气粗地嚷嚷着要包下柳絮,柳絮预备着作势拒绝一下,然后就跟他走。谁知道当晚沈傲然那个实心眼的傻小子也在一揽芳华听曲儿,也不知是不是柳絮那戏演得太逼真,沈傲然居然砸钱同贾万金干上了。
最后,沈傲然以实力取胜,赢得美人柳絮。
美人柳絮心里只惦念着自己的任务,对沈傲然很是不满。
虽是严冬,柳絮却只穿了件薄如蝉翼的纱衣,显出她窈窕的身段。她伸手准备去脱衣服,打算速战速决,解决掉沈傲然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金主。却没有想到,她解衣裳的手被一双温热的大手给扣住了。
柳絮很有经验,她穿得这样少,其实是为了方便脱衣裳,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沈傲然却解下了自己身上的大氅,给她披上了。
“冷不冷?”沈傲然将自己的一双手搓了搓,又覆在了柳絮冻得通红的手上。
柳絮抬眼就对上了沈傲然如深潭的双眸,里面映出的自己,竟有些怔怔和无措。
她从小在冰天雪地里练功夫,不是不知道冷,只是不敢说冷。眼下竟有一个人,花了大把的金子买了她一夜,却只问她冷不冷。
她感动,感动之余还觉得眼前这个人脑子有病。
“你想要什么?”柳絮抿了抿唇,抬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沈傲然,做出一副色厉内荏的模样,道,“你要的,我都会给你。你不必费心做这些虚情假意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