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毕,我帮他理了理衣裳,又帮他垫了垫胸,确定他现在非常有姿色,绝对不会被老大看中,才彻底放心。
宋景逸一副有话说不出来的模样,看着我良久,他低下头来,问我:“我真的还挺好看的?”
我点了点头,鼓励他,道:“也就只比我差一点点了!”
宋景逸又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表情抱着廊柱,小鸡啄米似的往上头撞。
晚间,吃过饭。我跟宋景逸分头又去查了查线索,结果依旧无功而返。
宋景逸躺在床上,我躺在地上,交流战斗成果。
宋景逸俯视我,率先发表讲话,道:“我发现绑我来的那俩小伙子真是一点都不热爱工作啊!从头到尾谈论的不是斗鸡玩蟋蟀就是投壶赌钱,压根没提我们这帮人质一个字!一点都没有想过虐待人质、怎么写恐吓信以及撕票的问题。”
我仰视他,点了点头,表示赞同,道:“我也觉得,你说这帮人是不是临时拉来的啊?就说我今晚去厨房,给咱们做饭的李大哥,他还在研究菜谱。你见过采花贼或是绑匪有这么执着的兴趣爱好、人生追求的吗?”
宋景逸眉头拧着,我等着他提出分析结果,良久,他突然开口,夏风幽凉,携来一阵清淡莲香。床头灯烛的火焰跳了跳,他道:“你有没有觉得今晚的鸡腿有点咸?”
我赶忙坐起来,答道:“对对对,还有今晚的浓汤有点辣了。”
宋景逸也有点小兴奋,裹着被子坐起来跟我讲话:“还有…还有…”
之后,我们热火朝天地就李大哥敷衍的厨艺表达了强烈谴责。
等等,我们不是在讨论擒敌战略吗?为什么忽然聊起吃的来了?
话题被岔开得太远,我跟宋景逸也都犯困起来,便吹熄了灯,各自睡下了。
我睡得正酣,腹部忽然一阵剧痛。这两日恰好是我月信来的日子,白日里赤着脚在冷水里泡了许久,又为了跟老大手下的人套近乎,替他们搬了不少重物。眼下,报应终于来了。
我挣扎着爬了起来,借着月光,蹑手蹑脚摸索到圆桌旁,预备给自己倒一杯无所不能的热水。结果不小心手一抖直接撞翻了一旁立着的茶壶。
宋景逸立马从床上弹坐起来,脱口而出大喊,道:“是谁?什么人?不要妄想对我有什么非分之想!”
我垂眸望了望自己的绣鞋,精疲力竭地挪回地铺,并没有力气回答他的问话。
风扯浮云,硕大的圆月明晃晃地挂在夜空,屋子里也瞬间亮了一层。宋景逸看清来人是我,才松了口气,道:“沈音音,深更半夜,你不睡觉,你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癖好还是有什么心理疾病啊?”
我腹部又一阵刀绞,我面色惨白地瞟了宋景逸一眼,扯了扯从他被子上薅下来的被单,侧身蜷缩着尽量不让自己那么疼痛。
宋景逸大概不满我居然就这样默认了,连反驳都没有。于是,从床上爬了下来,蹲在我面前,揪了揪我的耳朵,道:“怎么?还不说话?无声的抗议是吗?爷有虐待你吗?”
我耐着性子,嗓音喑哑,有气无力道:“宋景逸,你别说话了,让我安静待会儿,成吗?”
宋景逸大约被我突如其来的正常冷静给怔住了,他停在我脸上的手顿了一顿,半晌,他有些无措,问道:“沈音音,你怎么了?不舒服?”他探手轻轻摸了摸我的额头,另一只手摁在自己的额前,自言自语道,“没什么问题啊?”
你看,男人的世界就是这么单纯,一切的不舒服都只可能源于感染风寒并由此引发的发热。
“我没事。”我疲惫地睁了睁眼,宋景逸一袭月白中衣,眉目温软,与我不过一寸相隔。我呼吸一滞,伸手将他的脸推到一边。
“你干吗?”宋景逸端正过脸来看我。
“你的英俊打扰到我了。”我发自肺腑道。
宋景逸:“…”
宋景逸在我一旁蹲坐着,良久,不可察觉地微微叹了口气。我自身难保,也没有那个心思去探听他受伤的内心。房门被打开,满室荷香。宋景逸披了衣裳,踏出房门,我想,他兴许是去院子里纳凉。便忍着痛,内心期盼着自己快些睡着。
稍过了一会儿,宋景逸推门而入,我微微睁眼,看见他身后站着隔壁屋子里的萱娘。萱娘打着哈欠,慢悠悠地走到我跟前,皱了皱眉,问宋景逸,道:“你怎么让阿音睡这里了?地上这么凉,被子还这么薄,她能不腹痛吗?”萱娘将我扶了起来,示意宋景逸过来搭把手,将我抱到了床上,“早说了你这身子这两天不能碰凉水,不能抬重物。白日里还非要下池子去捞个什么荷包。”萱娘偏头,看见挂在宋景逸腰间的荷包,不由得摇了摇头,道,“不是我说,这款式也太丑了点。”
我看宋景逸脸涨得通红,像是要发飙的样子,赶忙帮着打圆场,道:“丑是丑了点,但丑萌丑萌的。”
萱娘从袖子里捞出一个小瓷瓶来,从里头倒出一粒小药丸来,给我喂下:“月见草熬出的药丸,你先用着,缓解下。”接着,将那瓷瓶递到宋景逸手上,边往门外走,边教育他道,“你只是长得比我们爷们一点,没想到心思也这么不细腻,好歹是住一个屋子的姐妹,怎么一点都不关心室友呢?”
宋景逸难得好脾气地应声道:“是。”
送走萱娘,宋景逸慢慢走到我床边,我只感觉一道阴影覆过来,宋景逸的嗓音飘来,像是一层薄薄的纱,透着沁人的微凉,道:“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呢?做好事,要留名。你看,你做得这样好,把自己累到了,我却一点都不知道。嗯…”他低低沉吟,道,“算了,以后这种事情,还是让我来做好了。我总归是个男人。”
宋景逸突如其来的真情告白,让我愣了一愣,我开口,道:“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以后不用再睡地上了?”
宋景逸瞪了我一眼,漆黑的眸子里染了深海的颜色,他替我掖了掖被角,慢悠悠地躺在地铺上,回答我道:“等你恢复了以后,你不介意和我一起的话,也是可以的。”
我:“…”
我一个黄花大闺女,我介意!我当然介意!
此后的几日,宋景逸都异常任劳任怨,在我的使唤下跑得颠颠的特别积极。每天我就躺在床上享受宋景逸的贴心伺候,端茶送水、打扇送凉。
事情却突然起了变化。
【四】机智的阴谋破坏者
我被掳来的第七天,老大突然在前院摆了几大桌,给自己每个小弟都配了两大坛子酒。我跟宋景逸站在一排排的天竺桂后躲日头,望着老大他们的动静,有些搞不懂他们想要干什么。
月上中天,老大他们喝得昏昏沉沉,一个个抱着酒坛子倒在地上。老大一副醉酒的模样,口中还念叨:“这一票总算是干完了,沈傲然他在牢里终于扛不住,下令要我们放人了!钱都已经送到了,哥几个今天好好地喝一场,不醉不归!”
音量刚好,在场的所有姑娘都听得一清二楚。
萱娘她们交头接耳:“果然是沈傲然那个死淫贼干的好事!”
“有钱人真是太任性了!”
不知这时,谁突然喊了一句:“跑!”
姑娘们就一窝蜂地往外头冲。我和宋景逸也跟着人潮一起狂奔,生怕自己脚下一慢,就直接被后头跟上来的姑娘给直接踩踏致死。
我望着一群群活色生香的少女一个个跑得跟脱缰的野马似的,忍不住跟宋景逸交流,道:“我们逃跑的这么轻易,我觉得,这是个圈套!”
宋景逸脚步一停,拉着我到一边,道:“看来英雄所见略同,我也是这样想的!”
我们俩对了个眼神,又折返回去。宋景逸一面跑一面扒了身上的衣服,又从一个包袱里拿出他那套男装换上。看得我目瞪口呆,在这么紧张的情势下,他第一反应居然是恢复自己英俊的相貌,当真是非常有前途!
我们趴在门缝处观察院落里的动静。果不其然,那帮人一个个精神抖擞地爬了起来,我跟宋景逸对视一眼,互相轻轻击了个掌,又对着那帮人比了一个不易察觉的中指。
老大领着一帮小弟,跪地低头,道:“参见统领。”
银白月光下,一位紫衣佳人婷婷而立。她的面上罩着一层薄纱,是那种质量很好,完全看不出鼻子、嘴巴的材质。
她淡淡地开口,眼角似一把凌厉的刀锋,道:“事情都办妥了?”
“是。”老大笃定道。
“哦?”像是暗夜里幽然划过的一道冥火,她眼里掺着半真半假的笑意,眉头扬了扬,眸光朝我们这边看来,“是吗?”
老大他们吓得身子不断哆嗦,我也跟着哆嗦,没想到我们潜伏还没有半刻钟,竟然就暴露了!
紫色的长靴一步步朝我们而来,清月泠泠映在她手中握着的短刀上,发出瘆人的寒光。
“喵…”我机智地学了一声猫叫,画本子里常这样演,这样比较容易消除敌人的戒心,因为人类一般对动物都比较有爱心。
“是猫?”蒙面女子脚下一顿,幽幽开口,道,“捉来杀了,我平日里最讨厌这些东西了。”
“是,统领。”
嘤嘤嘤,反派这么黑心居然是个虐猫狂人。
宋景逸察觉势头不对,拎了块石头朝远处一抛,待吸引了他们的注意,拉着我就开始狂奔。
我体能本就一般,根本不擅长奔跑这么刺激的运动。两只脚已经没了节奏,直接一绊,胸朝前摔在地上,疼得我额头的汗“唰”地就淌了下来。
宋景逸停下脚步,催促我道:“你干吗呢?你还不快起来?”
我嘴唇发白,双手用力撑地,半天也没能爬起来。
“你是不是有病?咱这是逃命呢?你做什么运动,秀什么肌肉?”宋景逸一面质疑我的智商,一面俯下身子领着我的衣领将我提了起来。
追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的脚刚刚也顺势崴了一下,我推了宋景逸一把,道:“你快走吧,别管我了,要不然要来不及了。”
宋景逸满脸不爽地看我,道:“我的命是金贵些,可你的命也是命。你让我先走,总得给我一个让我信服的理由吧?不然,我是绝对不会丢下你的。”
我回头看了一眼悠然放大的火把,诚恳地对着宋景逸说道:“你帅,你先走。”
宋景逸嘴角抽了抽,表示:“确实无法反驳。”
虽然他嘴上说着不要,可身体还是很诚实地留在了我身边,没有移开半步。他站到我面前,微微屈膝,弯下身子,转头道:“上来。”
我觉得宋景逸若是先走了,兴许还能找到援兵来救我。我几乎是快要哭出来,对着宋景逸,道:“我求求你,你回去搬救兵成不成?再这样下去,这样我俩都要死透了。”
宋景逸沉默了一会儿,四下望了望,道:“我扶你找地方先躲起来,然后,我去引开他们。”
我有些懵,宋景逸简直惊人地讲义气,得亏我是个女人,我要是个男人,我都忍不住想要跟他来一段断袖之情了。
当然,这个计划根本没有来得及实施,我们就被追兵给包围了。
我脑海中只觉得应该拖延时间,虽然我也不知道拖延时间的意义到底在哪里,只盼望先跑回去的那帮少女中有人还能记起我和宋景逸,为我们报官。
于是,我开始跟老大套近乎,道:“老大,您把我们放了吧?杀了我们,不是委屈您这双纯洁的手染上我们这等俗人的血了吗?”
老大眯了眯眼,望着我道:“小音,老大的心里也是舍不得你的。但是不杀了你们,老大我的老大是不会答应的。”话毕,他闭了闭眼,对两旁的手下做了一个“上!”的动作,然后转过身去。
宋景逸一把将我拉到身后,其实这个动作挺徒劳的,因为我们现在被四面包围。不管我站在哪个位置,我都会受到攻击。但宋景逸潜意识里的这个动作,还是让我有些小小心动。
他摆出一个要放大招的姿势,周围的人都愣了愣,止住脚步,没人敢上前。
我压低嗓音,问宋景逸道:“我跟你认识这么久,倒是没看出来,你居然还真有两下子,原来是个高人啊?”
宋景逸横了我一眼,压低嗓音回我道:“我就装装样子,吓唬吓唬他们。”
我:“…”
你吓到的是我,好吗?八皇子!
就在我们很可能立马就要全军覆没的情况下,突然漫山遍野亮起熊熊火把来,在老大他们的包围圈外,立马又组成了一个更大的包围圈。我隔着人群望去,看到宋景盛,以及他一旁的阿碧。
两方人马迅速开打,宋景盛拨开众人,冲到我的面前,一脸紧张地问我道:“音音,你没事儿吧?哪儿摔着了?疼吗?我给你揉揉。”
我刚想说“胸”,话卡在嘴里,改了字:“脚。”
宋景盛立马弯下身子帮我揉起脚踝来:“还疼吗?”他仰头问。
“疼…”
“怎么还疼?不会是伤到筋骨了吧?”宋景盛急得快要把心都掏出来了。
“因为,你揉错一只脚了。”宋景逸扶额,替我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