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早上,奇静,奇寒,奇美,和另外一个一百一十七个早上完全没有两样。

  不同的是,今天早上,李坏的身边已经没有人了。

  人呢?

  人已去,去得如梦如雾如烟。

  没有留下一句话,没有留下一个字,就这么样走了。

  ——你真的就这么样走了? 

  真的,每件事都是真的,情也是真,梦也是真,聚也是真,离也是真。

  ——人世间哪里还有比离别更真实的。

  李坏又开始坏了。

  李坏吃,李坏喝,李坏嫖,李坏赌,李坏醉。

  他吃,吃不下,他赌,赌不输,他嫖,也可能是别人在嫖他。

  所以他只有醉。

  可是醉了又如何?但愿长醉不复醒,这也只不过是诗人的空梦而已。

  有谁能长醉不醒呢?

  醒来时那如冷风扑面般忽然袭来的空虚和寂寞,又有谁能体会?

  一个没有根的浪子,总希望能找到一个属于自己的根。

  所以李坏又回到了那山城。

  这个小小的山城,也就像是高山亘古不化的积雪一样,一直很少有变化。

  可是这次李坏回来时,已完全变了。

  山坡变了。 

  远山仍在,远山下的青石、绿树、红花、黄土仍在,可是山城已不在。

  山城里的人居然也不在了。 

  这座在李坏心目中仿佛从远古以来就已存在,而且还会存在到永远的山城,如今竟已忽然不在。

  这座山城竟然已经变成了一座死城。

  一只死鸡,一条半死的狗,一条死寂的黄土街,一扇被风吹得“啪嗒啪嗒”直响的破窗户,一个没有火的冷灶,一个摔破了的空酒壶,一个连底都已经朝了天的,里面连一个发了霉的馒头都没有的空蒸笼。

  一个和那条狗一样已经快死了的人。

  这个人就是李坏回到这山城时所看到的惟一的一个人。

  他认得这个人,他当然认得这个人。

  因为这个人就是开馒头店的张老头。

  “这里怎么变成这个样子呢?这里的那些人呢?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坏费了很大的功夫去问张老头,还是问不出一个结果来。 

  张老头已经和那条狗一样被饿得好像快要死了。 

  李坏把行囊里所有能吃能喝的都拿出来给了这个人和这条狗,所以现在狗又开始可以叫了,人也开始可以说话了。

  只可惜人说的话只有一个字,虽然这个字他老是在不停地说,可是还是只有一个字,一个“可”字。

  “可可、可可、可可、可可……”

  这个字他重复不停地说,也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也不知道还要说多少遍。

  李坏叫了起来,差一点就要跳了起来。

  他已经有很久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张老头为什么要在这时候一直反复不停地叫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