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呼声的声音是绝不会好听的。
可是李坏这一次听到的惨呼声,却已经不是凄厉、恐怖、痛苦、绝望和不好听这种字句所能形容的了。
他这一次听到的惨呼声甚至已经带给他一种被撕裂的感觉,血肉、皮肤、骨骼、肝脏、血脉、筋络、指甲、毛发都被撕裂。
甚至连魂魄都被撕裂。
因为他这一次听到的惨呼声,就好像战场上的颦鼓声一样,一声接着一声,一声接着一声,一声接着一声……
杯中的酒溅了出来。
每个人的脸色都变成了像死兽的皮。
然后李坏就看见了一十八个着劲衣持快刀的少年勇士,如飞将军自天而降,落在水月轩外的九曲桥头,如战士占据了战场上某一个可以决定一战胜负的据点般,占据了这个桥头。
“这是怎么一回事?”
李公子脸上那种又温柔又可爱又害羞又有点坏的笑容已经看不见了。
“方老伯这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让我从后门先溜掉。”
方大老板微笑摇头。
“没关系的,你放心。”方天豪的笑颜里充满了自信,“在我这里,仅算是出了一点鸡毛蒜皮芝麻绿豆的小事,没关系的,就算天塌下来,也有我方天豪顶着。”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笑容已消失。
方天豪对他手下精心训练出来的这一批死士一向深具信心,深信他们如果死守住一座桥头,就没有人能闯上桥头一步。
从来也没有人能够改变他这种观念。
不幸现在有人了。
一个脸色铁黑,穿一身烈火般的大红袍,身材甚至比段八方和方天豪更高大魁伟的大汉,背负着双手就像是一个白面书生在月下吟诗散步一样,从桥头那边的碎石小径上悠悠哉哉地走过来。
他好像根本没动过手。
可是当他走上桥头时,那些守在桥头的死士就忽然一个接着一个,带着一声声凄厉的惨呼远飞了出去,远远的飞了出去,要隔很久才能听见他们跌落在池后假山上骨头碎裂的声音。
这时候红袍大汉已经坐了下来。
水月阁里灯光灿烂如元月花市。
花市灯如昼。
红袍大汉施施然走入,施施然坐下,坐在主人方大老板之旁,坐在主客李坏对面。
他的脸看来绝不像元夜的春花。
他的脸看来也绝不像一张人的脸。
他的脸看起来就好像是一张用纯铁精钢打造出来的面具一样,就算是在笑,也绝没有一点笑的意思,反而要人看了从脚底心发软。
他在笑。
他在看着李坏笑:
“李先生,”他用一种很奇特,充满了讥嘲的沙哑声音说,“李先生你贵姓?”李坏笑出了一口雪白的牙齿。
“李先生当然是姓李的,”他的笑容中完全没有丝毫讥嘲之意,“可是韩先生呢?韩先生你贵姓?”
红袍大汉笑容不变。
他的笑容就像是铁打般刻在他的脸上,道:“你知道我姓韩?你知道我是谁?”
“铁火判官韩峻,天下谁人不知。”
韩峻的眼睛射出了光芒,大家这才发现他的眼睛居然是青蓝色的,像万载寒冰一样的青蓝色,和他烈火般的红袍形成了一种极有趣又极诡秘的可怕对比。
他盯着李坏看了很久,才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不错,在下正是实授正六品御前带刀护卫,领刑部正捕缺,少林南宗俗家弟子,蒲田韩峻。”
方天豪惊慌失色的脸上终于挤出了一丝微笑,而且很快地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