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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厉的剑气被化解,但巨大的冲击力依旧撞得她五脏六腑都疼,喉间不由涌出一股血腥味,她人不可避免地往前方倒去。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手伸了过来,揪住她的衣领,手腕用力,就把她往树肚子丢了过去。

  噗地一声,简欢整个人撞到坚如磐石的树肚子上,一口忍在喉间强撑着没吐的血不受控制地喷了出来。

  草!就不能轻点丢?

  简欢伸手抹去嘴角的血,撑着底下的枝叶站起来。

  她往后扫了一眼。

  沈寂之凌空而起,握着雪剑,腰间一扭手一挥,剑意成圈,以树肚为中心,往外扩去。最前边的一圈骷髅头被悉数斩断,它们倒了下去。

  但,还有下一圈,下下一圈,数不清也看不见尽头。

  这骷髅像是蝗灾时节密密麻麻的蝗虫,朝这边飞涌过来。

  脚底下颤动不已,带着令人心惊胆战的震感。

  简欢心一跳,收回视线,动作飞快地朝树肚子上贴了一圈的雷电符,妄想劈开一个可供人钻进去的树洞。

  但雷电符用了几十张,只意思意思地劈焦了一点点表层,仿佛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简欢:“……”

  按照这个架势,她这三百张雷电符全上,似乎也劈不破。

  简欢深吸一口气,朝半空中看了一眼。沈寂之已经嗑了好几盒灵草了,但他还是肉眼可见地越飞越低,剑意光圈也没先前那么亮了。

  骷髅侍卫真的是太多了,杀不完的。

  简欢凝神,也磕了点灵草,开始集中朝一处叠加雷电符。劈了一百多张后,树肚子上终于被劈开一个可容眼睛通过的小洞。

  她朝里头看了眼,能看见里头的空间不小,且有往下的石阶。

  这证实他们的想法是对的!树肚就是破开这个阵的关键!

  简欢开始绕着那个小圈一层一层往外贴雷电符。

  因为被劈了个洞出来,接下来稍稍没那么难劈了。

  随着洞被劈得越来越大,沈寂之也离简欢越来越近,被他压在远处的骷髅大军自然也离他们越来越近。

  沈寂之吐出了不知道第几口血,他虚弱地问身后的人:“你劈好了吗?”

  简欢面色也白成了雪:“快了快了,你再坚持坚持!”

  沈寂之:“我……”

  简欢鼓励他:“你想想你芥子囊里的宝物!想想即将到手的赏金!冲啊!沈寂之!”

  沈寂之:“……”

  一时之间,剑意瞬间又变得凌厉,硬生生逼退骷髅大军两步。

  但,终究是强弩之末罢了,很快,沈寂之又被逼了回来。

  简欢手里的雷电符悉数用完,她看着那个不是很大的洞,也没有其他办法了,直接就朝里爬。

  她顺利过了头,过了肩膀,过了肩膀以下,过了腰,却卡了腰的下一步。

  简欢头已经在树肚里,她看着代表着生机的前方,努力向前蠕动着,也没能成功。

  她喊道:“沈寂之,可以了,快来踢我一下!”

  闻言,沈寂之深吸一口气,积攒力气,狠狠挥出一道剑意,将骷髅逼开一两步。

  趁着这间隙,他飞快转身,看着简欢在树洞外努力扑腾的双腿,眼皮狠狠跳了一下。

  他也没用脚踢,双手扶住她的大腿,使劲把她硬生生怼了进去。

  砰的一声,简欢砸落在幽暗的树肚内部。

  腰下方火辣辣的疼,应该被擦出血痕了,但她也顾不上,直接爬起来,招呼:“你快进来!”

  沈寂之也不犹豫,收了剑就往树洞钻。

  他脸小,头部顺利就进来了。肩膀很是艰难,但简欢用雷电符劈出来的洞不是规则的圆,是椭圆,有个角度宽一些。沈寂之调整肩膀的水平线,也挪进去了。

  简欢忙抱住他的手臂,像拔河一样,用尽力气把他往洞里拔。

  直到,他卡在了和简欢一样的位置,也就是臀部。

  骷髅大军已到了洞外,数不清的刀剑就朝沈寂之的双腿斩去,沈寂之的护体灵力瞬间溃败,他感觉到了剑意刮在腿上的疼。

  沈寂之咬牙,索性往洞外回了一小段,腰间一扭,踢掉几个骷髅人。

  脚和硬邦邦的盔甲相撞,给了他一个反作用力,他借力,用尽身上全部灵力,狠狠往树洞里一挤。

  洞外的骷髅人不甘心地伸手一抓,但到底是晚了一步。

  挤进来的沈寂之带着简欢朝地上倒去,一时之间,激起尘土无数。

  骷髅大军似乎对树肚很是忌惮,连手都不敢伸进洞里。

  骤然失去攻击目标,它们就在外头呆呆站着,仿佛不知该如何是好。

  树洞之中,两人力竭,趴在地上,手脚发麻,全身发软,半天不见动弹。

  刚刚极度危险之下还不觉得有什么,这会那口气一泄,火辣辣的疼痛便从破了皮的伤口处烧起来。

  四处一片幽黑,只能听见两人重重的抽气声混杂着喘气声,一下又一下,回旋在这方小小天地,带着劫后重生的如释负重。

  不知过了多久,体力稍有恢复后,简欢翻了个身,仰躺在地上,长长呼出一口气。

  另一边,沈寂之那也传来些许动静,他爬了起来。

  简欢咬咬牙,跟着起身。

  外头骷髅大军渐渐散去,地宫里幽蓝色的光透过树洞倾泻而入,驱散周遭黑暗。

  沈寂之起身后便一动不动地站着,简欢心下奇怪,下意识瞥了眼。

  然后,视线便凝固了。

  只见他那件绣着竹子的道袍,下摆处尽数撕裂,坑坑洼洼的,像是被什么动物啃咬过,露出两条修长健硕的小腿。

  简欢低着头,愣愣看着。

  沈寂之脸色苍白,唇角几抹殷红的血迹像无声盛开的红梅。

  他伸手轻轻一擦,十分平静地问她:“好看么?”

  简欢默默抬头,看了他一眼,小声评价道:“……还、还不错?”

  眼见他一双好看的琉璃眼渐渐变深,整个人散发出冰冷的杀意。

  她伸手,遮住双眼,默默转身,不敢再刺激他。

第28章

  大清早,冰莲刚忙活完新孩子的事,便被匆匆叫到了齐婉那。

  结果齐婉吩咐她去查一笔五年前的账。

  五年前的账本就不好找,再加上账房先生三年前换过一回,便愈发难。

  账房中,府里几位会识字的下人被临时拉了过来,帮着翻找。

  有小丫鬟揉了揉快看花的眼,小声嘀咕:“这要查到什么时候?要是夫人记错了,没有这笔账,那我们不就白翻了?”

  旁边一人也跟着附和:“可不是!夫人今年性情愈发古怪,隔三差五尽是折腾我们!”

  “对,上月那事你们知道罢?夫人说要制一件新衣裙,颜色只要纯黑,却又要和寻常的黑不同。但黑色不就黑色,还想做出什么样的黑色?可没把荷丫头愁哭。”

  “老爷也不容易,家里夫人当家,老爷只能写诗作画,重要场合才和夫人出席,一起扮恩爱……”

  “行了。”去吩咐人收灵根的冰莲走了进来,斥道,“好好翻你们的账,别乱说话。”

  大家吓了一跳,纷纷缩着脑子,应了一声,之后再不敢多说半个字,认真翻阅账本。

  冰莲收回视线,从一旁拿了本账本,坐在角落一边翻看一边沉思。

  十六年前,齐婉收集迷情香,只是为了设阵。

  江家旧宅作为掩护地宫的最外围阵法,以迷情香为引。任何进去的人,过不了片刻就会沉浸幻象之中,成为傀儡人。

  但这两年,齐婉开始用在自己身上。

  齐婉是阵法的主人,迷情香本就为她所用,对她危害不大,可也确实影响了齐婉的状态。

  这女人,越发不着调了。

  每每看见她状若癫狂的笑,冰莲就怕她坏事。

  可偏偏,这阵法是齐婉所设,其他人都不懂那些繁复的阵纹走势。

  她得活着。

  但若是——

  冰莲下意识摸了摸心口的位置,想起尊上交代的,稍稍安心。

  但这口气还没吐出来,青柏忽而匆匆赶来:“冰莲姑娘,出事了!”

  ……

  极尽奢华的室内弥漫着甜香与酒气交杂的味道,厚重的帘子遮盖而下,挡住窗外明媚的阳光。

  身姿婀娜的女人就躺在地毯之上。

  冰莲一脚踢开房门,一向和善的面容黑如锅底,双眼像是被墨水悉数涂抹,泛着幽黑:“齐婉!你做了什么好事!”

  听到声音,齐婉反应慢半拍地从地上坐起来。

  她一手支着头,媚眼迷离地落在冰莲脸上,似有不解:“什么?我做了什么吗?”

  冰莲气得脸都歪了,满身戾气:“有人闯入了阵眼!”

  “哦,是吗?”齐婉轻笑,不太在意,“那你带人把人抓起来不就好了?”

  冰莲忍住怒气:“只要我们的人一踏进地宫,骷髅侍卫就朝我们涌过来……”

  齐婉歪着头思索片刻,答:“那肯定的,有旁人擅闯阵眼,骷髅侍卫自然严阵以待。”

  冰莲闭了闭眼,努力冷静:“齐婉,你是要背叛我们吗?”

  闻言,齐婉轻蔑一笑,倒回地毯上,语气轻飘飘的:“你误会了吧?我自始至终都不是你们的人。我只是,和你们合作罢了。”

  冰莲忍住出手的冲动。

  齐婉这人在阵法一途极有天赋,能不失去还是不失去为好。

  冰莲深吸一口气,柔和面色,和她讲道理:“齐婉,阵眼里有什么,你比我清楚。你就这么放人进去了,他怎么办?”

  齐婉嘴角的笑忽而就淡了几分,那双眼里有什么异样的情绪一闪而过。

  简欢的藕粉色衣裙也有些擦破了,露出里边白色的里衣。

  她换回了原先的绿色衣裙,但也没舍得把破了的藕粉色衣裙丢掉。

  和沈寂之完全失去一大截的衣服不同,她的只是擦破了几个口子,出去补一补,又是一条漂亮裙子。

  沈寂之也没丢,下半截是被骷髅侍卫扯掉的,但大半衣料倒是还在。

  补是不能补了,但回去后剪一剪,纳成靴面也不错。

  芥子囊里塞件破衣服的空间还是有的。

  沈寂之放好后,便和简欢一起向下而去。

  这棵树的中心是空的,应是为了阵法人为改造所形成。

  树肚里的地面上,有一条往下走的通道。

  树根盘绕从这洞往下延伸,密密麻麻缠绕在一起,就像石阶。

  刚刚在外头,简欢就看错了。现下细看才发现,这些是树根。

  简欢小心翼翼蹲在洞的边缘,探着头往下看,一边看一边道:“若我们这趟能成功出去,去聚灵楼搓一顿罢?”

  聚灵楼,九州大陆十大美味酒楼之一,价格不菲,一餐一千灵石起步,吃过的都说好。

  简欢之前刷玄天镜刷到的,眼馋很久了。

  拼一拼一人只要五百,拉上百里刀,也就三百多。

  三百多灵石,出去就能拿到小几万赏金的简欢觉得可以放纵一下。

  三百多的大餐,简欢没那么心疼,又不是三百的衣服或其他东西。

  对此,沈寂之只淡淡吐出一个字:“不。”

  简欢:“……”

  下方树根盘绕,没法御剑。

  那些年为了赚点钱,升级困难的沈寂之特地去练了不少行走江湖的轻功步法,倒也蛮实用。

  现下加上筑基期的实力,这轻功步法愈发娴熟且快了。

  他在洞前屈膝蹲下,简欢爬上他的背。

  沈寂之跳下洞口,手臂抓着树根一路荡下去。

  像一只很灵活的猴子,简欢想。

  就在简欢被荡得昏昏欲睡时,沈寂之轻巧落地,将她放下来。

  这里比上头的地宫小很多,四处都是密密麻麻的根须。

  根须往中央地带汇聚,简欢和沈寂之对视一眼,贴上隐身符,跟着往中心位置走。

  很快,他们便到了。

  根须像是一根根蚕丝,将中央的一个人裹成了一个茧。

  茧里溢满浅绿色液体,是树的枝叶吸收了水池里的东西,一步步通过根须运送下来的。

  寻常植物,根吸收土壤中的水分和养料,向上输送给枝叶。但这棵古怪的树,完全相反。

  而就在这浅绿色仿若母体羊水的液体中,悬浮着一个英俊男人。

  男人的对面,突兀地放着一张古典小巧的美人榻。

  榻上,斜卧着一个妩媚的女子,赫然便是齐婉。

  她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茧里的男人。

  简欢不由一惊。

  在她的猜测里,在这遇见‘齐婉’并不让人惊讶。

  旧宅里的‘齐婉’不在,地宫里也没有,那就只能在这了。

  但简欢没想到,这‘齐婉’居然长得和真的齐婉一模一样,不由让人怀疑,她到底是傀儡人,还是真的?

  若真的齐婉在这,那胜算可就小了。

  能想出这种逆天的阵法,这齐婉可不好对付。

  这种想法,在简欢和沈寂之慢慢往前走了一步时,再次被证实。

  隐身符骤然失效,他们的身形显现了出来!

  瞬间,‘齐婉’的眼珠一转,落向了两人。

  简欢刚好抬头,猝不及防迎上‘齐婉’的视线。

  她的眼神分外空洞,眼珠似乎也只是一种可以拨动的装置,说不出的诡异。

  简欢瞬间想起看过的符书,身形灵活往后一退,对前头的沈寂之飞快道:“这是纸人符,这么像齐婉,肯定有她的心头血,不好对付,你小心!”

  沈寂之没来得及回。

  ‘齐婉’已经到了近前,一掌劈向前边的沈寂之。

  沈寂之举起雪剑一档,身子带着后头的简欢,往后硬生生被逼退了五六步。

  雪剑的剑身不住颤动着,发出摇摇欲坠的嗡鸣声。

  沈寂之眼皮一跳,迅速换了把从旧宅‘捡’来的剑。

  雪剑断了的后果,他的心脏承担不起。

  可就在他换了把剑后,‘齐婉’却忽而停了手。

  她直勾勾的目光,落在了沈寂之拿着的那把剑上。

  简欢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忽而一个想法在脑海中闪现。

  她忙道:“沈寂之!你用这把剑,使玉清派剑法试试!”

  沈寂之反应也快,握着剑就朝‘齐婉’主动迎了上去,用的便是玉清派入门弟子必学的那套剑法。

  ‘齐婉’愣了愣,身形飞快躲开,却没再还过手。

  简欢眼看有戏,不再耽搁,就朝那个茧跑去。

  这是真正的阵眼,只要破开这个茧,他们就能重见天日,从这个鬼地方出去!

  ‘齐婉’也知道这个茧的重要,简欢刚要靠近,她不再和沈寂之玩你追我跑的游戏,一掌将沈寂之拍飞,火红色裙摆一晃,眼看着就要过来。

  简欢余光一直关注着‘齐婉’,见此心猛地一跳,不敢再往前,主动朝远离茧的方向飞快退去。

  失去威胁,‘齐婉’不再关注她,看向沈寂之。

  沈寂之被深深地拍进了泥地里,正在努力爬出来。

  他眉眼很冷,见‘齐婉’要过来了,手中剑远远一丢。

  ‘齐婉’瞬间飞出,去接空中那把剑。

  沈寂之趁着这空档,迅速后退,和简欢一起退出了这片天地,回到了落地的原点。

  他们小心翼翼地等了片刻,也没等到人过来。

  简欢松了口气,浑身一软仰面倒在地上。

  上边骷髅大军也很可怕,但可怕在数量多,单个的话威力没那么强。

  而这个‘齐婉’虽只有一个,却让简欢在刚刚那一刹那,感觉到了死亡的召唤。

  不过还好,目前看来,只有接近那个茧,威胁到它了,‘齐婉’才会出手。

  茧,或者说茧里的那个人,是齐婉的逆鳞。

第29章

  上头地宫里动静闹那么大,外面不可能没人发现。

  虽不知为何江家的人还没找进来,但这不是现在简欢和沈寂之该关心的问题。

  他们现下要做的,就是尽快地破开那个茧。

  简欢躺了十几秒便立马爬了起来,她从芥子囊里拿出装灵花的木盒,在嘴里含了朵花。

  沈寂之那三盒在劈骷髅的时候吃完了,简欢又拿了五盒给他。

  两人继续往前冲,这回他们决定采取速战速决的法子。

  简欢手里拿着急速符,握着拳头鼓舞士气:“天下功法,唯快不破!沈寂之,你我联手,一股劲往茧那冲,你上剑,我上符,争取一口气干死它!”

  沈寂之:“……”

  简欢数秒,数到三的时候,两人贴上急速符。

  急速符带起的速度简直就像给他们在背后加了个小火箭,他们以闪电般的速度冲向茧,然后——

  被一掌给拍回原点。

  两人深深扎进松软潮湿的泥土中,裸露在外的小腿,抽搐般地扑腾着。

  “噗噗噗——”

  简欢灰头土脸地坐在地上,在吐嘴里的泥,一边吐一边道,“这样不行,根本没用。”

  ‘齐婉’修为远高于他们,再加上在阵法之中,她还有主场优势,虐简欢和沈寂之,就和虐菜一样轻松。

  沈寂之低着头,望着身上这件从无影手那得来的衣袍,下摆处,多了几道长短不一的裂痕。

  他抿着唇抬头,顺着树根,朝远处看过去。

  忽而,他问:“她为何没杀我们?”

  ‘齐婉’要他们俩死,真的太容易了。

  可他们依旧,活到了现在。

  简欢抹去唇边的泥,微蹙着眉,浓密的睫毛倾覆而下:“我一直觉得我们的运气很好。”

  沈寂之偏头看向她。

  简欢:“我本来觉得应该是我人品好的缘故,所以一路没遇到什么危险,反而升了级,捡了宝。”

  毕竟她可是穿书过来的天选之女,欧气爆棚也很正常嘛。

  “但是,若不是运气好呢?”简欢歪头,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她神色认真,“而是有人,给我们开了后门?”

  至于是谁——

  两人不约而同,看向了里头。

  那条促使隐身符失效的‘三八线’前,简欢拍拍裙子,席地而坐。

  她在脑海里回想了一下在江家旧宅找到的信息,半猜半蒙地拼凑了一个简单的剧本。

  简欢轻咳一声,先开始自我介绍,她微微一笑:“齐婉,你不认识我吗?我可是你亲自请来的客人。”

  重新回到美人榻上的‘齐婉’没有反应,依旧盯着那个茧。

  “我和你很有缘。”简欢再接再厉,“我也是玉清派的符修。”

  ‘齐婉’耳朵轻微一动,她转过头来,直勾勾地看向简欢。

  简欢心里一喜,但面上没有显露,她指了指旁边抱剑站着的沈寂之,介绍道:“我的未婚夫和你丈夫江成一样,也是玉清派的剑修。”

  闻言,‘齐婉’依旧只是看着简欢,双眼依旧无神。

  但她能转过头来,对简欢来说,便是一个很好的征兆。

  不过有些奇怪。

  这江成明明是‘齐婉’的逆鳞,但她提到江成的名字,提起江成的剑修身份,这‘齐婉’却充耳不闻。

  ‘齐婉’刚刚转过头来,是因为她说,她和她一样,也是符修。

  ‘齐婉’的关注点,好像是……她自己?

  简欢心微微一动,她想了想,又道:“教我符修的长老,是羽青,你认识吗?羽青长老是个很爱操心的人,什么事都亲力亲为,对我们弟子非常好。对了,他其实是挺唠叨的一个人,所有长老里,就他上课最能讲……”

  随着简欢越说越多,面前这个‘齐婉’那双无神的眼睛,似乎有一丝光透了进来。

  江府之中,齐婉心微微一痛。她眼前晃了晃,能看见对面的冰莲嘴巴一动一动,可也能看见简欢在说话。

  羽青啊……

  他原来都已经是长老了……

  都已经一百多年过去了,也该是了。

  一百年前,齐婉和江成一起离开玉清派,隐姓埋名在尘世间做一对普通夫妻,日子过得简单却幸福。

  他们不再关注玉清派,也不再关心修仙界的各种事。

  直到十六年前,江成外出办事,在中途休整的小镇中遇妖蟒,为了保护百姓,和妖蟒同归于尽。

  消息传来的那晚,她肝肠寸断。

  简欢欣喜地看着‘齐婉’的变化,或者说,她面前这个人,已经不是‘齐婉’,而是齐婉了。

  纸人,不会有这么丰富的表情。

  那双眼里,有回忆的色彩,有疼痛的模样。

  简欢本打算用‘江成自己也不会希望自己在茧里待十六年……’之类的话,劝说齐婉。

  但现下,她改变了想法,这没用。

  齐婉这十六年,所做之事全部围绕着江成,再用江成去劝说她,她只会再深陷进去。

  让她摇摆不定的,让她挣扎痛苦的,让她将简欢和沈寂之一步步引到这里的,是她体内还未消灭的‘齐婉’。

  简欢微微一笑:“看来你是认识羽青长老了,你们当年可是同窗?”

  齐婉轻轻点了下头。

  简欢继续:“羽青长老给我们上的每一堂符课,他都要强调。他说,身为符修,日后我们所学的每一张符,每一个阵法,当斩妖除魔,用于正道。他说,这句话每个长老都会对每一年的新弟子说,那齐婉师姐你也应该听过的。”

  简欢话头一转:“但是,齐婉师姐,你有做到吗?”

  “……”齐婉久久说不出话来。

  简欢一句接着一句逼问:“齐婉师姐,你还记得你十多岁的年纪,背着包袱满怀期待走进玉清派的大门,走进玉清派的符堂,你是何种心情吗?看到自己画出的第一张符,你当时又在想什么?那些日日夜夜一遍一遍重复画符,研究阵法的时光,你还记得吗?但现在呢,你看看你,你现在呢?你在干什么啊?”

  一滴眼泪从齐婉的眼角滑落。

  蹭的一声响,沈寂之不知何时已无声无息走到茧前。

  那把齐婉拿走又扔在地上的剑,重新握在他手里,沈寂之使尽全力,挥出最强一击。

  但——

  茧纹丝不动。

  这把剑,卷刃了。

  沈寂之:“……”

  还好,他用的不是自己的雪剑。

  一直都有注意沈寂之一举一动的简欢也跟着沉默了。

  沈寂之回头,默默瞥了她一眼。

  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在说,这个茧,不是他或是她能劈开的。

  对沈寂之做的事,齐婉没有任何反应。

  她陷在她最年轻最肆无忌惮的那段时光中,无法自拔。

  那时的她,说要成为玉清派最厉害的符修,九州大陆最厉害的符修,护卫九州,斩妖除魔……

  简欢收回视线,手放在身后,示意沈寂之退回来。

  她看向面前的齐婉,轻声开口:“齐婉师姐,这个茧是十六年前你亲手所制,除了你无人能破。你自己作的茧,终究得你自己破开,没人能帮得了你。”

  外边的江宅中,冰莲说话声也很轻,带着蛊惑:“齐婉,你要相信我们。最多再过三年,我们保证江成能醒过来。你现在这般,是断送了江成复生的机会啊。你真的舍得吗?”

  简欢和冰莲两张脸不断地在齐婉眼前切换,还有江成那张脸。

  齐婉阖上双目,脸色惨白。

  她不由又想起当年还在玉清派的事。

  齐婉在阵法上很有天赋,但她的天赋点在了奇诡的阵法上,不喜欢循规蹈矩,喜欢反其道而行。

  掌门为此私底下找过她几回,希望她能画‘正’一点的阵法。

  但是她是怎么说的呢?

  齐婉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记忆中,那个妖媚的少女铿锵有力:“掌门,我不会用阵来做坏事!”

  掌门只是含笑问她:“可你能保证,你永远不会作恶,你的道心永远不会变吗?”

  少女拍桌而起:“自然!我齐晚衣的道心,永远不会变!”

  掌门轻叹:“晚衣,没有人能保证自己的道心不会变,人心经不起考验。最好的办法,便是一开始就不要去碰触那条线。玉清派也容不下你那些邪阵……”

  “我齐晚衣的道心,永远不会变。”她轻声呢喃,说出这句话时,再也没了记忆里那个少女的坚定。

  是她做错了,她的想法是错的,她的道是错的,她从一开始就错了,大错特错。

  她愧对义无反顾跟着她离开的江成,愧对师门,更是愧对……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