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乱教孩子。”老太太拍了拍花锦的手背,脸上的笑容慈祥极了,“孩子,这家店很好,以后有机会,大妈再来照顾你生意,别……”店里还有她的好友与另一位店员在,老太太不好说太多,只是又多拍了几下她的后背,“要好好的,未来的路很长,满路都会盛开多姿多彩的繁花,千万不要错过。”

“谢谢您,我记下了。”看着老太太温和的面容,花锦想到了外婆。那时候外婆的病已经很重了,躺在一翻身就会吱嘎作响的木床上,紧紧握住她的手,说:“锦娃子,一定要好好念书,多读书才有出息,外婆没什么放不下的,只担心你……”

她记得自己答应了外婆,一定好好念书,考上大学,接她去城里享福。

可是没多久,外婆病逝了,她作为外孙女,只能头戴孝帕跪在孝子贤孙队伍的最后面,连给她捧照撒土的资格也没有,墓碑上更是没有她的名。

送走老太太跟她朋友,花锦情绪有些低落。谭圆担忧地走到她身边,“花花,你怎么了?”

“我想我外婆了。”花锦想挤出一个笑,却没有成功,“她临走前,让我好好读书,考上一个好大学,我却让她失望了。”

“那不怪你。”谭圆伸手抱了抱花锦,“你已经很努力做到最好了,前几年你一边刺绣,一边熬夜自学考上大学,我都看在眼里。”

“不一样的。”花锦摇摇头,自从高三那年,她家里人意外身亡,她住到大伯家里以后,命运就改变了。

高考那天,大伯一家把她锁到屋子里,无论她怎么求,怎么哭,都不愿意放她出去。就算她说,她考上大学,不花他们一分钱,他们也不同意。

大伯说:“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

大伯母说:“万一你高考的成绩太好,如果传出我们不想让你去念大学,那不是让整个村的人来戳我们家脊梁骨?”

为了他们不被人戳脊梁骨,为了让她不读书乖乖嫁人,她的未来在他们眼里,是可有可无的。

每次只要想起被关在屋子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那一天,她都觉得自己像是一只挣扎的怪兽,恨意滔天。而一路走来遇到的那些好心人,就是把她恨意关回去的笼子,让她一点点抓住命运的尾巴,挣扎又不甘的活着。

“来,吃个甜甜的冰淇淋。”谭圆从冰箱里拿出一个冰淇淋,“夏日炎炎,吹着空调,吹着冰淇淋,快活似神仙。”

冰凉甜香的冰淇淋入口即化,花锦被冷意刺得吐了吐舌头:“好冷。”

“冷才好。”谭圆见花锦情绪恢复正常,“今天的这两个订单,你准备留着自己做,还是与新请的那位同事一起做。”

“今天这两个我自己做吧。”想起这对有趣的夫妻,花锦的脸上露出了笑,“我跟他们曾有一面之缘。”

“好。” 谭圆没有意见,“但是你要注意休息,最近我妈有时候带你去拜访同行,你还要与马克那边交流沟通,店里也不轻松,现在有多了一件日常,我担心你身体吃不消。”

“什么日常?”花锦微愣,店里还有其他需要天天做的工作?

“跟裴先生谈恋爱啊。”谭圆眨了眨眼,“那么好看的男人,你舍得让他日日独守空房?”

花锦“……”

“亲爱的,我觉得你现在越来越不正经了。”

“没办法。”谭圆叹息一声,“天天跟你在一起,近墨者黑嘛。”

在慈善机构的工作人员眼里,裴宴是个出手大方,但却又很闲的慈善家。他每年会捐不少的金钱与公益包到他们机构,但他不像其他人一样,捐完就不管了,他几乎每个季度,都会亲自过来,查看他的善款使用流程。

这种行为已经持续了六七年,他们几乎已经习惯了。大家陪他看完善款使用流程,以为他会像往常一样,拒绝他们的吃饭邀请,坐车离开时,这位裴先生忽然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这边有扶持传统艺术文化的慈善项目吗?”

“传统艺术文化扶持?”负责人微微一愣,随后解释道,“这种项目是有的,但不是专项长期扶持。非物质文化遗产这块儿,国家与政府每年投入并不小,但是效果并不算好,老手艺人年纪越来越大,年轻人对这些不感兴趣,想要长期发展下去,需要整个社会的努力,我们机构没法做这个。”

“我明白了。”裴宴点了点头,合上善款使用流程数据图,对负责人道谢,“多谢。”

“不用客气,是我们该代那些山区失学儿童,向您道谢才对。”这句话负责人说得真心实意,这些年来,裴先生在慈善方面的付出,是一笔十分巨大的开销。

裴宴不置可否,这些对他而言只是一件很小的事,他只是想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已。

离开慈善机构的大门,裴宴问自己的助理:“如果我打算成立一个扶持传统艺术方面的项目,需要花多久的时间,才能把前期准备做好?”

助理:“如果资金充裕,大概在三个月到半年之间,就能做好前期的准备工作。”

他们家老板谈恋爱,就是这么与众不同,别的富豪都是送钻石送跑车,为她疯,为她狂,为她哐哐撞大墙。而他家老板不一样,跟女朋友聊个微信,时不时脸红心发慌,甚至愿意为了她,爱上整个传统艺术行业,这种爱是伟大的,高尚的,令人敬佩的。

“裴先生,这件事,需不需要跟您的伴侣商量一下?”准备花钱做这么大一件事,怎么也要说给女朋友听一听,讨她欢心吧?

“为什么要跟她商量?”裴宴不解地看着他,“我成立这个项目,是因为看到了传统艺术的不容易,跟她有什么关系?”

助理微笑:“我明白了。”

老板能把喜欢的姑娘追到手,全靠他这张好看的脸吧。

裴宴不管助理是怎么想的,他打开手机,找到花锦最新的那条朋友圈,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戳开杨绍微信号聊天框。

裴:花锦今天新发的那条朋友圈,你看到了没有,你觉得他是什么意思?

跟在自家老爸身后,忙得晕头转向的杨绍,好不容易坐下来休息,就看到了裴宴这条消息。他好奇地打开朋友圈一看,整个人都崩溃了。

什么意思?!

这还能是什么意思,这是逼着他看秀恩爱的意思啊!

他以前怎么不知道裴哥这么无聊,这种幼稚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他咬牙切齿点开聊天框,噼里啪啦回复了裴宴。

冬冬:我觉得花绣师好像很高兴,应该是很喜欢你送的玫瑰花,顺便在暗暗炫耀她找到了一个很好的男朋友。

杨绍有气无力趴到办公桌上,被硬生生塞了一嘴狗粮,还要笑嘻嘻说狗粮真好吃的人生,简直比黄连还苦。

长得不够帅的男人,难道就没人权么?

看到杨绍的回复,裴宴嘴角勾了勾,他就知道那个女人对他很满意。嘴上说着送这么多花好麻烦,心里肯定喜欢得不得了。

“小郭,明天要送的花,还是在今天那家店里订。”

助理:“好的,裴先生。”

昨天晚上老板让他订花的时候,没说明天也要送的事啊。

花锦与谭圆吃完冰淇淋后,又开始刺绣的工作。不过今天可能是注定故人再见面的日子,花锦刚拿起针没绣过多久,又来了一位与她认识的人。

再次踏进这家店,周栋做了很久的思想准备,当他看到绣架旁,低头安静刺绣的花锦那个瞬间,他后悔了。

也许他不该出现在这里,打破她的宁静。她为什么会失踪,为什么不参加高考,为什么再也没有跟班上任何一个同学联系,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他停下脚步,转身准备往外走。

“周栋?”

周栋全身一怔,他转身望去,与花锦四目相对。花锦的眼神很平静,仿佛这些年,就这么平静的过去,而他只是她人生中偶然出现的过客。

在花锦叫出他名字的瞬间,他不知道自己是何种心情,似乎有些激动,又有些释然,缭绕在心头多年的结,仿佛一下子解开了大半。

“我……”周栋手足无措地站在门口,“对不起。”

放下针,花锦站起身对谭圆道:“汤圆,我出去一会儿。”

“好、好的。”谭圆点头道,“店有我看着呢,不用担心。”

花锦拉起包包,走到周栋面前道:“请跟我来。”

周栋木讷地跟在花锦身后,来到附近一家休闲饮吧坐下,花锦把饮料单递给周栋:“前几次的事情,对不起。”

“没关系,没关系。”周栋连连摆手,笑着道,“你现在过得好,其实挺好的。”那时候太多关于她的传言,但每个都传言都那么不好,他很庆幸,花锦比传言中的她幸运。

面对曾经暗恋过的小女生,周栋有些束手束脚,而花锦高中的时候,跟周栋本来就没有太多交情,所以两人坐在一起,相隔了七八年的时光,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点好饮品,花锦道:“这些年,同学们还好吗?”

周栋点头又摇头:“有些好,有些不太顺利。”他没有问花锦,之前为什么装作不认识他,而是顺口提起一些同学的近况。

这些名字,在花锦的记忆中,有些已经模糊,但她却没有打断周栋的话,直到她的手机响起。

“这么快就想我了?”花锦脸上露出了笑,整个人都鲜活起来。

周栋看着这样的她,低下了头。

“谁想你了,我是担心你晚上不好好吃饭,把我女朋友饿瘦了。”裴宴干咳一声,“所以我决定等下带你去吃晚餐。”

“好啊。”花锦轻笑出声,“那你等下过来接我。”

“我现在不在店里。”花锦把这个休闲饮吧的地址报给裴宴,“你来这里接我,我在跟一个老同学聊天。”

“老同学?”裴宴微微皱眉,花锦跟他说过,没有上过大学,又不太想提以前的事,现在突然跟他说,跟一位老同学在喝饮料,难道是有什么意外?

“你在那里不要走动,我马上过来,有事就给我打电话。”裴宴用手捂住通话孔,“开快一点。”

“好的,裴先生。”司机见裴宴脸色有些不对劲,马上提快了速度。

花锦不解地看了看手机,裴宴这个语气,听起来怎么像她被绑架了一样?挂了电话,花锦对周栋歉然一笑:“不好意思。”

“没关系。”周栋喝了一口茶,“电话里是……”

“他是我男朋友。”花锦笑得眉眼都弯了起来。

看着花锦这个灿烂的笑容,周栋想起了当年那个扎着马尾的瘦弱小姑娘,眼睛水汪汪地,看得让他心发慌。

“挺好的,挺好的。”他低头又喝了一口茶,茶水苦涩难耐。

“嗯,我也觉得他很好。”花锦偏头看着窗外,眼底眉梢皆是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杨绍:为单身狗呼吁,严厉谴责逼单身狗吃狗粮的恶劣行为!

第48章 爱

“当年……你为什么没有参加高考?”周栋至今都还记得, 他站在阳台上装作看风景,却是在偷偷听花锦跟女生们谈话, 花锦说过, 想要考上一所好大学。

花锦在学习上的努力, 他看在眼里,怎么都无法相信,她会主动放弃高考。

听到这个问题, 花锦笑了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以前的事情, 我不想再提,谢谢你还记得我。”

周栋端着杯子的手微微一颤:“当年,你是不是……真的被长辈逼嫁,所以才不能参加考试?”

花锦静静地看着他:“周栋,这些问题,已经没有意义了。”

“你说得对。”周栋喉咙有些发涩,“抱歉,我不该问这些,。看到你现在过得好, 我已经安心了。”他勉强笑了笑,“以后, 我不会再来打扰你。”

说完这几句话,他终于放下了这么多年的坚持:“花锦,祝你余生安康。”

曾经萌芽的那份暧昧,那份还没生长便已经夭折的暗恋, 终于在这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份感情,生于他的年少懵懂,死于他的成熟世故,他暗恋过的那个小姑娘,干瘦坚韧,有双美丽生动的眼睛。眼前的她,眼睛仍旧那么漂亮,但这些年的时光,早已经把她变成了一个陌生人。

一份无缘开始的暗恋,就让它偷偷消逝而去。

周栋放下茶杯:“我的工作还没做完,该告辞了。”

“我送送你。”花锦跟着站起身,对周栋笑了笑,“祝你宏图大展。”

“谢谢。”这个有些腼腆的男人,笑起来露出了一颗虎牙。花锦忽然想起,高中的时候,这个男生曾一脸红红地问过她,想要考哪个大学。可是那天她忙着赶回去帮大伯一家割猪草,没有回答他。

“那个时候,我本来想考医科大学的。”花锦笑着开口,“做一个帅气的女医生,救死扶伤。”

周栋怔怔看着她,良久后也跟着笑了:“如果是你的话,一定会做得很好。”

“我也这么觉得。”花锦送周栋走到门口,“周栋,再见。”

周栋回身深深看了她一眼:“花锦,再见。”

他知道,以后他们不会再见了。

裴宴坐在车里,看着街头对面的花锦与周栋,没有下车。

助理担忧地看着他,老板不会生气吧?直到那个年轻男人往西走,而花小姐却站在原地没有离开,他默默送了一口气。

“你走吧。”裴宴转头对他道,“我与女朋友有事,打车回家的费用,我给你报销。”

“好的。”助理二话不说,拉开车门就走。走出一段距离后,他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就看到高傲的老板,走过人来人往的斑马线,来到了花绣师面前,轻轻牵住了她的手。

看到这一幕,他赶紧收回了自己的视线,明明只是很简单的一个动作,他怎么就觉得甜腻腻的呢?

“电话里说得不清不楚,我还以为你被绑架了,没想到竟然是跟其他男人喝茶聊天。”裴宴走到花锦面前,握住她的手道,“我的心,凉飕飕的。”

“那你想要怎样?”花锦仰头看他。

裴宴红着耳朵,微微低头:“我、我要你亲一亲,才能让心暖和起来。”

花锦惊讶地看了裴宴一眼,进步很快嘛,连这种撒娇的话,都说得出来。

“看着我做什么?”裴宴见花锦盯着自己不动,耳朵红得快要滴血,“还不快亲。”

轻笑一声,花锦踮起脚亲在他脸颊旁:“心口有没有暖一点。”

“暖了一点点,还有些冷。”裴宴嗓音暗哑,偏了偏头,“这边也要。”

“真是拿你没办法。”花锦在他另外一边脸也亲了一下,扯了扯他的衣角道,“还在外面呢?”

裴宴往四周看了看,发现果然有人偷偷望向他们,他握紧花锦的手,“他们这是在羡慕你有我这么好的男朋友,走,我带你去吃晚餐。”

“我觉得他们是在羡慕你有我这么好的女朋友。”花锦笑哼哼道,“你说是不是?”

裴宴看她。

花锦瞪了回去:“难道我不好,不漂亮?”

裴宴:“……”

“你说得有道理。”虽然她不够温柔贴心,但……但确实很漂亮,那双眼睛仿佛有钩子似的,天天挠得他心口发痒。

见花锦露出得意的笑,裴宴无奈叹气:“晚餐我们去吃海鲜,要不要走?”

“要要要。”花锦抱住裴宴的胳膊,“美男与美食岂可辜负。”

吃完丰盛的海鲜大餐,花锦摸了摸肚子,发愁道:“天天这么下去,我肯定要长胖十斤。”

“胖点好,我看你就是太瘦了。”裴宴捏了捏她手腕,“个又不矮,结果连一百斤都没有,要再多吃点。”

“我是你女朋友,又不是你养的猪。”花锦反手捏回去,结果捏到了一层薄薄的肌肉。

“你有肌肉啊?”花锦撩起裴宴的衬衫袖子,这条手臂有力又不粗壮,肌肉既没有多得给人攻击感,又不会像没力气的白斩鸡。

这是一条……让人看一眼,就想把衣服全部扒光的手臂。

“你矜持点,这是大街上呢。”裴宴扯下袖子,拉着花锦大步走进车里,扭头一脸严肃地看着她,“花锦,你怎么能在大庭广众下,扒男人的袖子?”

“我又没有扒别的男人,我自己的男人,看一眼手臂都不行?”花锦干咳一声,扭头看向窗外,“不给看就算了。”

车内安静几秒后,一条卷起袖子的胳膊伸到她面前。

“干嘛?”花锦扭头看裴宴,看到了喉咙上,微微颤抖的锁骨。

“我又没说不给你看,只是外面人太多,不方便而已。”裴宴双眼平视前方,满脸正直,如果他的脸颊没有红,可能更加有说服力。

花锦一把抱住他的胳膊:“裴宴宴,你怎么这么可爱,这么好,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

什么裴宴宴,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称呼?

原本只是脸颊有些红的裴宴,在听到这句话以后,整个人都红了起来。他伸手环住扑在他身上的花锦,抬了抬下巴:“你既然做了我的女朋友,我就会尽力满足你的要求,这都是小事,你不要撒娇。”

靠着手臂的温热与柔软,快让他心跳紊乱了。

“让女朋友撒娇,也是身为男友的职责嘛。”花锦把头靠在裴宴的肩上,“裴宴,你真的很好。”

裴宴偏头,只能看到花锦的头顶以及小半边侧脸:“我不对你好,还能对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