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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虽然问得很不客气,但显然没有因为招展书的地位低于林乃罪而忽略他的意见和器重。
招展书好像已等回百应问他已一段时间了。
他似一早已准备好了答案。
所以,回百应一问他,他就回答:“总堂主已好久没去看‘破军大将,不死神龙’回万二太爷了吧?”
他的“回答”是一个反问。
——“破军”回万雷在“妙手堂”的辈份无疑很高,但地位却不算太高;他的武功极高,但并不太受回百应的重视:也许,那是因为他脾气太躁太烈,太冲动勇猛,急攻争攻之故,并且他也不十分服从回百应的指示,以至总堂主不常予以重任,但在冲锋陷阵、大斫大杀的场面,还是得派这样一号锋将去扫荡杀敌。也可能因此之故,终于在“五雷轰顶”回万雷出击方邪真那一役中,这位“不死神龙”一身负七道重伤,六道轻伤,还有一道为剑气所致的严重内伤,使这个铁打一般的好汉,已不复当年勇慨,这向几个月来多卧病床上,缠绵病榻,形销骨立,不再悍强,回百应也很少去探望他,也不知是为了:
——到底是介意他当日不听他的话,私下去狙击方邪真,致使与方邪真从此结下深仇,以致方邪真一上任就跟“妙手堂”对着干,间接导致今日回家蒙受可怕的挫败与损失?
——还是因为回万雷已负重伤,身手不似当日,已失去了利用价值了,回百应便懒得理他了?
——抑或是两者皆然?
回百应听了,冷哼一声,道:“万二叔他最近怎么了?”
“他?我只知道万雷将军最近也在头痛——还是痛得巴不得用斧头一斧斫下来的那种痛!”招展书道,“只不过,当日他攻袭狙击方邪真和他家人之役时,响二总管是在他身边的——那一役使方邪真与我们成了世仇还不打紧,那一战也形同把方邪真一手赶进了‘兰亭池家’。”
“哦?”回百应的眼神红了,也亮了,“那一战你可知道细节?”
“知道了。”招展书下颔黄须无风自动,道:“因为我那时也在现场。”
“好,那你告诉我详情。”回百应用大手拔了拔他的戟发,道:“我的确好久没去探问过万雷的伤势和病情了。”
稿于一九九八年四月十五日至五月卅一日
七周来为静飞申请诸事:从四一七之户籍刁难事件起,到攻败垂成屡得屡失起伏浮沉苍弄人已极,但始于恩爱精诚、团结齐心、坚信热切等待期许、成就一段友情难忘、恋情珍惜的流金岁月。
校于九八年五月十二日
(等至签证最后一天)至十八日:被迫与静飞首次暂别,舒叶返香港总部,何静守卜卜斋,二
第一回 白茫茫处投无尽意
她在芦花丛中,等他。
风起时,芦花荻花,一齐乱飞。
她在溪边,溪白如练。
她以一种极其优美的姿态,蹲了下来,捋起袖子,拔出了刀,动作非常幽艳,连她蹲着的姿势都十分悠艳。
——悠闲美艳。
她的刀如一溪白水。
她的脸色苍白如刀。
秋色连坡,风沁寒,水也是凉的,可是她的刀,更令人打从心里生起了寒意,仿佛,她手里拿的是一张薄冰。
冰刀。
溪声潺潺,她在凝注,也在聆听:溪声里可有他的步履?
她凝神的样貌很幽怨:像在聆听溪水寂寞的倾诉,又像寂寞得只能倾诉给溪水听。
她是谁呢?
她在等谁?
她忧愁,等的可是情人?
她拿刀,等的可是仇人?
他会不会来?
她会不会再等?
等下去,会等到什么?
不等下去,又会遇上什么?
她幽幽的叹了口气,像吹走一个梦。
然后她把刀小心的置放在水上,磨。
轻轻的磨,像轻揉水之肌肤,又像要抚平那水波上的纹。
之后,她再轻轻的、柔柔的、慢慢的、缓缓的,不惊鱼不惊草不惊匕鬯不惊涟漪的把刀伸入溪中、浸入江中。
她的眼神,以柔投向白了头的芦苇深处,以怨望向仿佛可以敲得出磬声的晴空远处。
她在看什么?
她在想什么?
可是自她的刀投入溪中后,不久,溪水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那一溪的鱼,一条继一条的,翻了肚皮,就像荻花一般苍白。
溪水上袅袅泛起了烟。
轻烟。
她的刀不是寒若冰的吗?怎么伸进溪水之后,却使一溪沸腾?
对这种情景,她似是不经心、不觉意,又似司空见惯、习以为常似的。
反正,她在磨刀。
她天天都是这样磨刀,以风、以云、以水、以花。
只不过,有时她以敌人的血、仇人的肌、恶人的骨骼来磨;有时,她以大地为砧,苍天为炉,淬练这一把像她脸色的刀。
她更有她磨刀的方法。
她更有她用刀的方式。
她已自成一派。
她的刀也自成一家。
人生如梦。
刀光若梦。
——一刀还酹江月。
她已觉来梦梦了。
远处,几缕烟云,慢慢结成一朵小小的云,冉冉变化、舒展,飘忽不定。
她仍在等。正如这几天,这儿的天空一定会逐渐结集成为一朵结结实实厚厚重重的大云一般:他一定会来,迟早会来。
她那捋起袖子的手,一如水般纤柔,一如刀样苍白。
溪水像眼泪的河。
河流千里唱着悲歌。
好的刀在水中,她的心在白茫茫处投无尽意。
大便是他的嗜好。
到了“樵虎堆”,他先蹲在地上,大了一个十分畅快的便,直到在清新的空气中布满了粪味之时,他才随便找几块枯叶干草揩了揩,步向“樵虎亭”。
脏。
脏不止是他的人,而是他的心思。
然后,他便看到那一团白云升起。
真奇怪。
这几天,这儿苍穹必然升起一朵大白云,难怪溪口那儿就叫做“云起坪”。
看到白云,他就想起了小时候一个老师,要他们把这一句:“白云长长长长长长长飞”读出顿挫来,那时,他怎么念都不通,看也不懂。
当然,后来他是念通了,原来不过是“白云长,长长长,长长长飞”,第一、二、三、五、七的“长”字都念成“长短”的“长”,只有第四、第六的“长”字读成“成长”的“长”字,那一切不就豁然而通了。
原来就是那么简单。
自然,他因为受不住老师的斥骂讽刺,而且骂他太肮脏污糟,他就趁老师孙夫子在如厕大便的时候,用筷子把他连戮了十七八个窟窿,死了,临死前还迫他吃满地的粪,还要他说出这句“白云飞”的“长”字破解法,然后才推他入粪池了决。
这就开始了他的杀人生涯。
他现在也要去杀人。
所以他敲敲门。
——要杀人前,先敲门。
他敲门的地方,叫“樵虎亭”。
那是一家小酒帘,能做几道野味,能炒几道小菜,地方很旧,也很简陋,但绝对不小;因为这是野外,接近嫩江一带,靠近“白发溪”渡头,就只这么一家野店,一向属于三不管地带,店家这儿,专做渡客生意,这片酒帘,随他高兴要开多大都可以。
——只不过,就要看有无人前来饮食、投宿而已。
现在这个时候,一向是野店无人时。
舟子在店后斜系。
他知道这野店是一个红发胖子开的。
胖子复姓东方。
他是个外来人。
“外来人”的意思是说:不属于洛阳人氏。
他是“外来人”,不过他的夫人却不是。
——老板娘复姓“诸葛”,闺名叫詠辉,嫁给东方老板,是新近的事。
他们夫妇俩还生了一个孩子,约四五岁大,另一个,则仍在腹里,约六七个月。
他们有一个伙计。
——这个伙计,听差听使,不管砍柴、送货、采购、搭棚、生火、打水,全由他一手包办。
伙计不知姓名,有点傻愣愣的,一看就知道不是会家子,名叫“阿弹”,谁也不知道他的姓名、来历。
这就够了。
——既不知姓名、来历,就得死。
杀对了,那就是杀对了。
杀错了,那有什么打紧——一条人命而已。
反正,他真正要杀的“正点儿”,也不是他们。
所以沈凄旋打定主意,敲响了门扉。
——店里的人当然不知道,那是死神敲门的声音。
门本来就是开着的。
这本来就是一处酒帘,虽是野店,但决不是黑店,本来说打开门口做生意的,只不过因为江边风大而劲急,故常把门扉掩上而已。
——这就是了,他们也常常作这般“闭门会议”的。
他不知道他们这些人在开什么会,但这些参与过会议的人都得死。
这是他所接到的决杀令。
其中有一个人是一定得死的。
方邪真。
他今天来到这儿,就是为了要执行这个指令。
第二回 要钱要命
打开门的是那小伙计。
这伙计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
——小伙计都是这个样子。反正,有客人来,他也没多赚,没客人来,他也不亏着。担心天刮风地淹水客人不来那全是老板和老板娘的事。
所以分才是小伙计。
小伙计一直是小伙计,就是因为他有这种想法。
“还做生意吗?”
小伙计阿弹,在打哈欠。不,应该说,边打哈欠,边伸懒腰,边点头。
——点头,这是最“顺便”和“虚应事故”的一圜。
沈凄旋却“顺便”往里边张了一张。:
老板在。
老板娘不在——大概在厨房;屋后有炊烟。
客人不多。
只一个。
这客人看似采薪汉,又似名小商贾,下颔一颗大痣,左唇一颗小痣。
——“牛头”不在。
他没来。
他只看一眼。
——虽然只看了一眼,但他已迅即有了结论:
这是个下手的好时势。
要下手,一切都很好控制。他知道东方老板是很有点武功底子,并且很可能便是年前绝迹江湖的独行大盗“轻燕铁拳”——人简称为“轻铁”——的东方德,诸葛詠字同上)辉恐怕也不是寻常妇女。不过,对他而言,都很好解决。
问题在客人。
客人难以控制。
——万一,他杀的时候,野店中有些客人是惹不得、不该招惹的:倒不是他们武功高,武功再高他也可以轻易收拾,而是有些人例如像武林中有头有面、朝廷中有权有势、地方上有名有利的人物,他可不想一并诛杀,而且,就算他照单全杀,大当家和老大查究起来,也不好交代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