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太难看了点,要不要给他缝合一下。”
“不用浪费了吧,反正他也不会死。”
从那以后,他又不会死,他不需要治疗就被定了性。
再也没有人把他当做一个活生生的人,哪怕一次缓解过他的痛苦。
他果然没有死,慢慢从痛苦中熬过来了。
眼前的女人低着头,给他每一道伤口仔仔细细涂上了药剂,还不时俯下身来,轻轻地在伤口上吹着气。
叶裴天别过脸去,他不想看那个女人脸,
他不想看见这罕见的温柔转瞬间又撕开面具,变成狰狞残酷的模样。
楚千寻的手指都被电弧打裂了,这对她来说,只算是微不足道的小伤,她甩了甩受伤的手,站在桌子边,用没有受伤的另一只手从背包里翻东西。
叶裴天躺在床上,视线就落在了她垂在身边的那只手上。
那手指上还残留着一些药膏,裂了好几道血口,微微动了动,几滴血珠子就从指尖上滴落。
那手轻轻甩了一下,一滴血珠甩在了叶裴天眼前的枕套上,很快渗透进去,在泛黄的布面上留下一个显眼的血点。
叶裴天的视线黏在那点红色上,就不动了。
“我出去一下,给你找一个治愈者。等人来了你别说话,也别乱动。”
“这里是黑街,医生一般只管收钱,不会管你是谁。”
楚千寻翻出了一个口罩,戴在叶裴天的脸上,又拢了拢他微卷的头发,把一顶棉布帽子套在他头上,扯低了帽子的边缘,压住他大半的眉眼,随后小心地给他盖上毛毯。
在这种时代,打扮成各种奇装异服的人都有,叶裴天这样算不了什么。
“行了,这样就认不出了。”楚千寻上下打量了一遍,“好好待着,我很快回来。”
第6章 第 6 章
房门咔嚓一声合上了,狭窄的房间内叶裴天一人。
这里的隔音效果很差,他可以清晰地听见各种各样的声音。
有婴儿在哭泣,他的母亲轻声哄慰。
有人在刷碗,金属餐具互相碰撞,发出乒乒乓乓的声响。
有情侣在办事,床榻摇动的咯吱声混杂着汗津津的靡靡之音,
楼上的小孩光着脚从屋顶上咚咚咚跑过,玻璃珠掉落在了地上,发出一连串清晰的跳跃声。
一个女人在骂她的男人,男人低声不住讨饶解释。另外一家有男人在打女人,他的女人在哭泣尖叫。
充满生活气息的声音把叶裴天湮灭。
曾经这样热闹的岁月沉淀在他记忆的最深处,骤然从死寂一片的心底被翻了出来,让他生疏而不习惯。
他已经很久没有置身于这样喧哗的环境中,
是多久?三年,还是五年?
这是属于人类的生活,不是像他这样的魔鬼可以待的地方。
太吵了,这个地方。
这些鲜活的声音扎进他空洞的心口,他心中徒然升起一股戾气。
凭什么,一个个都能活得这样热闹,只有他独自一人被献祭在黑色的深渊。
就应该用黄沙覆盖这里的一切,让所有声音消失,一切都安静下来,回归那种死一般的寂静。
他在忍耐着,但那些该死的声音还在越来越吵,
使他烦躁不安。
叶裴天看着斑驳的天花板,觉得自己应该逃离这里,回到自己所住的城堡。
那座黄沙筑成的城堡空阔,巨大,有无数的房间。方圆数里之内一片荒漠,没有人敢踏足,也不会有任何声音。
那里很安静,寂静得可怕,他每天夜里点亮所有房间的灯,独自待在巨大的城堡中。
那才是他习惯的生活,才是魔鬼应该待的地方。
叶裴天的双手断了,他花了很多力气坐起身,靠在墙壁上喘息了片刻。
全身又冷又疼,身体里的血几乎流光了,新生的血液还不足以支撑身体的活动。
但不要紧,勉强已经能动了,只要能动,他就必须离开。
失去双手的他不容易平衡,下床的时候他没能稳住,从床沿摔了下去。
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身,枕头上一个小小的血点进入他的视线,杀人如麻的大魔王被那一点红色摄住心神,
那个小小的红点,仿佛比蜿蜒流淌的血海还要刺目。
他呆滞地看了很久,伸不出手,只能视线代替了手指在那点红色上摸了摸。
这么多年来这是第一次有人为他流的血。
窗户咔嚓发出一声轻响,一个小男孩的脑袋从高高小小的窗口露出了一点脑袋出来,
为了防盗,这里的窗户又高又小,还安装了防盗栏杆。小男孩的脑袋使劲探了探,确定屋内的床铺是空着的。
他就从不锈钢防盗网的缝隙中,伸进来一条细细的小胳膊,手上握着一根长长的铁钩子,沿着墙壁往窗下的桌子上够,敲敲打打试探着看能不能勾上点什么东西。
他的脸挤在窗口,努力伸着脖子斜着眼,想要通过狭窄的视角,尽量看清整间屋子里有没有他可以捞走的东西。
突然间,他看见了一双眼睛。
那双眼冰冷,凶恶,像是丛林中负伤的凶兽。
混迹在黑街见惯三教九流的小男孩吓了一跳,起了一背的鸡皮疙瘩。
直至他看见一个断了双臂的年轻男人缓缓从床边站了起来。
“妈的,一个残废。吓老子一跳。”十岁不到的小偷,一口一个老子,一点不因自己被抓了现行害怕。
看清待在屋内的人对他起不了威胁,他甚至还敢扒拉在窗口骂骂咧咧。
“瞪什么瞪,老子还会怕你一个废人?快说,东西藏哪儿了?怎么什么都没有?都被刚刚出门的那个女人随身带着的吧。”他的铁钩在屋内探索了半天,什么也没摸到。
“切,值钱的都带在身上,就留一个残废的小白脸在屋子里。”
他没偷到东西,白爬了一趟高墙,心情不太好,吊在窗口放肆地奚落叶裴天,
根本没发现在自己身后细细的黄沙凝聚,一根尖锐的土刺已经对准了他的脖颈。
“诶,你是她的那个吧?”男孩伸出一根小手指,朝着叶裴天转了转,活在这条街上以偷窃为生的小混混嘴里习惯往外跑荤段子,
“双手都没了,那个女人还肯养着你,是不是因为你长得好看?”
冷森森的眼神晃动了一下,里面的杀意突然就散了。
男孩的脚下落了一地的黄沙。
得意洋洋的小偷不知道自己刚刚才从生死边缘走了一趟,还在侃侃而谈。
“我不觉得你有多好看,就是白了点,可能女人都喜欢小白脸。”他摸摸自己蜡黄的小脸,“不知道我长大了,有没有女人愿意这样养着我。”
男孩一开始觉得屋里的这个男人很凶,瞪着他眼神冰冷又凶恶,就像这条街上的无数人看他的眼神一样。
他就忍不住地想要气他一把,左右是个残废,反正也打不着他。
说着说着他突然觉得这个人其实也还好。
不管自己说什么,那个人也只是默默站在那里听着,甚至听得有些认真,给他一种被人认真对待的感觉。很少有人能这样听他说话,他心中有点得意,不知不觉就说个不停。
东街的李三老婆偷男人卷了家产和小白脸跑了,西街的王二麻子巴结上的春城城主表妹的二舅子,从此要抖起来了。
屋里的男人没有说话,沉默地听着他絮絮叨叨。
男孩心里突然就有些同情他,
一个男人,断了双手,脸色苍白,被锁在屋子里。
也真是可怜,估计平时除了那个女人,都没有人能够和他多说两句话,
“诶,你叫什么名字?你们要住几天?看你这么可怜,平时肯定很无聊吧,这样吧,我可以认你做小弟,等我有空了,我就来陪你说话。”
“你怎么不回答,你是不是个哑巴?”
叶裴天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大部分的时候,都是一个人待着,已经不太知道怎么和别人正常交流。
有时候许久没有敌人来找他,他甚至会希望有敌人出现在他的面前,虽然那些人只会大喊大叫一些难听的话语,但那些毕竟还是活人,而不是冷冰冰的黄沙。
如今世间的魔物越来越厉害,如果许久没有敌人前来,他会担心有一天走城堡出的时候,发现全世界的人类都死光了,整个星球上只剩下魔物和半人不鬼的他。
“啊,我看见你的那个女人回来了,先溜了溜了。”小偷的脑袋从窗户消失。
叶裴天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也有点慌,他躺回了床上,用嘴叼着被子盖回身上。
门外传来脚步和说话声。
门把转了转,门被推开。一个女人的脸露了出来,看见他就露出了笑容。
四面的嘈杂的声音仿佛在一瞬间停止了,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了这么一个人的笑。
“请进吧,先生。”楚千寻转身让了身后的一个人。
那是一位年逾五十的老者,三角眼,八字眉,又干又瘦,一副尖酸刻薄的模样。
“就是他了,”
楚千寻掀起盖在叶裴天身上的毯子,她把床上的被褥堆得很巧妙,恰好遮盖住叶裴天的面孔,只露出了胸前的区域,
老者看着那些狰狞的伤口,脸上的肌肉抖了抖,他只是在底层人类生活的黑街混口饭吃的末流治愈者,这样的严重的伤势他见都没见过,他知道女人的魔种基本上是算打了水漂,这样的伤势他根本治不好。
但不管怎么说,他不会和即将到手的魔种过不去。
管他能不能治好,按规矩,只要治愈者出了手,都必须收费。这个女人傻乎乎地把他请来给这人治这么严重的伤,也只能怪她自己愚蠢。
“这个伤得有点重啊,我也没有绝对的把握。”他装模作样地说着。
“没事的,只请您尽力而为。”
对楚千寻来说,只要叶裴天的伤口能够略微得到缓解,就有希望自行复原。
高阶的治愈者,她不敢请,也请不起。
为了治疗叶裴天的伤,她几乎花光了储蓄,甚至连高燕给她的那些魔种都花了大半。
不过高燕的命是靠着叶裴天捡回来的,花了她的魔种楚千寻没什么心理负担。
老者咳了一声,装模作样地伸出鸡爪一般的手指,悬停在叶裴天的身上。
白色的光芒笼罩上了那些狰狞的伤口,伤口上突然窜出了黑色的电弧,电弧剧烈涌动,顺着白光往上覆盖。
老者大吃一惊,他握住自己发抖的手腕,用尽力气稳住了身形,艰难地把手中的白光提起,白光底部沾染了无数可怖的黑色线条。
他连退了两步,倒在墙壁上,一头冷汗滚滚而下。
“这,这……”他抖着手,心中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大概是救不活了。
他的眼珠转了转,向楚千寻出了一张干瘦发黑的手,“这和说好的不一样,这伤也未免太重,害得我一把老骨头都快散架了。剩下的也只能看他自己的命数。”
楚千寻取出一袋魔种,恭恭敬敬放在他的手上。
老头打开袋子看了一眼,脸色就不太好了,“这么少,虽说是说好的金额,但你这魔种都是低阶的。我耗了的这么多异能,都够救治几个犯者了,这我也太亏了,好歹要加点。”
楚千寻赔礼道歉,好说歹说,最终还是没有添加魔种,把这位十分不满的治愈者送了出去。
脸面她可以不要,魔种却不能乱花。
老头念念叨叨地一路抱怨着走出旅馆,在一片平坦的道路上,小腿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扯了一下,猝不及防地在地上摔了个狗啃泥。
“怎么回事?谁暗算我?”他跳了起来,戒备地看着四周。
四面空无一人,地面上只有一层薄薄的黄沙在微风中流动。
第7章 第 7 章
楚千寻把那位治愈者送走,在旅馆的门口买了一点食物,豆渣煮成黄褐色的粥里面象征性地混着几丝丝青菜叶子,就算是楚千寻眼下能吃得起的最好食物了。
楚千寻回到房间,把叶裴天扶起来,一点一点喂他喝粥,
这种粥吃到嘴里寡淡无味,还特别难以下咽,粗糙的颗粒刮得喉咙生疼。
但叶裴天好像没什么意见,喂什么吃什么,也不像之前那么别扭,只要勺子递到眼前,那双颜色淡淡的薄唇就会配合着张开。
楚千寻给他喂完菜粥,自己捧着罐子把剩下的一点点咕噜噜喝下去。又从口袋掏出一个小纸包,放到床头柜上摊开,纸包里面包着的是少少的几颗冰糖。
她自己偷吃了一颗,另外拿起一颗顺手就塞进叶裴天的口中。
指腹碰到了冰冷而柔软的唇,收回来的时候,指尖还带着一点点的湿度。
楚千寻的心莫名就多跳了一拍,她偷看了一眼叶裴天,幸好坐在眼前的男人好像没怎么察觉。
他依旧呆滞而沉默地坐着,薄薄的嘴唇只是略微地抿了抿,把那一点甜味抿了进去。
楚千寻就放下心,收拾起罐子出门去刷碗。
屋中的叶裴天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斑驳的痕迹,一再地抿了抿嘴,
那里很甜,他不知道世间竟然有这种甜,让他几乎有些惊惶而不知所措。
窗户口咔吱响了一下,那个小男孩的脑袋又露了出来。
他探头探脑看了半天,看到了桌上那一小包冰糖。
“啊,那是糖?是不是糖?”他大惊小怪地说,努力从窗户的栏杆伸进手来,想要用手中的铁夹子夹到一颗糖果,“快,给老子一颗。”
那个小小的床头柜轻轻摇晃,好像被什么东西在地面拖动四脚,自行移动了一个位置,挪到了男孩怎么也够不到的地方。
“嗤,小气。”男孩嗤了一声,沮丧地收回夹子,“原来你还是圣徒啊,难怪断了手也有人要。”
“分我一颗吧,我就想要一颗。”他咽了咽口水,“老子几年都没吃过这东西了,上一次为了吃这么一口甜味,还被东街的赖老三追着打了三条街。”
躺在床上的男人没有回应,他的眉眼被凌乱的额发遮盖,陷在床头死气沉沉的阴影中,一句话也没有说。
那张桌子向着更远的地方移了移,表明了他的意思。
男孩失望了,但他依旧不肯走,眼睛死死粘在那几颗够不到的糖上面,伸出舌头舔着嘴唇,
“这是她留给你吃的?那女人对你不错啊,这东西可金贵了,普通人都买不起。她看起也不像多有钱,刚刚我还看见她坐在门外啃黑饼呢。”
“她买了菜粥进来给你吃,自己却在外面啃硬得要死的黑饼。啧啧,你这个小白脸当得牛逼。”
到了晚上的时候,
楚千寻再打来菜粥,喂不到半罐,叶裴天就摇头表示不吃了。
楚千寻不疑有他,扶着他躺下,摸了摸他有些发烫的脑袋,“怎么了?是不是很不舒服。”
过了许久,她看见那双苍白的嘴唇轻轻动了动,低低发出一点声音,
“谢谢。”
这是她听见叶裴天说的第一句话。
那声音和想象中的不同,既低沉又暗哑,好像是反复斟酌才憋出来这两个字。
楚千寻的心就止不住地高兴起来。
她费了这么多力气,得到的不过是两个字,如果被高燕知道了,必定要骂她愚蠢,败家,倒贴男人。
但是她看着叶裴天严重的伤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起来,眼见着这个残破不堪的人一点点地有了人样。她心里就抑制不住地高兴。
为了自己开心花点钱算啥,楚千寻对自己说。完全忘记了自己平日是多么精打细算地过日子。
她高高兴兴地把剩下的粥喝完,看天色渐渐暗下来,就掏出了那盏小夜灯,拨亮开关。
夜灯微微的亮光打在叶裴天的侧脸上,光与影的冲撞下更显得那张棱角分明的脸虚弱苍白,双眼之下是因为睡眠不足而产生的浓浓黑眼圈,但那双眼睛至始至终微微睁着,透着一点水光的眼眸偶尔晃动。
除了昏迷的那一会,楚千寻就没有见过他真正闭上眼。
叶裴天的额头有点烫,正在发着低烧。可他好像在固执地撑着自己,不肯闭上眼。
楚千寻犹豫了一下,伸手摸了摸叶裴天柔软的头发,她知道这个男人畏惧黑暗的根源。即便在另一个平行世界,他的这个症状也经历过很长的时间才得以缓解。
“睡一会吧,我好像都没看见你怎么睡。”她说。
叶裴天不喜欢睡觉,他的睡梦中只有无边的黑暗和无尽反复的噩梦。
平日里他只在实在撑不住的时候略微闭一会眼,长年累月睡眠不足的痛苦使得他的脾气变得更加易怒而暴躁。
杀戮是他唯一的舒缓方式,他逐渐失去耐心,不再对任何触犯他的人手下留情,人魔之名也因此而远播。
在这样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身边,他更不可能放任自己睡着。
一只柔软的手伸下来,轻轻地摸他的脑袋,
“这里有光,一晚上都会亮着。我陪着你,没事的,你放心睡吧。”那个声音在说话。
叶裴天突然想起非常久之前的记忆片段。
那时候他还很小,同样是这样发着烧,浑身发冷,躺在家里客厅的折叠床上。
客厅里没开灯,很暗,卧室里明亮的灯光照出来,在黑暗的地面上投射出一块长方形的亮光。
那间明亮的房间内,继母坐在弟弟的床边,一下一下摸着他的头,耐心地安慰着同样感冒发烧的弟弟。
蜷缩在黑暗中的小小男孩,看着那明亮温暖的卧室,心中涌起强烈的渴望,渴望有一个人也像那样伸手来摸一摸他的脑袋,安慰一下同样痛苦难受的他。
然而直到男孩变成了男人,历经了世间总总苦楚,深埋在幼年时期的那一点卑微的愿望才突然实现。
此时此刻有一个人坐在床沿,对他伸出了温暖的手。
他的眼睛一点点地合上,纤长的睫毛不再抖动,呼吸平顺下来,终于进入安心的沉睡中。
恍惚中他似乎总听见一个轻柔的声音在不断地对他说,
睡吧,放心地睡,有我在呢。
睡梦中的他想不起那个人是谁,但不知为什么他就真的安下了心,让自己沉入了安稳的睡眠中。
叶裴天这一觉睡得很深很沉,罕见地没有做任何梦,也没在半途中惊醒。
清晨时分,他从深沉的睡梦中一觉醒来,心怦怦直跳,张惶四顾,有些茫然不知今夕何夕。
他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狭窄而陌生的房间里,一个人挨着他坐在床沿。那人身体靠着床头的墙壁,耷拉着脑袋睡得正香。
微微亮的天光从窗口投射进来,带着清晨的凉意,洒在那个人的身上。
她的容貌很美,双唇微微张开,睡得很放松。
这是一个有朋友,有同伴,生活在阳光中的女孩。她年轻而单纯,连对自己这样的人魔都毫无戒心。
她和自己完全是活在两个世界的人。
叶裴天从被褥中轻轻伸出手,他终于有一只可以使用的手臂,那手上新生的肌肤苍白而透明,可以清晰地看见淡蓝色的血管。
他的手伸到那个沉睡着的人面前,停顿了片刻,眷恋地看了很久,终究慢慢蜷缩回手指。
楚千寻醒来的时候,身边床榻上空无一人。
伸手一摸,被窝里已经凉了。那个人不知道走了多久。
摆在床头柜上使用了一半的药剂和那包冰糖依旧摆在那里,唯一消失的是那盏小夜灯。
她这几日实在太累,一不小心睡得太沉。叶裴天的等级比自己高出太多,只要他愿意,完全可以在不惊醒自己的情况下离开。
楚千寻有些不理解自己怎么就能够在这样一位杀人如麻的人魔面前这么放下戒心睡着。
也好,取了他一罐血,这些就当还他,彼此也算两不亏欠。他的身世固然可怜,但自己也不过是一个弱小无力的普通人,这样的大佬和自己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
楚千寻怅然若失地回到了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