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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黏糊糊的手朝着浑身冰凉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宛如木雕泥塑的孩子伸过去,眼神狂热而扭曲。

师昧那时候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他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悲伤和害怕都没有,他像是在瞬间被抽干了,一个空荡荡的壳子戳在原处。

男人的手越伸越近,一滴温热的血落下来,正好落在他脸颊上,像是泪痕。

他抬头,茫然地看向这个陌生的厉鬼。

“爹……?”

“跑啊!”他身后,华归的尖叫撕心裂肺穿云破霄,“阿楠,跑啊!!!”

一条胳膊都被刀刃撕开,腿脚的筋骨被打断,女人像蛆虫一样在地上疯了般蠕动着,丑陋至极的举止,却极力爬向自己的丈夫,想要拽住那个男人的腿脚。

“跑啊!!!快跑!!别回头!别回来!!!!啊——!!!!!!!”

回应她的是男人猛地回头一脚踩在她脸上狠命地往下碾。

华归侧过头来,眼角有一滴金色的泪水淌落。

她竭尽全力道:“跑……”

咔地一声。

喉管断裂……

她说,跑。

于是从那天之后,师昧一直都在跑,每一天每一时辰每一昼每一夜,他都和当初发疯般跑出天音阁,跑在茫茫山原间一样地狂奔着,他奔逃,他受不了他要崩溃了。

他崩溃了。

无论逃到哪里,无论过去多少年,他都能听见母亲尖锐可怖的嘶喊:“快跑!跑!!”

他从深巷阡陌跑至辽阔旷野,穿过金色的麦浪,从黑暗深处跑到黎明之箭撕裂寰宇,天地一片温柔绯红。

像血。

从她体内汩汩流出的血,从他嘴角缓缓滴落的血。

“啊……啊啊啊!!!!”

他无意识无意义地嚎啕出声,鞋子早已掉了,脚磨破,烂了,砾石扎进去,血泡子起来。

金色的泪痕终于顺着他的脸颊潸然不止,他像困兽般哀嚎着跑过衰草芦林,淌过荆棘灌丛,腿脚全部被划破。

他不敢停下来,他不敢去看哪条路是舒坦的他只竭力地往最近的那一条跑着,他不敢停下来,会死的。停下来会死的。

他没有停下来。

一晃十余年,从没有一天敢停下来过。

会死的,蝶骨族不回家会死的。

“我后来被薛尊主捡到……我怕极了,那时候天音阁主满天下在找我的下落,我不敢说真话,也不敢哭。他问我是哪里来的,我父母在哪里,我就骗他……”师昧轻声道,“后来,他带我回了死生之巅……又过了几年,有一个母亲曾经救过的蝶骨族人终于设法找到了我,她一直在天音阁里充当弟子,为了不被人起疑,当初进阁的时候她就亲手毁掉了自己的脸……她逃过了我父亲的眼睛,转交给了我所有我母亲的遗物。”

“我娘多年来搜罗的魔文记载,蝶骨美人席的名谱,八苦长恨花的蓓蕾,还有她曾经钻研过的打开魔界大门的方法,厚厚的一筐箧。”

楚晚宁缓然闭上眼睛:“……所以,你就走了她曾经想走的路。做了她从前要做的事。”

“是,我继续修药宗之道,为了不引尊主怀疑,那些年我出山闯荡时用的全是义名华碧楠。”

“华碧楠的声望越来越高,高得甚至连姜曦都留心到了我,他向我伸手——我便做了与我母亲当年一样的事情。哪怕这个门派曾经把美人席当牲畜,哪怕它曾经拘谨了我母亲那么久,但为了在修真界尽快有一席之地,得到所有回乡需要的东西,我答应了他。从此便有了两个身份,死生之巅的弟子,孤月夜的药师。”师昧顿了顿,“再后来,天音阁阁主死了,木姐姐继了他的位置。她一直在找当年杀害自己养母的凶手……一开始我不敢再亲信任何人,但在几次试探口风之后,我终于决定去天音阁见她,把事情的原委都告诉了她。”

说到这里,师昧微微一笑,尽管眼底仍是凄冷的:“如师尊所见……我没有赌错,她是站在我这边的人。”

“……”

“她虽不是美人席,却视我母亲为生母,视美人席一族为自己的母族。这些年,她一直都在帮我。”

帮着华碧楠。帮着师昧。

帮着她同父异母的弟弟。

师昧讲完了,他把残瓷片碎片收掉,然后将镜子放回乾坤袋。

外头的雨像数万年来蝶骨美人席枉死的魂,淅淅沥沥敲着窗户,哀怨的,不甘的。那里头大概也有华归,有师昧的母亲。她在凄厉地喊着,跑啊……快跑……不要停下,不要回头……

“没有出路。”师昧最后埋着脸疲惫地挼搓着,嗓音微哑,“师尊,我们没有出路。是人族灭还是我们灭,就只有这个选择。……我总不能选后者。”

仿佛末日,如同刺刀,闪电裂空。

哗地急雨声响,千军万马蹄声疾,树叶被浸地油亮,在明灭刺眼的华光中东倒西伏。

忽地大门砰然打开,强风裹着惊雨卷入。

惨白雷光映亮了殿内回首的两人,木烟离立在门槛前,她没有撑伞,浑身淋得透湿,眼神显得极乱。

“阿楠,还差最后三十个珍珑棋,我们已经到魔界之门入口了。”

她还没有说完,师昧就倏地站起来,手指尖不可遏制地微微发抖:“踏仙君呢?三十个珍珑棋对他而言只是一瞬间的事,快让他做齐了然后……”他说到这里,蓦地住了嘴。

木烟离进屋了,此时方能看清她脸上除了喜之外覆盖的更多的是怖惧:“踏仙君不知怎么了,忽然昏了过去。而且他的心跳也……”

“也?”

“也极其不稳,灵核流正在崩溃,像是再也醒不过来——”

师昧陡地惊怒:“不可能!那是他自己的灵核,我调配过上千次,怎么会忽然崩溃,怎么……”

顿住了。

他忽然福至心灵,仿佛某一窍关卡打开,轰地一声雷霆辗过九霄,在尘世倾塌般的巨响中,他慢慢回过头,用仿佛见了鬼般的苍白脸庞,转向了榻上手脚皆缚的楚晚宁。

“难道……”嘴唇颤抖,启合,“难道……是你做的?”

外头的狂风暴雨声衬得屋内愈发寂静,静得像坟茔,像黑沉沉的深渊。烛台的光影犹如招魂的幡帛,在幽怨而诡谲的舞动着。

在这片死寂中,楚晚宁闭了闭眼,而后睁开。

“……对。”他说,“是我。”

轰地一声,雷霆仿佛要将云霄炸成齑粉,地动山摇。大雨仿佛瀑布般狂涌而落。

师昧心下震颤,踉跄着行了一步。

“你……你竟还能……”

“既然你跟我讲了你的事情。楚晚宁的嗓音很低缓,“那我也跟你讲一讲我的。”

师昧:“……”

“前世,我灵核被废,只剩九歌之力,亦不知自己身世。所以我才会无力与踏仙君抗衡。”腕上金光骤起,只听得铮铮脆响,锁链尽断,灵符皆焚!

楚晚宁自榻上起身,抬一双凤目。

“但这辈子,他软禁我的这些天,足够我将咒法深埋他心底。”说这些话的时候,楚晚宁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

悲伤,痛苦,怜悯,悔恨,什么都没有,死一般的平静。

“法咒侵蚀得越来越深,最终会让他灵流紊乱、心脏止歇。你的这柄神兵利器,还是会毁在我手里。”

“……”

“……抱歉,华碧楠。我不能让你们回家。”

师昧似乎怎么也料不到这一步的转变,他脸色比玉石更白,比玄冰更冷,他不可置信地盯着楚晚宁,嘴唇在微微发颤。

“结束了。”楚晚宁说,掌心中光芒迭起。

“……你疯了!!!”师昧看着那金光,忽然痴狂了,眼中迸溅着兽一般的野兴,“你要杀他?!你居然要杀他……你忍心——你竟忍心!!”

没人能瞧得见他漆黑的眼底流淌的是怎样的情绪。楚晚宁说:“我忍心。”

“……”

金光越来越盛,楚晚宁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他虽然只是炎帝木的一根断枝,但许多天赐神木的法咒,他都有些模糊印象。包括“天问万人棺”,也源自于脑颅中隐约有的轮廓。

他曾以为这是偶然,后来明白不是的。

作为神木本身,他曾被神农留下过许多符咒的印记,只要他竭力去回忆,就能想起许多上古秘术,比如时空生死门,比如此刻,他初次使用的裂尸诀。

裂尸诀,与洪荒时的神魔之战有关。相传那一战后,大陆上的人族死伤惨重,活下来的人在尸海中挣扎,很快就罹患疫病,感染恶疾……而当时,伏羲一心要将魔寇赶尽杀绝,女娲则受了重伤陷入始神沉眠,能救世的只剩下了神农。

于是,神农将一株参天炎帝木东极之海,那神木上通九霄,下彻极渊,有万种枝条,上亿花果。

“神木,万人棺。”

话音落,炎帝神木的根系从东海海底蔓延,刹那遍布整个修真界!那些粗遒或纤细,或糙硬或柔软的根须拔地而起,泥沙落下。

“裂尸、收棺!”

根 将地上一具具腐烂的尸体裹住,碎裂成灰……天地间的腐尸不见了,尸灰成了沃土,沃土上开出鲜花。炎帝木完成了它立足于人世间的第一件事,而后它的亿万根系收回了东海之极。

——

这是史册上对炎帝神木的最古老记载。

楚晚宁的眼眸被手上的灼灼光华映亮。

这是神农的法术。他会,因为他是炎帝木的一部分。如今他催动法诀,那个人……很快就会灰飞烟灭,什么都不再剩。

不过是一具尸体。

楚晚宁痛楚至极地想,有什么……舍不得的。

“你……楚晚宁,你……”

师昧盯着他,眼中惊怒与痴癫急促地闪过。两世所谋皆在此,他再也无法从容了。

“你给我停下!”

听到这个声音,楚晚宁抬起眸,安静地看着他,就像多年前那个雨天,他看到那个站在死生之巅学堂檐下的孩子。

他那时候怎么也没有想到,师昧的身份竟会是逃出生天的蝶骨美人席。

他最初对师昧的印象,全都来自于别人的言语。他听说死生之巅新来了一个孩子,那孩子的功课一直很用心,但无奈天生灵核太弱,什么法术都施展不好。而且因为资质太差,没有长老愿意收他为徒,就连璇玑都在测了他的灵根之后委婉地拒绝了他。

那一年,雨水顺着黑瓦瓦檐滴落,芙蕖般的稚子有些无奈地仰头望着,怀里抱一摞厚书。

楚晚宁微怔:“……是你?”

他认出了这个不合群的孩子,于是掌着油纸伞,朝他走过去。

“啊,玉衡长老。”小家伙一惊,慌忙低头行礼,堆到下巴的书卷让他摇摇坠,“问长老安。”

“……这么晚了,还在学堂?”

“没、没办法,要看的东西多,没有来得及看完。”

楚晚宁垂眸,目光落在《孤月夜药宗百草集》上。

孩子因此显得有些尴尬,雪腮生绯:“我资质愚钝,只能瞧一瞧药宗的内容……我不是觉得孤月夜更好……”

楚晚宁略有不解,眉心蹙一道浅痕:“看本书而已,紧张什么。”

孩子就把头低的更往下了:“是弟子言错。”

纤细的身子拼命低伏,不想引人注目的样子显得很可怜,楚晚宁不由地想起长老之间曾经有过的对话——

“那个师昧乖巧是乖巧,就是太没天赋了些,可惜了。”

“他其实不适合修真,唉,尊主也不知怎么想的,何苦收个没慧根的来修行呢。要是怜悯他,让他去孟婆堂谋个洗菜做饭的活儿也挺好。”

“不过他好像对药宗有些兴趣,贪狼,你不考虑收下吗?”

贪狼长老懒洋洋地:“兴子太软了,不喜欢,不收。”

一把伞探过去,雨水珍珠般噼里啪啦落在油纸纸面上。

玉色指节捏着伞柄,骨骼修匀。楚晚宁淡淡地对那孩子说:“走吧,太晚了。我送你。”

檐上一朵盛开的白色小野花在颤动,师昧愣了一下,先是躬身行了礼,然后躲进了油纸伞荫里。

斜风细雨中,他们远去。

师昧眼底血红,他整个人都绷紧了犹如弓弦将断,他怒喝道:“楚晚宁!你为何要阻我?!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你阻我又有什么用!”

“该杀的都已经杀了,不过只是最后三十条人命而已!只要三十条人命,那么多蝶骨族就可以活下去,上千年了!终于可以回魔域去,你为什么?你凭什么啊?”

风雷惊动,他犹如瞎目断爪的龙。那张脸上哪里还有昔日温柔的影。

“你毁去踏仙君,那些死掉的修士也没法儿活过来,你毁掉他,这个尘世也已经无药可救,你……你……”

楚晚宁道:“天罚未至前,终结时空生死门,这个尘世确实无法可救,但另一个尚能保全。”

“我只是再要三十条人命而已!”

“……一条都不该再少了。”楚晚宁闭了闭眼,掌中光华刹那亮到极致,“天问,万人棺——!”

犹如曾经神农缚尸,随着他的厉喝,远处传来大地的闷响。

掌心蓦地一合!

在遥遥后山,昏迷的踏仙君已被柳藤紧紧捆缚住。

师昧嘴唇发白,瞳孔缩得细小:“……你为什么……狠绝至此……”

“……”

“不给我们最后的活路。要杀掉你自己的徒弟……我只是……我只要三十条命而已……”

一个红尘遍地尸殍,另一片河山风雨飘摇。魔域洞开后更不知会有怎样的异变,自古魔族多好战嗜血,后勾陈叛变,伏羲鏖战,才将他们驱出人间。

楚晚宁很清楚,这不是三十条人命……

哪怕只是三十条人命,谁又该死?谁又该为蝶骨族的归途铺路,谁又当牺牲。

掌中金光更炽,映在师昧眼里,师昧似乎要被这光芒掏心挖肺,他狂怒地想要上前,可是楚晚宁面前升起一道结界屏障。

他过不去。

没有了踏仙君,师昧就像失去了利刃的屠夫,只剩下一双肉掌……他与木烟离都绝不可能是楚晚宁的对手。

绝望之中,师昧的眼眶红的仿佛要滴出血来。他该怎么办?他该怎么办?!他——

忽然,他猛地忆起一件事。这使得犹如面临猛兽的屠户,踉跄着扑向背囊,抽出最后的利器。他将这柄利器孤掷一注地指向那个决意毁掉他一生算计的人。

“好、好。师尊,是你狠。你……下手吧。”

“……”

“你下手吧。”

楚晚宁不知他为何态度陡变,却见他忽地扶额仰头,哈哈哈笑出声来,继而猛地低头紧盯楚晚宁的脸,字句咬得粉碎:“你尽管动手,师尊。你尽管将他碎尸万段。大不了我们两个人,谁都得不到好处,谁都输得难看!”

木烟离瞧着他疯狂的样子,不由眸有隐痛,轻声道:“阿楠……”

师昧此时已听不进她任何的话语,他抱着那种斗兽濒死前最后一搏的疯劲,近乎是龇牙咧嘴地凶狠道:

“你杀了他吧——杀了他。”

“……”

毒液和血啐出,师昧一双死黑色的眼透过指缝,盯向楚晚宁。一字一顿。

“连同他身体里,最后一缕痴恋你的识魂一起!”

第300章 【死生之巅】君心如我心

雷霆电光从敞开的殿门照进来,将师昧的脸庞切割得明暗不定。

刺目的光影里,只有那双眼睛是黑沉沉的。

仿佛祝融天火都不能再将它们点亮。

楚晚宁神情微变,但他没有开口去问。师昧此时任何的话都难测居心,但即使这样,他手中的光焰仍是不由自主地一暗。

这一暗,就被师昧捕捉到了。

他犹如在漩涡中抓住浮草,对楚晚宁道:“师尊,你不会真的以为,墨燃已经死彻底了吧?”

“你真的以为……”师昧微微喘息着,“踏仙君只是一具空骨架子?”

顿了顿,继续道:“……师尊,你不如好好想一想。这世上哪有一具尸体能够这样具体地思考,这样固执地行动……谁做的到?什么做得到?珍珑棋局都达不到这个地步。”

“……”

“你知道吗。”师昧盯着楚晚宁的眼睛,缓缓吐出埋藏着的秘密,“踏仙君的体内,尚有一片识魂未散。”

“!!”

在这句话之前,楚晚宁的眼底一直是空寂的,似是走尸。而这句话之后,师昧清晰地看到那双凤眸里起了波澜,他于是松了口气,但仍不敢轻慢。

“师尊也知道我灵核薄弱,自己施展不了什么太厉害的法术。所以珍珑棋局,我是无法掌控的。不过,药宗有药宗的办法。”

师昧说这句话的时候,眼前仿佛掠过当年踏仙君服毒自杀后的尸首。在通天塔的坟墓里安静地躺着……

那时候他根本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脑中一片空白。他的利刃,他的百战神兵,怎么会死?

墨燃的良知早该被八苦长恨花吞噬殆尽了!还有什么能折磨他内心,让他自戕而亡?

“前世十大门派围攻死生之巅,瞧见墨燃的尸首后,那些人本来是要将他五马分尸的。”师昧道,“但我在人群中,以药宗之师的身份苦劝。最终得以将那身体保留下来。”

他每说一句话,都紧盯着楚晚宁的神情变幻。

“我不能失去他的力量。所以我想方设法将他做成了一具行尸走肉的活死人。虽然他的能力会不及生前,但至少也能暂时凑合着用……可你知道,大概是因为临死前他还在怀念着某个人,所以他内心深处有一丝执念太强,我怎么清空他的灵魂都清不干净。”

师昧慢慢地逼近:“无论我用怎样的法子逼魂,那缕魂魄都散不掉。那缕……”他字句清晰,“支撑着神智模糊的他,走向通天塔的魂魄。”

“——执念于你的魂魄。”

脚步停下来,师昧立在大殿中央。

他这个时候已经能看清对方铁青的脸色,紧抿的嘴唇,还有手背上暴突的经络。

他看到了楚晚宁的痛楚与犹豫,他那口气便彻底松下来,慢慢地,重新变得镇定自若:“那缕魂魄并没有辗转重生,依然在踏仙君的尸体里阴魂不散,所以他复活后对你极其固执,至于墨宗师……你也应该感觉的到,他刚重生的时候对你没有那么上心。他对你的情意是后面再次产生的。”

师昧一边说着这些尘封的真相,一边紧盯着楚晚宁的神情变幻。

“踏仙君身体里有他前世对你最固执的爱意。”

他注意到楚晚宁的手指尖在微微地颤抖,于是他舔了舔唇,滑蛇般又往前一步,嗓音惑人心魄。

“师尊,你看,现在我无非也就需要最后三十个人而已。用三十个人,就可以换墨燃的命。你愿不愿意?”

外头风呼呼地吹着,群魔乱舞之相。

他等着楚晚宁的回答,他想,这是桩多好的买卖。

眼前这个男人看似冰冷出尘,但其实两辈子都毁在了情深二字上。

他笃信他会答应。

等了一会儿,楚晚宁垂下眼眸,没有人能看清楚他究竟是怎样的表情:“……你说他身体里,还有一缕魂魄。”

“嗯。”

“献出最后三十个人,让他为你们铺完回家的路。你就打算放过他?”

“是这样。”

“……”楚晚宁没有立刻答话,而是喃喃道,“所以我见到他之后,他说的那些话,许多都出自于他的真心。”

有了软肋的人是很好说服的,哪怕是北斗仙尊也一样。

师昧几乎是胜券在握,他愈发放松了,他说:“是,都是他的真心。他虽不是最初的那个完整的墨燃,但至少还有灵魂在,至少他还存有自己的意识。”

“师尊,听我一次吧。”他温柔劝道,“不要动手。你、我,还有他,我们三个人都会好过很多。”

楚晚宁依旧没有抬头,他叹了口气:“……师明净。”

“嗯?”

“你还记得你拜入师门时,拜师贴上最后写着的心愿是什么吗?”

被这样没头没脑冷不防地问了句,师昧有些茫然,但他想了想,还是回答道:“望蒙垂怜,得有家归。”

他说完之后又有些不祥的感知,补道:“不过,我那时候是真的想把师尊当家人看待,我不是在说美人席返乡一事……”

楚晚宁并不置否,又问:“那你知道当年墨燃拜师时,他的心愿是什么吗?”

“……是什么。”

楚晚宁终于抬起眼睛,他望着师昧,目光逐渐变得很凉薄,凉薄里甚至比一开始深得多的沉寂。

“他说,想要有一把像天问一样的神武。这样的话,就可以救更多的兴命。”

这个男人平平淡淡,如话家常般的说完恋人昔日的心愿。紧接着在师昧还未反应过来时,就见得大殿内金光暴起,悍强灵力犹如巨浪破空,斥得旁人无法近身半步!

师昧猛地回神,厉声喝道:

“楚晚宁!!!!!”

扭曲尖利的嘶喊,裂穿屋瓦飞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