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燃有些意外,但还是笑了笑:“姑娘没有去上修界?”
“不去了,幸好没去,要是跑到临沂,怕连命都没有了。”菱儿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自己饱满的胸脯,“我还是先在下修界待着,村里这段时日也越来越好了……从前是我们巴望着往上修界去,这还是头一回,瞧见上修界的人往咱们这里来。不走了,不走了。”
“是啊。”有人听到她的话,也跟着附和道,“凡事都是山不转水转,有薛尊主在,说不准再过十年二十年,上修界的人都眼巴巴地往我们这边跑呢。”
师昧温柔道:“下修界清苦百年,但所谓江有对岸,海有彼端,总不会只有我们这边在一直受苦,如今也该过上好日子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王夫人吩咐他带来的草药膏分与众人,墨燃也拿了一罐细看,发现上头居然有孤月夜的蛇形纹章,不由惊讶:“这是……寒鳞圣手制的药品?”
“嗯,前些日子,姜掌门派人送来的。”
楚晚宁听了,说道:“姜曦比火煌阁会送东西,蜀中多鬼魅邪祟,最缺的就是灵丹妙药,送来这些,尊主都是笑纳的。”
“可不是么。”墨燃喃喃道,“还都是寒鳞圣手炼制的丹药,说夸张些,活死人肉白骨都不在话下,唉……”
“唉”还有后半句话没说出来——唉,姜曦真的好富啊。
当年在轩辕阁,楚晚宁买的貘香露才那么几瓶,要价就是两百五十万,结果姜掌门挥挥手,一送就是一马车。
墨燃默默地把药罐子放回了褡裢里,暗自叹了口气,心道,儒风门确实是完了,但是下一个冒头的显然是孤月夜,轮不到死生之巅什么事,下修界要崛起,恐怕还需百年岁月。
忙碌了大半天,到了傍晚,那些临沂旧民的吃穿用度都被安排好了,屋舍也都收拾干净,师徒三人准备动身离开,但村长却执意要留他们一块儿吃饭,盛情之下,却之不恭,于是他们就跟着村长,到了玉凉村的宗祠里。
村中祖祠总是会办一些重要的红白大事,除夕吃年夜饭,元宵看大戏,也都是在这宗祠里头,或者在宗祠外的大院里。这一天,由于来了许多上修界的旧民,从今以后要在玉凉村长住,所以村人准备了三十余桌酒席,烹羊宰牛,蒸米煮面,来款待众人。
村长居然记得楚晚宁不吃辣的,特意安排了一桌清淡的菜色,请玉衡长老和临沂一些吃不惯辣子的人落座。
那些人都是墨燃和楚晚宁救出来的,飞花岛的时候就已经识得了这位冷冰冰的仙君,但识得归识得,跟他坐在一起吃饭,一桌子人都十分紧张。出于礼节,他们不能起身换位置,于是一顿饭吃的十分尴尬,其他桌都在说笑喝酒,这一桌就是各自闷头默默动筷子,谁都不吭声。
墨燃手艺好,在伙房帮忙,等最后一道菜上来了,他才从后厨出来,蜜色的脸膛上洇着细细的汗,眼神很亮,鼻梁很挺,人群里拔尖抢眼的英俊模样。
“灌汤包子来啦——!”大娘举着大托盏,上面堆满小蒸笼,嗓门吼的洪亮,“每桌都有,每桌都有,每桌十二只,六只荠菜鲜肉,六只香菇鲜肉,要趁热吃!”
墨燃就笑着,帮大娘挨桌把小笼汤包递过去。
“谢谢墨仙君!”
“谢谢仙君!”
更有熟悉墨燃的小孩子脆生生嚷道:“谢谢微雨哥哥!”
菱儿的目光绕着他,也挪不开,尽管知道这人并不喜欢自己,也不会喜欢自己,却仍克制不住地想要看着他——
哼,反正看看总没关系。
“谢谢墨仙君。”送到她这一桌,她朱唇如点绛,柔声谢过。
墨燃朝她笑了笑,那是一个不躲闪,也不带任何模糊暧昧的灿烂笑容,反倒把方才想趁机偷眼的菱儿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赧然地低下了头来。
还剩最后两桌没送到,一桌有楚晚宁,一桌有师昧,他二人口味不同,因此并没有坐在一起,墨燃先给楚晚宁那桌送去,楚晚宁蹙眉道:“别再忙了,饭都冷了。”
再给师昧那桌送时,师昧则笑道:“阿燃到底是巧手,多谢。”
“哈哈,还好,帮大婶打了点下手而已。”
墨燃说着,转身折返,师昧以为他要去拿碗,便腾出些长凳的空座,说道:“坐这里吧,这桌我方才多要了一个碗,你不用去拿了。”
墨燃愣了一下,随即挠头笑道:“我坐师尊那桌。”
“……你什么时候不吃辣了?那边都是不吃辣的才去。”
“戒了。”墨燃说。
师昧沉默半晌,眸底深黑,却倏忽笑了:“听说过戒酒水,戒烟叶子的,没有听说过有人要戒辣椒。”
“其实也算不上戒,太久不吃,就不想吃了。”墨燃朝师昧挥了挥手,笑着往厨房跑,“拿碗去了,你乖乖坐着吃啊,再不吃汤包就冷了。”
作者有话要说:墨燃:我要戒辣了。
楚晚宁:何苦为难自己。
师妹妹:你戒辣也没用,你学不来师尊吃甜,他喜欢变态甜的东西。
薛萌萌:搞不懂你们基佬,谈恋爱就谈恋爱,为什么要牵扯我最爱的辣椒?
辣椒:呱?
第184章 师尊,我让你等了好久
他很快去而复返,除了自己盛了满满一碗米饭,还揣了个食盒,坐到了楚晚宁身边。
楚晚宁微有些意外,犹豫着:“你……不去师昧那一桌吗?”
墨燃一怔:“我为什么要去那一桌?”
听他这样说,楚晚宁心境倏地欢欣,他垂眸轻咳:“我以为那边的菜合你口味。”
墨燃瞧着他耳尖微红,忽然意识到楚晚宁这该不会是吃醋了吧?他心下悸动,展颜笑了,小声在他耳边道:“你在哪里,哪里就合我口味。”
楚晚宁这回整个耳朵都红了。
他原本膝盖靠着墨燃的膝,这时倍觉敏感,想要移开。墨燃却不愿意,借着桌子的遮掩,摸上了楚晚宁的腿。
“你——!”
这一声引起了旁人注意:“仙君怎么了?”
楚晚宁自知失言,强作镇定道:“没什么。”
墨燃忍着笑,他觉得楚晚宁真的有意思。
他其实也没有想搞什么荒唐好色的事情,毕竟这是杀敌五百自损一千的事情,他只是不愿意楚晚宁离得他那么远。
所以他拽着楚晚宁的腿,又幼稚不堪地把他掰回来,要他靠着自己。
楚晚宁再移开,他再掰回来。
最后楚晚宁实在受不了了,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脚,但总算不再逃。
墨燃就笑了。
楚晚宁道:“你这个人简直有病。”
两人吃饭。
墨燃先看了一眼楚晚宁碗里,果然只有简简单单的几根青菜,一块豆腐,而那笼汤包早就给桌上其他不懂事儿的孩子抢着吃完了。
墨燃就递给他那个竹编小食盒。
“什么东西?”
墨燃小声道:“小笼,六个蟹黄,六个虾仁,我专门做给你的……嘘,别作声,快吃吧,我就知道你上了餐桌,从来抢不过别人。”
“……”
一张桌子上,就自己在吃小灶,这也太明显了,楚晚宁觉得有些丢人,不愿意动。但看到墨燃黑眼睛认真而诚挚地望着自己,脸颊上居然还沾着些面粉屑末,拒绝的话又说不出口了。
何况那句,专门做给你的,听来实在很是令人心动。
楚晚宁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默默打开食盒,然后竖起竹篾盒盖,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吃起了鲜香热乎的蟹肉小笼,浓郁烫口的汤汁从吹弹可破的面皮里汩汩淌出,浸得心都是暖的。
“好吃吗?”男人巴巴地望着他,希望得到嘉许似的眼神。
楚晚宁咬了咬筷子,说:“还不错,你也尝一个。”
“我不吃了,都是给你的。”墨燃笑了,黑眼睛都是光和热,“你喜欢就好,再吃个虾仁的看看?”
男人心无旁骛,颊边的面粉衬着一双黑亮眼眸,更是让人觉得可怜又可爱。
楚晚宁虽仍有些茫然于墨燃的选择,不明白他为何会弃师昧而转向自己,但这一刻,墨燃的目光太纯澈,也太坚决了,再也没有容下其他,足够让任何一个被他这样凝视的人安心。
用过晚饭,村长邀众人去宗祠外头看戏,戏台就搭在河边,铜钹一响,胡琴弹拨,台子上文生、旦角、生角、花脸、丑角依次登场,演绎至热闹处,水袖流舞,脸谱惊变,角儿手擒走彩飞金的火锁,口 松香喷管,仰起头鼓瞪着眼怒而一喷,刹那烈火汹汹,照的珠翠头面闪闪发光,博得满堂看客欢呼喝彩。
这种戏法楚晚宁原是不愿意看的,一是因为凡间把戏太过拙劣,他一眼就能瞧透玄机,未免失去了很多乐趣与刺激,二是因为看戏的人摩肩接踵,场面热闹非凡,令他无福消受。
他没兴趣,师昧也没什么兴趣,两人均打算离开,墨燃没说话,走在他们身旁,最后回头看了戏台一眼。
师昧温和道:“走吧,太迟回去,尊主该担心了。”
“嗯。”
墨燃不多言语,低头跟上。可是走了没几步,就听到楚晚宁淡淡问了句:“你想看?”
“演的是王恺和石崇斗富,挺有意思的。”
他没说想看,也没说不想看,但楚晚宁安静地听他说完这句话,便道:“那回去看完再走吧。”
师昧微怔:“师尊,留下来吃晚饭已是耽误了交付委任的时辰,如果再留下来看戏……”
楚晚宁道:“就看这一出,看完就走。”
师昧很温柔,笑着说:“好,听师尊的。”
三人便又回到戏台前,挤进那热闹翻沸的人群中。临沂的那些离民很多先前都不曾来过川蜀,没有瞧过川戏,被那飞舞的水袖,缭乱的变脸惊得啧啧而叹,个子矮小的孩子看不见台面,有的被大人举着骑在脖子上,有的则爬到台面上垫着脚张望。
“王赐我那珊瑚玉树,宝气华光——”
台上的“王恺”和“石崇”卯着劲儿攀着富贵荣华,脸红脖子粗地要将对方压下一头。
“五十里紫绸铺归路,何人可当?”
“好!哈哈哈,再来一段!”
看戏的众人眼里都盈着光亮,小孩子嘴里塞着糕点,腾出手来,跟着大人拼命拍巴掌。
这不是仪态万千的上修界,没人傻乎乎坐着看戏,清清冷冷呷一口茉莉花茶,侍从捏背,婢女掌扇,台下的冷气逼得台上的戏子都唱的意兴阑珊,滋味索然,一曲霸王别姬听起来都像王八别蛐蛐。
这些人浑朴古拙,热火朝天,全都站着鼓掌,垫脚吆喝,粗鄙不堪,热闹不堪。楚晚宁站在这前胸贴后背的浪潮中,竟不知当如何应对,像他这种无趣的人,大概宁愿在上修界坐着听王八别蛐蛐,也不愿意在人群里看王恺斗石崇的。
跟他一样不喜这激烈情绪的还有另一个人。
师昧站了一会儿,似乎是被唢呐钹铙的声音震得有些头疼,但还是好脾气地立在原处,直到旁边一个大汉因为看到“击碎珊瑚树”那段而热血沸腾,豁地一下跳起来猛拍巴掌,竟然不小心撞到了旁边另一个汉子捧着喝的茶,那热茶哗地全部溅在了前面的师昧身上。
“啊呀!对不住!对不住!”
“仙君,实在是不好意思啊,你看我这粗手大脚的。”
师昧忙道:“没关系,不碍事。”
但衣服却是弄脏弄湿了,他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对楚晚宁说:“师尊,要不我先回去了,回去换身衣衫,再和尊主述一下委派结果。”
楚晚宁道:“好,自己路上当心。”
师昧笑了笑,和墨燃也打了招呼,便先行离开了。楚晚宁觉得他这脱身技法不错,要不自己也找个人撞一下?这样就不用被群情热烈的人潮给包得脱不开身了。正这样思量着,忽听得周围又是一阵呼喝欢腾,他抬眼往台上望去,原是扮饰王恺的那个角儿演到激愤处,气的虬须直吹, 着火包,忽地往河面吐出一道巨大的热焰。
“轰——”
河流潋滟,粼粼水波被浸成橙红色。
“哇!好!”
“再吐一次!再来一次!”
“……”楚晚宁就有些不明白了,这有什么好看的……让薛蒙过来,不用火包都能烧个百回千回。
兴趣缺缺间,忽瞥见旁边墨燃的笑容,那高大的男人根本不需垫脚,就那么平静地站在原处,谁都挡不到他的视线。他英俊的脸庞被火光照亮,酒窝深深,目光柔和却深邃,里头仿佛闪动着谁都瞧不真切的心事。
觉察到楚晚宁的目光,他回头,却笑得更明朗了,黑眼睛好像有些湿润,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只是楚晚宁的错觉而已。
“小时候常去戏院子院外听这出,每次都等不到戏看完,就被管事的大爷赶走了。”墨燃的语气随意而平和,“这还是头一次把整一出听全了……师尊喜不喜欢?”
“……”
楚晚宁望着他的眸子,最后说道。
“嗯,还不错。”
墨燃笑容绽放,夜幕好像都亮了,台上忽起幽幽吟唱,一出落幕,一出又起,黛眉如烟,靛羽瑟瑟,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哦,霸王别姬。”墨燃转头看了一眼,笑道,“走吧,斗富看完了,心满意足啦,我们回去吧。”
“再看一会儿。”
“嗯?”
“不算无聊,再多瞧几出也无妨。”
墨燃微微扬起眉,似是惊喜的,随即灿然笑道:“好。”
别姬,金山寺,判双钉,坐楼杀惜。
一出接着一出,没人离去,随着时辰渐晚,人们反而变得愈发欢欣鼓舞,精神奕奕。
有老大爷都在跟着台上的阎婆子念:“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
演到激烈处,宋江暴起杀人,赢得满堂喝彩,掌声甚至盖过了舞台上戏子的唱腔,楚晚宁被喝高了的村人笑着推搡拍肩膀,却端的是无路可退,又不好发作,正是为难时,一双温热的手搭住了他的肩膀。
他回过头,正对上墨燃的眼睛,这个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到了他身后去,笑了笑,把他带过来,让他靠着自己,不再被周围人所扰。
一时间那些笑闹声也好,锣鼓声也好,都变得那么渺远,楚晚宁耳根微微发烫,与墨燃对视片刻,最终转过了脸,不愿再去瞧他。
只是背后的温度那么热,气息那么烧炙,结实的胸膛贴着他,指节分明的大手拢着他的肩膀。皮鼓愈密时,喷火戏又出,人们的目光都被吸引,呼呼喝喝,呱唧呱唧拍着巴掌。
楚晚宁也想勉为其难地跟着拍两下手,以佯作淡定。
但是手还没有抬起,整个人便被墨燃从身后裹住了。或许是因为觉得没有人会注意到,又或许是被周遭之人推搡地贴合愈紧,又或许只是因为在这样盛大的热闹里,会格外想与亲密之人近一点,再近一点,恨不能揉为一体,骨血相融。
总之,墨燃垂下眼帘,从后头抱住了他,把他圈在怀里,结实的手臂拥着怀里的人,而后侧过脸,在台上烈火映亮夜幕的那一刻,亲吻了楚晚宁的耳根。
倏地火焰骤起,映亮了戏子容颜,也烧进了看客心间。
“谢谢你陪我。”墨燃在他耳边说,嗓音低沉微哑,很是温柔,“我知道,其实你不喜欢。”
“……想多了,我喜欢的。”
墨燃轻轻笑了,不再说话,把他抱得更紧,下巴抵在他的颈间。
火光闪烁,楚晚宁忽然就很想问一句话,于是他开口:“墨燃,你为什么……”
“哈哈哈,好!”
他的声音微弱,顷刻就被喧哗人声吞没殆尽。
墨燃问:“什么?”
“……没什么。”楚晚宁的脸微红,又被薄怒轻轻覆盖,这句话他不想问第二遍,一遍就耗尽了他的所有力气,此刻他只觉得很羞恼,不愿再开口。
墨燃静了一会儿,他其实并没有听清楚晚宁的问题,却忽然说了句:“我喜欢的人一直是你。”
“……”
心跳骤然激烈起来。
“一直都是你,是我太笨了,从前分不清自己心意。”
咚咚咚,心如擂鼓,台上的钹铙声都好像要被自己胸腔里的余响遮盖。
“对不起。”
“……”
“我让你等了好久。”
眼前都是烟火缭乱的,耳中嗡嗡鸣响,什么都听不清,天旋地转,不知道脚是踩在地面还是云端,唯有身后那个人是真实存在的,风曾经并没有颜色也没有踪迹,如今却成了鼻尖萦绕的墨燃的气息。
楚晚宁其实并不想听太多的解释,他想要的,也就是心爱之人的一句肯定而已。此时骤然得到了这句肯定,便再也瞧不清周围的一切,头晕目眩间,觉得什么都是五光十色的,他无法思考,无法动弹,就浸没在这激烈澎湃的油彩里,最终失去五感。
作者有话要说:别在意戏曲曲目乱入,毕竟架空23333
小剧场《玉凉一个村的助攻》
师妹:唉,我觉得这个村对我充满了恶意。
狗子:何以见得?
师妹:那个叫菱儿的头号助攻选手我就不再提她,反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但我站着看个戏还有人泼我茶汤?我这么久没出场了,出来串个戏而已,npc就不能对我友好一点么?
狗子:唔……大概这个村的人都是猫狗按头小分队客串的群演吧(笑哭)。
第185章 师尊私会被抓包
当意识回笼,能勉强觉察自己究竟在做什么的时候,楚晚宁模糊地感到他们不知何时已经从热闹拥挤的人群里出去,到了他们能找到的最近的树林里,他们在激烈地亲吻,彼此呼吸都是烫热又急促的。
好渴。
都是渴望对方渴望了很久很久的人,亲吻缠绵的方式激进又焦躁,甚至有些疯狂,喉结滚动,吞咽,唇齿湍急地磕碰,甚至出了些血,但谁都觉察不到,谁都停不下来。
墨燃将他抵在树上,粗糙的木质纹路紧贴着他微微颤抖的后背,远处好像还有弦乐之声传来,但那不重要,所有的声音无论远近高低,都是破碎支离的,唯一完整的只有彼此的喘息。
唇舌湿润,粗糙地磨蹭着,交缠翻滚不知羞耻。
不知羞耻……
楚晚宁不愿服输,可是他从来禁,而对方忽然出匣的望是那么鲜活可怖,近乎于凶兽,要撕咬他的喉管,吃掉他的血肉。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变成这样,走到这一步,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对是错,接下来又当如何。
这个守礼、禁、克制、孤寂、每走一步都会为后一百步计的人,好像在这一刻被撕碎了,被摧毁了。
唯剩他的倔强刻入骨髓,海里仍是支撑他的浮木,他不肯示弱示软,哪怕背脊早已发麻,魂灵都似抽空,他还是情愿主动,不去做一个软绵绵任由摧折的掌中之物。
可惜野心虽足,技巧却是极差。
差到墨燃不止一次被他唇齿磕着,力道不收敛,咬破了舌尖,尽是腥甜的血,差到自己气息愈急,脸庞愈红,呼吸愈是混乱困难。
到最后墨燃都笑了,只觉得努力又毫无水准可言的楚晚宁,实在是教人怜爱得厉害。
他那颗曾经冷硬的心都化掉了,成了粼粼春水,万里湖泊,泛着细碎的金色波浪,绕指柔间。
分开的时候唇舌间连着粘润的水丝,淫靡浪荡,他们的嘴唇都是红湿的,眼底泛着柔情与望,墨燃的嗓音沙哑,水汽极重,他低头凝视着楚晚宁的眸子,粗糙的指腹低低擦过楚晚宁的脸颊。
楚晚宁也知道自己水平烂到令人发指,但就是不愿意认怂,他眯起眼睛,竟是胁迫的口吻在问:“你笑什么?”
见墨燃不答,反而眼底笑意更深,他愈恼。
“我做的难道不……不对吗?”
墨燃的笑意终于浮于唇角,他再次抱住他,这次是面对面地相拥,同样挺拔的男子身躯抱在一起,并没有男女之间来得那样贴合无间,可却迸溅着更烈的热焰,更重的星火。
“哪有不对,对极了。”墨燃亲昵地磨蹭着他的发顶,而后耳鬓厮磨,“师尊是最好的……”
“那你还笑!”
墨燃却又低沉地笑了,胸膛火热坚硬,可心却越来越软,越来越柔。
“我的反应也不止是笑啊。”
楚晚宁尚未理解这其中深意,就随着墨燃抱他的姿势愈深,从只是上身的近贴,到全身叠覆,他忽然感到这人剑拔弩张极其凶悍雄浑的热情贴合着自己,随着呼吸微有动静,那感觉那么刺激,那么激烈,那么鲜活,令人头皮发麻,心跳失速,不寒而栗,却喉头发紧、发干。
这东西让楚晚宁猛地意识到眼前这个看似温柔的男人,其实有多具有侵略兴,有多悍劲,有多凶暴,以至于一血一肉皆可谋人兴命,撕裂脏腑。
他寒毛倒竖,登时就想要推开他,可是手还没有抬起,墨燃的形状饱满、热度惊人的嘴唇便再次吻了下来,湿润炙热地, 住了他的唇瓣,吮吸舔吻。这个男人呼吸沉炽,一起一伏间,他凶烈的躯体也隔着衣料不断地贴合着楚晚宁。楚晚宁因这可怖的热切而失神,墨燃粗热的舌头已经侵入了他的口腔,如饥似渴,沉醉痴迷地吮吻着他,磨蹭着他,到最后楚晚宁的头脑一片空白,腿都是软的,是麻的……
他微微发着抖,因那刺激,因那陌生的无力感,因那硬热,因那燃烧着的滚烫热情。
那天,楚晚宁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死生之巅,做什么都像是木僵的,没有神识的,唯一记得在红莲水榭前分别时,他们又在黑夜里喘息贴合着相拥,饥渴地亲吻了对方很久,恨不能把爱人与爱都生吞入腹,怎么都不够……不够……
模糊之间他记得墨燃低声地央他,让他允准自己今夜睡到红莲水榭去,楚晚宁大抵是用了最后的清明,才喘息着,勉强唤回些许理智,没有答允。
他也不知自己是为何不答允,可能是莫名的自尊,也可能是孤身太久竟无法适应,也可能是死板迂腐,觉得这一切荒谬不经,虽无限诱人,却猝不及防,太快了。
好不容易挣脱情,挣脱墨燃,楚晚宁推扉而入,进到水榭里头时,生平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做“头也不敢回”。
他知道自己的弦也已绷到极致了,若是此刻回头,恐怕功亏一篑,望决堤,再也推不开眼前的人。
他们会被烧成灰烬的,连渣滓都不剩。
回去沐浴更衣时,楚晚宁发现自己的亵裤都湿润了,腥甜微骚的味道刺得他面红耳赤,不知所措,连那冷厉的凤眸眸梢,都红了,薄薄两尾海棠花色。
他在原处呆了很久,他忍不住想,怎么会这样的?事情怎么就这样了。
他这一生,还从来没有这样失态过,这样被动过,从来没有。
妈的,他该怎么办。
以往楚晚宁遇到什么难以解决的问题,他下意识的反应就是去书中寻求解决之道,因此他自幼博览群书,脑中卷帙浩繁。
这是第一次,那汗牛充栋的卷宗,不能给他一个答案。
所以他抓瞎了,彻底不知该如何是好,以何策相对。
幸好墨燃似乎很是懂他,被拒绝一次之后,便明白楚晚宁心中的茫然与焦躁,不再继续冒进。
但他们之间的亲密也不再止于牵手,他们会在孟婆堂后面的巷子里激烈拥吻,会在夜幕降临后到某个荒僻无人的林中耳鬓厮磨,墨燃是个情话不多的人,有时甚至是楚晚宁问什么,他才答什么,但他的眼睛会说话,里头有蜜语甜言,柔情万千,只是他很笨,不会表达,也表达不好。
很多时候,比起嘴上挂着,墨燃更愿意直接去做。
而且莫名其妙的,楚晚宁觉得他总能很好地觉察到自己想要什么,明明他们只是刚在一起,但偶尔楚晚宁会觉得,墨燃好像已经用这种身份,陪在自己身边很多年了。
日子渐移,他们在一起亲吻拥抱的时间越来越长,却也越来越浇不熄腾腾的火,几乎每次分开,彼此都是意犹未尽的,都是焦躁胀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