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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晚宁默默地思索了一会儿,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儿,点了点头,道:“辛苦你了。”

“跟我就别说辛苦了。”墨燃看了一眼他手中的糖果,心中了然,转头笑着哄怀中那个还不杳世事的孩子,“你呢,你怎么就哭了?”

“我要阿娘……要爹爹……”

墨燃见他还那么小,走路都尚且蹒跚,爹娘却丧生火海,再也回不来,不由酸楚,便拿额头蹭了蹭他的脸,低声宽慰道:“爹爹阿娘……有些事情,要过些日子,才能来陪你。你要乖,他们看到你才会高兴……”

他抱着哄了一会儿,那孩子竟逐渐安定了许多,虽然还在抽抽噎噎,但总不至于再大喊大哭了。

墨燃低头看着睫毛挂泪的孩子,楚晚宁则拿着糖果,静静地立在旁边看着他。

这个男人的侧颜很是好看,线条硬朗干脆,若放在水墨篆籀里,便是颜筋柳骨,落笔遒劲雄浑,书成挺拔卓绝,轻而易举道出一张英俊绝伦的脸来。

他的棱角很硬朗,睫毛和眼神却是柔软的,宛如春叶舒展。

楚晚宁有些出神。

所以当墨燃把头探过来,咬住他指端的糖果时,楚晚宁猛地收了手,惊得睁大了眼睛,问:“干什么?”

糯米糖那么小一颗,男人的脑袋凑近了迅速叼走,自然而然嘴唇会碰到他的手指尖,甚至温热湿润的舌尖不小心舔到了他的指腹,楚晚宁只觉得浑身一麻,那迅速而微小的亲密接触,却足以令他脊柱都窜起酥痒,犹如新芽破了种子,顶开沉默的泥土,将闷闷的土地顶到松软……

墨燃 着糖果,朝他笑了笑,转头对那孩子眨眨眼。

他一仰头,将糖果卷进口中,喉结滚动,然后对孩子说:“你看,不是什么可怕的丹药,是糖呢。”

楚晚宁:“……”

他刚刚在神游,没注意听那小孩子和墨燃在讲些什么。

这时候才重新将目光落在了孩子身上,那小孩怯怯的,却又认真地盯着墨燃看了一会儿,半天小声惊讶道:“啊,真的是糖呀……”

“是啊。”墨燃笑着说,“这个仙长哥哥这么好,怎么会抓你去炼丹呢?”

楚晚宁再次:“……”

由于前一晚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也太悚然了,墨燃并没有困意,安顿好了救出来的男女老幼,天已大亮,他一个人走到飞花岛的滩涂边,早晨的海岸线会退回很远的地方,露出潮汐涨时所看不到的滩涂。

独处的时候,重重心事就涌上来,笼在他眼底,成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

他脱了鞋,沿着湿润的海岸线缓缓走着,脚印踩在湿润的泥沙上,在他身后留下两串歪扭痕迹。

其实关于徐霜林,还有很多他想不明白的地方,比如为什么大冷天的,那家伙却不爱穿鞋,总愿意赤着脚到处走来走去。

墨燃是个藏匿了很多过去,总也不被人善待的人。

或许正因如此,他能很清楚地明白徐霜林不惜一切,想要毁掉儒风门,想要毁掉江东堂,甚至搅乱整个上修界的心态。

被打压,被排挤,那并不是最痛的。

最痛的是被亲近之人背叛,最痛的是明明什么错事都没做,明明曾经怀着一腔热血,想要励精图治,成为一代宗师,却在修真界第一重要的“灵山大会”上,被千夫所指,说他耗费全部心血所创的独门法术,乃是窃其兄长……

受尽嘲笑白眼,永世不得翻身。

墨燃知道,这场浩劫过去之后,修真界必将面临这一次重新洗牌,对于那些无论是脸面还是身上都饱受创伤的门派而言,他们都会想:徐霜林真是个疯子。

或许只有曾经也磨牙吮血杀人如麻过的墨微雨,才会在这静谧漫长的海岸线上,在一个人静静散步的时候,忍不住去思索。

徐霜林,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

这个疯子,年少的时候,是不是也曾意气风发,在橘树林里苦练过剑术,待夜幕降临后才疲惫又满足地回去,袖子里揣着摘下的一只鲜甜橘子,带给自己那位总在偷懒的哥哥吃?

那时候的他,并不知道哥哥虽一无所成,却能凭三寸之舌,让自己于修真界再无立锥之地。

这个疯子,是不是也曾埋首法术卷轴之中,苦思冥想,认认真真地蘸着笔墨,写下一段略显青涩的见地,然后不满意,咬着笔杆,复又陷入深思?

那时候的他,也不清楚,其实无论自己怎么努力,到最后的结果,都是污名落身,永无希望。

墨燃闭上了眼睛,海风吹拂着他的脸庞,阳光落在他的睫毛上,镀一层金边。

他想到了三生别院,一饮孟婆水,忘却三生事,徐霜林给自己住的地方取这个名字,仅仅只是随兴而为吗?

还有前世,前世的徐霜林蛰伏在儒风门,也应当和这辈子是同样的目的,但那一次,他却在烽火之中为了叶忘昔战死……

叶忘昔。

这个名字,也是徐霜林给她起的。

忘了什么?

他是曾经试图想要忘掉那些不公正不公平的岁月,忘掉昔日的仇恨与辉煌,忘掉那一张张面目丑恶的脸吗?

还有徐霜林费尽心机,从无间地狱拖曳出的那具尸首,罗枫华的尸首。

他要这具尸首做什么?

幻象里,徐霜林跟南宫柳说,只有得到施咒人的灵核,才能彻底破除戒指上的诅咒,但从最后的结果来看,徐霜林真正的目的绝不是为了帮助南宫柳解开诅咒。

空间裂缝,珍珑棋局,重生之术……

还有最后从裂缝里伸出来的那只手。

墨燃隐隐觉得有哪个地方非常不对劲,他眉心紧蹙,思索着。

忽然,他蓦地睁眼。

他想到一件事情——

当年在金成池边,老龙望月死时,曾经说过:“那个神秘人,在金成池以摘心柳之力,修炼着两种秘术,一是重生术,二是珍珑棋局。”

那时候它并未提及“时空生死门”。

也就是说,对于徐霜林而言,他在乎的只是重生和珍珑两个法术,珍珑不必多说,是为了行事方便, 控棋子。

重生呢?

他想要谁重生?

墨燃想了想,觉得答案有两个,一个是容嫣,一个是罗枫华。

听徐霜林的言语之意,容嫣曾经喜爱的人其实是他,后头因为某些变数,她最后与徐霜林断绝,反而嫁给了他哥哥。

但是再仔细推断,又觉得应当不是她。

如果徐霜林当真喜爱容嫣,喜爱到想尽办法也要让她复生,上辈子又为何能杀掉她唯一的儿子?

更重要的一点是,这家伙很早就以“霜林长老”的身份蛰伏在南宫柳身边了,如果他是为了用重生术让容嫣复生,那当初在金成池边,为什么不直接阻止她被献出去祭祀?

不是容嫣。

墨燃转过头,望着被旭日染红的大海,细碎潋滟的波涛不断蔓延涌起,潮汐正在随着太阳的东升,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回升涨,天地之间一片金碧辉煌。

是罗枫华。

墨燃几乎可以笃信,南宫絮要复活的人,是罗枫华。

儒风门的事情远还没有表面上露出来的那么简单,就像这海潮涨落,那些破碎的贝壳,色彩危险艳丽的海星,都在天明之时,被滚滚浪潮覆盖在水波之下。

海水涨的很快,细碎的砂石被海浪冲刷着,蔓延至他漫步的滩涂。

足下忽然一凉,墨燃低下头,浪花已经翻涌上来,拍打着他的脚背。

“哗——”

他动了动修匀的脚趾,觉得有些冷,反身想要走回沙滩上穿鞋,一回头,却瞧见楚晚宁从漫天红霞中向他走来,神情淡淡的,单手拎着被他随意扔在沙地里的鞋袜,递给他。

“怎么光着脚,这么冷的天。”

墨燃随他走到了沙坡高处,在巨石嶙峋的一片石滩岸边坐下,抖干净脚上沾着的泥沙,重新穿上鞋。他忽然觉得有些宽慰,虽然他这辈子在楚晚宁身上,注定得不到那种想要的爱意,但是楚晚宁依旧是世上最好的师尊,会关心他,照料他。

看到他赤着脚走来走去,会忧心他着凉。

“儒风门的事情你怎么看?”

“没那么简单。”

“我想也是。”楚晚宁的眉头自昨晚开始就几乎没有舒展过,纵使此刻有着短暂的平和与安宁,他的眉宇之间依然洇染着悒郁,他看着墨燃穿上鞋袜,复又将视线投向那茫茫大海。

海平面冉冉升起的旭阳烧出一片绚烂金红,和极远处,临沂未熄的大火交织在一起,竟是难分彼此。

“徐霜林被空间裂缝拉去了哪里,实在难查。”楚晚宁道,“若是他存心不想让人发觉,销声匿迹,恐怕十年八年都没有人能捉得住他。”

墨燃却摇头道:“他忍不住十年八年,精力恢复后,应当就会有所动静。”

“怎么说?”

墨燃就把自己的猜测跟楚晚宁讲了一遍,又说:“罗枫华的尸身,不是真正的肉身,是在无间炼狱里重修的‘义肢’,离开鬼界,缺了阴气供养,很快就会溃烂腐朽。所以我猜最多一年,就算他准备的不齐全,也会有新的动静。”

楚晚宁没有作声。

他做事或是思考,素来慎之又慎。对于这种说不准的事情,他不会像墨燃这样大胆假设。但是听一听墨燃的假设,却也是无妨的。

“那只手呢?”楚晚宁问,“最后接南宫絮走的那只手,你有什么猜想?”

“……”墨燃摇了摇头,“第一禁术,我知道的太少了,不好说,不知道。”

这句话却不是真的,虽然墨燃不想再对楚晚宁说谎,但有些事情,他实在无法和楚晚宁明言。

他不敢说。

真的,他从记事起,有过的安稳日子就少的可怜,两辈子加在一起,恐怕都不会超过一年。

一个颠沛流离了几十年的人,忽然让他坐下来,给了他一壶热茶,一捧篝火,他怎么舍得再起身离开,怎么舍得亲手打碎这一场好梦。

所以他只能说,不知道。

但心里却躁动不安,他几乎可以肯定那只手的主人,不会那么简单。否则前世的徐霜林为什么没有这么快做出搜集五大灵体,肆意屠戮的事情来?如果不是有重生回来的人授意他,蛊惑他,按正常的事情发展,徐霜林在这个时候应当还没有想好究竟要怎么复活罗枫华……

更何况,当年金成池,徐霜林 控的白子曾经对楚晚宁说过:“你若以为世上通晓三大禁术的人只有我一个,那么你恐怕是活不了太久了。”

墨燃觉得徐霜林一定清楚,有些原本不该存活在这个世上的人,来到了这个世界。但同时他又觉得,徐霜林虽知有重生者,却不知道自己也是重生的。

不然在儒风门大打出手的时候,他为什么不直接揭穿自己的老底?他那个记忆卷轴,只要取得一些墨燃的记忆,往劫火中这么一放,饶是楚晚宁待自己再好,恐怕也不会再要这个徒弟。那么一切就都结束了,他墨微雨会永无翻身之日。

徐霜林为什么不这么做?

两种可能:

第一,他出于某种原因,不能够这么做。

第二,则是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底牌。

但无论是哪种情况,墨燃此刻都很被动,他手上掌握的线索实在太少了,如果对方小心谨慎,不再暴露出蛛丝马迹,那他恐怕只能站在明处等着,等那一把泛着寒光的刀子,随时刺向他的后背。

墨燃抿起嘴唇,浓深的睫毛垂落,轻轻颤动着。

管不了那么多了,上辈子他活在仇恨之中,自私自利,做尽了疯狂事。这辈子,无论结局如何,他都想尽力地去过好每一天,尽力地,去弥补那些亏欠的人,尽力地保护好师尊、师昧、薛蒙,保护好死生之巅。

尽力地,去留住这曾经求而不得的片刻暖意。

正兀自出神,忽有渔民匆匆忙忙跑来,对墨燃他们喊道:“不好了,两位仙君,出事了!”

墨燃一惊,手臂在地上一撑,立刻跃起来,问道:“怎么了?”

“岛上的大户主前些日子出海,今晨刚刚回来,她、她听村长说了事情经过,对村长的处置很不满意,大发脾气,说什么也不肯让那些老人孩子住在空出来的屋子里。这会儿她已经把所有人都赶出来啦,你们带来的那些人,都,都在外头站着呢。”

渔民心肠好,说着说着眼眶就有些湿润了。

“真可怜,这大冷天的,连件衣服被子都不愿意给……大户主还说……”

楚晚宁也站了起来,脸色阴郁:“她还说什么了?”

“她还说……方才这些临沂来的人,吃了飞花岛的干粮,喝了飞花岛的水,要……要跟他们清算钱两,如果没付清,就……就抓起来,统统当奴隶……留在岛上使唤……”

他话还没说完,楚晚宁已是盛怒,月白色华袍翻飞,朝着岛心村寨疾行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和基友聊天,她吐槽文名,于是小剧场就贡献她修改的七彩文名:

《皇帝家有个小悍妻》

《人间霸主霸道妻》

《冷情娇妻:师尊,哪里逃!》

看完之后我觉得整个世界都是玛丽苏的七彩祥云在漂浮23333333

那我也贡献一点《知音》体修改过来的标题吧~

《结婚之后,发现丈夫居然爱的是男人——宋皇后血泪秘闻》

《一场真爱的错付,心上人就此与他生离死别》

《痴心的男人,你甘为落花逐水,是为何?》

《善良的道长呵,你怎知好心给你洗衣服的哥哥竟是黑心狼!》

第174章 师尊的锦囊

飞花岛虽然贫穷,但大户主显然生财有道,过得十分富庶。

她穿着蝙蝠纹洒金绸缎褙子,罩着件一看就是昆仑踏雪宫产的极品雪纱外衣,黑白半掺的长发绾得极为光滑严实,上头簪满点翠珠花,眉毛用上等螺子黛描浓,敷粉抹脂,唇点绛红。脖子上勒着一圈质地温润的珍珠链子,耳朵挂着两枚金光璀璨的耳坠,镶嵌着鸽子蛋大的红宝石,沉甸甸地扯着她那俩耳瓣。

她是个年过半百的女人了,芳华早已不在,身材略显臃肿,脸庞上皱纹横生,若是存心打扮一番还好,但她显然认为往身上穿戴越多华贵的东西,就越能显得自己格外貌美,所以反倒陷在这一堆闪闪发光的珠翠里,像一只披红戴绿的老鳖。

老鳖坐拥着整个飞花岛一半的地皮,她说话,村长都不敢吭声。

此时此刻,艳阳升起,这只红花配绿叶的老鳖施施然来到广场,坐在早已为她备下的红酸枝蝠鹿太师椅中,打量着临沂来的那些流民。

“怎么就给收下了?”她翻起沉重油腻的眼皮,不阴不阳地瞅了村长一眼,“银两都没付,给他们屋子住做什么?饭呢,吃了多少?”

“没吃多少……都是村里人自己家剩下,吃不下了的。”村长咕哝道。

老鳖娇滴滴地哼了一声,说道:“那也得付钱呀。这大米麦子,不都是从我孙三娘的土地上种出来的?今年收成不好,我还开仓赈济了岛上每户十斤大麦粉,一壶油呢。给你们吃倒是无所谓,都是自己人,但你们拿三娘我的粮食来救济临沂的流民,恐怕不太好吧?”

“三娘子说的是。”村长赔笑道,“但是你看,这些小丫头老头子的,大冷天的多可怜,你是菩萨心肠,要不就算了吧。”

老鳖小眼一瞪:“怎么能算了呢?钱啊,都是钱呢。”

村长:“……”

“每家拿出多少东西给他们吃了?”老鳖问,“方才让你们去记账,记了吗?”

村长没辙,只得道:“记了,理出来了。”说着把一本小册子递到老鳖孙三娘手里,孙三娘哗啦一抬手,仅右手一个腕子上就五彩斑斓地戴了九个手镯钏子,金的银的玉的各色宝石的,差不多遮了她半条小臂。

“嗯。”她懒洋洋地看完了,把账本一盒,掐指一算,说道,“你们这些人属猪啊,真能吃,才这么一会儿,居然啃了岛上的二十六个馒头,咱们的馒头大个儿实在,收你们九十银不过分。另外喝了半缸子淡水,那可都是我从临沂运回来的,临沂卖我三金一缸,我总得算上路费折损,卖回给你们四金一缸,半缸就是二金,一共二金九十银。对了,张姐。”

被点到名字的面善女人一抖,忙抬头:“啊,三娘子。”

孙三娘笑道:“你家馒头做的最好吃,和面的时候,里头都搁着猪板油的,也得算账。”

“这……蒸十个馒头也才豌豆大的一粒猪油,这怎么算进去?”

“怎么不好算呀,十个馒头豌豆大的一粒猪油,折算下来,我收一个铜板,总不过分。”

“……”

“这样算起来就是二金九十银一铜了。”孙三娘说,“另外,你们在我地皮上的屋子里睡觉,屋子虽然不是我的,但地皮是我的,你们一共睡了半个时辰,半个时辰的费用是每人七十铜。”

她说着,扭头问身边的管事儿:“他们一共几个人?”

“回三娘,一共四十九个。”

“不对啊,之前不是说五十一个吗?还有两个呢?”

话音未落,忽听得有个阴沉的声音说道:

“在这里。”

楚晚宁虽未着白衫,而是偏深的月白衣袍,但依旧气华神流,有霜雪之息,一双微微往上飞扬的眸子里,瞳仁清澈,却冰冷倨傲,犹如出鞘的锋利刺刀。

孙三娘是寻常人,但见到修士,却并不畏惧。

她做了大半辈子营生,尽管吹毛求疵锱铢必较,却不犯事儿,溜着边儿恶心人。

因此她不紧不慢道:“原来是位仙君,难怪不用得睡觉。这些人都是你救来的吧?来的正好,麻利点儿,给钱。”

村长低声道:“三娘,这二位不是儒风门的,是死生之巅的仙君,你不用这么……”

“我管是哪个门派,我认钱不认人。”

楚晚宁瞥了一眼蜷缩在一起,冷的瑟瑟发抖的那些流民,一抬手,落下一道金红色结界,用以给他们驱散寒意,而后转头:“你要多少?”

“两金,九十三银,四百三十铜。”

孙三娘虽然恶心,但此时他们也无别处可去,楚晚宁知道自己若是得罪了她,就是连累自己带来的一群人,因此虽面色极差,还是自乾坤囊里取出钱袋,丢给她。

“里面大约有八十金。”他的钱大部分都搁在薛正雍那里,如今身上的余财还真的不多,“我们要住七日左右,你点点,看看够不够。”

“不够。”

孙三娘哪里会自己亲自动手,把钱袋径自交给手下,让手下在旁边清点。

“八十金最多只够你们住三天,且还没有算饭钱。”

“你——!”

“仙君要是不服气,我可以和你细细算这笔账。生意人明算钱,每笔我都能跟你讲出个由头来。”

这时候墨燃也赶来了,他身上带着的钱两也不多,和楚晚宁加在一起,勉强够五十二个人四天的吃住。

孙三娘收了细软,咧着鲜红的嘴唇笑道:“留你们四日,四日之后,若是没钱,我可不会管劫火熄了没熄,你们都得马上走人。”

为了节省用度,这天晚上,楚晚宁没有吃饭,他将传音海棠抛入江海之中,尝试着与薛正雍取得联系,而后反回到自己暂居的小屋里。

这屋子比在玉凉村农忙时住的更简陋,由于岛上空房不多,大家都需要挤一挤,楚晚宁不习惯和陌生人共处一室,便只能和墨燃睡一起。

这会儿陋室内的灯亮着,墨燃人却不在,不知道去了哪里。

楚晚宁脱了外袍,那袍衫虽然制式华贵,但料子却不比他往日穿的白衣要好,上头沾着劫火焚出的灰烬,还有血渍。他倒了一木桶热水,正准备着手清洗,门开了。

楚晚宁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去哪儿了?这么晚回来。”

墨燃进了屋子,他带回来一个竹编饭盒,外头风有些大,天又很冷,他便把饭盒揣在怀里,抬起眼眸,鼻尖冻得红红的,笑道:“去三娘府上要饭了。”

楚晚宁一愣:“你去要饭?”

“开玩笑的。”墨燃道,“我带了些吃的回来。”

“什么吃的?”

“馒头。”墨燃有些不好意思,“还有一碗鱼汤,一碗红烧肉,可惜没有甜点。那个孙三娘盯得太严实,村子里的人都怕她,没人敢再给我东西,我就去她府上找她,拿一把随身带的银造匕首跟她换的。”

楚晚宁皱眉道:“她也太黑心了,你那把银匕首我知道,上头还嵌着灵石,怎么就换了这么点东西?”

“不止这么一点,我跟她讲价,换了五十二份,每个人都有,瞧着厨房送出去的。”墨燃笑着说,“所以师尊你不用担心别人,乖乖地把这些都吃了吧。”

楚晚宁是真有些饿着了,坐到桌边,先喝了好几口热鱼汤,然后拿起馒头,就着红烧肉啃了起来。孙三娘吝啬,给的肉不多,且大部分都很肥腻,楚晚宁不爱吃,但蘸着肉汤嚼馒头,味道却也不错,他啃了一个,又去啃第二个。

墨燃看了一眼冒着热气的水桶,问道:“师尊要去洗衣服?”

“嗯。”

“外袍而已,我帮师尊洗了吧。”

“不用,我自己去。”

墨燃道:“没事的,我是正好也要去洗,顺带而已。”

他说着就去床铺上拿起自己先前丢着的几件换下来的衣物,而后拎着木桶走了出去。

院内月色正明,墨燃仰头看了一眼,心道不知薛蒙和伯父他们怎么样了,叶忘昔和南宫驷如今又去了哪里。再看大海那边的劫火,依然滚滚如血潮,日夜不息,烧的焦烟冲天。

宋秋桐,还有……那个人。

那个前世他恨之入骨,为之屠尽整个儒风门的人。

恐怕都已葬身火海了吧。

墨燃叹了口气,不再去想。他放下木桶,兑了些水缸内的凉水,卷起衣袖开始洗衣服。

楚晚宁这家伙,做机甲也好,写卷轴也好,都是有条不紊一丝不苟,可一旦让他做一些洗衣做饭的事情,就总是一团糟。

比如墨燃在完全把衣衫浸入水里前,会习惯兴地先把乾坤袋,暗袋查看一遍,以免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进水,但楚晚宁却经常不记得要做这一步。

“…………”

面对从楚晚宁衣袍里摸出来的一堆零碎玩意儿,墨燃陷入了沉默。

这都是些什么?

海棠手帕。

还好,还算正常。

各种丹药。

也没什么毛病。

一把糖……

墨燃有些无语,仔细看了看,好像还是自己在玉凉村的时候买给他的牛乳糖。

还没吃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