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己家……”
徐霜林踩着滚滚熔流,走到南宫柳身边,一把抓起他的后领根子,将他从地上拽起来,抬起眼皮说道:“对,我自己家。”
他强迫南宫柳面对他的脸,然后抬起手,当着被凌迟果吊着一口气,生不如死的南宫柳的面,抬起另一只手,缓缓地,一寸一寸地,从脖颈底下开始,慢慢撕扯,一点一点……
嘶啦。
到最后只是轻轻的一声响,一张百年蛇妖画皮做成的精致人皮·面具被揭下来,露出后头,一张芳华不再的脸。
南宫柳先是浑身一震,继而急剧地颤抖瑟缩,他气若游丝,却仍是艰难地从喉咙里扯出星星点点的嗓音。
“你……是你……?!你……没有……死?你竟然……你竟然……”
“我没有死,你还活着,我怎么能比你先一步死呢。”徐霜林笑眯眯地说,“我可是处处都要强过你太多,包括寿数,你烂成泥了,我都会好好活着。怎么?你我久别重逢,高兴的再也说不出别的话了吗?”
他生出一簇火,将那人皮面具随意烧掉,火焰一直蔓延,烧到了他的手指尖,他浑不在意,也不觉得疼,甩了甩手,将沾染着焦黑的指尖按压在南宫柳的唇边,歪头笑着说。
“掌门仙君,好久不见……或者说,我应该喊你一声……哥?”
第169章 师尊,第一禁术
“南宫絮!”
未走的人群中,有年岁稍长的人,猛地反应过来,惊呼道:“是他?”
“是南宫絮……”
“他不是早就已经死了吗?!”
“罗枫华当年亲手把他杀死的……他怎么……他怎么还会活着?”
叶忘昔更是惊呆了,一张俊俏的脸惨白惨白,嘴唇嗫嚅,半晌 着泪,摇头退后:“义父……”
徐霜林乜了叶忘昔一眼,朝她微笑道:“小叶子,来义父身边,义父不伤你。”
“你休想再碰她!!”蓦地有人暴喝一声,叶忘昔的手腕被一把抓住,她回过头,南宫驷眸子里弥漫着无尽苦痛,淋漓鲜血,“叶忘昔,你到我身后去。”
徐霜林笑了:“我的好侄儿,你这脾气怎么跟你爹半点都不像,只像你娘?”
“你闭嘴!你不配提我阿娘!”
“我怎么不配了?”徐霜林慢条斯理地说,“你知不知道,你阿娘曾经最喜欢的人,根本不是你爹,而是我?”
“!”
看到青年面庞上扭曲盘绕的震怒与恶心,眼中迸溅出的痴狂和苦痛,徐霜林却反而觉得享受,他像是被这样刻骨的仇恨给滋养浇灌了,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你爹毁我声名,夺我一切,但是那又怎样。儒风门……儒风门——还是在他手里,走到这末日黄昏了。恨我啊,驷儿,恨我啊——大哥!哈哈哈哈——你们以为,当年那个可怜巴巴的南宫絮就这么死了?以为我会乖乖躺在坟墓里面,看你们在这阳世间逍遥痛快?”
笑容猛的拧紧,他啐道。
“做梦!”
他说着,绕到气息奄奄,却不得断绝的南宫柳身前,一把搙起自己大哥的衣襟,就像搙起一滩烂泥。
“煌煌儒风门,落到这样的废物手里,能有什么用?掌门……呵,可笑!身为掌门,不照样这么多年被我耍的团团转。我说要什么,就跟狗一样撅着屁股乖乖给我找什么?”他笑嘻嘻地拍着南宫柳鲜血淋漓的脸颊,笑得亲昵,眼神里却闪着阴森的光,“大哥,你可真是个脓包孬种,废物点心。”
一旁的孤月夜掌门姜曦说:“阁下所图,竟只是为了毁儒风门百年基业于一旦吗?”
徐霜林回过头来,眨了眨眼:“百年基业?那算什么,基业毁了,可以重头再来,七十二城烧完了,也可以拔地再建。唯有人心死了,便成散灰,风一吹就散了,那才痛快。”他顿了顿,竟是灿然笑道:
“我要毁了你们所有人的心。”
这句话说的不阴不阳,配上他春光满面的脸,端的令人不寒而栗。其他人尚未做出反应,南宫驷却再也捺不住了。
他眼神烧着无尽的业火,充斥着绝望的焦烟,那双眼睛里只有仇恨与疯狂,没有半点生,玉笛声响,一头三人高的妖狼斩风破浪自林间长啸而出,腾跃至南宫驷跟前。南宫驷翻身上背,人未坐稳,影已疾掠。
“曼陀,召来!”随着他的嘶喝,一把闪着灼灼光华的神武弓出现在了他的掌中,南宫驷夹紧了妖狼,骑在狼背上,半身挺直,臂开玉弓曼陀,他脸上闪跃着疯狂的仇恨,顷刻间已是三箭连发,直刺徐霜林的要害。
徐霜林笑道:“驷儿,你很淘气。”
他躲过两箭,眼见着第三箭闪不过去了,却也不急,而是一把揪过自己兄长软绵绵的半死之身,挡下了这一箭。
毕竟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哪怕对方再是薄情,对于南宫驷而言,血脉之情却仍是刻入骨子里的习惯,他忍不住浑身一紧,太阳穴突突直跳,犬牙早已咬破了嘴唇,满唇齿的血……
“还要不要和伯父玩?”徐霜林却是很亲热,笑着说,“伯父陪你。”
“南宫絮!!我杀了你!!”
“小孩子家家的,喊打喊杀做什么?”言语轻松,徐霜林手上的动作却分毫不缓,与自己的侄儿拆起招来。
才不过几招,他凌厉的身手令周围几乎所有的修士都看得目瞪口呆,甚至有人忍不住想——难怪当年南宫柳接任掌门,当弟弟的心态要扭曲——这兄弟二人的法术灵力,根本是天壤之别,云泥之异,当哥的给弟弟提鞋都不够看的。
“好厉害。”
“南宫絮当年不是偷学他哥的法术吗?他怎么会有如此本事。”
“简直和第一宗师不相上下……”
有几个原本想要帮着南宫驷上去围攻他的人,此时纷纷收敛了阵势,更有机敏之徒,心道儒风门此次灾劫看来已无法可解,竟趁着乱,转身遁跑。这种心态一个传一个是极快的,短短瞬间,那些没走的修士也都跑的跑,散的散,甚至顾不得那些先前被做成了棋子,还没有恢复神智的同门师兄弟。
转眼间狩猎林里已不剩几个人了,墨燃转头一看,只有自己,楚晚宁、叶忘昔还不曾离开——
不对,还有姜曦。
这倒是没有料到。姜曦是天下第一富豪,霖铃屿的掌门,世上最会做生意的商人,也是除了儒风门外,修真界最大门派的首领。
没想到他竟愿意管这吃力不讨好的摊子。
“姜掌门……”
一声微带颤抖的嗓门,让墨燃更是吃了一惊,他回头看去,刚才自己竟然没有注意到,橘子树后头还缩着一个人,虽然脸色灰败,嘴唇颤抖,但却仍强撑着没有走。
李无心?!
作为上修界垫底门派的掌门,李无心咽了咽口水,稻谷壳般油黄的脸上泛着细汗,不甚确定地望着剩下的几个人:“一起上吗?”
姜曦没有立刻答话,目光迅速自剩余的所有人身上掠过,而后杀伐决断道:“李庄主,你与我过来,我去将那些沉睡的棋子都救下来,你负责御剑将他们尽数带去周全之地。”
“好,好好好。”
“至于楚宗师和墨宗师……”
楚晚宁道:“墨燃,你去襄助南宫驷,我将天裂补上,即刻便来帮你。”
这道天裂与彩蝶镇的并不一样,没有成千上百的厉鬼汹涌,有的只剩下了金红色的地狱熔流,因此并不危险,只是撕裂的口子巨大,确实还是由楚晚宁来修补会比较合适。
墨燃撤了见鬼万人棺,那二十余个被充作棋子的青年修士尽数绵软地倒在了地上,姜曦青色衣袖一拂,顷刻洒下万点药粉,平稳这些人虚弱的状态,而后侧头对李无心道:“劳烦你。”
李无心点了点头,一柄闪着碧绿光华的重剑随召而出,他默念咒诀,原本只能承载两三人的重剑忽然一扩数十尺,半悬在空中。姜曦将那些人一一抱上剑柄,最后一个轮到薛蒙,但李无心的武器却怎么也支持不住了。
李无心道:“带不动了,人太多,等我这趟走了回来再说。”
姜曦看了一眼不远处,强者交锋花火四溅,灵流愈发彪悍可怖,周围的橘树纷纷倒折,摧枯拉朽,显然很快就会波及此处。
他没办法,低头颇为嫌恶地看了薛蒙一眼,说:“罢了,你走你的,剩下这个废物由我来带。”
言毕,沉声唤了句:“雪凰,召来。”
他脚下刹时出现一柄通体泛着蓝色辉光的银铸长剑,佩剑“雪凰”极为华贵精致,剑柄纤细,纹饰精美绝伦,但一看就不擅长负重。不过还好,两个人的重量还是吃得消的,姜曦横抱着昏迷不醒的薛蒙,想起这个人之前是怎样出言顶撞自己,又是王夫人和薛正雍的儿子,他便难掩厌恶,嫌弃之意尽数写在脸上。
李无心:“……”
看姜掌门这个样子,该不会御剑到一半,挑个最高处把死生之巅的少主丢下去摔成肉泥吧?
“看什么,还不快走。早点送出去,还需回来帮忙。”姜曦阴沉着脸道,“总不能真的让儒风门就此灰飞烟灭。”
两把神武乘风而起,载着那些灵流熹微的青年们,朝着远处飞去。
于此同时,楚晚宁已将地狱天裂封到最后一段,而墨燃他们和徐霜林的交战近趋白热。墨燃的实力强悍,而南宫驷更是杀心决绝,徐霜林虽然道法通天,却也在两人的合围之下变得有些招架不能。
捉襟见肘间,徐霜林朝着叶忘昔喝道:“叶子,你杵着做什么?真要看你义父死在他人手下?还不快来帮我!”
叶忘昔指捏成拳,神情痛苦,整个人都在细细地颤抖,却不曾上前,反倒是一步一步地往后退。
“你当真要袖手旁观?你忘记小时候是谁把你从橘树林里抱回来,把你养大,给你名字了吗?”
“……不是。”
她近乎崩溃,却因自幼坚强,掌门也好,长老也罢,都将她当个男儿来养,如今遇上了这样的变故,她依旧习惯兴地坚持着,她的背脊仍是挺直的,脸虽涨得血红,却不像寻常姑娘一般失声痛哭。
但她的血肉却好像已经碎裂了,这个时候好像随便谁轻轻触到她,她浑身的筋脉皮肉都会自骨骼上剥脱,碾落成泥。
徐霜林见她这样,暗骂一声,却也没有再逼迫她,而是转过头更凶狠地与另外两人打斗。
“铮!”
他手中的佩刀忽然发出刺耳的金属声,出自昆仑踏雪宫的极品武器竟再也无法支撑,于墨燃的柳藤抽击下四分五裂,断落在地。
墨燃冷然:“你还能拿什么打?”
徐霜林心道不妙,此时忽听得头顶发出一声幽远犹如亘古遗音的轰鸣,他猛地抬头,见楚晚宁已将天裂完全补上,狩猎林上头的夜空复又恢复原样,失去阴间灵流的地狱熔岩在刹那间散作点点金红,像林中的萤火虫一般四下飘散。
繁星漫天,楚晚宁飘然自夜空中而落,他深色的礼袍在罡风中猎猎拂动,更衬得一张脸白如瓷胎,眉眼英俊绝伦。
但纵使再是俊美,也遮掩不住他浑身鼎盛的杀气。
“妈的。”徐霜林咬牙切齿道。
一个墨宗师都已经够他受的了,再来一个楚宗师,这两人合力,放眼整个修真界,有谁能与他们单打独斗?
徐霜林往后退了一步,猛地拿刀子划开自己的手掌,挤下沥沥鲜血,抹了个咒印在额头,低喝道:“还不来救我?拖到什么时候!”
而后,抬手凌空一抓,指甲突然暴增数寸,他“噗”的一声径直撕破了罗枫华躺在湖面上的躯体,把他的灵核血淋淋地揪出,揣入怀中,接着迅速后跳,竟是揪着自己半死不活的兄长,撤掉脚下结界,跃入甘泉湖中,一个猛子直扎湖底……
墨燃当即回神——那湖底 着方才开启地狱天裂用的神武“不归”啊!
徐霜林水兴极好,且光着脚,游动起来很快,即使拖着一个活死人,也立刻抓住了湖中的漆黑陌刀,而就在他冒出来的瞬间,天空中忽然再次出现一道裂口。
楚晚宁眉宇低压:“天裂?”
他说的并不肯定,那道裂痕很小,只有一人高,和寻常的鬼界天裂并不相同,里头没有任何阴气透出。
徐霜林甩着水花,一掠而起,一手抱着自己的哥哥,一手握着不归,以神武之刃朝下猛地挥出一道剑气,逼得追他的三个人均是步履微滞。他乘此机会,扶摇而上,而那狭小的裂缝中突然伸出一只极漂亮的手来,紧紧地攥住了徐霜林的胳膊。
“……时空生死门!”
脑中电光火石,楚晚宁眼睛蓦地睁大了,他素来镇定自若,即便看到珍珑棋局,都不会如此震惊,但此时他脸上血色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袖下手捏成拳,错愕难当。
墨燃则像兜头被泼了一盆冷水,他扭过头:“什么?!”
这怎么可能?!
这居然是三大禁术之最强,传闻中可以撕裂时间空间,使身处不同时空中的人,逆天逆命,同时出现的法术——这是修真大陆早已失帙的禁中之禁——
时空生死门!
作者有话要说:有心细的妹子记得狗子前世是掌握了三大禁术里面的两大,唯一不会的是重生术,那他为啥看到时空门会辣么惊讶而且表示难以置信,不要急,这不是bug,之后会解释到哒~么么啾~
第170章 师尊,太污了别看
一晃眼的功夫,徐霜林已被那只从生死门里伸出来的手拉着,拖入了另一个空间中,南宫驷想追,却是根本不可能,那条空间裂缝在徐霜林整个人爬进去的瞬间就立刻封实,轰然关闭。
夜空中什么都不再剩下,只有一小片徐霜林的衣角,没有来得及在生死门关闭前带进去,此刻飘飘悠悠地,于死寂之中,落入湖里,白色的衣料很快被湖水浸透,缓慢地沉入湖中……
“怎么可能。”墨燃喃喃,“这世上怎会有人真正掌握了时空生死门?”
作为前世的踏仙君,他很清楚,世上禁术有三:珍珑棋局、重生秘术、时空生死门。
前两种禁术虽然难以习得,但在修真大陆也并非是闻所未闻之事,比如前世的自己,比如怀罪大师,或多或少总有人能施展这两种法术。
唯独关于时空生死门的记载,历史上寥寥无几,最近的一次发生在数千年前,曾经有一位大宗师因为爱女过世,心痛难当,于是开启过这扇禁门,想要把活在另一个时空之中的女儿带回属于自己的世界。
但是,他的举动被那个时空中的自己所觉察,同样身为父亲,那个世界的“他”又怎能允许爱女被夺,在两人的殊死对决中,开启的时空裂缝扭曲变形,最终将他们的女儿卷入了罅隙里,挤压成了碎渣……
那个宗师回来后就崩溃了,从此封印禁术卷轴于炎帝神木之中,而他则成为了漫漫的岁月长河里,最后一位完全掌握了“时空生死门”的人。
由于这门禁术久不出鞘,这些年来,越来越多的修士笃信这世上根本不存在所谓的时空扭曲法术,倒是前世的墨燃,他因道法无边,竟凭着掌握在手中的残卷,以一己之力,撕开了一个类似的缝隙——
但是,那个缝隙仅仅只完成了空间上的挪移,并且极不稳定,墨燃曾尝试着把一只兔子扔进去,想要把它挪送到几千里开外的地方,兔子传是传过去了,只不过因为裂缝不稳,出来的时候它整只都是内翻的,内脏翻在了外面,皮毛反而裹到了里头,变成血肉模糊的一团疙瘩,心脏还在突突的跳动……
后来墨燃又尝试了多次,百次里头总有五六次会出状况,一出状况场面就极为恶心,分体的,支离破碎的,甚至还有脑袋很快出现,但身子晚了半个时辰才被裂缝吐出来的。
但即便是这样,在修真界都足够掀起轩然大波了,几乎所有人都觉得墨燃复原并且精通了“时空生死门”,但他自己却并不确定:他没有见过数千年前的第一禁术,但是就史料上的记载,他觉得自己复刻出来的法术,和真正的时空生死门相差甚远。
楚晚宁掠至湖面,抬手将徐霜林留下的半片布料拾起,阖眸细细感知后稍微松了口气,但随后又变得愈发悒郁。
他摇头道:“不是完全的时空生死门,那个人应当只掌握了一半残卷,依这布料上遗落的灵力看来,应该只能成为空间门,不能称之为时空门。”
“什么意思?”
“就是说,这个法术和真正的禁术还有很大相差。”楚晚宁道,“我能感知到的灵力残余只有空间上的,也就是说南宫絮被某个人通过这个空间裂口,瞬息拉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墨燃心道,这不就和自己前世还原出的生死门差不多?如果只是这样,倒也不是不可能实现。
但他心里头还积着一重阴影,他问:“如果是真正的第一禁术呢?施展起来会怎么样?”
楚晚宁的神情不知为何变得有些微妙,顿了顿,才说道:“若是真正的时空生死门,能做到的根本不止是空间和空间的撕裂,它甚至能带南宫絮去往另外一个红尘。”
然而听到这句话,墨燃却是神色微变,继而抿了抿嘴唇,没有再作声。
他前世没有太多学识,搜罗到的文献也不知有几分可信,对于传闻中那个大宗师撕开时空裂缝,把另一个世界的女儿带回来这种事情,他心里头其实是觉得不太靠谱的。
如今话出楚晚宁之口,墨燃才终于完全确信,可这种确信带给他的却是阵阵寒意。
——楚晚宁不在的五年里,墨燃遍读经典,其实心中隐隐对自己的重生之谜觉得诡谲古怪。
他前世没有见过真正的重生术,原本以为所谓“重生”,就应当和自己一样,回到死前的某年某月,一切从头来过。
但是这辈子看到怀罪大师亲手施展了这一大禁术,墨燃有一处地方便是百思不得其解:大师的重生术,是让楚晚宁的魂魄从地府回来,回到那个并没有腐烂,也没有严重受损的躯体中去,然后在这个世上继续存活。
这种重生,和自己经历的,并不一样。
如果说上辈子,在自己死了之后,有人用了和怀罪大师一样的重生之法来救活自己,那么自己就应该重生在巫山殿,还是令人闻风丧胆的踏仙帝君,楚晚宁、师昧、伯父伯母……这些人仍旧应该是死了,谁都不会在自己身边。
他于是又猜测这世上的重生之法,或许并不止一种,所以致使他和楚晚宁重生的方式不尽相同,但此刻,听到楚晚宁肯定了三大禁术当中最不为人所知的“时空生死门”,他忽然冒出一种非常可怕的想法——
自己会不会不仅受了重生之术,还同时受到了时空生死门的左右,让本该在另一个时空饱受煎熬的罪恶灵魂,撕破时空,来到了一切都还没有发生,都还来得及回头的那一年。
如果是这样,那他的所作所为,岂不会都在幕后那个人的窥伺里?所有一切,包括他的重生,岂不就都是那人一手策划,并在背后不出声地看着?
墨燃顿觉不寒而栗。
然而他未及深思,就忽听得远处劫火燃烧之地发出一声撼天动地的爆响。
楚晚宁道:“过去看看。”
话音未落,儒风门那正在燃烧的七十二城,好像被劫火烧到了徐霜林离开前布下的某种器物,骤然火势大烈,一冲数十尺高,火光直通霄汉!
此时此刻,纵使墨燃他们不赶过去,纵使离儒风门几百里远的地方,都能看到这一场将暗夜烧尽的熊熊烈火。
薛正雍已带着王夫人出了火海,这时候回头望去,忽见得大火盘绕成了两具热切纠缠着的躯体,一男一女渐渐成形,薛正雍惊呆了:“这是……怎么回事?”
王夫人出身名门,对于宝器见得多,当即神色就变了,说道:“是一种能记载回忆的画轴。这种画轴不需要任何的法术支撑,是施术人事先布下的,只要被劫火点燃,里面封存的回忆就会在大火之中出现,火焰不熄,画轴里的记忆就会一直回荡。”
“一直回荡?”薛正雍有些受不住了,望着被劫火吞噬的儒风门,眼里居然流露出了几分怜悯。
别人揭老底,都是找几个证人,拉一起讲几句话,再丢几个证物,这事儿差不多就结了。
徐霜林呢?那就是个疯子,把自己四处搜罗来的回忆统统做成卷轴,一把大火烧向苍穹,要让全天下都看到自己的家门有多肮脏龌龊。他以壮阔火海为画布,用术法将那些见不得人的耳鬓私语扩至雷鸣般巨响,恨不能让聋子都能听见这些声音。
“这个徐霜林,究竟要搞什么?”薛正雍坐在扩大的铁扇上,和王夫人御剑于半空中,他的脸庞被那通天彻地的烈焰映得时明时暗,喃喃道,“难不成儒风门的破事老底他还没揭够,要接着揭?”
王夫人:“……”
“够了吧,真是够了,儒风门都已经被他撕了那么多疮疤,沦为了修真界的笑柄,他怎么还不放过呢……”
但随着一个女子的嗓音从火海中隆隆响起,那些逃脱红莲炼狱,在空中看好戏的修士们纷纷愣住了。
薛正雍也愣住了。
“柳哥,咱俩都是那么大岁数的人了,你、你怎么还不那么正经……嗯……”
随着这一声绵软哼吟,火海当中原本模糊的两个人影渐渐清晰,纵横儒风门七十二城的劫火,将那两具赤条条翻腾的肉体极致扩放,光是那女人嫩白胳膊上文着的五蝙衔花纹身,就被扩得有一座楼阁那么大,上头描绘的蝙蝠毛羽都根根清晰可见。
众人尽是目瞪口呆,全部扭头去看上修界十大门派之一的江东堂。
江东堂的弟子更是悚然,一个个眼睛睁得有铜铃大,怔愣地看着自己门派的女掌门戚良姬。
这位即位不久的女掌门端的是面如土色,木雕泥塑般地立在佩剑上,站在夜风中。
她的手臂上,清清楚楚,就绘着那五蝙衔花的纹饰……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与南宫柳的私通奸情,竟全数被人瞧见,并做成了回忆卷轴,如今赤赤条条,无遮无掩——
公之于众。
她脑子瞬间就懵了。
同样懵了的还有墨燃,几乎就是在空中出现了这位戚大掌门裸体幻影的瞬间,墨燃就把楚晚宁的眼睛给蒙上了。
“别看。”
楚晚宁:“……”
这几乎是下意识的举动,他对楚晚宁充满了占有,曾经是想占有这个人的身体,占有这个人的喘息,呻·吟,唇齿之间破碎的哽咽。如今,他更想占有楚晚宁一颗干净纯洁的心。
“不要看,特别脏。”
可不是特别脏吗?楚晚宁心想。就算捂住眼睛又能怎样?耳边依旧清晰地回荡着男女欢爱的暧昧声响。
楚晚宁沉默着,由着墨燃双手叠在自己眼前,想强作镇定,但脸却不自觉地变得微烫。
“啊……快,快一点……还,还要……嗯……”
墨燃:“…………”
楚晚宁:“…………”
也许是眼睛被遮盖,其余感官便就显得愈发清晰,戚掌门的纤音媚嗓仿佛一只生着细小绒毛的指爪,顺着人的脊柱往上攀爬,所过之处撩起酥酥麻麻的痒。不知是不是刻意而为,她的声音充满了热切的爱,男人的侵略对她而言,就好像是巨木的粗壮根系,深深埋入沃土,泥土下的汩汩春水被 出来,空气中都好似沾染了一层大雨之后的腥气。
这动静让墨燃很焦躁,也很不知所措。
他想继续蒙着楚晚宁的眼睛,但又想捂住他的耳朵。
想要抬手去捂楚晚宁的耳朵,又不愿意把手先从眼前挪开。
更要命的是,在这骤然香艳起来的气氛下,墨燃忽然觉得自己心里头最渴望的既不是捂耳,也不是蒙眼,他胸腔里有匹暴躁的虎狼,这虎狼低吼着,怂恿着他,驱使着他。
虽然不适时宜,但他忽然惊觉自己最想要的,其实是从后面一把勒住楚晚宁,把这个对自己毫无提防的人紧搂到怀里,亲昵地磨蹭他的后背,热切地吮吸他的耳坠,然后掰过他的脸,激烈地抱着他亲吻。
他目光幽暗,盯着近在咫尺的楚晚宁不住地看,呼吸渐渐变得不那么自在。
楚晚宁虽然强悍凶狠,但是体型上却早已不是自己的对手,如果自己存了心想要对他做出什么坏事,就和上辈子一样,那楚晚宁是没有机会反抗的,这个倔强男人蓄积的所有力气,就只能用在强忍唇齿间的呻·吟上。
忍到极限,却逃不掉被他揉碎啃光的命运。
身前的人却不知道墨燃此刻在想些什么,似乎为了缓释这样的尴尬,楚晚宁低声骂了句:“真不像话。”
“嗯。”墨燃喉头干燥,目光却很润湿,低沉附和,“是很不像话。”
“那个戚良姬,分明是个已婚之妇,她丈夫新亡,有她接任江东堂掌门席位,谁知她竟转头就能和南宫柳行出这般苟且之事。”楚晚宁十分鄙薄,言简意赅道,“荒唐。”
“嗯。”尽管知道不适时宜,但内心的渴望却是克制不住的,墨燃自己都没有觉察自己的嘴唇凑得更近了些,几乎就在楚晚宁的脖颈后面。他心不在焉道,“是很荒唐。”
他淡淡扫了眼天穹,南宫柳和戚良姬的活春宫还在激烈翻腾着。
依稀想起,戚良姬的年岁似乎比南宫柳还大上许多,她的丈夫是南宫柳的义兄,按辈分的话,南宫柳合该尊她一声嫂子。
也不知这俩看似清清白白的人,是怎么搞到一起去的。
正这么想着,劫火中传来南宫柳喑哑的嗓音,抬眸一看,这俩没羞没臊的人换了姿势在欢爱,南宫柳有意引诱她,便说:“你若还要,就唤一声哥哥。”
“?”墨燃着实有些惊住了。
还能……这样吗?
可她明明比他大了那么多,怎、怎么能唤他哥哥?
踏仙君大概是小瞧了南宫柳的能耐,也高看了戚良姬的脸面,这女人大约是被磨疯了,竟是毫不推脱,喘息着哼吟着:“哥哥……哥……你可别再磨我了……啊……”
“……”饶是墨燃这厚如城墙的脸皮,都禁不住涨红了。
恰好这时,楚晚宁细软纤长的睫毛帘子在他的掌心里微微颤动了一下,像是知道他心里的热与痒,想用这小小的翕动,挠去他骨子里的酥麻。
但那两扇睫毛实在太轻太柔,动了一下,痒未散,反因浅尝辄止,变得罢不能。墨燃愣了一下,他望着眼前那个男人的后颈子,有些苍白的皮肤在夜色里居然好像泛着些微桃花薄红。
他眨眨眼,心如擂鼓。
不敢再看,墨燃垂落睫毛,苏幕之下眸子漆黑,像烧去了的灰烬,有着炽烈温度。
那片漆黑下面压着层层叠叠的星火,只等着楚晚宁赐给他一阵弥漫着爱的风,星火就会从余烬里烧出来,灿烂橘红就可以燎原。
墨燃忽然有些后悔——
他前世怎么就没有南宫柳这坏心眼?
如果早些看到这样的玩法,他当年就应该把楚晚宁 开了,让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躺在自己身下,低沉地喘息着,喊他,哥哥。
继而他又想起来,这辈子,楚晚宁其实也是唤过他哥哥的,非但唤了哥哥,还唤了“师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