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日子,虽有委屈,但罗纤纤只道婆婆是为了避人口舌,是为了自己好,于是也毫无怨言。加上陈伯寰对她真心实意,两口子倒也过得滋润甜蜜,只等着三年期过,一切就能回归正常。
可是罗纤纤没有等来明媒正娶的那一天。
陈家的生意越做越大,加上陈伯寰长得俊,莫说彩蝶镇,就连周围几个镇子的大户人家女儿,都开始打陈大公子的主意。一来二去的,陈夫人心思就活络了起来。
当初她定这门娃娃亲,是因为琢磨着自己一户农家,娶不到好媳妇儿,所以才急着捆住罗纤纤。
谁料到天道轮回,他陈家也有飞黄腾达的一天,这个时候,她再回头去看罗纤纤,就觉得这姑娘长得不够大气,主意不够精明,人傻傻的跟她那榆木疙瘩的死鬼老爹一样,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她有点儿后悔了。
而姚千金的出现,把她的“有点儿”,变成了“十分”。
姚千金是县令的女儿,喜爱戎装,一日她骑着骏马打猎归来,路过香粉铺子,顺带遴选几品香粉,谁知香粉没有选上,却一眼瞧中了堂上忙碌着的俊俏公子。
那公子不是别人,正是罗纤纤那位有实无名的丈夫,陈伯寰。
作者有话要说:楚晚宁(严肃脸):这件事情教育我们,私下订亲是不可取的。双方未曾定契,结束一段关系往往十分随便,且不负责任。
墨喂鱼(无辜脸):咿?上几章好像有个人私下和我拜堂了,但我记不清了,他是谁呀?我本来还想对他负责的,既然他不要,那就算了。(微笑)
第21章 本座给你们讲个故事(三)
姚千金兴子风火,回去就茶不思饭不想,缠着爹爹要打听陈伯寰这个人。陈伯寰虽然已经婚娶,但是那是关起门来拜的天地,十里八乡有谁知道?镇上连当初罗陈两家定娃娃亲的事情,他们都不清不楚的。
于是姚千金得知,这位陈公子“尚未娶妻”。
县令几番考察,觉得小陈能干,脾兴温柔,家里头条件也不差,于是就派了人,去和陈家夫妇说谈这门亲事。
陈员外这下可把肠子悔青了,他们委婉地跟县令的人说要先考虑考虑,关上门,两个老东西就吵开了。
陈员外道:“让你急!那穷书生死的早,本来他女儿就应该给他守丧三年,要是你当初没有让他们先拜堂成亲,咱们儿子眼下后悔还来得及!你看看这叫什么事儿!”
陈夫人也急:“怪我?当初要定娃娃亲的人不是你吗?如今倒好,县令的千金啊!是那纤……是那罗纤纤能比的吗?”
俩老王八关起门来争了个面红耳赤,吵到最后都没力气了,隔着桌子喘着粗气。
陈员外问:“怎么办。要不咱们把县令回了吧。”
陈夫人说:“……不能回。咱们陈家就指着姚千金发家了。”
陈员外怒道:“那姚家千金能做妾吗?能吗?咱们儿子屋里头不已经有一个了,还怎么塞进去?你看那小俩口恩爱的!”
“……”陈夫人没吭声,半晌,她眼里忽然泛起了光,喃喃着,“老陈啊,我琢磨着,罗纤纤和咱们儿子这档子事儿,除了咱们家里头的人,没谁知道啊……”
几许沉默,陈员外楞了一会儿,顿时明白了老伴儿的用意。
他有些发抖,一半是惶恐,一半是激动。
“你、你是说……”
“没人知道,就不算是结了婚。”陈夫人说,“咱们想法子把她赶走,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十里八乡都知道咱们儿子尚未婚娶,你还记得她小时候偷橘子那件事吗?只要咱们所有人都一口咬死,她就是张了十七八张嘴巴,也叫一个有口难辨!”
陈员外大步走到门前,确认房门已经关紧了,忙凑过去,刚刚还吵得犹如斗鸡的俩人,这会儿又窝在一起,悉悉索索地压低声音,商量了起来。
陈员外道:“你这法子,我怕是不行。”
“怎么了?”
“咱们儿子不会同意。他打小喜欢罗纤纤,你让他跟人家翻脸,他怎么会答应?”
陈夫人想了一会儿,拍了拍老伴儿的手,说道:“你放心,这事儿包我身上。”
过了一阵子,陈夫人忽然害了重病,病的古怪,郎中差不出原由,但她就是整日发癫,满口胡话,神神叨叨的说自己是鬼上了身。
陈员外心急如焚,请来个道士,道骨仙风的背着个拂尘,掐指一算,说陈家有东西冲着陈夫人了,要是不解决,陈夫人活不过年关。
陈伯寰最是孝顺,当时就急了,问道:“什么冲了我母亲?”
道士故作玄虚地绕了半天,说是个“不见光的美人儿”。
一屋子人都呆住了,陈家几个儿子,都纷纷回头去看站在边上的罗纤纤。
罗纤纤也呆住了。
她打小其实已经被人说了很多次,命硬,天煞孤星,一出生就克死了娘,然后克死了哥哥,后来克死了爹爹。
眼下,她又被指着,说她要克死她婆婆。
陈家的人急了,几个兄弟轮着跟她说,让她离开陈家,反正外头没有人知道她成了亲,名声清白,他们会给她银两钱财,让她再另寻一个好人家。
罗纤纤又急又怕,真的担心是自己克了陈夫人,成日里直掉眼泪。
陈伯寰心痛之余,见母亲日渐憔悴,也是两边为难,他既不愿意纤纤离开,又不忍母亲受苦。人迅速瘦下去一大圈儿。
陈家那几个兄弟不干了,有一天,趁着老大不在,他们找到嫂子。罗纤纤正在暖房里调着百蝶香粉,他们冲上去就打翻了她的器皿,香粉落了她一身,馥郁的味道,像是瞬间浸入骨子里,洗也洗不掉。
几个兄弟先是围着她,说了一通大道理,什么“妇德”“什么“妻女为卑,父母为尊”可是罗纤纤这个人韧兴大的很,虽然胆小,但是很固执,哭着说自己不愿意离开,求他们再想想别的法子。
陈家老二急了,上去就给了她一个巴掌,跟她说:“咱娘都要被你这天煞孤星克死了,要有办法,你爹会死吗?你妈会死吗?你哥会生死不明吗?”
他一打,其他几个人都冲了上去,围着罗纤纤拳打脚踢,口中呼着“快滚”“害人精”“丧门星”。
这几个儿子都是和娘一条心,其实早就知道了娘亲的主意,此时趁着老大不在,合力把罗纤纤逐出了家门,并且威胁她,要是胆敢回来,就天天打她,反正她没有娘家,被打死了,都没有人替她声张一口气。
那是个大雪夜。罗纤纤浑身青紫地被丢到雪地里,脚上的绣鞋,还掉了一只。
她慢慢往前爬着,嘴里发出 混不清地哽咽,像是幼兽濒死前的低嚎。
夜深了,这样的雪天,没有几个人会出门,她在茫茫天地间爬行,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不知道自己还有哪里可以去。
陈家那几个兄弟说的对。
她没有娘家,没有父亲,没有哥哥,没有人可以替她出头,没有人可以收留她。
这一片洁白的浩然红尘,竟无一处容身之所。
她身子骨本身就不硬朗,被扔出来的时候穿的又单薄,冻冻瑟瑟地,很快腿脚就变得麻木,毫无直觉。
一路爬到城郊,来到供奉着鬼司仪的土庙,她蜷在庙里躲雪,嘴唇冻得青紫,心中更是悲凉。
仰头看着那艳丽红妆的泥塑神像,眼泪就禁不住滚滚而下。想起下修界的规矩,夫妇结婚,应有司仪见证。
而她当时,不过是鬓边簪一朵红花,笑妍妍地,与陈伯寰相对磕下。
这一场闭门婚姻,究竟是不是一场大梦,那一天昏黄铜镜中的红颜如画,到底是不是她醉梦深处的一响贪欢。
她跪在鬼司仪前,拖着越来越沉重冰冷的身子,三跪九叩,又哭又笑。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欢娱……在……今夕……”
她逐渐觉得眼前发晕,视物越来越模糊。
眼前好像洒下一层薄薄月色,昔年小院里,她哭着说:“不是我偷的,不是我偷的,我没有偷橘子。”
然而三人成虎,人言可畏,没有人会信她的一面之词。
时至今日,她知道即使自己去拉着人哭诉,说自己真的是陈伯寰的结发妻子,也必然没有人会信她,她依然是当年土墙边,那个无处伸冤的小姑娘。
什么都没有变过。
只是当年尚有一人,翻过墙垣,揣着一只热气腾腾的白馒头,塞到自己掌心中,跟自己说:“饿了吧,快吃个馒头垫垫饥。”
而今……那个人,又在何处呢……
他回来找不到自己,会不会着急,还是会因为母亲终于不会再被她克,而暗松一口气?
罗纤纤蜷在土庙中,淌着渐渐干涸的泪,小声道:“司仪娘娘,我想和他在一起。我是他的发妻……我们拜堂的时候,旁边没有一个司仪,您是鬼司仪,管不到活人,但是我也……我也只有和您……和您说一说……”
她支离破碎地呜咽着,喉咙里发出最后的声音:“我没有撒谎……”
我没有撒谎。
大雪无声,长夜寂静。
第二日,路过城郊土庙的镇民,发现了罗纤纤已经冰冷的尸体。
作者有话要说:
楚晚宁:别拦着我,让我把他们全家都打死,尊主问起来算我的!
墨喂鱼:(一把抱住)法官请冷静,法官请回到法官席!
第22章 本座的师尊,要怒了
楚晚宁听到此处,已是怒极,恨不能立刻撤了柳藤照着陈氏夫妇二人身上狠抽过去。但他不能睁眼骂人,一旦睁眼,归真幻境就会立刻消失,归真结界锁同一个鬼魂只能锁一次,如果中断,罗纤纤接下来的话,他也再不能听到。
因此他只能忍着滔天的火气,继续听罗纤纤讲下去。
死后,她的灵魂先入地府,浑浑噩噩,毫无知觉。
唯一的印象,就是有个披红戴绿的女兴,眉目间很像庙宇中供奉的鬼司仪,那鬼司仪站在她面前,和声细语地问她:“你与陈伯寰,生不能同床,死,可愿同穴?”
她仓皇答应着:“我愿意……我愿意的!”
“那便让他即刻就来陪你,好不好?”
罗纤纤几乎冲口而出,就想说好,可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愣:“我是死了吗?”
“是。吾乃地府鬼司仪,可赐尔等良缘,了却尔等夙愿。”
罗纤纤怔怔的:“那他来陪我,他……也会死吗?”
“是。然而天若有情,死生亦小,不过一合眼而已,又有何区别?”
楚晚宁听到这里,心中道,果然这鬼司仪会诱使别人向它许下索命愿望,这仙,倒真是个邪仙了。
罗纤纤虽然死的冤屈,此时却并未化作厉鬼,因此连连摆头:“不,不能杀他,不是他的错。”
鬼司仪恻恻笑道:“你如此仁心,又换来怎样回报?”它也不勉强罗纤纤,作为一个仙,诱导旁人许下歹毒心愿可以,但逼迫却是不行的,它的身影渐渐变淡,声音也越来越模糊。
“七日回魂,你头七返回阳间时,自去看看陈家景象,那之后吾会再来问你,看你,是否依旧无悔。”
七天后,还魂日到。
罗纤纤的魂魄回归神识,重返阳间。
她沿着昔日老路,怀着急切的心情飘然而至陈宅,去看丈夫最后一眼。
谁知陈宅内张灯结彩,院落外火树银花。聘礼行头摆满了花厅,堂前贴着大大的“囍”字,陈夫人容光焕发,哪里有半点病容,正笑盈盈地指点家仆,吩咐他们给聘礼扎花,披上红帛。
是谁……要办喜事?
是谁……要纳聘出礼?
是谁……三媒六聘,好不风光。
是谁……
她穿梭在忙碌的人群中,听着阳间的喁喁人声。
“恭喜陈夫人啊,令郎和姚县令家的千金订婚啦。何时办酒啊?”
“陈夫人真是好福气啊。”
“姚千金果然是陈家的福星,这才刚定下亲,陈夫人您的气色就好多啦。”
“令郎和姚千金金玉良缘,天作之合,好令人羡慕,哈哈哈哈。”
令郎……令郎……
是哪个郎?
是谁要与姚家千金成亲?
她愈发疯狂地在熟悉的堂前院后穿梭,在笑语喧哗中寻找那个她熟悉的身影。
然后,她找到了。
在后厅的牡丹花丛前,陈伯寰负手而立,面容憔悴,脸颊深陷。然而却一身红衣,虽不是吉服,但却是彩蝶镇习俗里头,准女婿上门提亲时,应该穿的蝶戏花红妆。
他……要去提亲了……?
那满堂彩礼,金银珠玑,都是他……都是陈伯寰,她的丈夫,为姚家的千金小姐,备下的聘礼么?
她忽然想起了他们成亲的那个时候。
什么都缺,除了两个人,一颗心,什么都没有。
没有司仪,没有傧相,没有彩礼。陈家那时候还不富裕,甚至没有一套像样的珠宝首饰,他去院子里,在一株两人同栽的橘子树下,采来一朵娇嫩的橘子花,小心翼翼地簪在她的发鬓边。
她问他:“好不好看?”
他说好看,沉默了一会儿,有些难过地摸着她的头发,跟她说:“就是委屈了你。”
罗纤纤笑着抿嘴,说没有关系。
陈伯寰跟她说,三年之后他娶她,一定要补办一场热热闹闹的婚宴,要请十里八方的人物,要用八抬大轿迎她,要给她披金戴银,聘礼停满整个花厅。
当年誓言犹在耳边,如今花好月圆,高朋满座。
他要娶的,却换做了旁人。
一股滔天的怒焰和悲哀汹涌而来,罗纤纤在屋子里撕心裂肺地喊叫,去撕扯那满屋子的红绸锦缎。
可是她是鬼魂,她什么都没有碰到。
陈伯寰隐约像是觉察到了什么,回过头来,愣愣地看着无风而动的纱帛,眼神茫然而空洞。
小妹走了过来,她的发髻边,簪了一朵白玉钗,不知是在为谁偷偷戴着孝。
她说:“大哥。你去厨房吃些东西吧,你都好几天没有好好吃过饭了。一会儿还要赶路,去县令家提亲。你这样,身体扛不住的。”
陈伯寰忽然没有头脑地问了句:“小妹。你听到有人在哭了么?”
“……什么?没有啊,大哥,我看你是太……”她咬了咬牙,终究没有说下去。陈伯寰仍然盯着纱帐飘飞的地方。
“娘亲此刻如何,可高兴了?病可好了?”
“……大哥。”
“……她病好了,就好。”陈伯寰愣愣地站了一会儿,喃喃自语,“我已经没有纤纤了,不能再没有娘亲。”
“大哥,去吃饭吧……”
罗纤纤哭着,喊叫着,抱着脑袋哀嚎着。
不要……你不要去……你不要走……
陈伯寰说:“……好。”
疲惫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
罗纤纤呆呆地一个人站在原地,透明的泪水大颗大颗滚落。陡然听到害死她的陈家那几个兄弟,二哥在和幺弟低声细语。
“娘这次可开心了,唉,总算一块石头落了地。”
“可不是吗?装病装了大半年,好歹把那个丧门星给逼走了。她能不高兴吗?”
幺弟啧啧了两声,忽然又道:“她怎么就死了呢?我们敢她出去,也没想着要害死她,怎么这么笨,不知道找个人家去帮忙?”
“谁知道,脸皮薄吧,跟她那个酸腐的爹一样。死了也不能怨我们,虽然娘装病赚她,但我们家自有苦衷。你想想,县令的女儿和穷丫头,傻子会选她。再说了,万一把姚千金得罪了,有够我们喝一壶的了。”
“也是,她自己傻,不要活,要冻死,谁都救不了她。”
这些话飘飘渺渺地灌入耳中。
罗纤纤在死后,终于明白了所谓“天煞孤星”,只不过因为,贫寒卑微,比不上,县令千金,如此尊贵。
傻子才会选一个穷丫头。
终于疯魔。
她带着满腔怨气,一腹恨水,回到司仪庙前。
她死在那里,她回到那里,死时柔弱无助,归来怨戾冲天。
她曾是如此和善之人,却在这时用尽了毕生的仇恨,以及她人兴中从未释放的恶,声嘶力竭地嘶吼着,双目赤红,魂魄震颤。
她说:“罗纤纤,愿舍魂魄,自堕厉鬼道,只求司仪娘娘,替我报仇雪恨!我要让陈家一家——不得好死!!!我要让她……让我那禽兽不如的恶婆婆,亲手杀死她的儿子!她的所有儿子!!!我要让陈伯寰下地狱来陪我!!来与我合葬!!!我不甘心!!我恨!我恨!!!!”
神龛上的泥塑眼帘垂动,嘴角慢慢扬起。
一个空寂的声音回荡在庙宇中。
“收你信奉,如你所愿,尔今为厉鬼——杀尽——怨憎人——”
一道血红的刺目光影闪过,那之后的事情,罗纤纤,便再也记不得了。
然而楚晚宁却已然清楚,之后便是鬼司仪 纵厉鬼罗纤纤上身陈夫人,将陈家的人一个一个地杀害。
那具山顶上的红棺,之所以会挖出陈伯寰,自然也是因为鬼司仪完成了罗纤纤许下的夙愿——“让陈伯寰与我合葬”。并且,它还特意把那个棺材摆在了陈伯寰和新婚妻子的宅基所在处,是为最怨毒的诅咒和报复。
至于陈伯寰棺材里的花香,就是死前罗纤纤身上带着的百蝶香粉的味道。棺材里怨气和香气都极为浓郁,正是因为罗纤纤的魂魄在里面与陈伯寰同眠。
罗纤纤没有家人,按照风俗,这样的人死了,尸骨要火化,而非土葬,所以她没有肉身,只能在鬼司仪的合葬棺里,才能幻化出形。当时楚晚宁一藤鞭抽开了合葬棺,罗纤纤失去棺材庇护,魂魄飞散,暂时难聚。所以才会出现“棺材未开怨气重,棺材开了怨气淡”这样的情况。
但当时在幻境中,为什么其他人旁边都有死尸做配偶,陈伯寰身边却只有一只纸糊鬼新娘?
楚晚宁略一思索,想清楚了此节:
鬼司仪不会违背自己的承诺,那个纸新娘就是它给罗纤纤塑的“肉身”,或者说是个载体,只有罗纤纤能与陈伯寰合葬。
一切都已明了。
楚晚宁看着幻境中柔弱无助的那个少女,他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话来。
玉衡长老嘴太笨了,讲话永远硬邦邦的,所以沉默了半天,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少女站在茫茫的黑暗里,睁着她那双柔亮的圆眼睛。
楚晚宁看着她的眸子,忽然之间就很不忍心,想离开,不想再多瞧一眼。他正睁眼,离开这归真结界。
少女忽然说话了。
“阎罗哥哥。我、我还有件事想讲与你听。”
楚晚宁:“……嗯。”
少女忽然就低下头,捂着眼睛,哭了,她轻轻地说:“阎罗哥哥,我不知道我后来都做了些什么。但是,我……我是真的不想害死我的丈夫。我不想当个厉鬼的。我真的……”
“我没有偷橘子,我真的是陈郎的妻子,这辈子,我也真的,我也真的没有想过要害人。”
“我真的没有想要害人,求求你,相信我。”
声音哽咽颤抖,支离破碎。
“我……没有……撒谎……”
我没有撒谎。
为何这一生,几乎从未有人相信过我。
她啜泣悲鸣着,楚晚宁的声音在黑暗中,低低地响起。他话不多,但是没有犹豫。
“嗯。”
罗纤纤瘦弱的身子一震。
楚晚宁说:“我相信你。”
罗纤纤胡乱用手抹了眼泪,然而还是忍不住,最后掩着泪流满面的脸庞,低下头,朝黑暗中,她看不见的地方,深深一礼。
楚晚宁重新睁开眼睛。
他睁眼后,良久都没有说话。
结界中的时间,与现实中并不一样,他在里面待了很久,对于外面的人而言,却不过转瞬,墨燃还没有回来,陈家几个活着的人还都眼巴巴地看着他。
楚晚宁忽然收了柳藤,朝陈老夫人说了句:“我为你鸣冤,你睡吧。”
陈老夫人愣愣地睁着血红的眼睛,忽然就扑通一声软倒在地,昏迷过去了。
楚晚宁再次抬起头来,目光先是扫过陈员外的脸,再落在幺子身上,声音没有什么波澜,依旧很冷。
“我最后问一次。”他嘴皮子慢慢地碰着,一字一句,“你们,当真没有听出那个声音是谁吗?”
第23章 本座拦不住他
陈家幺子哆嗦着,两股战战,举头望向他父亲。
陈员外则眼神飘忽,过了一会儿,坚定道:“不……不认识。没,没听出!”
楚晚宁面若九尺霜冻,低声道:“撒谎。”
他原本长相就极为凌厉,此刻压低剑眉,怒气冲天,愈发显得杀气腾腾,居然比厉鬼还令人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