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仿佛有雨,路是湿的,灯光下可以看出路上有很多很零乱的脚印。
男人的脚印。
“是谁来过了?”
阿飞皱了皱眉,但立刻又开朗。
他一向很信任林仙儿,他确信她绝不会做任何对不起他的事。
李寻欢远远地跟在后面,仿佛不敢踏入这小屋。
阿飞回头笑道:“我希望她今天炖的汤里没有放笋子,你也可以喝一点,才会知道她做菜的本事比使用刀还好。”
李寻欢也笑了。
又有谁知道他笑得是多么酸楚?
那大碗的排骨汤里若没有放笋子,李寻欢也许还不能完全发现林仙儿的秘密,那么,今天发生的事也许就会完全不同了。
李寻欢简直无法想像一个女人,怎能用如此残酷的手段来欺骗一个如此深爱着她的男人。
“但我又何尝不是在欺骗他?”
“我为什么不敢告诉他,林仙儿已‘不在’了,而且完全是我引起的?”
李寻欢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
阿飞说道:“你若肯在我这里多住些时候,咳嗽也许就会好些,因为这里只有汤,没有酒。”
他永远不会知道,“汤”对他的伤害,远比酒还严重得多。
门里没有人声。
阿飞又道:“她一定在厨房里,没有听到我们说话,否则她一定早就迎出来了。”
李寻欢一直没有开口,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门,终于被推开。
小小的客厅里,还是那么干净。
桌上的油灯并不亮,但却有种温暖宁静的感觉。
阿飞长长吐出口气。
他终于回到家了,平平安安地回到家了。
他毕竟没有令林仙儿失望。
但她的人呢?在哪里?
厨房里根本连灯光都没有,更没有菜汤的香气。
林仙儿住的那间屋子,门也是关着的。
阿飞回头向站在门口的李寻欢笑了笑,道:“她也许已睡了……她一向睡得早。”
李寻欢正想笑一笑,面上的肌肉已僵硬。
他已听到一阵阵的呻吟声,女人的呻吟声。
是垂死的呻吟!
呻吟声正是从林仙儿的那间屋子里传出来的。
阿飞的脸色立刻也变了,一步冲过去,用力拍门,大声道:“你怎么了?请开门!”
没有回应,甚至连呻吟都停止。
她显然是想回答,想呼唤,却已发不出声音。
阿飞的额上已沁出了冷汗,用力以肩头撞开了门。
李寻欢黯然闭上了眼睛。
他不敢去看阿飞此刻面上的表情——一个人见到自己心上的人正在作垂死的挣扎,会有什么的表情?
李寻欢非但不敢看,不忍看,简直连想都不敢去想。
但门被撞开后,就再没有别的声音。
阿飞难道受不了这可怕的打击,难道已晕了过去?
李寻欢张开眼,阿飞还怔在门口。
奇怪的是,他脸上的表情竟只有惊异,却没有悲戚。
那屋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怕李寻欢永远想不到的。
血。
李寻欢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血。
然后,他就看到倒卧在血泊中的人。
但他永远也想不到这倒卧血泊中,作垂死挣扎的人竟是铃铃!
李寻欢的血已冻结,心已下沉。
阿飞静静地瞧着他,面上的表情很奇特。
他是不是已猜出什么?
他并没有问:“这小姑娘是怎会到这里来的?”
他只是冷冷问道:“这一次,她是不是也在这里等你?”
李寻欢的心似被割裂,扑过去,抱起了血泊中的铃铃,试探她的脉搏和呼吸——他只希望还能救治她的一条命。
他已绝望。
铃铃终于张开了眼睛,看到了李寻欢。
她眼睛立刻涌出了泪,是悲哀的泪,也是欢喜的泪。
她临死前毕竟还是见到了李寻欢。
李寻欢也已泪水盈眶,柔声道:“振作些,你还年轻,绝不会死。”
铃铃似乎根本没有听到他这句话,只是断续着道:“这件事,你错了。”
李寻欢惨然道:“是我错了。”
铃铃道:“你该知道,世上本没有一个男人能忍心杀她。”
李寻欢的声音已嘶哑,一字字道:“是我害了你,我对不起你。”
铃铃突然用力抓住了他的手,道:“你一直对我好,害我的不是你,是他。”
李寻欢道:“他?”
铃铃泪落如雨,道:“他骗了我,我……我却骗了你。”
李寻欢道:“你没有……”
铃铃的指甲,已刺人李寻欢的肉里,道:“我骗了你……我早已失身给他,在等你的时候……我只恨自己为什么一直没有勇气告诉你。”
她话声忽然清楚了起来,仿佛已有了生机。
但李寻欢却知道那只不过是回光返照而已——铃铃若非还如此年轻,一定无法活到现在。
铃铃凄然道:“我一直不肯死,挣扎着活到现在,为的就是要告诉你这些话,只要你能了解,我死也甘心。”
李寻欢黯然道:“本就是我不好,我本该好好保护你的……”
铃铃忽然点了点头,道:“他虽然骗了我,我并不恨他,因为我知道他一定也会得到报应,比我要惨十倍的报应。”
李寻欢道:“是,他……”
这句话还没有说完,阿飞突然用力推开了他。
阿飞瞪着铃铃,——字字道:“你带吕凤先到这里来了?”
铃铃咬着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