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就停在郊外的一家米仓前,但这米仓也不是囚禁李寻欢的地方。他们在这米仓后门,又换了次车。
这次换的是辆运米进城的牛车。米包堆中,只有两人容身之地。
龙小云赔笑道:“委屈了。”
荆无命连一个字都没有说。
牛车又驰回市区。
他们不但计划周密,行动迅速,路线的转变,更出人意外。
就算是以追查贼踪名震黑道的九城名捕,人称“九鼻狮子狗”的万无失,追到这里,也万万追不下去了。
龙小云也知道荆无命绝不会夸奖他的,只不过希望他面上能多少露出一丝赞美的神色。
做了得意事的人得不到别人夸奖,就好像穿了最得意的衣服的女人去会见情人时,她的情人连瞧都没有瞧她衣服一眼。
尤其龙小云毕竟还没有完全长大。
在男人们眼中,孩子和女人的心理往往差不多。
荆无命脸上偏偏连一点表情也没有。
牛车转入一条幽静的长街,这条街只有七户人家。
这七户人家不是王侯贵族就是当朝大员。
走上这条街,其中有一家的偏门突然开了。
牛车竟直驰而入。
这一家谁都知道是当今清流之首,左都御史樊林泉的居处。
江湖豪杰绝不可能和这种当朝清要搭上关系。
李寻欢难道会被藏在这里?
这简直绝无可能。
但站在大厅石阶上含笑相迎的,却偏偏是龙啸云。
荆无命一下牛车,龙啸云就迎了上去,长揖含笑道:“久闻荆先生大名,今日得见,快慰平生,只因此行必须避入耳目,是以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荆无命死灰色的眼睛只是凝视着自己的手,连瞧都没有瞧他一眼。
龙啸云还是笑容满面,道:“堂上已摆了接风之酒,但请荆先生喝两杯,稍涤征尘。”
荆无命站着,动也不动,只是冷冷道:“李寻欢就在这里?”
龙啸云笑道:“这里本是樊林公的寓所,只因樊老先生日前突然动了游兴,皇上也特别恩准给假三月。”
说到这里,他面上不禁露出了得意之色,接着道:“樊林公独居终生,他老人家既已出游,这里的管家又恰好是在下的好友,是以在下才有机会借这地方一用。”
说穿了,他能借得到这地方并不稀奇,因为“有钱能令鬼推磨”,但别人却的确是永远想不到的。
这也实在难怪龙啸云得意。
荆无命还是在凝注自己的手,突然道:“你以为没有人能追踪到这里?”
龙啸云脸色变了变,瞬即笑道:“若是真的有人能追踪到这里,在下情愿向他叩头为礼,以示敬意。”
荆无命冷冷道:“好,你准备叩头吧。”
龙啸云笑道:“若是……”
只说了这两个字,他面上的笑容突然冻结。
龙小云随着他父亲的目光转首瞧了过去,苍白的脸色也发了青。
墙角站着一个人。
这人不知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从哪里来的。
第五十七回 火花
他身上穿着套青布衣服,本来很新,但现在已满是泥污、汗垢,肘间、膝头已也被磨破。
他身上也很脏,头发更乱。
但他远远站在那里,龙啸云都能感觉到一股逼人的杀气!
他整个人看来就如同那柄插在他腰带上的剑。
一柄没有鞘的剑!
是阿飞!
阿飞毕竟来了。
世上也许只有阿飞一个人能追踪到这里!
最狡猾,最会逃避,最会躲藏的动物是狐狸。
最精明,受过最严格训练的猎犬,也未必能追得着狐狸。
但阿飞十一岁时就曾经赤手空拳捉住了一条老狐狸。
这段追踪的路程显然很艰苦,所以他才会这么脏。
但这才是真正的阿飞。
只有这样,才能显出他那种彪悍、冷酷、咄咄逼人的野性!
一种沉静的野性,奇特的野性!
龙啸云居然很快恢复了镇定,笑道:“原来是阿飞兄,久违久违。”
阿飞冷冷地瞧着他。
龙啸云道:“兄台竟真的能追踪到这里,佩服佩服。”
阿飞还是冷冷地瞧着,他的眼睛明亮、锐利,经过两天的追踪,似乎又恢复了几分昔日那种剑锋般的光芒。
那和荆无命死灰色的眼睛正是种极强烈的对比。
龙啸云笑了笑,道:“兄台追踪的手段虽高,只可惜却也被这位荆先生发觉了。”
阿飞的眼睛瞧着荆无命。
荆无命也在瞧着他。
两人的目光相遇,就宛如一柄剑刺上了冰冷灰暗的千年岩石。
谁也猜不出是剑锋锐利,还是岩石坚硬!
两人虽然都没有说话,但两人的目光间却似已冲激出一串火花!
龙啸云瞧了瞧荆无命,又瞧了瞧阿飞道:“荆先生虽已发觉了你,却一直没有说出来,你可道是为了什么?”
阿飞的目光似已被荆无命吸引,始终未曾移开过片刻。
龙啸云又笑了笑,慢慢悠然:“因为荆先生本就希望你来。”
他转向荆无命接着笑道:“荆先生,在下猜得不错吧。”
荆无命的目光似也被阿飞所吸引,也始终没有移动过。
过了很久,龙啸云又大笑道:“荆先生希望你来,只有一个原因,因为他要杀你!”
龙小云立刻接着道:“荆先生要杀的人,至今还没有一个人能活着的!”
阿飞的目光这才移向荆无命的剑。
荆无命的目光几乎也在同一刹那间移向阿飞腰带上插着的剑!
这也许是世上最相同的两柄剑!
这两柄剑既不是神兵利器,也不是名匠所铸。
这两柄剑虽然锋利,但太薄,太脆!都很容易被折断!
剑虽相同,两人插剑的方法却不同。
阿飞的剑插在腰中央,剑柄是向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