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皓自己穿好篮球背心,尝试着释出能力,陈烨凯的伤口逐渐愈合无痕。
“在哥哥的梦里我有治愈能力。”余皓说。
“嗯。”陈烨凯的肩背随着呼吸而缓慢起伏,一手握着衬衣,说,“好多了,它们刚才吸了我不少的血。”
“我看下身前。”余皓道。
陈烨凯答道:“前面没事,腿上也没事。”
余皓便接过他手里的衬衣抖开,让陈烨凯穿上,陈烨凯对着黑暗系扣子,说:“这代表傅立群认为你能治愈。”
“对。”余皓点头,正要给陈烨凯解释时,陈烨凯却道:“周昇朝我说过不少梦境世界的原理,大致能了解,走,别在这儿耽搁太久。”
“嗡嗡”声消失,外头的飞蚊人已散去,余皓凑到岩石前往外看,沙子仍然随着风一阵一阵地灌进来。他抬头四处打量,思考着这是什么地方。陈烨凯却看懂了他的神色,主动解释道:“这是一条已经干涸的内陆河,沿着岩床走,有另一个出口。”
洞穴内有微弱的风。
“得尽快找到周昇。”余皓说,“周昇还不知道在哪儿。”
陈烨凯道:“你能唤醒自己么?去现实里问问周昇?”
余皓道:“恐怕不行。”周昇没教过他如何唤醒自己,余皓只会唤醒别人。他又说:“可我能唤醒你。”
“你把我叫醒,我给周昇打个电话。”陈烨凯道,“问下他在哪儿。”
余皓心里模拟上一次在梁金敏梦中的场景,画出一个银白色的光圈,手穿过光圈,按在陈烨凯额上。陈烨凯唰地化为光点消散了。
余皓在一旁坐了下来,考虑着接下来怎么办,四周却一阵震荡,他在床上醒来。
凌晨四点,周昇接了振动的电话,开免提,摇醒了余皓,与陈烨凯交谈。
“我出现在他的避风港里头。”周昇说,“他的避风港形态是我们的合租房,可里面没有人,我非常确定。”
余皓打了个呵欠,下床去尿尿,陈烨凯已经在电话里把经过都交代清楚了。周昇说:“一出来全是风沙,但能看见一座城的城门,咱们想个办法在那里集合。”
陈烨凯道:“行,我想立群不会睡太久,早七点被叫起床的话,咱们顶多还有三个小时。”
周昇说:“早上没找着人的话,先出发去南陆再说。”
陈烨凯挂了电话,发来一张简单的地图,上面标记了一个大概的方位,非常潦草。余皓在旁喝水,与周昇对视一眼,余皓把水杯递给周昇,周昇喝了,拍拍床,示意他上来,从身后搂住余皓。
余皓说:“待会儿我一动你就醒了。”
周昇说:“那什么吸血怪老从你背后来,从身后抱着你感觉安全点,不容易被偷袭…”说着把手按在余皓的额头上,在他耳畔说:“晚安。”
光芒闪过,余皓又回到了阴暗的岩石洞穴里,陈烨凯还没有来,显然正在努力地睡觉,他又等了许久,四周的光开始朝着某个位置聚集,构成陈烨凯的身体。
这是余皓第一次看见人的意识被召唤到梦境里,他好奇地看了一会儿,直到那光芒再一闪,陈烨凯出现。
“你入睡真快。”余皓说,“要不是周昇的晚安,我根本睡不着。”
陈烨凯答道:“最近睡得很少,很快就睡着了,走。”
两人确认过周昇没事,余皓便指挥匕首往前飞,照亮通道,陈烨凯打头,低头看自己衣袖,但他的表并不存在,梦里也无法确认时间。
“我们还有不到三小时。”陈烨凯回头,朝余皓说,“希望他别醒得太快,机票已经给你们买好了,八点二十那班,咱们一起去安陆。”
余皓侧头打量陈烨凯,问:“你在哥哥梦里,为什么是这么一身形象?”
陈烨凯穿白衬衣黑西裤的模样很显小,耸肩道:“他也许觉得我像‘学长’?”
余皓点点头,确实有点这个印象,又说:“我的武器像获得了新的能力,你看,可以回旋。”
匕首随着余皓的手指挥去,在洞穴内开始旋转,像两个永不停止的回旋镖。
“那是因为我的飞刀被你带走了。”陈烨凯认真地说,“所以你的匕首,具有了被意识所控制的能力。”
“啊!”余皓想起来了,他还没把飞刀还给陈烨凯,就这么一直拿着,进入傅立群的梦境前也忘了还他。
“那怎么办?”余皓顿时傻眼了,这飞刀变成了自己的匕首?可匕首还是两把,没多出来啊。是融合了吗?
“不怎么办。”陈烨凯随口道,“你拿着用吧。”说着抬头望向岩穴通道的出口,扎了个马步站稳,双手在身前搭着,说:“来。”
余皓只得踏上陈烨凯的手,被他送上出口高处,又趴下把陈烨凯拉上去。
石山顶端,沙漠业已入夜,余皓没有像自己所想的又吃一嘴沙,奇异的是沙尘暴已经停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宁静的沙漠,如同死寂之城,天空中出现了闪亮的银河。
星空下,远方出现了一座古城,四面八方仿佛有着许多建筑,却早已被砂砾所掩埋,唯余些许残垣断壁。戈壁下出现了干涸的河床,从城中蜿蜒而来,通过他们所在的石山,又弯曲而去。
“风暴停了。”余皓说。
“在他的印象里,也许只有在晚上才能获得内心的安宁,你看,怪物已经消失了。”陈烨凯说,“这意味着他白天受尽折磨,只有晚上睡觉的时候才是安全的,如果不出意外,沙漠的夜晚不会持续太久,咱们抓紧时间。”
余皓发现陈烨凯在这儿,分析梦境似乎就没自己什么事了。
两人跳下石山,余皓收起匕首跟在陈烨凯身后,心想得怎么把他的飞刀分离出来,陈烨凯则警惕着四周的动静。
“等我一会儿。”余皓走得很不舒服,说。
寂静的沙漠上,余皓就地坐下,脱了篮球鞋,把沙倒出来,陈烨凯在旁看着。余皓忽然感觉到,似乎在来了北京以后,陈烨凯的话就变少了,或者说在欧启航事件之后,陈烨凯的态度便有了微妙而奇特的转变。
“打篮球赛时你们的队服。”陈烨凯说,“那时黄霆还没调来北京,大家还聚在一起,就像还在昨天。”
“时间过得好快。”余皓有点伤感地笑了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会与陈烨凯聊起这个。但他确实很怀念大学生活,那时大伙儿都还在,无忧无虑的,随时打个电话就能聚起来,去吃云顶山下好吃的小炒。
“好了,走吧…陈老师。”余皓复又跟在陈烨凯身后,问,“飞刀也是你图腾的一部分么?”
“也许?你是不是想问,我把图腾交给了你,意味着什么?”陈烨凯侧头看余皓,两行脚印延续在如丝绸般的沙漠中,这个夜很美,但余皓忍不住想起了欧启航的那句“尴尬是很好的”。
“我得想个办法怎么还你。”余皓说。
“不是送给你。”陈烨凯道,“确切地说,是被你‘强行夺走’的。”
余皓答道:“嗯…所以,我不太想这样。”
陈烨凯说:“手术刀象征着我的勇气,它既属于我,也属于你,你夺走了我的勇气,又将勇气重新赋予我,某个意义上来说,你是我的勇气来源,偶尔让它保护你,也没什么不好的,你不必介意。”
余皓一直觉得自己与陈烨凯之间没什么,但周昇总说,司徒烨偶尔也说,搞得他自己也有点疑神疑鬼的。余皓自己曾经受够了对方不喜欢他,却若有若无地把他吊着的痛苦,知道不喜欢的话就得清楚拒绝,这样对双方来说都是好事。可陈烨凯从来没有正式与他谈过这些问题,唯一有的只是以前自己尚未得到周昇回应时的关怀,这让余皓怎么开口?
“我觉得你来北京以后,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余皓说。
陈烨凯说:“你觉得我躲着你吗?”
“还不至于。”余皓道,“你也很忙对吧?”
“想听实话么?”
余皓:“想。”
他俩在沙漠上慢慢地走着,远方的古城看上去很近,走起来却很远,天边已渐渐现出了鱼肚白。
“说老实话,不忙。我一度很想去看看你。”陈烨凯走慢了些许,让余皓跟上来,两人保持着并肩的状态,“不过我知道,异地恋是很难熬的,尤其在有太多干扰的情况下。如果我对你表示出了太多的关心,就怕让你们的感情面临更多的考验。”
余皓笑了起来,说:“不会的,你有时候真的想得很多。”
陈烨凯说:“嗯,我也觉得我经常想得太多。”
这么一说,余皓顿时有种莫名滋味。
“你喜欢启航吗?”余皓突然问道。
陈烨凯似乎料到他一定会问这个问题,答道:“你很希望我俩在一起吗?”
余皓笑了起来,如果不是经过欧启航的洗礼,他会觉得今天在梦里的这场对话实在太尴尬了。
陈烨凯道:“经常被他约出来,是因为我想找机会弄清楚一件事。”
“什么事?”余皓皱眉道。
陈烨凯想了想,解释道:“上次周昇抹去他的记忆之后,黄霆到底会有什么动作。”
“还有后续?”余皓惊讶道,“都过了这么久了,不至于吧!”
“你不了解黄霆。”陈烨凯正色道,“案子里只要有一个地方不合逻辑,他就会很清楚地记得,并且会在合适的机会,提出他的疑惑。”
余皓眉头深锁,沉吟不语。
陈烨凯又说:“小欧来了北京之后,黄霆找过他三次。去年两次,今年一次,最后这次,就在你的实习期间。”
余皓道:“他问不出什么来,启航已经全忘了。”
陈烨凯道:“如果只有黄霆一个人在分析内情,也许不会再得到任何线索了。可你忘记了至关重要的一点,小欧也在疑惑这件事。以他的性格,自己的人生里一段记忆断片儿了,他绝不会就这么算了。”
余皓开始感觉到有点危险了。
陈烨凯两手做了个手势,说:“所以这相当于,当事人小欧,与身为刑警的黄霆,正在联手追查一段消失的记忆,现在我想起来,最后悔的就是把金乌轮送到STA来做了个鉴定…”
“可是你说资料已经销毁了。”余皓说。
“是。”陈烨凯凝重地说,“但仍然有人知道了它的存在,我去过两次研究室,师弟还在,一切如常,我想把他的记忆抹掉,但与周昇联系后,发现他并未梦见过我,也就无法进到他的梦里。”
余皓安慰道:“你别太紧张,要泄露早就泄露出去了。”
陈烨凯笑了笑,望向余皓,说:“余皓,我问你一个问题。”
太阳慢慢地升起来了。
陈烨凯道:“你相信我么?”
余皓道:“当然相信你,你是个正直的人。”
“也不算太正直吧。”陈烨凯想了想,如是说,“我也有懦弱,有自私,有阴暗的一面…周昇有没有告诉过你,他为什么不消掉我的记忆?”
“啊?”余皓茫然道,“没有…”
这下轮到陈烨凯有点意外了:“他没有告诉过你,在打算消除我记忆时,看到了什么?”
余皓:“???”
余皓试探着看陈烨凯,摇摇头说:“没有,怎么啦?”
陈烨凯点了点头,说:“那么…你有没有怀疑,我曾经动过将金乌轮据为己有的心思?”
余皓道:“你不会要一件不属于你的东西,没有理由。”
“理由很多。”陈烨凯道,“譬如说,我忘不掉曾经的爱人,希望随时拥有入梦的能力,可以让龙生与我作伴。抑或是,通过对金乌轮的研究,想方设法地让我失去的爱人,在某个意义上复活?”
余皓想也不想就道:“你不会的。”
陈烨凯帅气的面容上,带着似笑非笑的俊朗气质,说:“为什么?”
余皓说不出理由,但他觉得陈烨凯绝不会这么做,他不是那种会害人的人,哪怕有再多难言的原因。
“因为你的勇气在这里吧。”余皓拍了拍自己腰间的匕首。
陈烨凯笑了起来,点了点头,说:“那么记住这一点,随时相信我。”
余皓也随之点头,却有点担心黄霆与欧启航那刨根究底的怀疑,末了说:“黄霆会采取什么措施?”
“目前还不好说。”陈烨凯答道,“但他始终在怀疑你们,幸运的是,他没有把我与立群列为怀疑对象,希望这个疑点,成为他从业生涯的一个悬案。”
沙尘暴又刮起来了,顿时遮蔽了血红色的朝阳,陈烨凯朝余皓说:“躲在我背后,我们很快就抵达古城了!”
沙暴说来就来,刹那刮得余皓睁不开眼,陈烨凯拉起衬衣领子,低下头遮挡着扑面而来的砂砾,露出赤|裸的背脊,余皓紧跟着陈烨凯,躲在他的身后,两人艰难地在沙里行走。
突然间,陈烨凯停下脚步,放下衬衣,看着眼前这一幕。
“怎么了!”余皓被风吹得快睁不开眼。
陈烨凯马上转身,紧紧抱住了余皓,朝侧旁一扑,下一刻,一头巨大的黑龙咆哮着冲来,狠狠撞在了沙堆里!紧接着是铺天盖地的飞蚊人追了上来。
“周昇的龙!”余皓看见那龙飞过沙尘暴,冲进砂砾内,伴随着周昇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呐喊,飞蚊人堆积成山,蜂拥而来。
然则下一刻,那黑龙却在一眨眼间凭空消失了!
余皓:“周昇?!”
陈烨凯拉住余皓,从沙堆中攀爬出来,巨龙毫无预兆地出现在将近二十米的高空,周昇一声暴喝:“都给我去死吧!”
身穿铁铠的周昇被飞蚊人不断撞击,叮叮当当作响,陈烨凯朝天开枪,“砰”地枪响,周昇正驾驭黑龙,黑龙却发生了不稳定的闪烁,如同电玩游戏中了病毒,闪了几下,再次凌空消失了!
纠缠着周昇的怪物被陈烨凯精准数枪射击爆开,铁人“轰”一声坠地,余皓冲上前去,拉起沉重的周昇,周昇拖着金箍棒,似乎已耗光了力气,下一刻,古城外的沙海以一个诡异的方式卷了起来!
陈烨凯道:“跑!”
“龙呢?!”余皓喊道。
周昇将金箍棒交到余皓手中,摘下头盔,满脸是血,喊道:“盾!”
余皓一抖金箍棒,朝向天空,霎时金箍棒变幻为巨盾,那盾牌来自他的图腾,如今他与周昇性命相托,抱着一试的心态,果然盾牌也能感受到他的心意,挡住了暴雨般袭来的飞蚊人群。
飞蚊人浩浩荡荡,成千上万,全部疯狂地撞击在盾牌上,余皓以那盾牌挡住了撞击,背后沙海则掀起了高达十米的巨浪,当头砸下!
陈烨凯转头看,喊道:“跑!”
余皓架着周昇,朝侧旁翻滚,脚下沙海掀起,把他们送上高空,再猛地砸下!
三秒后,余皓脚踏巨大盾牌,将盾牌当作滑板,犹如冲浪般,带着周昇与陈烨凯从沙浪的顶峰呼啸滑下!
飞蚊人群集结成队,衔尾穷追不舍,周昇喝道:“靠你了!”
“抓住我!”余皓喊道,旋即将盾牌缩小到仅供三人站立,无意中一瞥沙海中,周昇的龙又出现了,依旧如同全息景象般闪烁几下,消失。
“它到底怎么了?!”
周昇:“不知道!抽风了!”
第135章 南下
余皓脚下一转, 陈烨凯喝道:“朝下走!”
沙浪砸下, 犹如一个通道,余皓将学滑板的经验用到极致, 带着周昇与陈烨凯唰地从通道中冲了过去, 密密麻麻的飞蚊人冲进通道, 一声巨响,被埋在了砂砾中。
沙浪卷着他们冲进了古城, 三人同时大喊,被狠狠地砸了进去。
余皓摔得晕头转向, 周昇戴着铁铠的左手在沙层上不住猛抓,身体已被埋了进去,陈烨凯与余皓上前,将周昇拖出沙面。
周昇摘下头盔,里头倒出大量黄沙,三人已被卷进了城,在沙尘暴里喘息。
“上去。”周昇推着他们到侧旁的一座塔去, “别问了, 我什么都不知道!”
周昇边走边解铁铠, 铠甲里全是沙, 摘头盔,卸胸甲战靴,袒露胸膛, 左手并起两指, 朝自己胸肌上一划, 铁甲变作皮甲,他牵着余皓的手,快速上了塔顶。
塔顶已离开了沙尘暴区域,余皓冲进顶层,发现自己来到了傅立群的避风港——他们曾经的合租房中。
沙发、餐桌、茶几…所有的摆设都一模一样。
陈烨凯走向阳台,拉开落地帘,开阳台门,朝外望去。
周昇倒在沙发上直喘气,吐了几下口水,全是黄沙。
“刚打算去接你们…”周昇说,“那龙不知道为啥傻了,跟黑客帝国里的数据似的…”
陈烨凯道:“周昇,你看远处。”
“看见了。”周昇说,继而起身去冰箱里取饮料喝。
余皓为周昇疗过伤,来到阳台上,看见靠近这古城中心处的建筑下,全是毒瘤般的昆虫孵化巢,整座古城中弥漫着足可遮天的飞蚊人,正源源不绝地从孵化巢内飞出,搜寻他们的下落。
梦境世界开始摇晃,余皓说:“哥哥快醒了。”
周昇说:“准备起来收拾东西,坐飞机去南陆。”
梦境世界逐层垮塌,陈烨凯道:“行,现实里见吧。”
沙漠古城连着避风港霎时瓦解,砖瓦飘零,下一刻,余皓从梦中睁开眼。周昇正侧过头,余皓凑过去,与他亲了亲,两人都有点疲倦地起来,周昇开始收拾东西,给公司打电话请假。
临近春节调查事务所工作减少,周昇告诉公司,自己需要提前回去过年,那边很爽快地答应了。余皓刷完牙过来,始终惦记着梦里陈烨凯说的那番话。
“你相信他么?”余皓把陈烨凯的话大致告诉了周昇,他看得出周昇有点毛躁,事实上最近几天他都不大对劲,似乎有心事。
“你呐?相信他么?”周昇低头检查相机,装进包里,心不在焉地问道。
“周昇。”余皓说,“我觉得咱们得谈谈。”
“谈什么?”周昇抬眼一瞥余皓,快速地折衣服,“关于哥哥?”
“不。”余皓说,“关于你。我觉得你最近有点不对劲。”
周昇道:“哪里不对劲了,你别想东想西的。”
昨天关于傅立群的争执仿佛只是一个导|火|索,而余皓确实敏锐地察觉到了,周昇自从来到北京后,便隐隐约约,似乎在计划着什么。确切地说——在找了份新工作之后。
周昇把书收进包里,余皓又道:“周昇!”
周昇:“?”
余皓:“不要回避问题!我们说好的。”
“真的没什么问题。”周昇茫然道,“你咋啦?”
是我想太多了吗?余皓眉头深锁,坐在床边上,用手机打印假介绍信,翻出个牛皮纸文件袋,把资料和介绍信塞进去,上头公章都是直接P的。这是他们隐藏身份的重要凭证,有备无患。
周昇推着转椅过来,坐在转椅上,稍稍躬身,端详余皓双眼,问:“你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陈老师说的话。”余皓道,“那条龙…你做了这么多金乌轮…”
周昇的眉头稍稍舒展开,眼里带着笑意,拍拍他的脸,又一瞥墙上的钟,说:“还有十分钟,你想问什么?问吧。”
余皓心里有一团乱糟糟的线,却找不到线头在哪里,晨起缺睡让他思维迟钝,他又想了想,有点窝火地说:“算了。”
“你觉得他会出卖咱们么?”周昇道,“搞不好你猜对了。但他也没法启动金乌轮,不是么?”
余皓道:“我觉得他不会,但我想说的重点不在这儿…”
周昇道:“你记得我最开始是怎么评价他的么?”
余皓心跳差点就停了,周昇暧昧地朝他眨了眨眼,笑了起来。余皓清晰地记得,周昇从见到陈烨凯的第一面起,就似乎不大喜欢他。
“他的记忆里有什么?”余皓说,“不,我相信他不会出卖咱们。”
“不要紧。”周昇说,“我不相信他的人,但我相信一件事,至少他不会害你。”
余皓道:“为什么最后又要回到这个问题上来…”
周昇:“你自己不也感觉到了么?”
余皓:“并没有!”
周昇:“又要吵架了?今天的任务是去捞人,不对么?”
余皓当真是拿周昇没办法,只得跳下床,周昇却十分淡定,说:“来,换衣服。”
“南陆热。”余皓道,“别穿太多。”
周昇把自己的风衣给余皓穿上,又给他围好围巾,不久前余皓去给周昇买了件黑色的风衣,穿在他身上身材十分挺拔,换了余皓穿上身便显得大了些。
“我感觉又有点不认识你了。”余皓说。
“我一直是我。”周昇看了眼穿衣镜,笑道,“今天也很帅,走吧。”
“帅个鬼!”余皓哭笑不得道,“你这风衣太长了,穿我身上像郭敬明!”
陈烨凯打电话来了,车已停在楼下等着接他俩,陈烨凯从倒后镜里看了余皓一眼,说:“不着急,我预约了要客服务,登机过安检都不用排队。”
周昇系上安全带,余皓坐在保时捷后座,还有点困,车里有点热,余皓便脱了风衣,说:“衣服放你车上,上飞机就不冷了,回来再穿。”说着朝衣兜里一摸,摸到周昇的金乌轮。
余皓便将它收进衬衣的贴身口袋里,陈烨凯开车上了高速。
“还没打听到立群在哪儿。”陈烨凯道,“有方向么?”
“没有。”周昇随手玩着另一个金乌轮,余皓知道自己手里那个才是真的,周昇拿着的不过是工艺品,皱眉打量良久,不明其意。
“这么重要的东西,当心别掉了。”陈烨凯漫不经心道,“抵达南陆之后怎么落脚?”
周昇摸出手机,低头道:“我订酒店。老婆,你困了先睡会儿。”
陈烨凯从倒后镜里看了余皓一眼,那一瞥恰恰好两人对视,余皓挪开了目光,望向窗外,闭上了眼睛。
晨起的北京依旧很堵,陈烨凯耐心地在高架上等着,手指轻敲方向盘上保时捷的标志。余皓睡不着,脑海中不知为何,浮现出许多稀奇古怪的想法,似乎早上周昇的话构织了诡异的念头,它们纷涌而出,且挥之不去…
余皓开始假设陈烨凯从周昇手里,第一次接过金乌轮时的情境,他渴望着再见到爱人龙生,于是走上了另一条路。他把金乌轮拿到STA去检查,但没有人能研究清楚其中的原理,也开启不了它。只得再交回给周昇,等待周昇再度使用它的机会,再尝试找出破解的办法…
其间黄霆也参与了进来,甚至就连调查组的那三个中年人也开始关注这件事。他们问过陈烨凯的话了么?当时黄霆告诉他们的信息是:陈烨凯在上课没空。那么在这之前,他们接触过吗?
两年后,调查三人组解散,赵梁失踪了,任冲依旧是黄霆的上司,秦国栋则开了那家事务所…等等,余皓发现了其中的一点不妥——如果说黄霆已开始怀疑他与周昇,那么朝周昇介绍这份工作,会不会是他们早就有预备的?目的是把周昇拴在事务所里,寻找一切能调查金乌轮的机会,抑或是把它调包出来?
…真的是这样吗?余皓觉得这个推论在逻辑上相当合理。跟着林泽时间长了,他开始学习调查记者的推论方式,这时候要是在办公室,林泽会帮他画一张图,标出时间轴来分析:假设从两年前欧启航失忆事件作为开端,画一张图的话,那么就是陈烨凯朝黄霆通报了消息——黄霆介入后秘密调查——欧启航失忆后周昇短暂地感觉到了危险——停用金乌轮两年——直到他们前往北京。
但以黄霆这样的人,既然已开始起疑,不安排一个人监视他们,明显说不过去,除非那个人就在他们的身边…余皓没有睁开眼。
从小到大,余皓很少去关心身边的环境,事实上大多数人也如他一样,认为所有的风吹草动往往都是自然现象或巧合引起,看见的世界表象仅仅是表象。而林泽教会他,许多事情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就像光县的电池厂老板永远不会知道在他们睡午觉时,会有人暗中潜入,拍摄取证。
警惕这大千世界之下,一切暗流涌动的东西——林泽反复提醒他。余皓入了这行后,渐渐地也开始有了疑心病,开始思考,在他与周昇不知道的地方,会不会有许多算计他们的会谈,甚至有一个会议室或研究实验室,展开着对付他们的计划?
但林泽也认为,他与他们最大的不同点在于,余皓是学心理出身的。专业知识影响了他许多,令他在寻找真相时更不忘理解人。既重逻辑,也讲情感。
所以从心理角度来说,余皓相信陈烨凯,可他缺乏支撑自己的证据,无法下结论,周昇又有意地隐瞒了他一些事…余皓正思考时,听见前座陈烨凯与周昇正在谈论金乌轮。
“唔。”周昇答道,“我目前拥有的第一种能力,是进入梦见我的人的梦境里。”
“这个对余皓来说也是一样的。”陈烨凯说。
周昇:“但他的操作,只能通过我的金乌轮来完成。”
陈烨凯说:“不错。”
周昇:“其次,是我可以把更多的东西,譬如说龙、余皓的军队,传送进任何人的梦里去,这是余皓办不到的。”
陈烨凯打方向盘,想了想,又问:“然后呢?”
周昇又说:“除此之外,我和余皓可以把人踢下线,也就是让任何人醒过来。”
陈烨凯道:“第三权限,强制下线。还有一个能力,是抹去记忆。”
周昇说:“也不能算真正的‘抹去’。”
陈烨凯不解地扬眉,周昇说:“看上去是‘烧毁’,实际上是使用金乌轮的太阳之火,把记忆化作碎片…”
余皓知道他们之间也许有些重要的讯息需要厘清,便旁听着周昇与陈烨凯的对答,想起上一次在欧启航梦中,周昇使用的,烧掉记忆片段的金火,与金乌轮喷发出的日珥系出同源。
陈烨凯眉头深锁。
周昇:“归入潜意识里。”
陈烨凯过收费站,探出车窗去掏钱付账:“也就是说记忆还在,只是被你封印了。”
“应该说,”周昇道,“扫进垃圾场里,暂时想不起来了。”
陈烨凯道:“但我记得在梁老师的梦中,你与余皓,在祭坛中点起了潜意识里的火焰。”
“表层意识就获得了重构。”周昇答道,“这种金火,是连接表层意识与深层意识里的‘媒介’。比方说,我将你关于龙生的记忆全部烧掉,你在现实世界里就会忘了他。”
陈烨凯略微皱眉。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陈烨凯说,“现在讨论的事情,与龙生有什么关系?”
“别急。”周昇喃喃道,似乎在思考一个相当烧脑而复杂的问题,片刻后他似乎轻松了些,说:“但龙生不会就此被彻底遗忘,有关他的事,只会变成碎片,被掩埋在潜意识最深处的废墟里。”
陈烨凯道:“这也就相当于是被遗忘了,毕竟上一次根据咱们的讨论,如果你将我关于龙生的记忆烧掉,那么远方的教堂,将在天火下毁灭,废墟里的记忆都不会再被想起。”
周昇:“不,被想起的前提,还有两个可能。”
陈烨凯突然皱眉,周昇却没有丝毫惊讶,一瞥陈烨凯,嘴角微微翘了起来。
“第一个可能,”周昇答道,“到每个人临死之前,潜意识世界会重构。所有生前的记忆,都会在眼前闪现。”
陈烨凯想起来了,这是曾经他与周昇认真地讨论过的问题,便点了点头。
“走马灯?”余皓听到这话时,顿时想起了一个说法。
“对。”陈烨凯道,“人生的走马灯,在死亡之前的一段时间里,据说意识会变得很清晰,当然意外伤亡不算…”
周昇道:“第二个可能,是我重新点燃潜意识里的火种,就像上一次进入梁老师的潜意识世界。”
陈烨凯道:“记忆也将从废墟里升起,回到潜意识世界,再重构,建立起表层印象。”
周昇说:“所以说,记忆是有可能被唤醒的。”
余皓大约猜到了周昇的思路,答道:“你们觉得黄霆可能‘唤醒’启航的记忆?这太扯了,他不可能办得到。”
“或许。”陈烨凯漫不经心道。
“也许。”周昇答道。
陈烨凯停车,背上包,三人进了机场,推断暂时结束。余皓还是头一次坐商务舱,只觉得相当新奇,周昇则翻起了他的考研复习资料。
“你的论文开题报告什么时候给我?”陈烨凯说。
余皓正开心着,闻言马上丧起来了:“别说这个。”
陈烨凯手指点了点余皓,说:“元宵结束前一定要交。”
余皓只得道好好,拿出电脑,准备他的开题报告,这个时间写已经拖得很晚了,幸好陈烨凯知道他工作辛苦,没有给他设deadline,时间差不多赶得上回去答辩就行。
飞机抵达南陆邻近的二线城市,余皓正要叫醒脸上盖着书的周昇,周昇手指却在余皓手背上轻轻叩了叩,显然没睡。
一到南方,便进入了余皓所熟悉的冬天,阴雨连绵,潮湿刺骨。天空灰蒙蒙的,陈烨凯租了辆吉普,换周昇开车,余皓拿出相机,开始朝两侧路边拍照,并翻阅林泽给他发的少许资料。
三人下飞机后,心情都有点沉重,一时没有交谈,周昇打了个呵欠,一手揉揉脸,倒是很精神。陈烨凯翻开一本诗集,在后座上看,余皓则隔着车窗观察路途上的一切:风景、人、芭蕉种植林。
“说点什么?”周昇道。
陈烨凯:“说什么?”
“随便,灌点你的人生鸡汤?”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