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昇道:“说什么?有什么说的?”

说着周昇上了车去,周来春刚喝过酒,显然特地过来接他。

“明天是你试用期结束的大考。”周来春说,“有多重要,你心里清楚。”

“别念了。”周昇疲惫地说,“能少点废话么?你当自己是谁呢?”

周来春又说:“上午一场,晚上还有一场,两场都通过,你就再没有问题了。”

“晚上?”周昇顿时警惕,“你可没告诉我晚上要做什么。”

周来春道:“吃个饭,套几句话,应酬应酬。我相信你没问题。”

周昇怀疑地看了眼父亲,周来春说:“这人是我的一个老战友,对吃很有研究。我不行了,这些年里,我觉得我已经不会做菜了。不过我想,你还是能聊上几句的。”

周昇暂时打消了疑虑,说:“省里的?”

“对。”周来春说,“平时没什么喜好,就好吃。”

周昇:“有女儿没有?”

“没有。”周来春答道。

周昇道:“那行吧,事儿完了,我请一周的假。”

“后天不能走。”周来春说,“事情一定要收尾处理完。”

周昇道:“最迟再过一周,我不管你让不让请假,我一定得走,十二月回。”

“你工作排得开我没意见,别忘了,周昇,对他们来说,这是工作,对你来说,这是你的事业。你现在总算知道自己的责任了,人要学会长大。”

周昇没再说下去,回了他的出租屋,漆黑一片,没有人在等他,傅立群已经睡了。

周昇又想找余皓说说话,可已经两点了,方才见余皓躺在床上,今天应该睡得早,便不再去打扰他。

这一夜,余皓感冒了。

他从半夜开始发烧,全身忍不住地发抖,畏寒,他摸下床喝水,幸好备了退烧药,就着水喝了下去,出了一口滚烫的气,看了眼手机,凌晨四点,上面是周昇的消息【睡了?】,便回了条,想来周昇也睡了。

第123章 选题

第二天早上,余皓感觉好点了, 便坚持着又去上班, 稿子还没发, 准备发完稿给林泽说一声, 回来睡下。

刚到单位, 余皓便看见副总编出现在他们办公室里,林泽站着听训, 朝余皓使了个眼神, 让他别进来。

“我的脸都要被你们丢光了!”副总编说,“现在网友到微博、微信公众号下面,说你们正事儿不做,光顾着刷点击买转发!你让我周一会上怎么说?!”

余皓还是进去了,与林泽站在一起。

“又是他?”副总编道, “林泽,你别告诉我, 又是这个实习生管的。”

“一点小意外。”林泽说, “我已经准备给他转正了。”

余皓道:“发生什么事?”

“你们是不是钱多没地方花?”副总编道,“一个媒体公众号,跑去买量,你这是欺骗上级吗?给你们定的数据目标没完成,搞这种歪门邪道!”

余皓:“…”

陈烨凯介绍的是学生会, 不应该啊!余皓心中打了个突, 不会是学生会为了完成林泽的目标, 给他们买量吧?

“错已经铸成了。”林泽说, “找的第三方推广,我们也没想到,接下来就把关注清一下,重新开始,以后一定会小心谨慎,您看这样可以吗?”

副总编几乎是怒吼道:“你这是什么不轻不重的认错态度!合着你还有理了?!公众号停用!给我写检讨…你!实习生!你写检讨!全社通报批评!看你认错态度再决定是否启用你们的公众号!不狠狠罚一次,不知道痛!以后还要玩歪门邪道!”

余皓心里与林泽心里同时飙出了四个大字,副总编转身走了。

余皓坐下,看电脑上的微信公众号后台,拿起手机,林泽道:“别打了。你老师也不知情,说了不如不说。”

余皓道:“中间人做的好事,我…唉!”

林泽道:“部门总算正式成立了,晚上本来打算找他们喝酒,大伙儿一起去。酒桌上找副总编求个情吧。”

余皓说:“那我还是先写好检讨。”

林泽骂了几句脏话,司徒烨来了,知道什么事以后说:“阿泽,我就说了,让你别来接这活儿,要么打他们一顿,回家算了。”

林泽:“小烨!”

司徒烨一脸郁闷,林泽马上道:“你说这话,让余皓怎么想?金老师怎么想?”

“金老师没在。”余皓说,“没关系,我和老板娘一样想。老板娘,你看这照片?”

余皓把上次司徒烨的升旗曙光照给他看,司徒烨无奈笑了起来。

余皓写了一上午稿子,心里还压着那份检讨。金伟诚午饭后才来上班,说:“选题找好了,余皓跟我一起走,要先上报社里不?”

“不用了。”林泽正在删除微信公众号上的关注,司徒烨则看微博上的转发,林泽说,“社里不会管的,先把专题做出来再说。金老师聊下选题?”

金伟诚说:“碰到两个来上访的,都是家里的儿媳妇。光县有一家电池加工厂,排放含镉废水超标,导致大规模镉中毒,九月还发生了一次爆炸,十二死十伤,这厂有官商背景,消息被强压下来了。现在镉中毒影响了将近三千居民,政府给了一定的补偿,又被村委会贪污掉了大部分。十月有一次械斗,打死了三个人。”

“可以。”林泽一听就答道,“做这个吧,这个稳。开题先挑个软柿子捏。别玩大的。”

金伟诚说:“我刚问了几句,警卫就过来了,不好细问,但留了个电话,我俩过去就先找那老太太家。”

“就怕走漏风声。”林泽说,“不过金老师比我有经验,你们决定吧,余皓就交给你了。”

金伟诚朝余皓说:“你跟着我就行。”

余皓头还有点疼,问:“什么时候出发?”

金伟诚道:“我查了下火车班次,要么,下午就走?”

林泽道:“不行,部门成立,晚上得陪领导吃顿饭,明天吧。”

“感冒了?”司徒烨看余皓流鼻涕,试了下他额头,“回去休息吧。”

余皓道:“没发烧。”

林泽说:“能去吗?”

司徒烨与林泽对视,眉目间都带着些许焦虑,余皓摆摆手,说:“一点小感冒,真没关系,吃过药了。”

司徒烨问:“吃的什么?晚上你别喝酒了。”

余皓道:“我心里有数,没吃头孢,没关系。”

林泽想了想,也不好决定。余皓坚持没关系,少喝点就行了,林泽皱眉道:“不是少喝的问题,就怕上了桌没法控制。”

余皓说:“我早上刚被骂完,晚上吃饭不列席,副总编怎么想?他一定以为我是故意给他甩脸色看,我必须去,少喝一点就行。”

“火车上睡一觉就好了。”金伟诚说,“他们这个年纪身体好。”

“后天再去采访吧。”司徒烨说,“都瘦成这样了,待会儿你当心他男朋友过来屠了咱们。”

林泽道:“保时捷撞进来可不是玩的。”

余皓:“别闹,上访的一来,光县肯定收到消息,得尽快动身。”

金伟诚朝余皓比了个拇指,表示赞赏。

“我再去找找上访的。”金伟诚道,“看被带进去没有,还能套点话不。”

余皓写完稿子,继续写检讨,林泽说:“真的没问题吗?那边很冷,又是山里。”

十一月底,今年冬天来得很突然,气温已经降到接近零度了,司徒烨说:“要么阿泽你和金老师去?”

余皓道:“我不会拖后腿的!”

林泽似在迟疑,司徒烨说:“你想下人家简历,余皓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

林泽打消疑虑,说:“你多买点暖宝宝。”

“我不逞强。”余皓说,“真不是娇生惯养的。”

余皓写完检讨,心想林泽在处理上头关系上一定也很狂躁,他平时较少负责具体稿子,但面对的困难,可是比他们多多了,毕竟与大领导们打交道,是余皓最不懂的。

但林泽一向很有耐心也很强大,所有事情居然总是按部就班地推进,就像一个随时会散架的破车,却被他摇摇晃晃、九死一生地推向终点。这种坚韧的毅力,才是余皓从他身上学到的,最重要的东西。

“那么晚上吃饭,记得扮演好你的角色。”林泽朝余皓说,“你的角色是什么?”

“实习生。”余皓答道。

“对!”林泽又说,“当好一名惹人怜爱的实习生!一名笨拙、稚气、初生牛犊不怕虎,令领导们心生惜才之念的职场新人!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周昇:【我去报项目了。】

余皓:【加油,我的小王子。】

郢市今天很冷,周昇今天换了身修身衬衣,九分西裤,穿着他的AJ球鞋,戴了副平光眼镜,头发稍微朝上梳了下,用发蜡抓过。他站在大会议室里,拿着遥控器,给PPT翻页,灯光打在他的身上,犹如闪耀的明星。

“…所以,战略部署刻不容缓。”周昇结束了他的演讲,将PPT翻到最后一页,“The End,没了。大家茶歇一会儿,待会儿我来进行答疑,求各位轻虐。”

众人笑了起来,一名大股东说:“很久没听到这么有朝气的项目报告了。”

周昇嘴角微翘着,似笑非笑,朝大股东点了点头。

大股东与周来春低声交谈几句,周来春忙点头,又朝另一边的一名股东做了个请的动作,然后朝周昇使了个眼色,让他跟过来。周昇放下遥控器,与部门经理一拍掌,出去。

周来春陪着俩股东到抽烟处,周昇递火机,给父亲点烟,财务长递了个灯进来,周昇便给两名股东剪雪茄。

三人各自坐下,周昇站在门边上,抽电子烟,朝大股东笑着说:“第一次朝伯伯们作汇报,有点紧张。”

周来春朝周昇道:“他俩为了听你的这个汇报,一个从美国,一个从英国特地飞回来。”

周昇恰到好处地现出惊喜表情,股东又道:“你们父子俩啊,一脉相承。”

周来春哈哈大笑,显然他很喜欢有人说周昇像他。

“但你爸爸的一些缺点,你不要学。”另一名股东讳莫如深地说,“Playboy!当年他打的那场离婚官司,财产分割,可是让我们伤透了脑筋。”

周昇自然知道不是和自己妈离婚那次,一定是与富婆的了。

周来春笑得更大声了,连着拍股东的手,周昇笑道:“我对待爱情从来就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说着把电子烟给他们看:“这我老婆给我买的,纸烟我都戒了。”

两名股东点点头,一支雪茄完,周来春笑着做了个“请”的动作,股东便起身,周昇要送,周来春道:“你回去答疑吧,这里没你的事了。”

周昇站在写字楼外,直到车开走,回去喝了瓶红牛,回到大会议室里。

“好,接下来,有什么问题,请各位畅所欲言。”周昇关了PPT,站在台上,这个环节原本是他最大的挑战,但两名股东一走,周昇就知道他已经赢了一半,接下来只要别出错就没事了。

幸而所有可能出现的问题,他都提前想过,也模拟了一次怎么回答,这三个月里的努力没有白费,从经营模式到盈利、供应链,几乎所有的环节,他都亲自去看过、了解过。虽然只有短短的三个月,但纸上谈兵,目前来说已可以完全应付。

周昇说话很幽默,把答疑环节搞成了一场气氛活跃的招待会。一个半小时后,周来春回来,仍旧坐在会议室里,听了五分钟就起身离席。又一个半小时,周昇结束了他的演讲,礼貌地说:“感谢各位的出席。”

结束,部门经理带头给周昇鼓掌,散会。

周昇站在会议室里,又剩下他一个人了。

他转头,望向昨天现场与余皓连过线的摄像头,笑了笑,朝着并不存在的“余皓”吐了下舌头,比了个“耶”。

“一段感情里最重要的,是双方的互相了解。”

司徒烨听完余皓昨天视频的经过后,朝他说:“朋友之间是这样,夫妻也是,灵魂伴侣嘛,只有读懂对方,才能深入灵魂里去,走得更长远。互相了解的感情是最健康的感情。”

余皓说:“对,就是这种惶恐,昨晚我突然发现,他对我而言,有点陌生。”

余皓一直很羡慕林泽与司徒烨,他俩一个说来北京,另一个辞了教育机构的工作,二话不说就跟着来了。最重要的是,他俩总有种默契,互相知道对方在想什么。林泽在工作上非常严肃认真,每天都会穿正装打领带,坐上办公桌,一开始处理与专业有关的事情时,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与陈烨凯站上讲台的风格很像。

司徒烨则负责与总社编辑们插科打诨,调节气氛,替他们办公室维护人际关系。余皓平时对林泽既敬又畏,但入职到现在,林泽从来没骂过他。如果只有林泽,余皓说不定日子会很难过。

“阿泽他一直没骂过我。”余皓说,“其实我抗压能力没这么弱的。”

司徒烨笑道:“他不骂你,是因为你这种人没必要骂,发生点事儿,你自己就先愧疚得不行,骂你只会减轻你的负罪感。”

余皓:“好吧。”

司徒烨睁大眼睛修他拍的照片,挑着眉毛,自顾自说:“不过确实他脾气好了,以前骂人能把人骂哭。”

余皓道:“他没骂过你吧。”

“当他下属的时候被骂过,”司徒烨道,“成功上位以后他就不骂我了。偶尔在外人面前注意下就行,重庆男生就是这点好,无所谓面子不面子的。”

余皓心想好像确实是,司徒烨三不五时拆下林泽的台,林泽也从来不生气,不过司徒烨是老板娘无所谓,自己可不能拆领导的台,晚上吃饭一定要谨言慎行。

“我猜晚上呢,副总编要说你‘有个性’,”司徒烨说,“可千万注意了,别以为是夸你。”

余皓道:“我好奇很久了,被领导说‘有个性’到底是什么意思?”

“老头子们都有集体主义思想。”司徒烨道,“说你‘有个性’的意思,是骂你傻逼,让你安分点。听到这话时,赶紧点个头,尴尬笑两声就过去了,别顺着往下说表现个性。”

余皓如梦初醒,忙感谢司徒烨,司徒烨又无所谓道:“富养的小孩嘛,都很有个性,90后嘛,有个性。大家都是性情中人。”

余皓道:“你别老说‘富养’了,我真怕金老师被你给怼炸了。”

林泽不在的时候,司徒烨总是把话朝余皓捅穿了说,教他怎么理解这些人肚子里的心思,余皓真是相当爱他,又生怕司徒烨说话招人记仇。

“你没懂他意思。”司徒烨说。

“到底他为啥这么说?”余皓这点也很不明白。

司徒烨边修照片边漫不经心道:“他说你富养,意思是你不知民间疾苦,自己不缺钱,也不懂帮他虚开几张发|票,揩点公家油水…”

余皓:“…”

林泽一回来,司徒烨马上不说了,林泽拆解酒药,拆了一把,吃下去,看了司徒烨与余皓一眼,示意你们吃不吃?

司徒烨嗤之以鼻,余皓正生病不敢乱吃别的药,林泽道:“准备好了,走,大家都很精神,愤怒小鸟团出发!”

北京的这顿晚饭,订了南门涮肉的包间,林泽特地请来三位领导,出版社的三座大山——书记、总编、副总编,外加采编部两个部门的负责人。

余皓不敢多插话,一群记者、编辑,开口就是各种段子满天飞,相当有才华,仿佛个个灵魂里都住着个吐槽冲动无法控制的周昇。林泽则挨个招呼,只负责起话题,谈笑风生,把领导和同僚们打点得面面俱到。

“你觉得呢?”林泽朝余皓笑道,偶尔会点一下他。

“我这辈子也没想过,能在北京买房。”余皓老老实实答道,“什么时候,土地重新分配下就好了。”

众人一起大笑。

“确实,这个房价把许多有才华的年轻人拒之门外。”杨虹怜爱地看着余皓。

“你这辈子不买,”书记说,“未来你儿子、你孙子还得来买,有区别吗?”

众人又哄笑,书记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想做出成绩,往这个行业拔尖的地方挤,北京就是全国的政治文化中心,你躲不了的。做金融,你得去上海、香港、纽约。在中国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你只能选择北京。你看,林泽不也来了么?”

林泽只得点头道是是是。

林泽就这么时不时扔点问题给余皓,余皓按着剧本,演好了一个刚出社会的大学生,认认真真地答了。

副总编吃过涮肉,喝过酒,叼着烟,在烟雾里点余皓,说:“你呢,小聪明多,要踏实。”说着又朝杨虹说:“这是咱们今年招的实习生里,皮相最好的一个了吧?”

杨虹说:“余皓长得不错,第一眼看小烨,我还想着林泽这助理不像摄影师,反而像个男模?结果余皓一来,又被比下去了!”

众人哄笑,杨虹又朝林泽道:“你的优质资源怎么就这么多?啊?”

“小余很有个性。”副总编眯着眼,说,“年轻人呐,都是性情中人。”

果然被司徒烨说对了,余皓差点一口酒喷出来。

“余皓?”林泽喝得脸发红,朝余皓使了个眼神提醒他,司徒烨马上说:“小余今天喝得有点过头了,我替他…”

余皓马上会意,这杯酒必须自己敬,这些是周昇从来没教过他的,他先倒白酒,后躬身,给副总编敬酒,副总编坐着,喝了。

这群人对金伟诚十分客气,却不大喜欢他,经常打断他的话,金伟诚只得忍着,那记者部门主管又说:“小余看模样在家里,也是被宠着的。”

“我们都是被富养的小孩,”司徒烨主动、真诚地说,“一出社会,就觉得有太多要学的了。来来,我敬您一杯。”

余皓:“…”

司徒烨一杯酒,直接堵了那人的嘴,免得他再啰唆,反正对方也不是大领导。书记又问:“我外孙儿和你差不多大,那皮相哟,根本静不下心来读书,光顾着谈恋爱了。在学校里头天天出风头。多才多艺,就是读书不行。”

林泽顺着书记的话说:“应试教育体现不了什么,咱们招人不也很少看成绩么?媒体这行,就要心思灵活的。”

金伟诚道:“小余会什么才艺不?”

余皓望向林泽,林泽轻轻点了下头,又摇了摇头,余皓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林泽便笑着说:“想献个丑么?”

余皓懂了,意思是你把握不准就不要秀什么才艺,免得弄巧成拙;有好的能加分的,就拿出来,说不定有效果。

“我给老师们唱个评弹?”余皓说。

“哟!”

这才艺大出所有人意料,余皓拿了根筷子,敲了两下白酒杯,清了清嗓子唱道:“我失骄阳——君失柳,杨柳轻扬,直上——重霄九——”

林泽、司徒烨、金伟诚头上同时浮现出两个大字“卧槽?”。

林泽那表情也是傻了,余皓知道他心里想的一定是“你他妈还会这个?”。

“问询吴刚…何所有,吴刚捧出…桂花酒…”

余皓有点醉了,稍闭着眼,拈着酒杯,躬身稍起,又与副总编的杯轻轻碰了下,把酒喝光。这首是余红仙唱的评弹,赵开生用了**的词,只要是经历过那个年代的人,几乎全会唱,书记、杨虹、副总编,都跟着哼了起来。

“好好!”众人跟着鼓掌。

书记相当诧异,说:“好!这词现在年轻人会唱的,真不多!”

余皓不好意思地笑笑:“献丑献丑。”

“好多年了。”杨虹感慨地说。

书记道:“好多年了。”

副总编喝了残酒,说:“现在比起三十年前的环境,还算好的了。”

“嗯。”杨虹点头,若有所思道。

大家都没说话,毕竟都不是那个年代里过来的人。三个领导开始笑着缅怀当年,林泽几句话,连吹带捧,杨虹开始聊改革开放前的经历,席间所有人便开始听领导们的故事,余皓的评弹只成为了席间一个小小的插曲。

第124章 饭局

郢市。

周昇演讲完下来,在位子上稍微歇了会儿, 给余皓发了条消息, 余皓答道:【陪领导吃饭】。

周昇:【那你别看手机了, 免得挨骂。能不喝尽量别喝。】

余皓:【烨哥帮我挡了不少, 他喝酒太厉害了, 简直面不改色。】

周昇:【我这边很顺利。】

余皓:【这还用说?你从来就没失败过。这世上就没人能打败你。】

周昇谦虚地笑着回消息:【也不能这么说,比如说上次差点被暖宝宝砸在头上,还是很有挫败感的。】

余皓:【你到底是巨蟹还是天蝎,怎么这么小的事都记得!而且最后砸哥哥头上了!】

周昇:【砸的是哥哥的头, 痛的是我的心,好了别聊了, 当个乖巧的小朋友, 我也吃晚饭去了, 三天后飞北京。】

周来春健步如飞地进了大事业部“十八层地狱”, 巡视一圈,所有等待下班的员工马上各自开始找事做, 闲聊的人拿起文件夹,假装讨论工作。低头玩手机的马上抬头,打开写了一半的表格。

周来春指指外头, 朝周昇示意, 周昇还没喘一口气,只得起身跟周来春走。

“我去洗个脸。”周昇道。

“车上准备了热毛巾。”周来春说, “解酒药备了没有?”

周昇答道:“没事, 多少能喝点。”

“你不喝, 给我一片。”周来春说。

周来春上车,司机转身,递过热毛巾,周昇狠狠搓了几下脸。

“戴眼镜那装扮不错。”周来春说,“斯文,像个读书人。我现在最后悔的,就是当初没把你妈从楼上踹下去,按着你去念金融。”

周昇答道:“继承公司以后,三不五时给你送下牢饭也不错。”

司机差点笑出来,周来春拉开前座,里头是一个保温水壶、一套茶具。司机的车开得非常稳,换了周昇开,铁定故意整他来个急刹,把茶水喷自己老爸一脸。

“今晚识趣点儿。”周来春道,“明天你就开始带自己的团队了。”

周昇道:“薪水呢?”

周来春道:“你什么意思?想要多少钱?”

周昇道:“你得给我开月薪吧!你当我傻啊,不是为了养家养老婆,谁来伺候你这吆五喝六的。”

周来春:“…”

“卡上的钱都花完了?”周来春道,“你全投了鹤立鸡群那什么公司?”

周昇道:“哦我以为那是给余家下聘的钱呐,让他带去北京了。”

这句话差点就把周来春给气吐血,周昇道:“你总得给我开工资吧,我知道这三个月是实习不错,可我也给你干活儿了啊。你觉得靠吴斌的本事,整个项目提案他能做全?别的部门愿意配合他出数据出资料?退一万步说,就算他做全了,他能像我今天这么给站台不?这么大的场面,站上去连话都说不稳吧!”

周来春:“你…”

周昇又说:“我又替你去跪舔当官的,又去挨个跑店哄着店长干活儿,还帮你整总经办的人月,给你盯着整层员工看谁想造反扯大旗自个儿出去立山头,归我的、不归我的活儿我都给你干了…”

“行!给你发三个月。”周来春道,“你眼里就只有这几万块钱了?”

周昇又道:“这是我的血汗钱!把我升部门经理,月薪加提成,你得给吧。年终奖呐?怎么算?”

周来春道:“前三个月按高级助理给你发薪,行不行?明年一月份起,薪水你自己给自己开,预算不是你自己做的!前天送上来,财务批完,我昨天就签字了!明天上午就下来,真想要钱,团队工资别发,你一个人全拿我都没意见。”

周昇:“那倒不至于,我又不是你,靠克扣员工过活。”

周来春:“…”

周来春喝着茶,越想越不是个道理,说:“你是认真地找我谈月薪?”

“干活拿钱,天经地义!”周昇莫名其妙道,“我讨要自己的合法劳动所得怎么了?”

周来春现在完全拿周昇没办法,他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实力,事实上除了他,周来春还真找不到合适的人能培养了。

那么一群各怀鬼胎的副总与周昇比起来,谁有他那光明磊落、朝气蓬勃的气场?业务不熟可以慢慢调|教出来,但这么亮眼的人才,整个公司里都找不到第二个。

周来春有时相当惋惜,自己儿子怎么就是个同性恋呢?当兄弟不好么?为什么偏偏就要去捅对方的屁|眼?!

自己儿子要是不跟余皓搞同性恋,周来春都想好了——给他配上余皓,当个小周总的总助,这俩人一刚一柔,余皓既压得住周昇那暴脾气,又能带出去见人。好好把周昇扶上去,攒资历攒到三十来岁,公司里头那群人,谁还是这俩小孩儿的对手?

余皓真是不错,一表人才,绵里藏针,更能与周昇一起成长,性格互补。再过几年,手里头又多了枚棋,给他介绍个合适的女孩结婚…结果野心居然这么大,心机这么深!百分之七!这小叫花子到底知不知道百分之七什么概念?背后一定有人指点!当真小看了这狗娘养的小流氓!

车到了目的地,周来春心里咒骂着坏了他好事的余皓,带周昇下了车。

“怎么穿运动鞋?”周来春才发现。

“我喜欢。”周昇答道,径自走在前面,周来春看见自己儿子脚上那双鞋,依稀觉得有点儿眼熟。

“哎,美女姐姐好啊!”周昇发现了晓芹等在餐厅外头。

“哎!”周来春怒道。

周昇走过去,晓芹却笑着挽他的手,亲切地与他一起进了包间。周来春点完菜,客人一来,周昇脸色马上就不对了。

对方也是一家三口,父亲是周来春的老战友,母亲很漂亮,带着个与周昇差不多年纪的女儿。周来春朝周昇说:“你坐小裴旁边。”

晓芹笑着说:“昇儿今天刚开完会,有点困了?”

“没。”周昇笑了笑,看了眼父亲,没说什么,主动坐到那女孩身边,稍稍侧头,礼貌地说,“喝什么茶?”

“喝茶晚上睡不着,我喝白开水吧。”那女孩说,周昇便亲自给那女孩斟水。闲聊了几句,周来春开始与老战友聊过去的事,晓芹则笑着与对方妻子寒暄,那女孩对周昇显然挺有兴趣,却不擅交际,周昇问一句她答一句,时而还沉默个一分钟。看得她妈都在旁边着急,恨不得亲自披挂上阵替她答话。

“小裴在学校就是不爱说话。”那老战友说。

“姑姑总说我太安静了。”那名唤小裴的女孩答道。

周昇才知道,这是侄女,对方家里没有小孩,只有这么一个侄女,平时疼得和亲生一般。

周昇说:“哦那就好,我还以为刚刚卡带了呢。”

众人都笑了起来,小裴道:“我总是卡带,一着急就更不知道说啥了。”

周昇几句话就把她逗笑了,示意别太生分。稍微熟了点,小裴又问周昇开什么会,周昇耐心地解释,小裴居然全懂,聊到竞争对手时,小裴便道:“我一个老师,审计的就是那家公司。他们的账,哎,我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毫无美感可言的假账…简直就是假账界的耻辱!”

周昇:“…”

周昇没想到这女孩安安静静,居然是学审计相关的,俩人开始讨论上市公司,小裴给了他一些意见,周昇想了想,确实说得挺有道理,便随手在手机上记了不少。

“实话说,我学体育的,”周昇,“练铁人三项,最近三个月才开始接触这些,啥都不懂。”

那小裴瞬间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顿时笑得不行,周昇给她斟了水,便沉默思考着,不吭声了。

“我真是第一次见她这么能聊。”小裴的姑姑发现了新大陆,朝晓芹说,“平时在家里,她可以一整天不和我们说一句话。”

“年轻人,共同语言多。”晓芹无奈笑道。

“其实我也是学体育的,”小裴也开了个玩笑,说,“我扔铅球。”

周昇:“我真是学体育的。”

小裴说:“嗯,我也是。”

周昇自言自语道:“你太幽默了。”

一席饭,宾主尽欢,周来春最后道:“周昇,你送小裴先回她们酒店?我再和你叔叔聊几句,你开我的车,你没喝酒。”说着把车钥匙扔给周昇。周昇大三上学期与余皓都去考了驾照,只是平时几乎不开车。

周昇与小裴出来,沿着路走,周来春的司机已经自觉地滚了,车停在路边。

华灯初上,周昇环顾四周,小裴说:“郢市发展得真好。”

周昇想了想,问:“那你准备当体育老师么?”

“我其实想当个记者。”小裴答道,“不过我不会和别人交际,只能放弃了。”

“是吧。”周昇笑道,“我爱人正在当记者。”

“啊?”小裴顿时有点尴尬,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