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设能,那么将军拥有了在素有谋面的前提下,进入任何人、任何梦境的能力,他既然可以来去自如。为什么又要朝施坭说“是你把我召唤来的”这句话?
假设不能,那么他与施坭都见过将军,且期望有人来拯救自己,将军才能借这个印象,在自己与施坭的梦中占据一席之地。
陈烨凯见过施坭,如果将军是他,但为什么在施坭的梦境里,他会被变成孙悟空呢?而且在那件事发生之前,他并未见过陈烨凯,也不知道他的存在。所以不会是陈烨凯,会不会是周昇?!想到这里,余皓的心脏顿时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明天开庭,他会见到施坭,他需要朝施坭确定一件事,只要给他一点时间,让施坭回答他的一个问题。
客厅里,陈烨凯吐了。
余皓速度拿着杯子过去,陈烨凯吐了一地,余皓扶着他喝水,以免他呛着。陈烨凯长叹一声,余皓发现他的脸上带着泪痕,居然哭了!
“老师?”余皓一时手足无措,陈烨凯的醉酒已远远超出了他的处理能力,陈烨凯又躺了回去,开始低声唱歌,唱的居然还是余皓晚上唱的那首,余皓只觉得实在太羞耻了,为什么自己选了首这么少女的歌!
“原来你是我最想留住的幸运,原来我们和爱情靠得,那么近。那为我对抗世界的决定…”
“一幕幕都是你…与你相遇,好幸运…”
更奇怪的是,余皓又忍不住笑着跟陈烨凯一起唱了起来,他观察了一下陈烨凯,确定他确实只是喝醉,不需要带去洗胃后,去洗手间找了打扫用具,收拾一片狼藉。
应该拍个照…余皓一边拖地一边心里好笑,明星一样完美无瑕的陈烨凯也有这么狼狈的时候。
“还吐吗?”余皓问陈烨凯,说,“给您准备个盆放地上。”
“我把衣服挂回去。”
说着他洗了手,把陈烨凯借给他的衣服裤子放回衣柜里去,挂好白衬衫后,想起那件藏青色衬衣,打开另一边的柜门,突然看见先前被陈烨凯随手塞进去的藏青色衬衣上,掉了一张照片出来,落在地上。
余皓躬身捡起那张照片,只看了一眼,瞬间便转头望向客厅。
那一刻,他无意中得知了某个真相,也隐隐约约,明白了陈烨凯会有这反应的原因。
照片上的陈烨凯比现在更年轻,像五六年前的照片,穿着那件藏青色衬衣,牵着一个男生的手,十指相扣,那男生长得英俊清秀,是名中国人,两人站在一个瀑布前,笑得灿烂而无忧无虑,合下这张影。
那男生身上穿着的,正是被陈烨凯收在衣柜一侧的,今天余皓穿过的白衬衣!而且,男生的模样,虽然五官与余皓相差甚大,却带着少许忧郁的气质,就像余皓看见自己在镜子里,笑起来时仍有一点点悲伤。
余皓还认得他们背景的瀑布——来自于他看了许多次的《春光乍泄》上,梁朝伟与张国荣这一生都没有去成的…
伊瓜苏大瀑布。
余皓刹那心中五味杂陈,这是陈烨凯以前的男朋友?他是弯的?他们分手了?余皓不敢再碰它,快速将照片放回藏青色衬衣上,竭力做出并未发生过的模样,心中一时愧疚无比,只觉得非常对不起陈烨凯。
“我不是有意的。”余皓说,“陈老师,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他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尚未意识到这一切背后所蕴含着的更多的含义,果断把衣柜关上,思来想去,也许最好的举动,就是把这个秘密永远藏在心里,别让陈烨凯发现。
于是他只好又把衬衣摘下来,折好,放回袋子里,放在沙发一侧。
陈烨凯平躺在沙发上,余皓把陈烨凯翻过来,让他侧躺着,以免呕吐物堵塞气管导致窒息,说:“老师,我先回去了。”
陈烨凯挣开余皓的手,不愿侧躺,只平躺着。
余皓找了张毯子盖在他身上,陈烨凯的眉头略拧着。
余皓几次让他面朝一侧,陈烨凯却不为所动,余皓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坐在另一边单人沙发上,脱下衣服,盖在身上,决定至少今天晚上照顾他,以免出什么状况。
念头实在太多,纷繁错杂的,令他觉得很累。对余皓来说,也许今天最让他震撼的消息,是看照片里,陈烨凯像个攻。
他也曾经因为感情而痛苦过么?余皓又想起那两件衬衣套在一起的模样,是另一部电影里的情节:
李安的《断背山》。
我怎么借衬衣的时候就没想到呢?余皓真想抽自己一耳光。他关了灯,在黑暗里疲惫地闭上双眼,这一刻他并无多少雀跃与好奇,只觉得在陈烨凯醉酒的这个夜里,自己莽撞地闯进了他的内心。
他知道陈烨凯曾经一定有过很悲伤的时刻,但他什么也不敢说,只能小心地关上他心房的门,趁着他一无所知,再慢慢地退出去,让一切保持这种宁静,不再去冒昧地打扰此间主人。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余皓默念了无数次,我真不是有意的…然后在一片黑暗里,他的脑海中不知为何,又响起了将军的那句:“晚安。”
他睡着了。
再睁眼时,阳光照进落地窗,余皓在单人沙发上蜷了一宿,睡得全身快散架。身上盖了条毯子,毯子上有股太阳的香味,沙发旁装衣服的袋子已经被收走了。浴室里传来水声,陈烨凯在洗澡。
余皓打了个呵欠,起来喊了声,陈烨凯在浴室里应了。
“洗手台上给你准备了牙刷毛巾,都是新的。”陈烨凯说,“今天得去开庭了吧?”
余皓蓦然想起来了,与周昇约了今天去开庭,赶紧刷牙洗脸。不多时水声停,陈烨凯穿好浴袍出来,在余皓身后吹头发,问:“要我陪你去吗?”
余皓忙摆手,示意自己能应付。
陈烨凯又说:“洗个澡再去?我给你找几件新的打底衣服。”
余皓再摆手,陈烨凯说:“那洗个头吧。”
余皓头发很乱,这个是可以的,陈烨凯吹过头,余皓又听见厨房里传来电饭锅的声音——陈烨凯在做早饭。
这种生活化的场面,令余皓有种不真实感,也许这正是自己所憧憬的生活,他一边任凭热水流淌在耳朵、头发上,回忆起照片里那个有点忧郁气质的男生。他们分手了吗?应该是分手了,像陈烨凯这么好的人,为什么会分手呢?
余皓吹过头,陈烨凯已换了一身格子睡衣,餐桌上放了两碗热白米饭,以及下饭的藕汤与泡菜。
“开庭的细节对过了吗?”陈烨凯又问。
余皓拿了筷子,说:“不能和证人提前串供,黄霆说,法庭上问什么就让答什么。”
陈烨凯点了点头,又说:“藕汤是阿姨昨晚上煮的。凑合着吃吧,注意时间。”
余皓看了眼表,还有不少时间,他有点忐忑,抬眼看陈烨凯,陈烨凯却笑了起来。
“怎么?”
“你做的饭真好吃。”
“我就煮了一锅白米饭而已!”陈烨凯笑道,“前任总嫌弃我做饭难吃,说我简直不像中国留学生。”
余皓听到“前任”二字,证实了自己的猜想,但没敢多问,只是笑笑,喝过咖啡,精神好了许多。阿姨来打扫了,说:“学生呐。”
“嗯,小弟。”陈烨凯随意地说,朝余皓道:“我帮你叫辆车,你让周昇下来等。”
余皓想说不用,却知道陈烨凯是想感谢昨夜他照顾自己,便点头接受了。到校门口时,周昇正等着。
周昇:“大清早的没在宿舍?”
余皓不想告诉周昇自己在陈烨凯家过的夜,便点了点头。
“洗头了啊。”周昇又说。
余皓心想你今天观察得怎么这么仔细?
周昇:“换洗发水啦?”
余皓:“…”
车到了,余皓怀疑地打量周昇,周昇一脸莫名其妙,问:“帮我编手绳了吗?”
“哪这么快?”余皓答道,周昇说:“你今天怎么又有点儿奇怪。”
余皓总在想昨夜有关将军的那个问题,只是被陈烨凯的秘密打断了思路,现在见到周昇时,他又无法控制地思考起来,除却施坭,他还想问周昇几句话,然而现在不是合适的时候。
开庭
周昇一副懒懒散散的模样,在法院外与黄霆一同抽过烟,黄霆见余皓心不在焉的,问:“没问题吧?”
余皓摇摇头,黄霆说:“待会儿问你什么你说什么,说实话就行。”
余皓与周昇一起“嗯”了声,不多时法院有人来接,黄霆便与他们分开,接待员把他们带到一个小房间里等候。
周昇见余皓一直不说话,只道:“别紧张,咱们是证人,证人都是大爷。”
余皓笑了起来,说:“这些日子里,我一直在想一件事。”
周昇扬眉示意他说,余皓朝周昇道:“坭坭从最开始,到站出来指认自己的父亲,变了许多。”
周昇随意地躺在沙发上,无聊地说:“也许是想通了吧?”
那一刻,余皓感觉到周昇仿佛有什么心事,目光仿佛不在自己的身上,继而嘴角微微地翘了起来。
“一个人能在短时间里,拥有勇气,改变自己,去面对从前无法克服的恐惧么?”余皓又说。
“为什么不可以?”周昇的语气变得认真了起来,与平时的他判若两人,余皓有时候觉得自己看不透周昇,他大部分时候都是懒洋洋的,少有的认真的时候,却有股奇特的气场,显得说一不二。
周昇很聪明,比自己聪明,余皓觉得他甚至比陈烨凯、黄霆还要聪明。他能感觉到,周昇大部分时候表现出来的模样,都是某种伪装。真正的他的观察力很强,并且大部分时候不愿说破,而是为身边的人思考。就像在傅立群失恋这件事上,以及对余皓的照顾。
就像他让余皓换寝室时,懂得余皓不愿意占便宜,于是给他付钱的机会。请他吃饭后,偶尔会让他回请几顿,选的都是余皓能承担的情况。
甚至就连早上起来后余皓在陈烨凯家洗过头的一个小细节,周昇都一清二楚,只是有时候他会随口打趣几句过去,有时候眼神一旦凌厉起来,则比黄霆还要厉害。
“两位同学,该你们出庭了。”办事员进来带他们出去。
余皓印象里的法庭都是在TVB剧里所见的,原告坐一边被告坐一边,律师在庭上走来走去,第一次来法庭,却发现与自己想象的完全不一样。检察院、法院非常重视这桩案子,一群大檐帽正襟危坐。
原告为施坭的舅舅与舅妈,陈述了案件经过后,一切出乎意料地顺利,其间只朝余皓询问了已成事实的经过。余皓大部分时候都在点头说“是”“对”,证据搜集得非常全。施梁则全程低着头,被告律师也没有刁难证人。只有在被告陈述环节里,施梁长期地沉默着。
余皓心中顿时百味杂陈,看了周昇一眼,周昇则神色如常,似乎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刻。
“我承认错误。”施梁终于说,“我没有分清楚,我对女儿的爱。”
施梁也终于认罪了!
余皓震撼不小,律师开始为他争取宽大处理,看在与施坭的父女关系上,想对施梁的“爱护”举动打擦边球。余皓瞬间感觉到了另一种恶,那是在法律框架内,肆无忌惮,为罪孽寻找辩护机会的恶。
“我恳求你们的原谅…”
“我们不同意,也不接受他的道歉。”施坭的舅舅马上说道,“施坭更不同意。”
“你他妈的该下地狱!”一声怒吼,却是来自证人席上的余皓,连周昇也被吓了一跳,法庭上顿时议论纷纷,工作员过来要把余皓带走,余皓仍喝道:“你这叫认罪?忏悔?
“别碰他!”周昇道:“我们自己走!”
施梁抬起头,看了施坭一眼,施坭看也不看父亲,朝余皓望来,余皓正被带走,施坭却随之笑了起来,朝余皓与周昇点了点头。
原告一方,施坭的舅舅会带她离开郢市,重新开始生活。施梁认罪后,法官不耐烦地听完了他的忏悔,最终决定休庭。
法院外头等了不少记者,余皓快步穿过走廊,去找施坭。
“走,快走”周昇喊道:“坭坭!”
施坭被舅舅与舅妈带上车去,她的舅舅随后朝余皓跑来,说:“我叫了另一辆车,在约好的地方等你俩。”
余皓与周昇出来,法庭外却等着不少记者,也不知道哪儿来的消息,两人上了车,到游乐场前,与施坭汇合。
“快快!”周昇先拿着卡,带余皓进了园。
施坭先回了趟酒店,换过衣服,来到游乐场外。
施坭:“人呢?”
几乎是同时间,余皓与周昇各穿一身修身西服,白衬衣,黑领带,还各戴了一副平光眼镜,彬彬有礼站在乐园入口两侧:“公主殿下,这边有请。”
施坭:“!!!”
余皓与周昇提前准备好,在游乐场里借了两套黑执事的cos服,只等着今天带施坭来玩,施坭顿时尖叫起来:“余皓!你好帅啊!”
余皓换衣服时照镜子,也没想到自己身材穿上西服会很好看,而且这身还很合身,周昇则不似自己斯文,差了那么一点气质。
“哎哎。”周昇说:“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我不帅吗?”
“你也很帅啦。”施坭看着余皓,说:“你真像黑执事!”
周昇:“我呐我呐?!”
施坭:“你好像黑社会的大哥…”
周昇:“…”
“傍晚来接你。”施坭的舅舅朝她挥手,余皓与周昇便带着施坭进了游乐场。
余皓先前总感觉与周昇带施坭来游乐场玩,就像带女儿一般怪怪的,而周昇租了这两套黑西服,顿时就变成管家陪小公主玩了,引周围无数情侣盯着看,无一不在羡慕施坭这如同生活在玛丽苏小说中气场。
周昇还买了三张快速贵宾通行证,全程几乎不怎么排队,过山车坐了足足七次,最后连施坭都有点受不了:“你俩玩吧,我在下面等你们。”
周昇:“你就这点能耐啊。”
施坭:“我要吐了!哪有带着女孩子玩七次过山车的!”
“我再玩几次。”周昇说:“余皓咱们走!”
“我不行了。”余皓说:“你自己玩吧…”
周昇:“一个人有毛意思啊!”说着不由分说把余皓箍走了。
如果说过山车是余皓的噩梦,那么陪手里有游乐场贵宾卡的周昇简直是噩梦中的噩梦,因为他每次都要选第一排。
余皓:“你就不能玩点别的吗?”
周昇说:“可以啊?来点刺激的?各买一碗酸辣粉上过山车,看谁先在过山车上把酸辣粉吃完?”
“不用了!”余皓马上制止道:”这样就可以了!我坐!”
“啊啊啊啊——”余皓倒是很诚恳,每次上过山车都不闭眼,冲上云霄的感觉,就像与将军踏着筋斗云,从大海冲上天空的刹那。
“好了不玩了。”半小时后,周昇对过山车腻味了:“换跳楼机。”
“不去!”施坭与余皓异口同声道。
”那摩天轮。”周昇说:“摩天轮总可以了吧。”
“你俩去吧。”施坭说:“我要去洗手间啦!”
去洗手间没法帮排队,周昇便拉着余皓去坐摩天轮,上了摩天轮以后,两人面对面坐着,周昇才说:“怎么感觉这么奇怪。”
余皓:“…”
周昇脱了西装外套,穿着白衬衣,余皓则依旧是那身,余皓说:“他们一定以为咱们是黑社会来春游的。”
“陪老大的千金来游乐场才对。”周昇从摩天轮里看出去,说:“我这是头一次坐摩天轮。”
余皓诚恳地说:“我今天是第十三次坐过山车,第七次坐大摆锤,第一次坐摩天轮。”
周昇:“…”
“你看那儿?”周昇示意余皓朝窗外看。
余皓:“什么东西?”
余皓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出去,一片云,笼罩在山上。
“有什么?”
“就挺好看的。”周昇说:“叫你看。”
余皓突然明白了,周昇今天心情很好,但他不知道周昇为什么高兴。
“你说坭坭会好起来吗?”余皓道。
周昇靠在椅背上,想了想,认真地说:“一定会的,你不也是么?”
余皓感觉到如今的自己与曾经的自己,早已判若两人,周昇又说:“待会儿你送她去机场,我去冲印咱们今天拍的照片,放在相册里给她。”
余皓只看着他笑,周昇莫名其妙,看看窗外,又看看余皓,说:“傻笑什么?”
“你身上有光环。”余皓说。
周昇:“???”
余皓:“上回表演的时候,他们说我身上就像有道光…”
周昇:“哦,想起来了,珊姐也说来着,说你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自带聚光灯效果。”
余皓笑道:“你今天也是。”
周昇怀疑地看着余皓,说:“我?”
“对。”余皓认真地说,周昇突然不好意思起来,说:“好了别肉麻,我这身还可以吧!”
“这身一般。”余皓笑道:“但人很可以。”
周昇:“…”
“摩天轮好玩吗?”下来以后施坭问。
“好玩啊,我带你再坐一次。”周昇说:“反正不用排队。”
“我要和余皓坐。”施坭说:“你去上厕所吧。”
周昇:“…”
余皓又和施坭坐了一次摩天轮,施坭担心地说:“周昇不会生气吧,我就想和你单独说说话…”
“放心他不会的。”余皓说。
“你今天在法庭上吼我爸爸好帅啊。”施坭说道。
余皓也有点不好意思,说:“我只是觉得很生气。”
施坭答道:“但你别担心,我已经好啦,今天有个人找我,问我愿不愿意配合她,做一次类似于专访的笔录。”
余皓紧张起来,问:“谁?”
施坭道:“是一位市人大代表。”
余皓:“啊!”
施坭拿出一张名片,交给余皓,说:“我说了,你和周昇帮过我,她想见见你们,你愿意吗?许多事你都知道,我觉得也可以告诉她。”
余皓认真地看了下名片,答道:“她想做什么?”
施坭说:“她想在市里的各个幼儿园、小学,做一些社会课…”
“社会课程吗?”余皓说:“行!我会协助她的,如果能推动这件事就真的太好了!”
余皓拍下名片,两人下了摩天轮,只见周昇一脸不爽地买好饮料,炸鸡等着他俩,施坭笑道:“现在到你啦。”于是把周昇也拉了上去。
直到傍晚五点,余皓与周昇换过衣服,带施坭离园,送她前往机场,周昇朝施坭说:“我去给你准备一件礼物,待会儿机场见。”
抵达郢市机场时,施坭的舅舅与舅妈正等在安检外头。
“那…”余皓说:“你会回来的,对吧,坭坭。”
施坭答道:“等我回来,我可能就成年了。”
“好好保护自己。”余皓笑道。
“你也好好保护自己。”施坭说:“别再碰上我这种死小孩了。”
余皓突然大笑起来,施坭却有泪水在眼眶里滚来滚去,余皓笑完以后说:“你不是死小孩,我这辈子最不后悔的事情之一,就是认识了你。”
施坭的眼泪蓦然就迸出来了,冲上前紧紧抱着余皓。
“好啦,待会儿周昇来了又该不爽了。”余皓笑道:“其实周昇才是我的精神支柱,只是每次你都谢我不谢他,这对他太不公平了。”
施坭和余皓分开,不好意思地说:“哪有,我也很喜欢他的,只是他太臭屁了,余皓你看…我的裙子漂亮吗?”
她稍稍一展裙子,就像梦境里图腾下,朝他行礼的那一刻。
余皓打量她的洋装,想起她的梦境,这一身正是她的图腾所化,既是保护自己的铠甲,也是公主的一袭华服。
“真美。”余皓答道:“今天一直想说的。”
施坭说:“我爸被抓起来那天,我还梦见我穿这身衣服了呢。”
余皓:“你还梦见了我,对吗?”
施坭笑着说:“好几次,总梦见你们。”
余皓点了点头,说:“嗯…梦见我在做什么?”
“梦见…”施坭努力地回忆梦境的细节,余皓的心脏刹那剧烈地狂跳起来。
“你和大圣。”施坭想了想,说:“打败了一只…爸爸变成的怪物,阳光就洒下来了,我再也不怕了。”
余皓说:“大圣?是谁?你之前见过孙悟空吗?”
施坭想了想,笑了起来,说:“怎么问这个?嗯…应该见过吧?我感觉,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就是你和…周昇啊,你俩不是一直在一起么?所以我还问,他是不是你男朋友来着。怎么啦?”
刹那间所有的声音离余皓远去,施坭舅舅抵达机场,施坭不再说下去,朝余皓会心一笑,余皓与他告别,施坭走进了安检口。
余皓转过身,周昇快步跑进机场,四顾,一脸迷茫与烦躁,在人群中寻找他们的身影。
“余皓!余皓!”周昇跑过了大半个机场,手里拿着相册,被安检拦了下来,施坭喊道:“周昇!”
施坭又跑回来了,周昇递给她相册,两人在安检前道别,施坭进了安检口。
“呼。”周昇说:“总算赶上了,路上还堵车!”说着朝余皓比了个“耶”的手势。
余皓一时心中如洪水决堤,呆呆地看着周昇,夕阳从机场大厅的顶棚洒下来,照在周昇身上,仿佛一束华丽的聚光灯。
——第一卷·万里长城·完——
第25章 推断
“会不会有一个人, 在无数次太阳升起后, 还能站在我的面前,再一次找到我…”
“只可惜,梦就是梦, 也只能是梦,太阳升起时,咱们就得告别了…”
“从今往后, 好好生活,你会慢慢地忘了我…”
一道闪电划过了余皓的意识, 出乎意料的是, 他居然丝毫不觉得惊讶,仿佛这个答案,早就在那里等待着他。
“他”就是周昇?余皓反复咀嚼这其中的意味,他不敢相信, 又不得不相信, 这是最合理的解释。施坭告诉他真相的刹那, 余皓下意识地转身, 想从周昇那里得到真相。但看见周昇沐浴在阳光下的身影时,余皓又倏然改变了主意。
千头万绪,我必须自己先理清楚。
梦里出现的人就是周昇, 那么周昇知道自己有这个能力吗?他是个拥有超能力的人?余皓想到这一切都觉得十分荒诞,一个结论推导出另一个结论, 继而又衍生出了千千万万个结论, 到了最后, 余皓甚至怀疑其身边的世界到底是不是真实的起来。
“你怎么了?”周昇怀疑地看着余皓。
“没什么。”余皓以奇怪的目光打量周昇,决定暂时按下这许多念头。
寒假前的最后一天,郢市迎来了一年里最冷的季节。余皓找到周昇的室友,一起去朝学院提出了调寝室的申请,途中意外地发现自己真的出名了,大伙儿看到他都是一个表情:“哦,是你啊!”
申请很简单就批了下来,余皓数出八百给那名叫庄玮鸣的体育生,还给他买了包烟,下个学期开始,余皓每学期缴一千六的住宿费。
助学贷款也到账了,批了六千一年,虽然还是不够缴八千五的学费,但对余皓来说已经减轻了太多的负担。这么一来连着打工赚的,一共有七千来块,寒假过去,就能把第一学年的学费缴清了。
“本来想给你申请个奖学金。”陈烨凯说,“可你高数没上八十五分,拖了后腿,下学期继续努力吧。周昇倒是考得不错,居然上了九十,你看,认真学,完全可以学好的嘛。”
余皓已经极其满足了,哪还奢望什么奖学金?然而开心一表露在脸上,便被陈烨凯教训了一顿,勒令他寒假一定要花时间预习,空了会过来督促他到底在做什么。
“老师春节不回家吗?”余皓试探地问道。
“会回去三天。”陈烨凯道,“你别偷懒,去吧。”
余皓开始搬寝室,先前他很抗拒把自己所剩无几的家当搬来搬去,衣服裤子、枕头被褥、过时的文具与穿旧的鞋子,一旦出现在外头,便仿佛朝整个世界展示着自己的贫穷。
周昇却事先准备了俩编织袋,上来看也不看,把余皓所有的家当直接塞进编织袋里,周昇帮他背着一个,手里提着一个,余皓两手空空,只得跟在后头,穿过宿舍楼中庭,搬到四人间寝室里去。路上拖着行李箱回家的同学不少注意到了他俩,还主动朝余皓打招呼。
“傻笑什么?”周昇打量余皓。
余皓马上恢复正常,答道:“没有。”
他对搬到周昇寝室这件事非常期待,把编织袋拖进去后,环顾寝室一眼,说:“好了!交给我吧!”
周昇回家的东西收拾了一半,躬身坐在床上,说:“放假回家,我的衣服你都可以穿。有事儿就随时给我打电话。”
“不会有什么事的。”余皓说。
“过几天我带你买衣服去?”周昇又问。
余皓道:“我生活可以自理!”
余皓对新的寝室非常满意,空间宽阔了许多不用一群人挤着,上面是床铺,下面则是学习桌,寝室里充满了一股周昇身上的荷尔蒙的强烈气味。余皓先是整理好自己的床铺,再开始拖地,擦窗子,周昇也不动,径自躺到床上,戴着耳机听歌睡午觉,仿佛让余皓干活儿是理所当然的。
午后周昇起来,发现寝室里已经变了个样,不仅公共区域,周昇自己的桌上、桌下全部收拾得整整齐齐,衣柜里咸菜一样的衣服已经折好了。
“打球去吧。”周昇说。
“不去。”余皓答道,“今天得把这个编完。”
余皓打发周昇出去,这些日子里,脑海中全是将军,一边坐着给他编手链,已经编完了一大半。
首先,将军是真实存在的么?余皓编织手绳的时候想到,一切都只有建立在这一连串梦境是真实的前提下,才能进行推导。
从逻辑的角度出发,如果只有余皓梦见了将军,那么也许真的只是自己的梦。然而施坭的印象,有力地佐证了余皓的假设,两个人的经验同时对上,这就不是幻觉与想象了。
下一个问题,将军的真正身份,就是周昇。周昇知道自己出现在别人的梦境里么?这是自主意识,还是无意识?醒来时他会不会忘了?
通过将军的孙猴子形态对施坭说的那句“是你召唤我”,余皓可以肯定,周昇一定知道,而且是有意识的。那天在会议室里动手揍施梁,绝不是一时兴起的莽撞行为…而是周昇为了给施坭留下深刻的印象!
这个心理暗示的巧妙之处就在于:周昇动手揍了在施坭印象里,无法反抗的强大父亲,于是施坭内心深处希望前来拯救他的英雄“孙悟空”与周昇的形象重合在了一起。
再下一个问题,周昇拥有能够进入别人梦里的超能力?这明显是反唯物论的吧!想到这里的时候,余皓整个世界观都要崩塌了。如果将军不是现实里的人,那么也许可以解释为某种灵异现象,说不定还能和外星人、电波论挂上钩,像什么《世界十大奇闻》里说的。
一旦它真实发生了,便让余皓有种强烈的虚幻感,能解答这一切的,只有一个人。
可他会认真地回答我么?余皓根本无法判断,哪怕去问了周昇,周昇的回答究竟是不是实话。更诡异的是,连余皓自己都觉得这件事实在是太扯淡了,而就在此时…
傅立群推门进来,惊讶地“哇”了一声,看见余皓。
“谈恋爱了?”傅立群诧异道,“给哪个女孩的?”
余皓:“周昇的。”
傅立群:“…”
余皓:“…”
傅立群:“不是我说…你真的好像小媳妇。”
“你给我闭嘴!”余皓怒吼道。